第二十七章姻緣求不得
其實金還來並沒去牡丹院,不過是找江小湖,回來時見小丫頭房門緊閉,也就沒叫她,哪知接下來幾天小丫頭變得十分古怪,不但沒再去找易輕寒,話也少了,總是發獃,莫名其妙紅臉,還愛偷偷拿眼睛看他,似乎在懷疑什麼,常惹得金還來心裡陣陣發毛,以為自己臉上長了朵花,至於江小湖反映的教育問題,一直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一切變化從那晚上開始,聽說她那日很晚才回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金還來滿肚子疑惑,這丫頭不是又誤喝了什麼東西,中毒了吧!
小丫頭趴在案頭髮呆,金還來再也忍不住,拉過她的手要把脈:「又怎麼了?」
邱靈靈「啊」了聲,臉騰地紅了,整個人呈條件反射狀,跳起來直往後退,想要縮回手:「沒,沒什麼啊。」
一定有古怪!金還來扣住那小手不放,哼了聲:「你那天晚上去哪兒了?」
「那天?」邱靈靈愣了下,總算明白他問的什麼,頓時臉更紅,掙扎得更厲害,怎麼好意思說去過那種地方,那羞人的場景……
金還來越發驚疑,厲聲:「還不說?」
邱靈靈停止掙扎,低著頭,好半日才含糊道:「跟易公子一起啊。」
金還來心裡咯噔一聲:「他……對你做了什麼?」
邱靈靈已經明白些事情,此刻再糊塗,也隱約猜出了話中的意思,頭垂得更低:「沒有……」
見她連耳朵都紅了,小丫頭往常絕不會這樣,金還來哪會相信「沒有」,猶如晴空霹靂,腦子裡轟的一聲,再來不及想別的,手上倏地收緊:「你,他真對你……」
「沒有沒有啊,我的手!」邱靈靈吃痛,叫起來。
忽然響起敲門聲,二人同時停住。
「誰!」怒。
「教主,易三公子派人送來封信。」卻是錢護法尹飛的聲音。
來得正好,金還來冷笑:「呈上來。」
門推開,進來的果然是尹飛,他也算四大護法中唯一見過教主真面目的人了,本不應該驚訝,但如今教主居然毫不避諱地拉著小師妹的手,並無半點鬆開的意思,不由暗暗佩服財護法岳一平識人的本領,這兩人果真有問題!.
「這信其實是給老教主的。」恭敬地呈上。
金還來接過,示意他退下。
尹飛脾氣雖直,卻素以辦事沉穩周密聞名,所以出去時很細心地為兩位拉上了門,因為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打擾了什麼。
邱靈靈莫名:「給師父的嗎?」
易輕寒沒事找那老頭做什麼,金還來丟開她,也顧不得信是給誰的,動手拆開看了幾行,然後氣得發抖,一腳將書案踢翻。
邱靈靈驚:「你怎麼啦!」
原以為易輕寒會顧著祖訓,不至於做這種事,想不到……先斬後奏?金還來幾乎咬碎了牙:「還說沒做什麼!」真沒什麼,才隔幾天他就送這樣一封信來!
揚手。
邱靈靈嚇得閉上眼,驚叫。
面對那由紅轉白的小臉,始終還是下不了手,揚起的巴掌漸漸變為拳頭,緊緊捏住,猛地在空氣中一摔,金還來往椅子上坐下。
沉默。
邱靈靈推他:「你別生氣啊。」
金還來看著窗外半日,艱難地開口:「你真以為他靠得住?」
「我是你老婆,」邱靈靈一本正經道,「真的沒什麼。」
面對這個笨丫頭,金還來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頗有些頭疼:「我是說,他有沒有對你……你們……」
邱靈靈臉又紅了,輕聲打斷他:「我知道啊,沒有。」
金還來立即抬臉看她,神色古怪:「你知道?」
邱靈靈瞧著地面,含糊:「你問的,不是夫妻的事嗎……」
這幾天小丫頭的怪異表現總算有了合理的解釋,她真的知道!這下可輪到金大教主傻眼了,漸漸地,那俊臉居然紅了。
他倏地起身,再不看她,抓起那信大步朝門外走:「我去退身谷,自己回園子吃飯!」.
憑良心來說,易輕寒那小子也不算太差勁,武功不錯,相貌勉強也能吸引小姑娘,但他的身份實在不合適,小丫頭沒事就好。
心中豁然開朗,金還來一腳踹開半掩著的石屋門:「老傢伙!」
才叫出這麼一聲,他就愣住。
房間里竟瀰漫著濃濃的葯香,金越半卧在榻上,旁邊女僕正端著碗黑糊糊的葯汁,被金大教主這聲吼給生生嚇住,一動不敢動。
金越陰陰笑,吩咐女僕:「沒見我這不孝的徒弟來了?先把葯放著,下去吧。」
女僕依言放下藥,退出門。
金還來走過去,皺眉:「怎麼回事?」
金越道:「人老病多,什麼大驚小怪。」
金還來端起葯聞了聞:「怎的不叫他們找我?」
「老夫自己就懂醫術,找你有屁用,」金越倚回枕上,淡淡道,「生老病死,每個人都這樣,你以為老夫會怕死?」
金還來沉默片刻,往榻旁椅子上坐下,冷笑:「禍害遺千年,你老還不至於這麼快就死。」
金越哼了聲:「都說皇帝老兒萬歲,真有活到一萬歲的?千手教日益壯大,你也是明白人,知道該適可而止的道理,不用老夫多說,人這輩子就像做夢,老夫風光了一回,現在走,也沒什麼不值的。」
金還來不語。
金越嘆息:「老夫平生做事太絕太狠,對不住的人也多,但你該明白,老夫一生只為千手教,從未後悔過。」
金還來目光微黯:「師父……」
剛說出這倆字,金越就扇他一耳光,冷眼:「女人才會多愁善感。」
金還來氣得噎:「你你你……」
「堂堂教主連耳光也躲不開,丟盡老夫的臉!」金越嘲諷,「不過兩句話,就做出這副模樣,全無防備之心,幾時教主再對著別人心軟,吃的怕不是耳光這麼簡單,千手教就要群龍無首了。」
「行行,你他媽的快去死吧!」金還來跳起來,丟給他一封信,「先回信。」.
金越瞟了一眼:「教主的信,給我做什麼?」
金還來頗不自在:「你的。」
金越這才拾起信:「既是我的,怎會被人拆過?」展開看了兩眼,恍然:「原來是件大喜事。」
金還來冷笑:「喜什麼,你給我回了。」
「怎麼回?」
「不行。」
「有何不妥,老夫倒以為是門好親事,」金越詫異,「易家與我們千手教素有淵源,得易家相助於我們大為有利,聽說易三公子一表人才,家世好,武功好,何況老夫看他這信寫得不錯,可見處事得當,是個心思慎密之人,丫頭能嫁過去是她的福分。」
金還來幾乎要破口罵:「你老糊塗了?那小子根本沒安好心,這等大事,他老子娘都不知道,哪有這樣草率的!」
「凡事要變通些,若無把握,他又怎敢擅自行事,或者已經寫信回去了,」金越表示理解,「出門在外,家又那麼遠,或者怕人先下了手,也怪不得他,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丫頭父母早亡,老夫既是她師父,自會為她要個說法,此事權且應著,待納彩之後,再讓那姓易的小子回去請命。」
金還來啞口無言,半晌才恨恨道:「易輕寒什麼身份,就算他家裡答應,背後不知還有多少眼睛盯著,那笨蛋真嫁過去,有她的好日子過?」
「未必,這信既是易輕寒親筆所寫,足見其誠意,必會護她。」
「護得了一時,難保那小子將來不姬妾成群,還顧得上她?」
「教主倒很在意。」
「你有毛病!」
金越瞧了他半日,嘆氣:「你要老夫回絕,總該有個理由吧,省得別人說我們拿架子。」
金還來毫不猶豫:「就說那丫頭不懂事,高攀不上,還有,你家小徒弟又乖巧又孝順,捨不得她嫁那麼遠,要留著替你養老送終。」
「想得這麼周到,原來教主早有主意,」金越恍然,然後搖頭,「這麼好的親事,不問問丫頭自己的意思,豈非太不公平?」
「往常倒沒見你這麼公平,」金還來諷刺,「放心,她不會答應。」
金越冷笑:「她不答應,是以為有人會養她,難保將來不會後悔。」
金還來愣了愣,轉身就走:「隨你怎樣,我不過為她好,她到時候自會明白。」.
由於那晚牡丹院的事,再加上金越生病,邱靈靈好幾天都沒去找易輕寒,但終於還是在進城買葯的時候被請了去,初時未免心虛,後來見他談笑自若,並沒什麼異樣,漸漸地也就不那麼拘束了,只是舉止收斂許多,不再有拉手等行為,「易輕寒」三個字再難叫出口。
「這是我上次賠你的?」邱靈靈舉著那青龍佩仔細瞧,讚歎,「那個人真厲害,做得跟你原來那塊一模一樣!」
公子道:「張振是名滿天下的第一玉匠,手藝自然非常人可比,你要什麼東西,盡可送去叫他做。」停了停,他似乎又想到什麼:「前日我給尊師送了封信去,你可見過?」
邱靈靈點頭,把翡翠佩遞還他:「是啊,你找他做什麼?」
公子不動聲色,接過佩:「你沒看?」
「師父的信除了金還來,沒人敢看的,」邱靈靈搖頭,想起一事,「我以後不能經常來找你啦。」
公子目光一閃,抬眼看她:「怎麼?」
因為金還來很生氣,邱靈靈臉紅了,含糊:「沒什麼啊,金還來不讓我下山……再說師父病了,我要照顧他。」
公子看了她半晌,微笑:「如此,就不耽誤你了,我叫他們送你。」轉身吩咐劉白:「將前日的千年茯苓取出來,派兩個人給金老教主送去,聊表心意。」
劉白答應著走了。
千年茯苓可遇不可求,有錢也未必能買到,對師父大有益處,邱靈靈不好拒絕,高興:「謝謝你啦,你真好。」
公子含笑搖頭:「只願它有用,你師父能早日康復。」又指著那隻漂亮的白毛鸚鵡:「你若不怕它被人炸來吃,也可以帶回去。」
邱靈靈笑:「不啦,我有空再來看它。」.
南樓書房,晶簾如水,窗外暑氣暗浮,綠蔭影動。公子坐在案前,右手執扇,左手正在翻閱帳目,旁邊放著封已拆開的信。
劉白忍住笑:「果真不出公子所料,如今怎麼辦?」
公子頭也不抬:「還能怎麼辦,你可是想笑話我?」
劉白忙垂首:「屬下不敢。」
「堂堂易家三公子求親不成,傳出去就貽人笑柄了,」公子將帳單一推,也忍不住笑,「千手教與易家素有淵源,卻交情不深,能得易家相助對他們有益無害,金越那老頭平生行事狠絕,為了千手教,豈會捨不得一個徒弟,何況又不是什麼要人命的事。」
劉白道:「如此,金還來是有心攔阻了,或許他也對靈靈姑娘……」
公子道:「他若願意,不必等到現在。」
「那他為何攔阻?」
公子收了摺扇,半晌才輕笑一聲:「或者他師兄妹情深,擔心小丫頭在我們易家受欺負。」
劉白想了想,點頭:「倒也合情合理。」又望望窗外,擦汗:「這南邊熱起來活像個蒸籠,再過些時候就該用冰了。」
公子不語,眉頭卻緩緩皺起.
自上次事件後,金園裡師兄妹二人無端疏遠很多,見面也頗尷尬,於是金大教主突然變得勤奮而孝順,每日不是去退身谷,就是處理事情到很晚,甚至連吃飯也顧不上。
不過今日他回來得很早,邱靈靈雖不至於撲過去擁抱,卻很高興地拉起了他的手。
金還來飛快掙開:「千年茯苓哪來的?」
邱靈靈垂首:「那個啊……」
「易輕寒?」
默認。
無事獻殷勤,不見你姓易的跟老傢伙關係那麼好,臭小子還不死心,看來該找個機會警告一下,金還來哼了聲,暗自盤算。
邱靈靈拉他,輕聲:「你放心,我今後會少去找他的。」
回過神,金還來咳嗽一聲:「那小子不像好東西,你留意就行,跟我說什麼。」
邱靈靈眨眨眼,笑,抱住他:「你是我丈夫啊。」
和往常一樣溫暖的擁抱,如今感覺卻完全不同,帶了太多的誘惑,金還來倏地將她推開:「再說一遍,本教主不是你丈夫!」
「我嫁給你好不好?」
「胡鬧!」
邱靈靈垂下眼帘,喃喃道:「你不想娶我嗎?」
金還來不答,也不再看她,轉身就走。
邱靈靈急了:「喂,你要去哪裡!」
眨眼,那隻大蝙蝠已消失。
邱靈靈獃獃地站在台階上,愣了好半日,突然想起了什麼,飛快追出去。
第二十八章妙語問奸商
眼前嬌媚的容貌和以前那些女人沒什麼區別,說不定就是曾經的一個,金還來是不會費神去想的,他今晚似乎沒什麼興緻,斜倚床頭,衣襟半敞,有些心神不寧。
從沒想過要得到,因為不想再失去,但如今偏偏有一次得到的機會擺在面前,極盡誘惑,讓面對它的人糾結痛苦,小丫頭就像一片清水,照出他的影子,讓他自慚形穢,幾乎要親口揭穿自己的自私,不想放手,卻又不敢留,害怕只是喜歡她的陪伴。
酥手漸漸往下,濕軟的舌在胸前□的肌膚上舔過,體內火苗倏地竄起。
恰到好處的嬌呼聲中,他微微抽了口氣,猛地翻身將她壓在下面,同時抬手就要熄滅燈。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
床上二人皆愣,好事無端被擾,金還來正要發怒,然而待他轉臉看清來人,立時魂飛天外,嚇得從床上滾下來:「靈靈!」
小臉泛白,她咬著唇,直直瞪著他。
俊臉漲得通紅,金還來萬萬想不到她竟會找到這兒來,一時羞愧難當,彷彿偷腥的丈夫被妻子拿了現行,手忙腳亂,胡亂整理衣裳。
女人見狀,也已猜到十之八九,自覺地縮到角落不敢作聲。
找了很久才找到房間,再看看床上半裸的女人,大大的眼睛迅速紅了,邱靈靈上前踢他,帶著哭腔:「你真的在這兒!」
小丫頭有什麼資格管我,既然都決定了,還怕什麼?金還來挨了幾腳,總算醒悟過來,一把掀開她,大怒:「我是男人,愛上哪兒就上哪兒,你不也是從這種地方出去的,輪得到你來管我?」指著門:「滾回去!」
邱靈靈被罵得怔住。
眼見大滴大滴的淚珠湧出眼框,簌簌直掉,那聲「滾」給硬生生吞了回去,金還來默然,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床上女人愕然望著二人。
「你個混蛋!」罵完這句,邱靈靈哭著跑了.
那一剎那間,金還來竟有追出去的衝動,往前邁了兩步,最終還是停下了,心裡隱隱作痛,除了在意,我還是有一點喜歡的?
那不重要。
他沉默片刻,轉身坐回床上:「發什麼呆,還不上來伺候,掃興!」
事情沒有預料中那麼大,女人媚笑著再次纏上來。
慾望很快再次被撩起,面前美人玉體橫陳,櫻唇微張,略帶嬌喘,俏臉也泛起紅暈,紅紅白白如同新鮮的蜜桃,似在邀請他去品嘗。
拋開顧慮,金還來俯身下去,然而就在此時,那美麗的容顏卻漸漸模糊,眼前恍惚浮現出另一張臉,那雙眼睛……
猶如一盆冷水澆來,轉瞬間他竟興緻全無。
發現異常,女人頓時愣住。
金還來也全身僵硬,半是尷尬,半是害怕,額上冷汗直冒——以前可從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別是剛才這麼一鬧,嚇出毛病了吧!
好在這兒的女人都見多識廣,輕笑一聲,玉臂輕抬摟住他。
那聲笑聽在耳朵里,金還來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羞愧與鬱悶,抿著唇一言不發,由她想方設法挑逗,然而那張清水鮮花般的小臉竟彷彿已經刻在了腦海里,無論美人怎麼用盡手段取悅,始終揮之不去,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無時無刻不盯著他,一舉一動彷彿都在眼底,他只覺如芒在背,精神完全不能集中,興緻再難提起,到最後兩個人都尷尬了。
連續在兩個女人跟前狼狽,金還來再也呆不下去,匆匆起身穿好衣裳,抬腳就走.
房間沒有點燈,檐下燈籠搖曳,昏昏的光線里,長發如閃光的瀑布,從頭頂垂下,背著光看不清面孔,黑袍裹住小小的身軀,靜靜地,孤獨地,坐在那裡。
金還來默然站在遠處。
既不要,卻還貪戀她的陪伴,豈非自私?可誰又能保證,她不是留戀他的陪伴和保護?或許他在她眼裡也是重要的東西,所以容不得被人搶走?她不知道,依賴和喜歡不一樣,人這輩子,只要你願意去找,能陪伴和保護你的人可以不止一個,但喜歡的人始終不會太多。
現在不明白,將來也會明白。
將來後悔,現在推開,我寧可選擇後者。
小丫頭終於動了動,抬手擦擦眼睛,縮了下身子,並沒有回房間休息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在發獃,還是在等待。
金還來想走過去像往常一樣催她去睡,然而他沒那個勇氣,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面目去見她,他覺得自己很噁心,被人嫌棄鄙視不是第一次,但現在不同,連她也討厭了,她已經被他親手推開,他不認為她還會像往常那樣陪著他。
終於,遠處的人緩緩起身。
到底是小孩子脾氣,想通了就好,金還來放下心,笑笑,胸口卻堵得慌,有種窒息的感覺,這是不是代表今後又要習慣另一種日子了。
感覺到有東西接近,他猛地抬眼。
小丫頭根本沒有進房間,反倒朝這邊走過來,和初見時一樣,大眼睛裡似有光華閃爍,讓隱匿在黑暗中的人羞慚萬分,無處遁形。
見她越來越近,金還來無端開始發慌,剛要逃走,卻聽到一聲喊:「金還來!」
聲音不大,卻生生將他定在原地,半分也動不了,金還來對自己的輕功素來很自信,根本想不到會被人發現。
「你再不出來,我就走了!」聲音大了些。
金還來沉默半晌,從樹的陰影中走出,好吧,我不想你走,也不能讓你走,離了金園我會擔心,你根本不適合外頭的江湖。
一雙小手抱住他,緊緊的。
接著,他聽到懷裡傳出哭聲.
原以為她又要鬧脾氣罵幾句混蛋,或者踢幾腳,甚至可能厭棄他,萬萬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見她哭得傷心,金還來也慌了,又不敢再伸手推她,想要安慰卻說不出來,只一動不動站著。
正如初見,小丫頭還是像水做的,眼淚全抹在他胸前。
「你不要娶她們……」含糊的。
金還來愣。
不見回答,邱靈靈抬臉,滿臉淚痕:「你不要娶她。」
原來小丫頭以為發生某些事就是要娶誰,卻不知道他根本不認得那女人,金還來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點頭。
她放了心,又加了句:「不許再去找她。」
金還來苦笑,點頭。
「你娶我好不好?」小心翼翼。
金還來沉默半日,輕輕推開她,轉身朝房間走,機會還是會對人產生誘惑吧,我要想想,因為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紅衣如火一般鮮艷,肌膚卻細膩如溫潤的美玉。粉嫩的玉頸呈乳白色,讓看到它的男人幾乎都想上去咬一口,連掀帘子的動作都優雅無匹。兩個下人眼都直了,劉白跟在她後面進來,一直垂著頭,倒是美人自己似乎並不介意別人無禮的注視,反倒輕笑了聲,聲音柔媚無骨。
公子含笑坐在椅子上,桃花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
美目流盼,她看看几上香茗,盈盈施禮:「久聞易三公子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公子並不還禮,頷首:「聽說姑娘非要見易某,不知有何要事?」
美人掩口:「要事么,自然是有的……」卻又不說了。
公子側臉,劉白會意,帶著人退下。
美人自我介紹:「家父蘭辰。」
公子微笑:「原來是蘭小姐。」
美人抿嘴:「公子可以叫我心落。」
公子似乎並未聽出話中深意,打量她:「聽說蘭大老爺久不問江湖事,心落姑娘芳駕寒舍,有何貴幹?」
「當然有事,」蘭心落緩步至他身旁,吃吃笑,「易三公子風儀,心落仰慕已久,想要見上一面,所以自己找來了。」
公子不語。
「公子可是在怪心落無禮?」一隻玉手落在他肩上。
公子搖頭:「易某是在擔心,姑娘如今見到易某,怕是要失望了。」
蘭心落咬唇:「你會在意?」
公子毫不遲疑:「只要是男人,想必都會希望在姑娘跟前留個好印象。」
笑聲如柔軟的緞子,輕,軟,不夠脆,帶著些許曖昧,足以讓男人們神魂顛倒。她俯身,芳香的氣息在他耳畔流動:「你已經做到了。」話音方落,她似乎站立不穩,嬌呼一聲,整個人落入他懷中。
公子嘆了口氣,扶住她的腰:「原來心落姑娘喜歡坐在這兒。」
玉臂環住他的頸,蘭心落嗔道:「分明是你喜歡,不然怎會抱著人家不放?」
公子揚眉:「送上門的東西不收,太無禮。」
蘭心落抓住那隻欲往前襟里探的手,斜眸看他:「易公子這等身份,也會要白送的東西?」
公子似笑非笑:「姑娘忘了,我是生意人,只要好處夠多就可以打動我,白送上來的好處更是求之不得。」停了停,他反捏住那隻玉手,搖頭:「但有人若要與我談交易,還是先講好條件為妙,最好還要立個字據,否則我隨時都可能會賴帳,心落姑娘該不會想讓我白佔了便宜。」
「你也會賴帳?」
「無商不奸。」
蘭心落咯咯笑,在那鷹勾鼻上一按:「好大個奸商,聽說奸商都很壞。」
公子鬆開她的手,含笑:「在美人跟前我心腸總會好些,你該清楚自己的能耐,否則等我再壞些,再想反悔就遲了。」
蘭心落沒有遲疑,果然從他懷中起身,拍手:「不愧是易輕寒,好,我們談交易。」
公子道:「有什麼好處?」
「真正是個奸商,開口閉口就要好處,」蘭心落忍笑,作出愁眉苦臉的模樣,「可惜我卻是來借錢的。」
公子嘆氣:「看來是沒有好處了。」
「你不肯?」
「佳人開口怎好拒絕,希望你不會借太多。」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借得還真有點多。」
「多少?」
「兩千萬。」.
公子愣了愣,笑了:「幸虧你方才沒真給我好處,否則必定會後悔。」
蘭心落眨眼:「太多?」
公子道:「兩千萬不是小數目,便是我們易家,借出去也要謹慎些。」
蘭心落笑道:「是除了你們易家,誰也借不出來,不然我又怎會找上你?」
「我是生意人,不做沒有好處的事,」公子不動聲色,拿起几上摺扇,「我不認為你能還這筆錢。」
「也對,」蘭心落秀眉一蹙,露出幽怨之色,「若不能還,只好把我賣給你了。」
公子笑:「心落姑娘這樣的人物,要以身抵債,易某自是求之不得,但兩千萬……」
「怎麼?」
「不值。」
俏臉上顏色微變,很快又恢復如常,蘭心落瞪他一眼,嘆息:「我倒沒遇見過你這樣的男人,說話這麼不討人喜歡。」
公子道:「要借這麼多,總該給我個理由。」
蘭心落正色:「易公子該知道江家那件異寶。」
公子想了下:「幾年前江家血案,那件寶貝連帶著江家祖傳《白日驚風劍譜》俱已失蹤,下落不明,想是被兇手奪走。」
蘭心落搖頭:「你並未親眼見過,又怎知它們真被人奪走了?」
公子道:「你又如何知道,它們沒有被搶走?」
蘭心落輕拂長袂:「我既知道,自有我的法子。」
公子沉默片刻,看著她:「倘若我沒記錯,蘭家與江家本是世交。」
蘭心落點頭:「你沒記錯。」
公子道:「如今,你們卻出手奪江家的東西。」
「這麼多人盯著,讓寶貝留在沒用的江小湖手上太不安全,」蘭心落也很遺憾,「既是世交,我們更該代他好好保管。」
公子目光閃爍:「江家血案是誰做的?」
蘭心落掩口笑:「不是我。」
公子也微笑:「此事於我有什麼好處?」
蘭心落眼波微動:「江家那件寶貝極其神妙,或能助人一統江湖,如今不知多少人盯著,連千手教也派了人監視那小子……」
「千手教?」公子略皺了下眉,「江家寶貝不過是眾口傳言,易家犯不著為一件莫須有的東西白費力氣。」
蘭心落看著他,緩緩道:「若我說,此事是真的呢?」
公子不答:「若是真的,你找上我幫忙,就不怕我也對它有企圖?」
蘭心落反問:「易家財勢雄厚,朝中又有背景,足以讓人忌諱,還會對江湖有意思?」
公子搖頭:「易家不想被朝廷猜忌。」
「這就對了,」蘭心落嘆道,「人人都可以對它有意思,惟獨易家絕不會想更強大,所以我才找上你。」說完她笑起來:「此事我們的線索比你多,就算你有心,也必會等我們找到東西之後再出手,坐收其利,豈不是奸商最喜歡乾的事?」
公子面不改色,一笑:「何況心落姑娘對那件東西志在必得,我又怎敢奪佳人所好?」停了停,他緩緩合攏摺扇:「你是聰明人,既知道朝廷的忌諱,就該明白,那件寶貝未必是好東西。」
「江湖一統,你認為朝廷就一定出兵,不會安撫?」蘭心落輕哼了聲,「就算出兵,結果也未可知,要知道我們謀劃多年,勢力遍布江湖,又在暗處,可不是北面那些流寇,一支大軍便能驅散。」
公子頷首:「我只知道,很多人都不願冒險。」
「要成大事,怎能不擔些風險,」蘭心落媚眼如絲,「你們效忠朝廷,我們志在江湖,若私下成了一家人,豈不更好?」
公子嘆息:「恐怕不好,叫兩位老人家知道,我帶了個沒事喜歡拿男人當椅子的女人回去,必定會被氣死。」
蘭心落忍笑:「原來你是個乖孩子。」
公子並不生氣:「我是乖孩子,所以絕不會亂花銀子,心落姑娘既有心而來,必定還有更好的理由說服我。」
「我讓你賺更多銀子,」蘭心落斂容,「你忘了,南江北易,江家當初號稱江南首富,歷代財富豈只區區兩千萬,那件寶貝或許是莫須有,但《白日驚風劍譜》與那筆財富卻一定是真的,你我各取所需,有何不好?」.
佳人離去,余香裊裊,公子看著几上茶杯,若有所思。
「公子果真答應了她?」
「總算知道江家院外那些人是誰派的了,」公子答非所問,「看看,所謂的世交情分也不過如此,江家血案的幕後主使是誰,還很難說……」他忽然住了口,嘆息:「正如我們做生意,人還是靠自己最妥當。」
劉白道:「照她說來,千手教的確也派了人監視江小湖,看來他們對那件寶貝真有意思。」
公子搖頭:「監視的未必是江小湖,那傻丫頭會易容,江小湖該知道她的身份,卻還是很信任她,或許……那小子活到現在,你以為他只是為了賭錢找姑娘?」
劉白不假思索:「報仇。」
「不會武功,憑他一人之力,想要報仇也不容易。」
「公子的意思,他和千手教有交易?」
公子放下摺扇:「不論他與千手教是什麼關係,總之,蘭家要奪那件寶貝,必定會與千手教為敵,與其我們自己動手,不如先隔岸觀火,讓他們代勞,探出東西的下落再說。」
劉白皺眉:「我們不能與千手教為敵。」
「我不會與金還來為敵,」公子看他一眼,輕笑,「別人要對付他,可與我們易家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