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面,一張床榻。
床榻上有個美人。
確切地說,美人雙目緊閉,沉沉昏睡,旁邊還坐著一人,正在看美人。
晏無師看了半天,將手放在對方的睫毛上輕輕撥動。
沈嶠反射性顫動了一下眼皮,然後微微蹙眉。
他難得有這樣睡得深沉的時候,尋常別說在他臉上動作了,哪怕周圍稍微一點小動靜,沈嶠都會警醒。
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他實在是太累了。
晏無師的嘴角帶著一抹放鬆而愜意的微笑。
若現在有旁人在場,定會大吃一驚並且毛骨悚然,因為這抹微笑實在太過於柔和了,柔和得根本不該出現在他臉上一樣。
不要說別人,只怕連晏無師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出現的清淺笑意。
他的手指由睫毛上轉移到眉心,又從對方眉心慢慢划下,直到鼻尖位置,然後作勢輕輕捏住對方的鼻子。
還未等真正動作,他似乎改變了主意,徑自往下,將沈嶠的嘴巴用手捏扁,好好一幅漂亮的美人春睡圖霎時多了幾分滑稽,沈嶠的上下唇被捏到一塊兒,看上去像鴨子嘴似的。
沈嶠自己則渾然未覺,許是對旁邊的人毫無防備,依舊放任自己在睡夢中遨遊。
晏宗主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幼稚,撇撇嘴鬆開手,低頭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眼角餘光瞥及對方脖頸肩膀下面星星點點的青紫,嘴角微微一彎,旋即將沈嶠身上的被褥往上拉了拉,直至將脖子蓋得密密實實。
外頭響起敲門聲。
晏無師起身下榻,過去開門。
他沒臉紅,門外夥計看見他披著外裳,鬢髮不整的慵懶模樣,倒是先紅了臉。
「郎君安好,下面灶房裡熱了方才,掌柜的讓小人上來問問您二位,看是否有何需要?」
他一邊問,一邊偷偷往裡張望,幾個時辰前他們在樓下聽見噼里啪啦的聲響,當時沒敢上來詢問,現在自然要瞧瞧是不是打壞了什麼物事。
晏無師本想說不用,轉念又改了主意:「都有什麼吃的?」
夥計笑道:「有胡餅,燒雞,炙鴨肉,秋葵等等,敝店在本地的廚藝算是數得上號的,只要您點了,一般沒有吃不著的。」
晏無師:「那就要個牛乳薏仁粥,蒜泥燉豚蹄,蹄髈要燉爛一些,醬汁不必省,回頭我自會給足賞錢,再做一條鮮魚,不拘什麼魚,鮮美就行,不必做甚花樣,直接清蒸,放些蔥蒜即可,其餘再看著做些素菜送上來。」
一個錦囊伴隨著他的話丟入夥計懷裡,沉甸甸的,夥計只覺那應該是碎銀子。
對方眼也不眨說了一串,夥計暗自咋舌,心說這是位會吃的,看來果然是富貴堆里的貴人,今日做了這一單,就抵得上客棧三五日的生意了。
「有有,郎君要的,本店都有,小人這就去準備,您且稍候,小人先將熱水送上來!」夥計殷勤道。
晏無師又讓夥計去書坊給他買幾卷閑書,有豐厚的賞錢在,夥計自然無事不從,很快都一一照辦。
……
沈嶠是被食物的香味激醒的,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他同時也感覺到飢腸轆轆。
這種感覺已經太久沒出現過,以至於他有些陌生茫然。
眨了眨眼,沈嶠慢慢地在屋內巡視一周,從屏風後面桌案上擺著的菜肴,到桌案旁邊坐著看書的人影,短短片刻,目光就從迷糊恢復到清醒。
隔著一道屏風,晏無師自然也察覺了他的動靜。
「阿嶠醒了?」
他放下書,起身從屏風那頭繞過來,心裡還有些遺憾自己方才慢了一步,沒能看見對方剛醒過來時的模樣。
但下一刻,沈嶠直接將頭蒙了起來,整個人鑽進被窩裡。
被子頓時高高鼓起一大團。
晏無師:「……」
他一看到被子的動靜,就知道對方是直接在裡頭穿衣服。
晏無師肚子里快要笑抽了,面上卻還若無其事,故作擔憂道:「你沒事罷?」
沈嶠悶悶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來:「沒事……」
晏無師上前幾步,手按在被子上:「阿嶠,你是不是受傷了,出來讓我看看?」
沈嶠:「我沒事……」
被子底下動得厲害,晏無師猜測他可能是在找褲子,笑吟吟道:「阿嶠,我忘了跟你說。」
沈嶠:「嗯?」
晏無師:「你那褻褲昨夜就弄髒了,我讓夥計上街買新的去了,他還沒回來。」
被子陡然翻開,冒出一張微紅的臉:「你怎能讓外人去買!」
晏無師:「那我親自去買?」
沈嶠扶額,有點語無倫次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他怎知我的尺寸……」
晏無師笑道:「自然是我告訴他的。」
沈嶠沒再繼續問晏無師怎麼知道的了。
想也知道,肯定是對方昨夜憑手感丈量出來的。
思及昨夜的荒唐狂亂,沈嶠就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直到方才,他蒙上被子,依舊能感覺到鼻息之間充斥著濃郁的味道。
他輕咳一聲,尷尬又不能不開口:「晏宗主……」
晏無師打斷他,皺眉不悅:「你我如此親密,你還要叫我晏宗主?」
沈嶠訥訥問:「那叫什麼?」
晏無師:「晏郎啊,你昨夜不是叫了好多聲嗎,還是哭著叫的!」
沈嶠滿面通紅:「別說了!」
晏無師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你我二人有過肌膚之親,若是男女,我就要你三媒六聘娶我過門了,可惜你不是……」
「且慢!」沈嶠聽著不對勁,「為何是我娶你過門?」
晏無師揚眉:「難道你要嫁?」
沈嶠:「自然不是……」
晏無師:「本座喜歡你,不在乎顏面名節,你願意娶,我自然沒所謂,以免旁人對你堂堂玄都山掌教說三道四,指手畫腳,我卻無甚名聲可言,為了你,什麼委屈也不算委屈。」
這話聽著狂妄,卻居然還有一絲委屈的味道。
沈嶠哭笑不得:「我不是這個意思。」
晏無師:「那你到底負不負責?」
沈嶠:「……」
昨夜之事,說到底也是你情我願,以沈嶠實誠的性情,根本不可能做出一股腦把責任往對方身上推的事來,晏無師正是看中這一點,一步步誘人前進,再讓沈嶠自願跳入早就挖好的坑裡。
果不其然,沈嶠擰著眉頭糾結半天,艱難吐出兩個字:「負責……」
晏無師微微一笑,傾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沈郎。」
沈嶠打了個寒顫:「……」
晏無師柔聲道:「沈郎,你還沒穿褻褲呢,這樣不冷嗎?」
沈嶠臉紅,緊緊抱著被子不肯放。
這時夥計也將褻褲買回來了,在外頭敲門,晏無師過去開門,將褻褲拿過來。
「沈郎,我幫你穿可好?」
沈嶠忍無可忍:「你還是叫我阿嶠罷!」
晏無師一臉無奈:「你又不肯喚我晏郎,還不讓我自己滿足一下嗎?」
沈嶠不肯再與他耍花腔,一把搶過褲子,繼續在被子里套好,這才掀開被子下榻準備繫上系帶。
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晏無師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好阿嶠,你把褲子穿反了!」
沈嶠:「……」
他的臉已經紅得像熟透的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