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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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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旁人想不到,就是沈嶠,也沒斷斷沒料到晏無師會忽然出現,來上這麼一句威風凜凜的話,別人還以為他跟狐鹿估要決一死戰,結果一轉眼,他直接帶上人跑了,連徒弟都不管了。

玄都山的「天闊虹影」自然獨步天下,浣月宗的輕功雖然沒有那麼出名,但晏無師一出手,片刻就已經不見人影,連狐鹿估都望塵莫及,更勿論其他人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狐鹿估根本沒想到會碰上這麼個不要臉面的宗師級人物。

沈嶠也沒有想到。

他身上還帶著傷,氣血翻湧,不易妄動,晏無師抱著他走了十數里路,竟也穩如平地,沒有絲毫顛簸,面色輕鬆,唇邊還噙著一縷笑意,顯然毫不費勁。

沈嶠反應過來,想要說話,一口血堵在喉頭,勉強咽下去,咳嗽兩聲:「放我下來……」

晏無師老神在在:「急什麼,這才剛下了山,萬一狐鹿估追上來,豈非白走這一趟?」

美人在懷,就是再抱上幾十里地又有何妨?

這倒不是晏無師遇上沈嶠就變成了正人君子,而是他對沈嶠的性情了解得很,這位道長吃軟不吃硬,若是霸王硬上弓,只怕這輩子也甭想再更進一步,但完全來軟的又不行,這般清心寡欲雲淡風輕的美人道士,尋常不動凡心,早已修得不沾人間煙火,人士韌如絲的蒲葦,怕也別想讓磐石有所轉移。

而晏無師自認不是那些毫不起眼的磐石可比,若他想,連天上的星辰亦是伸手可取。

沈嶠有點無語:「我還以為你方才要與狐鹿估交手。」

晏無師笑了笑:「我現在與他交手,只怕還略遜一籌,何必白費力氣還討不到好,若是出手,那必然是要十拿九穩的,竹籃打水一場空非本座所為。」

他從來不避諱說實話,但就算是實話,也透著一股晏無師式的狂妄霸氣。

沈嶠沒有回應,實是方才一戰,耗盡精力,又受內傷,疲倦到了極點,不知不覺就闔上眼睛,沉沉睡去。

晏無師低頭一看,唇角噙笑,抱著人又穩穩走出數十里,直接出了青城鎮,往東北方向而去。

沈嶠許久沒有像普通人一樣正正經經睡過一覺。

這並非是說他不用睡覺,而是練武之人,睡覺就是練功,練功也可以睡覺,將真氣走遍全身,一面運功修鍊,一面也是休息,沈嶠雖然不太在乎成敗榮辱,但他也很明白自身實力強大,不必任人宰割的道理,自從重塑根基之後,日日勤練不輟,夜晚休息時,也多是通過打坐練功來放鬆。

方才與狐鹿估交手,他內力消耗殆盡,心疲神弛,一時丹田之內空空如也,往常睡夢中還會抽出一絲心神留意外界動靜,現在卻無法如此了,閉眼就沒了知覺,反而進入一個奇異怪誕的夢境。

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床榻上,轉頭一看,窗外昏暗,唯獨床邊矮几上燭火搖曳,將闔室照出幽幽明光。

還未等沈嶠蹙眉將夢境回憶驅逐,耳邊便傳來戲謔笑語:「這是做了什麼美夢,醒來還回味再三呢?」

沈嶠這才覺得不對,自己背後倚靠的東西,分明不是什麼抱枕,而是……

晏無師的大腿。

他是枕著晏無師的腿醒過來的。

饒是沈嶠再淡定,發現這個事實之後也有點不好了,他撐著手肘就要起身,晏無師卻按住他的肩頭:「你還有內傷,不宜妄動。」

沈嶠的胸口的確還隱隱作痛,真氣流轉也頗有凝滯,但他不至於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當下便堅持撐起上半身,挪到床榻邊上。

感覺到背後傳來的硬實觸感,他微微鬆了口氣,還是靠著床穩妥踏實點。

晏無師察言觀色,饒富興味:「你做了什麼夢,一副面泛桃花,雙目潤水的模樣。」

沈嶠:「……」

聽這形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做了春夢。

晏無師還要伸手來摸:「臉這麼燙,必是春夢,這是夢見本座了?」

沈嶠抽了抽嘴角:「非也,令晏宗主失望了,只是夢見與許多人打鬥,醒來依舊疲憊得很。」

他絕不會說這打鬥的人裡頭也有晏無師,誰知道對方又會說出什麼話來。

不過他顯然低估了浣月宗宗主的麵皮,就算不說,人家也照樣能說出不要臉的話:「打鬥?是在哪裡打鬥,莫不是在床上罷?」

沈嶠怒道:「晏宗主若是再這樣出言輕薄,貧道就不與你說話了!」

他家阿嶠就是威脅人,也這般軟綿綿沒有半點威懾力,晏無師哈哈一笑:「好好,不說就不說,那你說罷,讓你先說!」

沈嶠定了定神:「不知我這一覺睡了多久?」

晏無師:「好說,足足一天一夜。」

沈嶠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麼久,他的傷一時半會也好不了,但醒來時身上疼痛已經減緩許多,看來是晏無師在他昏睡時助了一臂之力,便拱手道:「多謝晏宗主,往後晏宗主若有什麼需要,但凡不傷天害理,沈嶠定然傾力襄助。」

想想對方平日言行有些荒誕不靠譜,在碧霞宗時更常有驚人行徑,他有些不放心,又補充了一句:「也不能荒誕不經,與世俗不容。」

沈嶠如今雖不是玄都山掌教,但也是名列天下十大的宗師級人物,更何況以他的人品,能得這一句承諾,直逾千金之重。

晏無師面色含笑,卻輕輕鬆鬆推了開去:「好說,方才已經取過報酬,就不必如此客氣了,再說我們倆什麼關係,不必與本座如此外道。」

我們倆什麼關係,我怎麼不知道?沈嶠目瞪口呆,覺得晏無師這些年的光陰,只怕不僅僅是花在練武和經營門派勢力上,肯定也花在修鍊臉皮上。

晏無師笑吟吟地看他:「阿嶠渴不渴?」

沈嶠下意識答:「不渴,多謝晏宗主關心。」

晏無師:「我看也是,方才你睡著時,我已給你餵過蜂蜜水了。」

沈嶠心裡有不好的預感:「怎麼喂的?」

晏無師奇怪反問:「自然是杯口對著嘴喂,你還想怎麼喂?」

沒等沈嶠說話,他自己面上露出恍然之色:「難不成你以為是嘴對嘴喂?阿嶠啊,你素來是正人君子,何時也變得如此齷齪下流?」

沈嶠:「……」

他已經被對方噎得啞口無言,饒是沈道長修養再好,忍不住也想翻一翻白眼了。

晏無師還安慰他:「也不怪你想歪,我早就與你說過,合歡宗不是好人,不要與他們廝混在一起,像元秀秀白茸那等妖女,以後見著了就有多遠離多遠,我家阿嶠靈秀清雋,如何能被那些人玷污了?」

你浣月宗的名聲好像也沒比合歡宗好到哪裡去罷?

還有,什麼叫「我家阿嶠」?誰是你家的?

沈嶠在內心瘋狂吐槽,但論辯才,他自問比不過晏無師,若說一句,對方必有十句等著。

之前傷重昏睡也就罷了,現在醒來,沈嶠第一念頭便是關心還在青城山上的那些人。

「也不知趙宗主他們如何了,我明日便回去看看罷。」

晏無師微哂:「狐鹿估的目標是你,你走了,其餘人等如何會被他放在眼裡,只要他們不自己上前找死,以狐鹿估之傲,斷不可能去殺在他眼裡形同草芥的那些人。」

狐鹿估顧忌宗師身份,不可能也不屑大開殺戒,但段文鴦與渾水摸魚的合歡宗就沒那麼好打發了,不過那是在純陽觀地界,趙持盈那些人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要是任人宰割,那以後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沈嶠提醒他:「玉生煙也還在青城山上。」

晏無師更是乾脆:「若連這點麻煩都應付不了,沒有資格當本座弟子!」

在晏無師眼裡,沒有實力的人素來不值得他高看一眼,數十年來,不過沈嶠一個例外,可也僅止於一個沈嶠,旁人根本不值得他去多費心思,哪怕當他徒弟也是如此,本領他已經教了,但如果事事都要他護著,那何必在江湖上行走,直接一頭撞死算了。

沈嶠對這種觀點顯然不是很認同的,他理智上贊成晏無師的話,但趙持盈李青魚等人也許能夠自保,范元白周夜雪的武功卻要差些,到時候打起來,混亂中他們未必能及時得到師長保護,難免要受傷。

晏無師見他走神,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你這種替天下人操心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你有傷在身,去了也是別人的累贅,還想救人?再說現在一天一夜,該打也打完了,去了還有何用?」

沈嶠冷不防被他捏了個正著,下意識往後仰頭避開:「晏宗主自重!」

晏無師笑吟吟:「阿嶠忒是矯情,抱也抱了,摸也摸了,喂也餵了,你身上還有哪處是本座沒碰過的,捏一捏又怎麼了?我看你平日也不像那些閨閣女子一樣塗脂抹粉,臉頰卻光滑細膩不下於她們,若是扮作女子,姿色定也是一等一的。」

沈嶠正想著正事,聞言也只當他隨口胡謅,左耳進右耳出,眉頭微蹙道:「先時晏宗主料事如神,說狐鹿估未死,我還有些不信,如今卻是一語成讖,狐鹿估重出江湖,我師卻已仙逝,放眼天下,竟無人能製得住他,突厥人親近宇文贇,宇文贇又與合歡宗、佛門合謀,如今試劍大會折戟沉沙,中途夭折,純陽觀又遭此變故,只怕江湖從此便無寧靜中日了。」

晏無師靠在床榻上,慵懶道:「你為別人操的哪門子心,純陽觀沒落,不正是玄都山藉機再起的好機會,以你現在的武功,早能將郁藹打得趴下,就算殺回玄都山重奪掌教之位,也不是什麼難事,何必為他人作嫁衣裳?你若有此心,我定助你。」

沈嶠看了他一眼,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無奈道:「你說話就說話,能不能不要把手放在我腿上?這樣很不莊重。」

他若不是睡在裡頭,此刻又有傷在身,早就翻身下榻了。

晏無師拍拍兩下,呵呵一笑:「這下頭原來是你的腿,我還以為是靠枕。」

說罷將手伸到被褥下方,在沈嶠腿邊抽出一個靠枕,又將手放在上頭,輕輕拍打。

沈嶠:好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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