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刑偵隊很熱鬧,在三天之限的最後,峰迴路轉,林強恢復自由,而袁冠奎再次被捕,與此同時還附送了一對綁匪兄弟。
近三十個小時沒有休息的史強,在一系列利好消息的刺激下,也爆發出了年輕時的精力,磨刀霍霍向豬羊。
就在他準備發揮全部的審訊技巧,將袁冠奎肚子里的水全部炸出來的時候,案件卻再次發生了不可理喻的轉折,他的滿腔熱血噴了個空。
「你再說一次???」史強瞪眼盯著袁冠奎,眼中滿是血絲,說不清是因為憤怒還是疲勞。
「是張家明托我買的那些東西。」袁冠奎面色陰冷,咧嘴笑著,「所以上面有我的指紋很正常吧?至於張家明拿這些東西去做什麼,我可一點也不清楚。」
史強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多少次被耍了。
明明真相就在眼前,那惡臭的黑霧卻一次次洶湧而來,令人作嘔,令人煩躁。
他的忍耐已到極限,一切的審問都是徒勞,全部的努力再次煙消雲散。
他只牟足了力氣,單拳直接掄向袁冠奎。
這一拳滿是怨恨,不為什麼狗屁的正義,純屬泄憤。
噗!!
袁冠奎被突如其來的衝擊打的原地轉了旋轉,而後腦子一沉,地倒在地上。
「史隊……」旁邊的刑偵員要上來勸。
史強轉頭獰著臉:「關門……」
「……」刑偵員打了個寒顫,「史隊……這是大案……咱們……」
「我他.媽叫你關門!」史強吼道。
刑偵員不敢再言語,立刻轉身離去。死死地撞上房門。
史強把槍支,警員證等等東西一一拍在桌上。而後揉了揉拳頭,一步步向癱坐的袁冠奎走去。
「私……刑……」袁冠奎驚恐地向後搓身,「你身為刑偵隊副隊長……」
他話未說完,史強一腳便蹬在他胸口。
袁冠奎再次被踢翻,胸口憋悶萬分。在地上打著滾喘不過氣來。
史強不管那麼多,繼續死命踹去。
「啊!!」
「住手……住手……都是張家明做的……」
袁冠奎的慘叫聲迴響在走廊中,這讓其它警員不寒而慄。
「你去勸勸史隊吧……」
「不能勸……這次史隊真急了……再勸他連我也打……」
「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此時,史強的副手從拐角奔了出來。
「史隊呢?」
未等其它人回答,袁冠奎的慘叫聲回答了他。
副手楞了下子,咽了口吐沫:「也該打……」
「怎麼該打?」
「張家明認罪了。」副手倒抽了口涼氣,滿眼絕望,「他認了一切的罪。包括委託袁冠奎去購買那些實驗器材。」
「開什麼玩笑?!!!」
「不是玩笑。」副手等著不住傳出慘叫審訊室,「該打。」
「……」
約莫十分鐘過後,審訊室的門終於打開。
史強獨自走出來,斜眼看了看聚在走廊中的警員們。
那一雙雙眼睛,有悲憤,有同情,有絕望,有憤怒。有恥辱。
每個人都感覺,這三天投入的精力與激情,通通付諸東流。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巨大的侮辱。
副手顫顫上前一步:「史隊……張家明……」
「不用說,我知道。」史強如同之前千百次一樣,從兜中掏出香煙盒,搖出一根,用嘴叼上,而後點燃。深吸一口,「真他.媽的黑啊。」
警員們注意到,史強的拳頭上滿是鮮血,說不出是他的還是袁冠奎的。
「你們也別拼了,好好休息吧。」史強吐了口煙,咳了一聲,而後轉身向外走去,對身後的一切不再留戀,只留下一句話——「送急救。」
眾人目視著史強的背影,硬漢最終的落寞與無奈,這讓他們眼眶發酸。
十分鐘後,袁冠奎被緊急送往醫院,多處外傷與骨折令他暈厥,這次史強下手完全沒有留情。與此同時,史強也將警徽與配槍交給了書記,主動申請停職休息,他玩夠了,累了。
刑偵隊完成了上級的授命,在三天之內結案,將案件移交檢察院。
結案報告是由史強副手完成的,幾乎是含著淚完成的,那些字像是要將紙刻爛一樣。
最終,主犯不是林強也不是袁冠奎,而是一個叫張家明的人。他承認全部罪行,承認自己讓袁冠奎去購買了相關器材,承認在某晚潛入酒廊下毒,承認那些有的沒的。郝偉的證詞與之符合,不過關於營業廳的證詞,他亦有包庇之嫌,最終刑偵隊批准他被批准取保候審,只需配合檢察院的進一步取證和庭審即可。
至於張家明作案動機,被定性為仇富,因他離婚後買不起房,恨透了所有的房產商,漸漸化升級一種病態,在「精心布局」之後,完成了這次犯罪,並且不知用什麼方法,將裝有毒劑的袋子塞進林強的西服。
實際上,史強是可以反抗的,孫小美提供的錄音多少是個線索,另外綁架王文君的兄弟二人也必定可以挖出來一些內情,揪住這兩條線繼續挖掘,總會有更多的東西出來。
但這又何苦呢?
到時候會出來第二個,第三個張家明,有些人的命和尊嚴,可以換算成金錢,人越賤,也就越不值錢。
刑偵是門技術活兒,整個刑偵隊就像是一個球隊,他們依賴敏銳的洞察力,精湛的技術與戰術,以及出色的個人能力不斷地尋找機會,左晃右突,最終一腳破門。
但現在。對手犯規了,粗暴的拉扯。衝撞,鏟球。
遺憾的是,這場比賽沒有裁判。
技術再好的球員,最終也只有受傷下場。
史強踏上了自己的那輛墨綠色的老jeep,雖然甩手了。但他總覺得責任心有些不安,並不是因為自己的職務,也不是為治安職責或者正義公道什麼的,只是純粹的責任心不安。
他腦袋「嘣」地一下,忽然想起來了。
「苟二,苟二。」史強慌忙地掏出電話,撥通苟二的號碼。
他答應過老戰友,確定兇手後。不管有沒有證據都要通知他。作為史強,他也怕苟二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但現在做不做已經不重要了,如果苟二找機會崩了張家明那才叫真的冤。撥電話的功夫,史強想了很多,如果苟二真的去殺了袁冠奎的話,史強覺得自己該幫忙做些什麼,運用私人關係幫苟二逃出國之類的。
可惜的是。這層善意並未傳遞給苟二——「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
史強疑惑地看著電話。
這種時候,苟二的電話怎麼可能關機?他一定在等著自己的消息。
懷著這樣的疑慮,他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
薊京公安醫院。特護病房。
急救過後,袁冠奎性命無礙,但全身多處骨折,外傷嚴重,暫時幾乎處於癱瘓狀態,雖然神智已經清醒。但只能纏滿繃帶躺在床上。
「史強!!!!」成全踏入病房,見袁冠奎的樣子後立即大罵道,「有沒有王法了!!」
袁冠奎挪了下胳膊,顫聲道:「全哥,我沒事兒……」
「冠奎,這仇哥幫你記著!」袁冠奎走到病床前,看著虛弱的袁冠奎痛心疾首,「告他,臭他,讓他連養老金都撈不到!」
「呵呵,謝謝全哥。」袁冠奎腫著臉,痴痴笑道。
「你挺住,好好休息。」成全坐在床邊,撫著袁冠奎的手道,「後面的事我來處理,現在只是暫時避之鋒芒,等最終法院定罪完畢,我們到時候再將這口氣討回來。」
「成……這一段暫時低調。」袁冠奎用細若遊絲的聲音道,「等我……身體好了,幫全哥把林強也……解決了……」
「兄弟,這事不勞你!」成全頗為感動地說道,「往後,你享福就對了,看見陳行遠的位置了么,將來就是你的。」
袁冠奎洋溢出了燦爛的微笑。
仰望星空,腳踏實地,一步一步的,他做到了。
……
雲旗縣城醫院,林強迎來送往了很多客人,關心自己的人,關心王文君的人。在傍晚時分,他本要小小的瞌睡一番,但一位想不到的客人不宣而來。
光聽那腳步和開門問好的聲音,林強都是一個哆嗦。
「史隊??」他驚訝起身,「不會又來烤我了吧?」
「呵呵。」史強見林強的樣子,擺手一笑,「拷不了,我現在和你一樣,老百姓。不對,你好歹是銀行行長,我什麼都不是。」
「怎麼了?」林強連忙找出紙杯,給史強倒了杯水。
「沒事兒,脾氣暴,沒忍住。」史強接過水,喝了一口,望著病床上的王文君,「怎麼樣,弟妹還好?」
史強用了一個非常親切的稱呼,二人的距離立刻拉近了一些。
非要說的話,即便在刑偵隊,他們的關係也沒緊張到哪去。
「沒事,已經退燒了,現在吃了促進睡眠的葯,好好睡上一天就差不多了。」林強看見了史強手上的傷口和血跡,好像猜出來了一些,「你打人了?」
「不是打,是揍。」史強點了點頭,放下杯子攤臂道,「你看,咱們做的都白費了。」
「……」
餘下的時間,史強講了後面發生的事,張家明強行頂罪,袁冠奎強行脫身的事。
「挺荒唐的。」林強聽過之後,只長嘆了一口氣,並未多麼驚訝「不過發生在他們身上,倒也正常。」
「他們?」史強哼了一聲,「我跟老成也算認識,怎麼看他都是個不錯的人,沒想到兒子卻這樣……做些過分的猜測,幕後是主使根本就是他兒子也說得過去。」
「猜測這個詞不嚴謹吧。」林強笑道。
「嚴謹什麼。我等著被調走了。」史強靠在椅子上,疲憊說道。「玩不起了,養老了。」
林強也不好多勸,這是史強的選擇:「那就休息一段吧。」
「呵呵,還差一件事不能休息。」史強向前湊了湊,詭笑道。「老弟,你會算命吧?」
「???」
「別藏著掖著了,雖然我不信邪門歪道,但你肯定有手段。」史強進一步說道,「幫個忙,我幫算算苟二在哪。」
「啊?」林強驚道,「你直接打電話不好么!」
「電話關機了。」史強攤臂道,「家裡沒人。我現在又沒法調動刑偵資源,沒辦法,只能找你算命了。」
「我真沒那麼神。」林強這一天錢眼已經用盡,想幫也不可能幫,「這樣,明天你要再找不到他,我想辦法查查。」
「說定了。」史強起身道,「別人都無所謂。但苟二得知道真相,那傢伙看著精,其實實在得很。又傻又愣,要是他知道刑偵隊結案了,搞不好直接劫車把張家明給崩了。」
「……」林強忽然很感激苟二,如果在婚宴上他直接開槍的話,自己就沒故事了。
送走史強,林強靠著椅子瞌睡起來。他不會讓事情就這麼結束,但現在必須休息。
令他煩躁的是,瞌睡僅僅持續了十分鐘,一個天理難容的混蛋突然闖入。
「感謝我吧!!」孫小美突然推門進來,大笑而止,「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匍匐在我的腳下吧林強!!」
林強被驚醒後,看著犯賤的孫小美,本來打算感謝的話都煙消雲散:「混蛋!你從頭到尾都做什麼了?」
「這是對恩人的態度么?」孫小美指著林強賤笑道,「順便說一下,我現在是微訊集團的法務顧問,年收入百萬元的高級精英。」
林強剛要開罵,短髮女助理連忙攔上來道歉道:「不好意思……孫律師這次超常發揮了,得意忘形……體諒一下。」
「哎……」林強無奈搖了搖頭。
「對了!」孫小美好像突然想起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極正經地問道,「甜豆腐腦還是咸豆腐腦??」
嘭!
女助理用手包瓷瓷實實地扇了孫小美一下:「我們不是來說這件事的吧!!!」
「你包里是什麼……好硬……」孫小美抱頭打滾,「疼……」
女助理也不理他,只衝林強道:「有人要見你。」
「嗯……」林強擺手道,「我太累了,明天吧。」
「她現在就要見你。」女助理掏出自己的手機,插上耳機遞給林強,「聽聽吧,聽過後決定見不見。」
林強聽著這一系列的錄音,表情漸漸變得精彩起來。
本來複雜的事情,立刻變得簡單了。
第一段錄音是成全與袁冠奎那段,第二段則是成全與向海濤那段,這預示著太多的事情了。
林強放下手機,興奮問道:「誰?誰?」
「不知道。」女助理搖了搖頭,將一個紙條遞給林強,「最後發來的郵件,讓你給這個號碼回電話。」
「臨時買的不記名號碼哦~」孫小美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湊了上來。
「嗯……」林強思索片刻,已大概能猜到。
能錄下這些東西的人,也只有她了。
「幫我要個簽名~」孫小美挑眉笑道。
林強一愣,看來孫小美也早料到了。
只有女助理傻傻看著二人:「什麼啊,在說什麼啊。」
「再幫我問問,她愛吃甜的還是鹹的。」
「……」
「沒事就走嘍。」孫小美看了看錶,「是時候去吃牛排了。」
林強要起身相送,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問道:「這錄音都誰聽過?」
「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史強。」孫小美笑道,「放心,給史強的是刪節版,沒有後面的內容。」
「後面是什麼?」
「有關要除掉苟二和綁架床上這位美女的事情,這些是殺手鐧。」孫小美咧嘴笑道。
「除掉苟二?」林強不解道,「那是什麼?」
「咦?」孫小美轉頭沖助理道,「你手機里存的是刪節版?給林強聽的應該是完整版啊。」
「啊,完整版啊……」女助理愣愣道。
於是,她火速打開郵件,又翻出了完整版的音頻。
林強聽過之後,面色發青。
這兩個人已經瘋狂到自取滅亡的地步了。
史強當然找不到苟二,也許世上已經沒有苟二了。
「你們為什麼不給史強聽後面的?」林強摘下耳機質問道。
「後面的是殺手鐧,哪能這麼隨便就讓無能的警官得到?」孫小美神氣笑道。
「你不懂,不懂啊!!」林強知孫小美了解的事情有限,也沒法再罵,他只拎起公文包囑咐道,「幫我盯著病房,務必確保安全,等我回來。」
「等等……等等現在是牛排時間!!!」孫小美慌忙道,「我按小時收費的!!」
「那就收費吧!」林強已經奪門而出。
孫小美和助理面面相覷。
「太過分了,這種委託,交給你了!」孫小美拍了拍女助理的肩膀,這便要走。
裝有莫名硬物的手包再次砸在他頭上,蠻力巨大的女助理將其拉了回來:「孫律師,要有責任心!」
孫小美欲哭無淚。
……
史強在聽過完整版錄音後,大驚失色。
「這不可能!!!」他瞪著林強罵道,「苟二打起架來兩個我都不是個兒,他能被那小子幹了??」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林強正色道,「快想辦法。」
「媽的,媽的,我剛剛停職了……」史強急的來回踱步,「我立刻去託人查他的手機信號源位置,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嗯。」林強鬆了口氣,將事情交待過去就夠了,嚴格來說,苟二的生死跟自己沒關係,傳達這個信息完全是出於對史強的好感。
史強開著那輛jeep疾馳而去,林強則赴另外一個約。
她,將是一切事情的關鍵。
大權在握,無人約束的成全只會越來越瘋狂,綁架王文君已經是無法容忍的事情,不能再給他任何喘息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