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帥第一時間送上今天的報表。
「雖然今天存款負增長,但完全是因為利率的關係,我們將客戶都約到了提利率以後。」鄭帥拍著報表道,「所以這張紙沒什麼意義,等著明天爆發吧。」
「那明天沒兩千萬我可打你。」
「兩千萬?」鄭帥趕緊收回之前的大話,「五百萬……差不多吧,兩千萬有點勉強。」
「嚇的你。」林強笑著將報表還給鄭帥,「明天起我們對公的人要出去跑了,營業廳這裡還是要辛苦你。」
「媽的,習慣了。」鄭帥撓頭笑道,「正式升為支行的事,你也要加油啊,到時候……咱們可就不一樣了,如果你順風順水地就任行長,那可就是和錢才、祝豐山比肩的存在,他們到這個位置,可都是40歲以後的事了!」
「嗯,我也在拼盡全力。」林強一屁股坐在等待區,掃視張忙碌的眾人,「支行……當這裡成為支行……老子的房貸一年就搞定了吧。」
「出息!」
與此同時,陳行遠病房,大多數薊京銀行的人已經離去,只因頂頭上司的突然到來。
長城集團董事長成強,親自領著成全先來探望,恢復神智的陳行遠也是讓秦政暫行離去,只與這一對父子在病房中。
「老陳啊……」成強依然滿是富態,稱得上精神,此時十分誠懇地坐在床邊,使勁給了兒子後背一拳。「小孩子不懂事,等你病剛好了,幫我揍他一頓。」
陳行遠連連擺手,心平氣和地說道:「哪裡。大家各抒已見,意見上有些矛盾罷了,是我自己的身體不爭氣。」
「老陳你就別護著他了!十月都跟我說了!」成強聞言一把揪起成全,「你先表個態!」
「……」成全沒有選擇,只得沉下一口氣,低頭道,「陳伯伯,是我不對……」
「行了,行了。」陳行遠又是擺了擺手,「都過去了……」
「快謝謝陳伯伯!」成強催促道。
「謝謝……」
成強這才讓兒子坐下。自己也坐到陳行遠床邊。苦口勸道:「老陳。我看退休的事情,再等等吧,薊京銀行現在交到我手裡。你放心么?」
「地球沒了誰都照樣轉。」陳行遠笑道,「薊京銀行的工作體系早已完善了,後面主要是董事會制度和戰略決策方面的事宜,我也基本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不不,這是心氣兒!」成強連忙勸道,「看見老陳你,銀行上上下下才踏實!放眼現在的薊京銀行,還能找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么?」
「……」陳行遠又是笑道,「我不走,永遠不會有第二個。」
「不行。我不答應!」成強一拍大腿,像是下命令一樣說道,「我看這樣,老陳你繼續掛職,來不來,看你心情,看你身體;管不管,也看你態度,看你意見。好歹等到明年底再退休,你看成不?」
「這樣……」陳行遠思索片刻,點頭道,「我明白了,後面我不再參與管理,只提一些建議,陪薊京銀行走完這一年吧。」
「好!」成強這才滿意起身,握著陳行遠的雙手,「事有不對,該管就管;孩子做的不好,該罵就罵。我話放這兒了,你隨時都可以進辦公室打成全,就當是自己兒子!」
陳行遠只微笑點頭,不再言語。
「時間不早了,那老陳你好好休息。」成強這才起身告退,待陳行遠應允後,匆匆拉著兒子離去。
空蕩蕩的醫院走廊中,成強的臉已經完全沉了下來。
「我說沒說過,永遠不要頂撞陳行遠?」成強臉上個露出了與平常溫和背道而馳的冷酷,「就這一條,你都不肯聽?」
「爸……」成全咬牙道,「你不知道當時的情況。」
「什麼情況都不重要。」成強搖頭道,「做到我們這一步,事情的本質和真實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形象就是一切。無論是企業形象,還是我們個人的形象都要平滑,完美,不要給他人任何機會,你還不明白么?」
「……」成全默默點了點頭,「是……」
「我把話給你說明白了。」成強邊走邊說,「我們企業併購銀行的事情本來就不太合規,我和陳行遠暗地裡下了很大的功夫才算穩住局面。外局穩了,內部更要穩,你就職董事長,不需要做多少英明的決策,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穩住陳行遠就是穩住了整個薊京銀行!剛才的事我也聽說了,險些就要人心盡失。你也不想想,如果真把陳行遠逼急了,後果會多麼可怕?」
「爸……」成全喘著粗氣,不服道,「有必要將陳行遠看的那麼重么?」
「你還是不明白。」成強搖頭道,「我不在乎陳行遠管理能力怎麼樣,他只是薊京銀行的精神象徵而已,權力都是我們給的,想收隨時可以。重要的是,他現在是薊京銀行的精神圖騰,動他的話,我們一切的形象就都毀了,企業文化和人心會都會一點一點流失。我們要讓陳行遠下台的過程變得盡量緩慢,盡量平滑,盡量體面。」
成強說著,雙臂按在成全肩上,鎮然說道:「老陳喜歡三國,我就按三國來說,我們沒曹操那個能耐,也沒劉備那個機遇。我們極盡全力,只需做到孫權那一步,守好家業,穩步前進就夠了。而守好家業,最重要的就是人,我們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控制好人,控制好人心。」
「這點我明白。」成全辯解道,「可控制人心的話,利益才是關鍵吧?」
「對大多數人是的。」成強嘆了口氣,「但總有異類。對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我們集團早就過了一切都靠錢開路的階段,你……還是太嫩了。」
「等等……」成全聽到這話有些惶恐,「我們說好的。只要薊京銀行維持現狀,我的地位就不會動搖。」
「你還有這個信心么?」成強沖病房努了努嘴,問道,「都這樣子了。」
「絕對有的,通過利率調整,這兩天儲蓄正在猛增。」成全笑道,「只要你點頭,這些錢,很快會捲入集團的地產項目中,銀行在手。擴張簡直輕而易舉。」
「什麼?」成強驚道。「你這樣攬儲。要注入集團?怎麼沒和我說過?我以為要拓寬貸款業務。」
「肯定是為了我們自己的集團啊。」成全神氣地點頭道,「不然還為了什麼?有自己控制的銀行在,有那些儲蓄在。我們完全可以展開更多項目。」
「開什麼玩笑!」成強怒道,「我什麼時候說過這件事?現在集團缺的不是錢,房地產企業都在轉型橫向發展,我們在等機遇,銀行只是一項重要的投資罷了,誰說要貸款給我們自己?」
「……不……需要麼?」
「當然,現在地產項目幾乎沒有利潤了。」成強搖頭道,「這麼折騰,沒有任何意義。」
「那……該怎麼辦?」
「這是你的決定,該你自己面對了。」成強只無奈拍了拍成全。轉身離去,「別指望我再給你收尾。這筆買賣要是賠了,算是給你一個教訓,你將來是要掌管整個集團的人,即便這個教訓價格上億,我也認了。」
父親走了,只剩下成全一個人獃獃站在走廊中。
看來,這次父親真的是放手了。
他本以為自己暗中策劃的事情給會給父親一個驚喜,大加讚賞,但沒想到,被潑了一盆大大的冷水。
陳行遠的那些勸告,現在他才理解。
而面對將來攬儲成本增加,卻無貸款出路的窘況,有實力扭轉這一切的,恰恰唯有陳行遠,他幾十年的人脈與顏面,絕對可以爭取到一些貸款大戶。
現在,成全親手將唯一的希望掐死了。
「貸款……貸款……要貸款……」成全恍惚地嘆道,「很多人都缺錢的……很輕鬆的,將錢貸出去……那樣就可以維持原狀了……」
龍源某小吃店中,同樣的話題展開著。
「貸款戰?」鄭帥嚼著麵條問道,「你的意思是,將來貸款的情況會決定兩家銀行的成敗?」
「這太顯然了。」林強喝著啤酒解釋道,「想辦法讓人存錢,再想辦法將錢貸出去,賺取利率差額,這是銀行最基本的盈利手段了。現在除了龍源以外,個人儲蓄已經趨於穩定,下面就是看誰能找到高質量的對公戶,將錢穩妥貸出去的問題。這件事搞定了,下面一年也就不用發愁了。」
「必須是高質量么?」
「當然。」林強點頭道,「聯合銀行就是由於在邢禮這一屆貪腐嚴重,信貸部門與劣質企業相互勾結,為謀私利而葬送資本,才導致了很多無法收回的貸款,大到信達地產,薊京高速集團;小到一個倒閉的工廠,一個在生存錢上的小國企。這就是壞賬的由來,也是邱董現在最發愁的事情。」
「所以接下來的貸款,一定要謹慎啊……」旁邊的莫惜君跟著嘆道,「想到自己馬上要出去放貸,感覺擔子好重。」
「也沒那麼難。」林強擺手笑道,「大多數都是固有的關係,平常的信貸員只需要負責維護。當然,如果你能打通一個大型企業,那麼恭喜你,很快你就能當領導了,只要與這個企業的關係存在一天,銀行就會高薪養活你一天。」
「那林強,你在金融街的時候有打通過么?」莫惜君不禁問道。
「沒,我甚至連一個大企業都沒拜訪過。」林強直言道。
「為什麼?」莫惜君與鄭帥小兩口同時問道。
林強只將啤酒一飲而盡——
「水,太他.媽深了,太他.媽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