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源,警察封樓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次發生。
地區警局的人聞訊很快趕來,探明對方是刑偵隊在調查大案後,表示全力配合。與此同時,路人與銀行的人也通通被吸引過來,就連聯合銀行結賬完畢準備離去的人都不禁湊來。
樓內,警隊的人已經想辦法打開了樓上的電閘,整個樓梯間與頂層的燈全部打開,技術人員紛紛入場開始取證調查。
史強則不急於探究閣樓的東西,先要趁著驚疑未定搞定某人。
張家明癱坐在地上,雙手被反銬在樓梯欄杆處,包括郝偉在內的銀行人員都被暫時請到辦公室中冷禁,禁止交流。
看著史強這又狠又浪的尊榮,張家明咽了口吐沫,終是道出了自己的疑問:
「警察同志,領導,抓我幹嘛!跟我沒關係啊!」
「怎麼沒關係?」史強照例點了支煙,指了指樓上,「你在上面做什麼?」
「我沒上去過啊老兄!」張家明迫不及待地解釋道,「我走到一半,被一個人撞下來了!」
「是么。」史強嘀咕了一下,立刻問道,「相貌身材衣著如何?」
「這麼黑,鬼看得清楚啊!」
「那沒辦法了,本打算派幾個人出去找找的。」史強搖了搖頭,吐出煙圈,他本能感覺張家明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但適當的壓力必須給,他隨即笑道,「同樣的事情,可以解釋為你發現有人來調查,情急之下向下逃竄,你也說這裡很黑,也許只是腳下踩空滾下來的吧。」
「我的天……」張家明想指指自己的鼻子,可手被銬住了無法動彈,他只得奮力辯解道,「您看見我這鼻子了吧。自己摔能摔到鼻子?」
「翻牆時老二被玻璃割了的情況我都見過。你這不算什麼。」
「大哥……我真的是被撞的啊……」張家明說著,突然一愣,回想起口罩男進樓前的樣子,「等等,我想起來了!牛仔褲,黑外套,帶個口罩,寸頭!」
「哦?」史強幹笑道,「好么,剛才說黑。現在又看這麼清楚?」
「不是不是……那人我之前見過……」
史強覺得這人蠢得可以,不禁笑道:「還是共犯了?」
「我……我……」張家明急的滿腦門子都是汗。「我是說我在外面見過,看見有人進來我才好奇去看的不是!」
正此時,刑偵員興奮地跑下樓來。
「史隊!有斬獲!」
「肯定得有斬獲。」史強面容緩和了一些。
「林強這次,真的說對了……」刑偵員迫不及待地彙報道,「大量的小白鼠,有生有死,飲用酒。玻璃器皿,多種暫且無法確定化學試劑,從顏色上推斷應該包括五砷,另外還有一些阿托品、偉.哥等盒裝葯。」
「在這兒搞實驗室,膽子夠大的。」史強聽得直搖頭,「有多少只耗子?」
「算上死了的……」刑偵員嘆道,「40隻左右。」
「都是生命啊……」史強有些為小白鼠心疼,「還活著的,隔離出來透透氣。簡單調查一下就夠了,喂點剩飯什麼的,留條命。」
「成,交給技術科的人處理。」
「40多隻耗子……」史強微微眯眼,「兇手應該是個外行,懂門道的話用不著這麼大的試驗樣本。」
「是的,器具藥品也都很簡陋,大概是中學實驗室的水平。」
張家明聽著二人的一問一答,越聽越是心悸。
「警爺!警爺!真的不關我事啊!我發誓我不知道上面有這些東西!!!」
「那你告訴我,到底關誰的事?」史強問道。
「肯定是那小子啊!!戴著口罩的!!」
「我做個最簡單的推理,動腦子聽好了。」史強沉了口氣,不耐煩地解釋道,「上面是實驗室,兇手肯定要經常性的,長時間的在裡面實驗,觀察。我問過了,這座寫字樓除了門臉都沒有租賃出去,所以有條件、有機會經常上去的只有可能是這個樓里工作的人,迄今為止,這座寫字樓僅僅有你們銀行一個單位。而現在,你是唯一一個知道怎麼上去的人,唯一一個出現在這個樓道里的人,你告訴我,不是你是誰?」
張家明立刻就急了:「警爺!我們銀行那麼多人,一個個問啊!!!」
「在問了。」史強繼續試探道,「怎麼,你有懷疑對象?」
「有!!」情急之下,張家明的智商突然性報表,「如果照你所說,在樓上試驗的人一定是我們銀行內部人員的話,那撞我的人已經逃跑,他絕對不在營業廳!抓不在的人就對了!」
「哦?」史強也是神色一亮,如果張家明真的是被人撞的,那麼這個推理勉強成立,他立刻轉頭問刑偵員,「這個營業廳的人都誰不在?」
「剛剛問過了。」刑偵員立即答道,「三個人今天休息,兩女一男。」
「那人肯定是男的!」張家明賣自己人必須不客氣,「女的不可能把我撞成這樣!」
「男的在休年假,人在泰國,已經確定過了。」刑偵人員無奈地望向張家明。
「這……」張家明欲哭無淚。
「等等……」史強皺眉道,「我記得袁冠奎的資料里,註明的職位是營業廳主任。」
他立刻轉問張家明:「你認識袁冠奎么?」
「袁主任……」張家明獃獃應道,「袁冠奎確實是這裡的主任。」
「啊?」刑偵員驚道,「調查的時候,沒人提袁冠奎啊???他也在這裡工作?」
紙是保不住火的,儘管郝偉已經第一時間下令封口,誰都不要提袁冠奎的事情,但張家明的大嘴再次耽誤事了。
「袁主任最近都沒怎麼來……大家一定是沒想起來。」張家明也恍惚猜到了一些東西。
「開什麼玩笑?能想不起來老大是誰?這是集體干擾辦案!」史強怒罵道,「現在證據充足,我馬上會給薊京銀行發個文件,今天開始這個樓封了,營業廳也不用營業了,全體人員帶回去調查!」
史強的經驗畢竟太豐富了,深知抓住了一塊香骨頭就要啃到底的道理。這麼長時間。一個營業廳這麼多人,總有幾個人知道一些線索,下面要做的事就是一點點都給逼出來。這個案子的情況太複雜,上面又那麼重視,為此讓一個營業廳停止營業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再叫兩組人來,把人往回押。」史強大臂一揮,決策已定,「盯死了門,別讓人出入!」
「是!」
「對了……」史強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慚愧地搖了搖頭。「通知隊里值班的,去旁邊大順樓買幾個菜帶回去……他肯定還餓著呢。」
「這……」刑偵員微微一愣。之前那麼多領導帶話,隊長也沒對林強好到哪去,而二人剛剛對罵過後,隊長卻反而請林強吃大餐。
畢竟是性情中人,沒有隔夜的仇。
「還有。」史強想了想,進一步說道,「跟她女朋友說。可以探監了,但前提是停止靜坐,給倆人挑個暖和的屋子,讓他們一起吃吧。」
警員楞道:「這……您對林強是不是太……」
「這什麼這!那麼多記者盯著呢。」史強臉一板,一本真經地說道,「現在我們大人大量,讓小兩口相聚吃頓飯,輿論也能緩和一些,你咋就不懂!」
「成……」警員呵呵一笑。也不再多說,出去開始一通打電話。
「行了,該咱倆說了。」史強心事已了,轉而沖張家明道,「再說說你看見的那個人。」
張家明楞道:「戴口罩,寸頭,黑外套牛仔褲,剛剛都說了。」
「身高。」
「這個……反正不矮……但也不是特別高。」
「一米八?」
「差不多吧……」
「胖瘦?」
「挺標準的身材。」
「哪種寸頭?貼著頭皮的一層還是有點凌亂的?」
「凌亂的,大概幾厘米長吧……」
「好吧。」史強哼笑一聲,蹲下身子平時張家明,「是袁冠奎么?」
張家明立刻緊張萬分:「……我……我不知道……」
「他可是唯一不在營業廳,又有可能出現在這裡的男人,你剛剛不是對自己的推理很很自信么?」
「這……」張家明深知不能得罪領導,只得咬牙道,「天這麼黑,又戴著口罩,我真的看不清楚。」
「成吧。」史強不再多問,對張家明這種人他太有辦法了,「準備享受特別關押吧,現在你是嫌疑最大的人,沒其他成果的話,只能這麼結案了。」
「什麼嫌疑???」張家明張著嘴巴問道,「警爺現在聊的是哪門子案子啊??」
「操,剛要誇你聰明。」史強笑罵了一聲,朝樓上走去,只將張家明扔在這裡。
……
審訊室中,林強閉目良久,不堵車的話,這裡距龍源無非二十分鐘路程,堵的話……恐怕一個小時也不一定能到。如果史強在路上拖拖拉拉,也許到的時候袁冠奎已經收拾完現場了。他只恨自己身陷囹圄,無法將消息通知給更多人,倘若鄭帥在的話,直接衝上去按住袁冠奎便是了。
他也才感覺到,自己終究只是肉身凡人而已,被困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祈禱史強足夠精明,足夠效率,足夠正直。
他心中暗暗發了兩個誓。
其一,出去後真真正正找一位律師,搞清楚法律,這次搞得太被動了,如果法務經驗豐富的話,也許早就可以爭取到取保候審,不用在這個鬼地方一籌莫展。
第二,也是最關鍵的——
一定要買件沒有兜的西服。
他正咬牙切齒地恨著,突然大門打開,兩個警員拎著兩大袋子飯盒進來。
「有結果了?」林強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們也不知道。」警員搖了搖頭,但眼神很明顯和善了好多,「史隊怕你餓著,先吃飯吧。」
「謝謝,謝謝。」林強是真的餓了,他只瞄著飯盒,卻未注意門口。
王文君站在門口,看著林強充滿食慾的眼神。一下子沒忍住。淚水奪眶而出。
太好了……林強沒事,還是充滿朝氣的林強……
林強聽到哽咽聲,本能一震,而後木木轉頭,看到的正是紅著眼睛捂著嘴的王文君,她的頭髮上依然滿是白霜,臉卻紅得發燙。
「文君!!!」林強驚喜起身,直接沖了過去。
旁邊警員本要阻攔,但另一個警員拉住他搖了搖頭。
像是電視劇中的生離死別一樣,林強這才發現。經歷過這些事後,僅有拚命的擁抱。拚命地與對方近一些,更近一些,才能發泄出此時的內心感受。
他死死地抱著王文君,親吻著她的額頭,掃去她頭髮上的白霜,他感覺自己在抱著一塑冰雕,通體冰冷。他要用自己的熱忱來融化她。
他是那麼的迫不及待,那麼的手足無措。
最終他選擇了最直接透徹的方法——
接.吻。
二人糾結在一起,用舌尖交流著的彼此的感受,用溫柔安慰對方的心靈。
兩位警員面面相覷。
「這也……不阻止么……」
「史隊說了……只要不脫.衣服那啥……別的就算了……」
長達一分鐘的綿吻之後,林強才終於覺得王文君暖和了一些。
他死死抱著王文君罵道:「你瘋了,凍死人的知不知道?」
「沒事……能第一個看見你就好了……」王文君聲音干啞,卻充滿熱情。
林強聽聞這嗓音,立刻頂了下王文君的額頭,其它地方都是冷的。只有這裡滾燙。
「操。」林強爆了一句粗口,回身沖警員道,「老兄,能不能幫忙找點葯,她發燒了。」
「這……」
「我去吧。」受到史強電話囑託的警員無奈擺了擺手。
「我倒點熱水去。」另一個警員嘆了口氣,沖二人道,「你們先坐下邊吃邊聊,別著急,這次時間很充裕,聊夠吃飽了趕緊回去休息,你要再在門口坐著以後就沒這機會了。」
「謝謝。」王文君紅著臉尷尬道,「我也高估自己了,再坐下去真的要暈倒了。」
「那我們麻煩可就大了。」警員微笑擺了擺手,走出去時順便帶上了門。
林強拉著王文君坐在桌前,打開飯菜後從牆邊的飲水機那裡倒了兩杯溫水,送了過來。
王文君只看著林強傻笑,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拿起紙杯咕嘟咕嘟全部喝掉。
「真是……」林強撕開筷子,塞到王文君手裡,「邊吃邊說吧。」
「好。」王文君只繼續傻笑。
「鄭帥他們怎麼樣?」林強終於有心思問些事情了。
「挺好的,一直在照顧我。」王文君並沒什麼食慾,只輕輕靠在林強身上,聽著他咀嚼的聲音,她也飽了。
「聽話啊,出去以後回家好好休息,所料不錯的話我這兩天就能走了。」
「嗯,警員跟我說清楚了,我答應見過你後乖乖回家,他們才讓我進來的!」
「傻得要死。」林強柔聲罵道,「坐半天傷了身子,就為了見我一面至於么?」
王文君單純笑道:「至於!」
她絕對想不到,自己幫了林強多少忙。林強身陷囹圄,她成為了對外界的形象代言人,無論是史強還是輿論,都因為她而向林強投去更多的善意。
這頓飯並沒有吃太久,林強心疼王文君,現在的她必須休息,不然真的會生大病。千叮嚀萬囑咐後,王文君才終於肯走。
林強回到休息室,煩躁的心情平復了大半。
很顯然,史強那邊有重大進展,他這才會如此禮遇有加,否則現在已經強迫自己招供了。另一方面,王文君也終於不再靜坐,不用再擔憂,勉強睡個美覺吧。
……
深夜,成府,袁冠奎被召集而來,狼狽萬分。
成全親自送上了一杯檸檬水,而後坐到袁冠奎對面。
「謝謝全哥,剛好渴了。」袁冠奎拿起水杯一口悶了,為了掩飾不安,他緊跟著撓頭笑道,「跟苟叔忙到半夜,累得要死。」
「剛忙完?」成全問道。
「對對,11點多才忙完,成老總的葬禮不能含糊,好多人員和材料,都要從國外搞……」
「11點多……嗯……」成全嘆了口氣,「我問過苟叔,他說吃過晚飯就已經完事了。」
「……對……苟叔先走了……我一直在忙……」
成全很快答道:「是你先走的,苟叔自己在忙,他到現在還在處理殯儀事項。」
「…………」
「冠奎。」成全靠在沙發上,眼神略顯糾結,「我們不是不該好好聊聊了?」
「……全哥。」袁冠奎猜到了一些,沉聲道,「有些事,還是不要聊了。」
「那換個說。」成全隨即道,「整個龍源營業廳的人都被帶到刑偵隊了,這你知道么?」
「營業廳?我很久沒去了,最近都在忙全哥的事……」
「哎……」成全再次嘆了口氣,「郝偉還算明白人,他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你跟他聯繫過……」
「……」袁冠奎楞了一下,而後心下恨恨!
狗東西,郝偉和張家明都是狗東西!
晚上事發之後,他走運地逃了出來,之後馬不停蹄找了公用電話聯繫郝偉,要他隱瞞自己的一切事情,務必上下緘口!自己已經告訴他此事至關重要,照自己說的將來必有重謝,封不好口更將「重謝」。
誰知,郝偉得到通知後竟又第一時間想辦法聯繫到了成全!他可不是一個願意擔風險的人,這麼複雜的事情,該怎麼做還是要由大老闆決定。
成全這邊也一直在監控著整個案子,從史強出隊開始就很重視,結合出郝偉給的信息,他的直覺得到了印證——
真的不是林強。
其實幾個小時前成全就可以叫來袁冠奎了,但他沒有,他在糾結。
袁冠奎也許是他的殺父仇人。
但他很明白……袁冠奎完全是出於好意……就結果來說,一方面自己掌權上位,另一方面林強被關入牢籠,好上加好。
如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懲治林強,就這樣與袁冠奎和諧相處,該是多好的結果。
可自己還是知道了。
不是佟菲菲,更不是林強,是他最近親的兄弟。
撲通!
袁冠奎突然起身,直接跪在地上,他知道已經完全無法隱瞞,遂將一切付之一炬。
「全哥,是我乾的。」袁冠奎粗重的喘息聲預示著悲愴,滿是血絲的眼睛預示著堅決,他滿含溫柔與絕望地看著他的全哥,「叫苟叔崩了吧我,但不要拆穿我,要等林強定罪!」
成全微微皺眉,他內心的戰火已燃至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