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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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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嶠最終沒有回青城山,只因晏無師說的不錯,此時距離試劍大會已過了一天一夜,該結束的早就結束了,現在趕過去也無濟於事,許多門派都已陸陸續續下了山,他尋人一打聽,知道晏無師帶著他走了之後,狐鹿估也就離開了,段文鴦倒是沒有走,還留下來幫合歡宗跟純陽觀對著干。

但純陽觀也不是吃素的,易辟塵受了傷,但餘下李青魚,顧橫波,趙持盈等人,雖然沒能名列天下十大,但要說武功與段文鴦相去甚遠也是不可能的,其他前來參加試劍大會的人,見最大的威脅走了,也不能舍下臉臨陣脫逃,自然要幫著純陽觀,當下便是一場混戰。

元秀秀與桑景行不和,她那一方的人馬便沒怎麼出力,混亂之中反是扯了桑景行幾回後腿,總而言之,最後純陽觀這邊折損了些人,但合歡宗也沒討到便宜,算是兩敗俱傷。

這樣的混戰裡頭,自然還是少不了出些人命,在江湖中行走,最不值錢的就是這條命,是以江湖人刀口舔血,這句話並無誇張,技不如人,死在別人手裡,那誰也怨不得,家人子孫若是武功更高去尋仇,將仇人殺了,旁人也無話可說,這就是江湖規矩。

與沈嶠關係最近的自然是師妹顧橫波,不過顧橫波自小是他看著長大的,武功很好,人也不蠢,打不過總跑得過,沈嶠並不擔心,碧霞宗等人,有危險的無非是范元白和周夜雪二人,不過沈嶠聽從山上下來的人說死者裡頭沒有碧霞宗弟子,便也放下心。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層原因,令他沒有回去,乃是晏無師接到了來自長安的信件。

這是一封求救信。

而且是晏無師的大弟子邊沿梅遣人送來的。

自打宇文邕駕崩,宇文贇繼位之後,浣月宗在長安的形勢一下子風聲鶴唳,備受排擠,邊沿梅早得了晏無師的吩咐,見狀收拾收拾,將明面上的勢力通通留給合歡宗和佛門去折騰,自己則帶著人躲到暗處去,先前沈嶠帶著竇言與宇文誦在千軍萬馬中殺出重圍,離開長之後一路追兵絕跡,其中也有邊沿梅的功勞。

不過信里求救的人卻不是邊沿梅,而是普六茹堅。

普六茹堅的大女兒嫁給了宇文贇,宇文贇登基之後,她就是皇后,普六茹堅則成了國丈,照理說日子應該越來越滋潤,但事實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沈嶠在長安時已經聽說了一耳朵宇文贇的荒唐事迹,此刻聽見普六茹堅求援,仍是有些吃驚:「宇文贇難道連岳父都都不放過?」

晏無師輕笑一聲:「宇文贇連親父都敢下手,更何況是岳父?」

他倒險些忘了這遭,沈嶠蹙眉:「宇文贇弒父,乃是因為等不及想要提前登基,普六茹堅與他又有什麼過節呢?」

晏無師:「皇帝若想殺一個人,那必然是覺得此人該死,所謂理由原因,不過都是借口罷了。宇文贇出身世族高門,其父隨周太祖起義,有從龍之功,在軍中也素有威望勢力,這一份勢力傳到普六茹堅手裡,他善加經營,如今在朝中軍中,已經小有規模,縱然還沒到明面上能威脅皇權的地步,但哪一個皇帝能無動於衷?更何況是一個腦子不正常的瘋子皇帝。」

他對皇權殊無一絲敬畏,當初對宇文邕便是直呼其名,如今對宇文贇,更是變本加厲。

晏無師說罷,又嘆:「阿嶠呀,你這樣的性情,得虧沒生在公卿之家,否則朝堂角力,如何斗得過人家,怕是早早被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罷!」

這是拐著彎說他笨,沈嶠也沒生氣,反是置之一笑:「我這種性格,別說在朝堂上與人勾心鬥角,就是在江湖上當個掌教,都能叫人給算計了去。」

晏無師笑吟吟:「這就妄自菲薄了,你的性格呢,天生不適合跟別人玩心眼,但你自有你的好處,如今你沒了玄都山掌教之位,還有許多人願意與你交往,看中的便是你這個人,而非你的身份。不過呢,就算你容易被人算計也不打緊,這不還有我呢,本座在旁邊為你掌眼,就不怕有人將你糊弄欺瞞了去了!」

說到底,這人不過是想誇誇自己而已罷?

沈嶠有些無語,衣裳之下汗毛豎起,忙換回原來的話題:「那麼普六茹堅到底有何事相求?」

晏無師漫不經心:「他的女兒為宇文贇相疑,被扣為人質留在宮中,隨國公府出入俱有耳目監視,滅門即在帝王的一念之間,普六茹堅自己做賊心虛,哪裡有不害怕的?」

宇文贇耽於玩樂,自登基之後種種荒唐行徑自不必提,先前殺宇文憲等人,為的就是除去那些對皇位有威脅的皇室宗親,現在有威脅的人都殺光了,他為了不受拘束,乾脆將皇位傳給其子宇文闡,自己則在幕後操控朝政。

得了皇帝的實惠,又不用背負皇帝的責任,被群臣煩擾進諫,宇文贇一舉兩得,對自己這一招也頗為得意,但他疑心很重,去了宗室的威脅之後,就開始懷疑起那些有能力造反的臣子來,普六茹堅作為國丈和柱國,首當其衝,被宇文贇格外「光照」,現在日不能食,夜不能寐,頭頂上時時懸著一把刀,內心甭提有多焦慮了。

沈嶠與普六茹堅有過幾面之緣,對此人的爽快磊落也很有些好感,而且他後來也知道,自己帶著宇文誦離開長安時,多虧了普六茹堅從中周旋,否則只怕還沒那麼順利。佛家講究因果,道門其實也是講究的,既然欠了別人的情,就要找機會還清,否則對修為心境也會有所妨礙。

但幫歸幫,很多事情也還是要問清楚的。

沈嶠並不愚鈍,很多利害關係,他也是能想明白的,只是他不會用這些去害人算計人罷了。

「他會來信求救,而邊沿梅又將信給你,起碼說明浣月宗與普六茹堅的交情不錯。先前你曾對我說過,宇文憲可為明主,但後來,宇文憲死了,我看你也並不如何傷心,想來已經找好後路,莫非普六茹堅就是你的後路?」

眼下晏無師在遂州租下一間客棧別院,沈嶠在裡頭養傷,他本就是性子沉靜的人,養傷期間很少外出,大多時候趁著外面天氣好,拿了本書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便是不說話也是一幅極美的畫,更何況是開口說話。

日光投射下來,透過葡萄葉子,斑斑點點落在沈嶠身上,連臉頰脖頸輪廓彷彿都染上一層光暈,細膩綿軟,看得人心裡發癢,恨不能將美人抱回家珍藏,從此只為自己一人得見。

晏無師何許人物,能夠令閱遍美色的他也看入了神的對象,自然不是凡夫俗子可比。

但他將心思藏得極好,那等隱秘肆意的慾望如暴風雨在心頭席捲鋪滿,面上僅僅是落在沈嶠的視線停住片刻,便懶懶笑道:「不錯,不過你這句後路說得不對,便是沒有普六茹堅,浣月宗也不會倒,但若沒有浣月宗助力,普六茹堅想要成事,卻沒有那麼簡單,所以浣月宗才該是他的後路。」

沈嶠信服晏無師的政治眼光,卻不代表他覺得對方樣樣都是對的,從前他也贊同由宇文邕來結束亂世,統一天下,乃是因為他自己也見過宇文邕,對方的確是一代雄主,哪怕御下苛刻些,在政事軍事上卻頗有素養,北方百姓因他而得以結束連年戰亂,休養生息,北方更在他手裡實現統一,若假以時日,數百年的亂世未嘗不能在他手上結束。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宇文邕英明一世,卻攤上個倒霉兒子,晏無師見風使舵更比誰都快,轉眼拋棄了宇文憲,跟普六茹堅勾搭上,但他怎麼就確定普六茹堅必然是未來的明主?難道就不怕對方野心勃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沈嶠表示不太能理解他這種思路。

見他面露疑慮,晏無師徐徐道:「阿嶠是個有主意的人,我說一千道一萬,你沒有與他相處過,終究是不信的,他有宇文憲之能,卻無宇文憲之軟弱,更有宇文憲所沒有的雄心,當日宇文憲不敢起兵造反,弄得自己滿門被滅,普六茹堅卻不是這種坐以待斃的人,只是他現在身處弱勢,我若能助他一臂之力,將來浣月宗的好處自然不會少。更重要的是……」

沈嶠見他欲說不說,想是有更重要的原因還未出口,便也放下書本,認真傾聽。

晏無師這才緩緩吐出後半句:「更重要的是,我瞧他比較順眼啊!」

沈嶠不由瞪他一眼。

晏無師含笑:「我看你往後還是不要瞪人了,便是要瞪,那也只瞪我一人便可,否則人家定以為你在眉目傳情。」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自己說話就總少不了這種調笑的語氣?沈嶠回想了一下,從前自己眼瞎傷重,晏無師抱著自己出出進進,有意令旁人誤會,自然也是言語親密動作狎昵,巴不得別人都以為玄都山前掌教是浣月宗宗主的孌寵,但現在他言語上更親密了,卻反而沒有在人前做出什麼逾距的舉動,只是私底下更加言笑無忌。

這其中微妙的變化,先時沈嶠不以為意,及至如今,卻無法再視而不見。

沈嶠揉了揉眉心,只覺一團亂麻。

晏無師卻自然而然伸過手來,手掌按在他的眉心輕輕揉壓,另一隻手扶在他的後腦勺,不容沈嶠逃避,更似看透他心底所想:「你們道家不都講究隨緣么,難道你我之間不是一段金玉良緣,阿嶠為何露出如此煩惱的表情?」

沈嶠:「……隨緣是佛門的說法,我們只講道法自然,再說我們之間充其量也只是孽緣,還請晏宗主勿要亂用詞!」

他意欲拂開對方的手,兩人瞬間過了數招,晏無師毫無趁人之危的自覺,末了直接點了人家的穴,將美人摟在懷裡揉個夠,笑眯眯道:「良緣孽緣,不都是一個緣字么,枉你修道那麼多年,竟執著於表象,既然祁鳳閣已經死了,少不得我得代你師尊教你開竅。」

說罷低下頭,直接將人吻得喘不過氣,又隔著衣裳將美人周身風光略略體味了個遍,雖說對方昏睡時不知佔了多少便宜,但晏宗主素來傲氣,就是佔便宜也要讓別人清楚明白,偏生他把握的尺寸又恰到好處,掐捏在沈嶠勃然大怒與尚可忍受的邊緣,剛剛好的分寸令人髮指。

沈嶠面色通紅,氣喘吁吁,前者是氣的,後者才是被登徒子欺負的。

晏無師的視線在他因濕潤和吮吸而越發顯紅的唇上掠過,心下滿意,這才施施然開口:「你瞧,你明明也是有感覺的,又何苦壓抑自己,屢屢否認?」

沈嶠不說話。

顯然不是說不了話,而是生氣不想說。

晏無師又笑:「阿嶠,你有難時,我千里迢迢趕來相救,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本座對你的一片心意么?」

話說得款款柔情,就是不肯解開穴道。

因為他也知道,只要把沈嶠穴道一解,對方立馬就會離開,斷不可能在這裡聽他繼續廢話。

晏無師:「我知道你因從前之事,對我諸多芥蒂,不過如今我對你,早已換了一副心肝,正所謂日久見真情,你不是也能察覺出來么?」

沈嶠平復了氣息,冷言冷語:「我不曾見過晏宗主的心肝,又如何知道你換了一副心肝?」

晏無師抓了他的手摸上自己心口,柔聲道:「你若不信,自己挖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從今往後,這都是你的。」

沈嶠抽了抽嘴角,被他肉麻話激得一陣惡寒之餘,自感對方的臉皮比長城城牆還厚,自己此生是拍馬也趕不上了,他和對方講道理,對方就和他講歪理,沈嶠覺得他就算再長十張嘴,也說不過晏無師。

「你先放開我。」

晏無師笑道:「那可不行,一解開你的穴道,你就跑了,我不欲逼你太急,但你也別打什麼相忘於江湖的主意,我要的人,哪怕躲到祁鳳閣的墳墓里去,我也會去將祁鳳閣的墳墓挖出來!」

沈嶠撇開臉:「貧道是修道之人,終身不涉情愛,不欲婚娶。」

晏無師:「咱們也不是在談情說愛,你忒是膚淺了,咱們這叫志同道合的道侶,我也沒想逼著你娶,你若喜歡,嫁也可以的。」

他跟逗貓似的,眼看對方要炸毛,又笑吟吟順毛,解了他的穴道:「好啦,不過與你開個玩笑,怎麼就生氣了?說回正題便是,普六茹堅這次遇到了大麻煩,他是不是明主,你願不願意支持他,這個以後再提也不遲,我讓你同往,自然是有天大好處的。」

沈嶠穴道一解,立時便起身離他三尺有餘:「還請晏宗主明說。」

晏無師朝他眨眨眼:「先不賣個關子,反正你也想還他人情不是么,隨我去長安看看又何妨?」

天吶,還裝可愛!

沈嶠捂著胸口隱隱作痛的傷處,不忍目睹地扭頭,又因方才對方霸道唐突行徑不能釋懷,心裡又好氣又無奈。

「我可以與晏宗主同往,不過我們須得約法三章,守禮相待,若晏宗主做不到,我寧可獨自上路。」

晏無師心說我若想跟,你走到哪裡能擺脫?

面上卻是微微一笑,大方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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