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分鐘,靜默而又寒冷,凌樂樂只在原地僵著,一言不發。
林強默默低頭想繼續打包,然而他已心亂如麻,怎有心情。
終於,夏馨重又回到房中,面色平淡。
「樂樂,媽跟他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不在的時候……你先去姥姥家。」她說著,又沖林強點了點頭。
林強心中一片寒意。
這平淡的表情,好像已經預示出了一切。
夏馨完全不敢看女兒,只強忍著情緒,沖著牆壁道:「樂樂,別忘了帶廚房的麥片,每天早上都要喝。」
話罷,她再也不忍多留,轉身離去。
兩個西裝男子盯著林強看了一會兒,也隨之離去。
搬家公司的人依然在房中來回忙碌。
然而這個房子卻好像瞬間空了,人的心也空了。
凌樂樂漸漸蹲下,坐在地上,抱著雙膝,眼神木訥地盯著地面。
林強知道,這種時候,任何勸說都是沒有意義的,他望著昔日還在與凌晨劉銘大話天下的沙發,望著幾天前還剛剛擺過夏馨私房菜的餐桌,想著與凌晨的書房一支煙,回憶著夏馨不計後果為自己出頭的點點滴滴……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還不夠么。
他微微仰頭,想掃去那些事,讓自己放鬆些,卻感覺有種東西壓在自己肩上,寸步難移。
是責任還是自尊,是報恩還是還情。這一切已經說不清楚了。
他只看到了孤坐在那裡的凌樂樂,徹底無依無靠的凌樂樂。
誰能幫幫她。
搬家公司工頭拿著一份單子過來,沖林強道:「大哥,東西都搬完了,您點點數,簽個字,咱們就開車了。」
林強微微揮臂道:「你們在樓下先等等。」
「……大哥,我們按小時收錢的……」
林強緩緩轉頭,面冷如冰:「你他.媽沒長眼睛么?!!」
「…………」搬家工頭被嚇得退了一步,不敢支聲。
林強隨手掏出一把鈔票扔了過去:「出去等著。」
工頭趕緊撿起鈔票。像是逃離野獸爪子一樣奔了出去。帶緊房門。
從始至終,凌樂樂一直平靜地坐在地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表情上無半點波瀾。
林強長嘆了一口氣。靜靜坐在她對面。
「樂樂。想哭就哭吧。」
凌樂樂沒有回應。只是搖了搖頭。
「不想哭。」
「那我陪你坐著吧,我也有很多事要想。」
二人就這樣靜靜坐著,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忽略了世界的錯綜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凌樂樂突然獃獃問道:「林叔叔,我現在不想哭,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感情啊?」
「不,有感情。」林強同樣獃獃答道,「但感情已經變成了其它東西,一種比眼淚要堅硬,比哭泣要堅強的東西。」
凌樂樂抱著雙膝,抱得更緊了。
「我想要,像你一樣強。」
「我不強,比我強的人大有人在,我認為你的父親、母親,都比我要強。」
凌樂樂微微抬頭眨著眼睛道:「那為什麼他們被帶走了。」
「不知道,但我一定會知道。」
凌樂樂平視前方,平靜地說道。
「我知道,你說派出密探,只是在敷衍我;我也知道,我爸爸一定回不來了。」
「我知道,我昨天求你幫我,是小孩的脾氣;我也知道,大人的世界中,我根本不可能做什麼。」
「我知道,你現在來我家,已經犯了忌諱;我也知道,你留下來不是因為你喜歡我。」
凌樂樂緩緩起身,走到林強身後,輕輕蹲下,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他。
「我不要去姥姥家住,我要變強,我恨那些人,那些因為我父親被帶走就冷嘲熱諷的人,那些因為我家出事就抽身離開的人。」
她越抱越緊,越抱越緊,直讓林強窒息。
「不知道為什麼,從你把我帶出那裡的時候,我就認為你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比我爸爸還要厲害。」凌樂樂的臉頰緊緊貼住,冰冷的臉上,一滴熱淚划過林強的耳邊,「求求你,不要走,那樣我的世界就空了。」
對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來說,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
林強感受著身後的顫抖,不忍心說不。
「你是最厲害的人。」凌樂樂顫著身子,哽咽道,「只要能讓爸爸回來,讓我做什麼都行。」
她說著,又貼緊了一些。
此時,林強的電話響了。
猶豫許久,他還是接通了王文君的電話。
「大周末的,你不在家?」
「有事。」
「……」王文君沉默半晌,「果然……你還是要插手凌晨的事情么……」
「對。」林強默默的直接答道,「對不起,我無法剋制自己,我就是一個幼稚的男人。」
「哎……」電話那邊,傳來了王文君長長的嘆息,「能剋制住……你就不是林強了啊……」
沉默片刻,王文君問道:「你在哪,我找你去。」
「凌晨家。」
「………………」王文君長長的沉默過後,還是說道,「那好吧……審計署宿舍對吧,我現在就過去。」
沒等林強說話,王文君就匆匆掛下電話。
放下電話,林強柔聲道:「樂樂,咱們先搬家吧,到了那邊再說後面的事。」
凌樂樂輕輕放開林強:「不搬了,我要住在這裡。」
「……」林強微微皺眉,「這樣壓力太大了……」
「不。我要天天看著這些人,記住現在的感覺。」凌樂樂面露凶光,「我要守在這裡,直到爸爸媽媽回來,直到有人付出代價。」
林強沉默半晌,還是應了。
他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那我讓搬家公司再把東西送回來,等文君姐姐來了一起收拾收拾。」
凌樂樂點了點頭,咬牙道:「謝謝你,這種時候還能留下來陪我。」
「呵呵,我答應你媽媽要照顧你的。」林強笑著勾了下凌樂樂的鼻子。「還有。『做什麼都行』這種話以後不要亂說,你爸爸聽見會殺了我的,到時候我和你爸爸就都回不來了。」
凌樂樂終於被這句話逗得破涕為笑,使勁捶了下林強。
「對了……」凌樂樂擦乾了眼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媽媽走之前說的那句話好奇怪。」
「嗯?」林強回憶道。「別忘了拿廚房的麥片?」
「對。」凌樂樂使勁點了點頭,「可是我家……根本沒有麥片啊?」
「!!!」林強神情為之一振。
決定了,夏馨決定了。將一切告訴自己,將最後的希望託付給自己。
一副林強慣有的陰狠表情再次浮現。
「那麼就讓我們看看,這究竟是因為什麼。」
二人奔到廚房,翻開每個抽屜拚命尋找,終於在櫥櫃中找出一個夾層,裡面塞了十個信封。
信封早已拆開,裡面的東西又被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林強根據上面的日期,從前到後,一一翻出,閱讀。
觸目驚心。
第一封信閃爍其詞,大意如下——
凌司長,您好。
這件事,真的不該繼續了,你也知道,我不僅僅是我,還有我上面的人和我下面的人,單位也不僅是單位,還有上面的單位和下面的單位。
牽一髮而動全身,望您高抬貴手,我們一切好商量。
第二封——
凌司長,您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親自和您談。
第三封——
一張價值200萬美元的外文支票,半年前已過兌換期限。
第四封——
一張價值400萬美元的外文支票,五個月前已過兌換期限。
第五封——
一張價值600萬美元的的外文支票,四個月前已過兌換期限。
第六封——
空頭外文支票,三個月前已過兌換期限。
第七封——
凌司長,不要以為我沒有辦法,再這樣下去,對你我都不好。
第八封——
凌司長,這是最後一次。
其間夾有一張價值800萬美元的外文支票,兩個半月前已過兌換期。
第九封——
你不想想家人么,凌司長?
第十封——
死死死死死死……
「這……是什麼……」凌樂樂顫顫放下信件,本能地恐懼起來,「好可怕……好可怕……」
「不該讓你看到的。」林強同樣喘著粗氣,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夏馨一直不讓自己參與是明智的,「不過我們既然看到了,就要選擇承受。」
他同樣顫抖著撫著凌樂樂的肩膀:「這一年來,你父母一直在承受,他們暫時離開了,我們更不能倒下,明白么?」
凌樂樂顫顫點頭。
「這是秘密,我先保管,你我都不能對任何人說,明白么?」林強迅速將這些信件塞到皮包里。
「好……」凌樂樂在恐懼中,看著自己的難以握住的雙手,竟然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我感覺……近了一點……近了一點……」
林強一把抓住凌樂樂的手,訓斥道:「別往歪了想,任何時候都不應該使用暴力。」
「……」凌樂樂默不作聲。
此時,王文君終於姍姍趕到,在大門口敲著門道:「有人嗎?已經搬走了嗎?林強你耍我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