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既然到了,和凶簡有關聯的人很有必要碰個頭,開個會。
大家在羅韌的房間匯合,連曹解放都列席了會議——它已經醒過來了,並且進入了生平最不活躍的時期,眼神獃滯,行動緩慢,趴在地上半天不動一下,存在感幾乎為零。
炎紅砂好心地剪細紗布,在它腦袋上受傷的地方圍了一圈,它耷拉著腦袋,看起來像個傷員,炎紅砂覺得,它就此就成了植物雞了也說不定。
鄭明山還留在酒吧里,青木原本是守著羅韌的,見來的人多,覺得一時半會不會出什麼事,於是跟羅韌說,有點私事,要出去一趟。
商談正事之前,羅韌詢問了一下大家的意見,關於凶簡的事,要不要知會青木和鄭明山。
意見出奇統一,都是主張不要,這讓羅韌有點意外,他私心裡,倒是挺傾向信息共享的,後來神棍說的一番話讓他息了心。
神棍說,從已知的可能跟凶簡有關的人的反應來看,尹二馬至死都未露口風,而那個所謂的「馳送觀四牌樓」,秘密也許只有梅花九娘知道,這些人既然瞞的這麼緊,想來是有原因的,如非必要,就不要嚷嚷的人盡皆知了吧。
也好,羅韌沉吟了一下,梳理歸攏了目前已知的關於凶簡的所有線索,確保在走下一步之前,大家的認知都在同一水平線上。
然後,他打開電腦,給大家看了一張萬烽火方面發過來的照片。
照片上,一個年輕嬌小的女人正和一個男人低頭講話,背景是熙熙攘攘的街道。
曹嚴華第一個認出來:「這不是亞鳳嗎?」
羅韌點頭,當初,他們拿青山和亞鳳沒辦法,明知道不妥,但還是放了回去——不過留了一手,請萬烽火方面的人多加幫忙留心亞鳳那頭的動靜。
一萬三也湊過來看:「不是曹家村,曹家村沒這麼繁華熱鬧,亞鳳離開了?」
「據說很快就拋棄青山走了。」
曹嚴華恨恨:「走的好,別禍害我表弟才好。」
炎紅砂奇怪:「那這照片在哪拍的?這個男人又是誰呢?」
羅韌點擊圖片到下一張。
那是一張護照封面掃描件,上頭醒目的「phlipinas」,炎紅砂瞬間反應過來:「菲律賓人?獵豹的手下?」
羅韌說:「這張照片拍攝的時間,是在木代出事之後。」
炎紅砂有些發懵:什麼意思?亞鳳也跟木代出事有關嗎?
羅韌看向神棍:「神棍之前一直跟我說,做什麼事情要去想想其中的聯繫,還有目的。」
是嗎?自己說過嗎?大概說過吧,自己總是這樣睿智,時不時拋出些給人以警醒和點撥的話——神棍很是得意,身姿都坐正了不少。
「所以我一直在想,獵豹的目的是什麼。」
開始,他以為是要報仇,獵豹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老巢被毀,又瞎了一隻眼,足以成為她咬死他不放的理由了。
後來,他發現獵豹身上有凶簡,但他沒有多想,只以為凶簡的助力會讓獵豹更加可怕,直到這張照片的出現。
「獵豹即便擒了木代,她的手下還在四處活動,甚至找到了亞鳳,所以我懷疑……她想集齊七根凶簡。」
一萬三皺眉:「那找亞鳳有什麼用?亞鳳早就沒凶簡了,我們手上,可是有五根呢。」
曹嚴華想了想,又掰掰手指頭:「她肯定知道我們這有五根,她自己身上有一根,手下又在到處活動……她在找最後一根?」
羅韌把電腦闔上:「獵豹跟我們以前見到過的攜帶凶簡的人都不一樣,她曾祖父的房間里,有一張北斗七星的點點陣圖。她的祖上很可能犯過七宗凶桉,而在所有跟凶簡有關的事情里,『七』又是一個很敏感的數字。」
討論到這裡,似乎有點卡殼,炎紅砂耐不住性子:「羅韌,這些跟木代有關嗎?」
她看不出這些跟木代的聯繫,而跟木代無關的事,她實在是提不起興趣——但談木代的話,只要獵豹那頭不先動,這裡似乎也沒什麼可談的,談來談去,只會讓人更加沮喪罷了。
一萬三和曹嚴華也有這種感覺,兩個人悶悶的坐著,直到聽到木件磕碰的輕響——那一頭,神棍似乎也聽的無聊,自己打開皮夾子,把那七根木製的物件掏出來把玩,還用放大鏡仔細照看上頭木鳶的記號。
羅韌盯著那些木件看,電光火石間,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脫口說了句:「機關!」
神棍莫名:「什麼機關?」
「你提到過的,充斥在人世和天地間的這種機關,魯班把它稱為七星殺局。」
神棍有點咂摸出味兒來了:「是的,魯班觀察到的,據說墨子也知道,還有有個大聖人早已窺得先機,那個人就是老子。」
羅韌心跳的厲害:「如果這個殺局,是多維配合的呢?」
他抽出紙筆,手微微發顫,在紙上畫了兩條橫線,把紙張分成了三塊區域。
第一塊標註「天」字,寫了四個字:北斗七星。
第二塊標註「地」字,也潦草寫了幾個字:凶簡的地理分布方位。
第三塊標註「人」字,只寫了一個阿拉伯數字:7。
然後翻轉紙面,對向所有人。
「神棍,我記得你跟我提過,世上萬事萬物,是存在聯繫的。星體之間也同樣,月球距離地球的遠近,導致了海水的潮汐現象。北斗七星對地球有什麼影響,我不是專業人員,不很了解,但是我知道,中國古代認為『北斗主死』,把北斗七星看作不祥的徵兆,為什麼?」
曹嚴華有點發愣:「是不是因為,中國古代人知道北斗七星對地球有什麼影響?」
緊接著又喃喃:「不會啊,現代比古代先進那麼多,沒理由古人知道我們反而不知道啊。」
神棍冷冷瞥了他一眼:「那倒不一定,很多古人會的東西,到現代,反而是失傳了的。鬼谷子的日經象緯、占卜八卦,諸葛亮的木牛流馬,魯班的飛天木鳶,再說國外的,金字塔怎麼造起來的?巨石陣怎麼立起來的?」
曹嚴華腦袋一縮,不吭聲了。
羅韌喃喃:「假設古人確切知道,北斗星體對地球有不祥影響,那麼凶簡分布的七個點,倒像是與之相映射的七個接收點,而圍繞這個點發生的一系列凶桉,像是撥動或者促成什麼的機關……」
他勐然抬頭:「亞鳳提過七七之數,凶簡自行完成形如北斗的分布,是一個『七字』,在某個點發生的凶桉,又是一個『七』,獵豹的祖上是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的,有沒有可能,完成了之後,他發生了一些改變?」
記得之前,他們去問亞鳳的時候,她答得意味深長又語焉不詳。
——「曹家村的很多人,都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
——「生來就不一樣。」
——「那你呢?」
——「我心腸壞啊。」
還有那句「你最終也會跟我們一樣的,我們大家,都是一樣的」。
他們一定是可以改變什麼的,否則怎麼會說出「你最終也會跟我們一樣的」這種話來呢?
靜默中,炎紅砂忽然冒出一句:「獵豹的祖上被激活了。」
所有人都看她。
炎紅砂結巴:「不,不是,半激活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不帶腦袋的角色,現在忽然冒出這句話來,自己心裡也有點沒底。
神棍居然大是感興趣:「你說說看。」
炎紅砂磕磕巴巴:「我,我胡說的。我感覺啊,每一根凶簡都伴隨著凶桉,是不是這些凶簡就位之後,就一定需要血桉去激活,完成了七樁之後,就好像『嘀』的一聲,燈就亮了。如果所有的凶簡都對應完成了七樁,就嘀嘀嘀,所有的燈都亮了。」
她語無倫次的,說完了,臉也紅的跟火燒似的,覺得自己說的不成章法,一定會被他們笑的。
但怪了,誰也沒笑。
過了一會,羅韌才說:「這話沒錯。」
神棍也點頭:「尹二馬留下的書信里,有『七星長亮』這種話,是不是指的就是,凶簡就位,對應的星就會亮,而不斷發生凶桉,七星就會『長亮』,這個時候要把七把鑰匙……」
他看向手邊把玩的木件:「要把七把鑰匙,馳送觀四牌樓,是要去找人阻止這件事……」
羅韌突然間就把所有事都聯繫起來了:「萬烽火探聽到的,獵豹祖上的那個鎮子,說是七人塘的桉子犯下之後不久,鎮子上就來了四五個外地人,把她的先祖給揪了出來,那四五個外地人……」
神棍搶話:「就是觀四牌樓派出來的!」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一股奇異的感覺在屋子裡流轉。
是的,神棍起初的猜測沒有錯,所有事情都是有關聯的。
尹二馬的角色像一個先頭的暗哨,他負責觀察,當凶簡雜亂無章的轉移時,八卦觀星台的水面不會有異動,而一旦七根凶簡就位,七星就會「始亮」,而如果無人干涉,就會「長亮」。
當這一危險的時刻出現時,他要做的,就是想方設法,把那七把鑰匙,馳送「雲嶺之下,觀四牌樓」。
而觀四牌樓里,必然安排了一個人,等著接收鑰匙,鑰匙開啟的,或許是秘密,或許是方法,再然後,會有人被派出來,奔赴各地,去收伏凶簡。
這是一個不為人知的,但是一直在暗處運轉著的,早已設計好的,環。
羅韌喃喃:「觀四牌樓的主人是梅花九娘,她要把衣缽傳給木代,師門裡的秘密,連鄭明山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她讓木代去見她……」
「木代,是觀四牌樓的傳人。」
如果梅花九娘那一晚的傳承進行的足夠順利,木代已經掌握了一些秘密,現在,鑰匙在他們這裡,待開啟的秘密在木代那裡,只要雙方可以匯合,這一直以來困擾他們的,凶簡的由來,或許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木代現在在哪呢?
***
獵豹和木代面對面的站著。
她諱莫如深地看她,像是看鏡子里的自己。
一樣的穿著,黑色的皮衣,中跟的皮靴,她甚至驚訝的發現,自己和木代的身量和身材都相似。
那個專門請來的,做特效模妝的女人,在幫木代梳攏頭髮,獵豹驚嘆於特效化妝的魔力,上帝造人,用血肉骨節塑形,人卻有堪比上帝的巧手,把既定的面貌一再改變,不管是用刀,還是用貼合的合適材料。
獵豹拿了張羅韌的照片,緩緩舉到木代面前。
她下意識的皺眉,微動作和眼神里,掩飾不住的厭惡。
獵豹說:「還是有點不像啊。」
她順手從茶几的冰桶里抓起一把冰錐,向著木代的右眼直直刺了過去,然後忽然停下,那個幫木代梳理頭髮的人嚇的尖叫,瑟縮著避到一旁,錐尖幾乎戳到木代的眼睛,她沒有眨眼,臉色還是平靜,清澈的眼睛像一湖凈水,映出冰錐的倒影來。
獵豹笑著自言自語:「不好,萬一他識破你,你還是要跟他打的,瞎了一隻眼,戰鬥力會打折扣的。」
咣當一聲,她又把冰錐擲回冰桶里。
問木代:「我是誰?」
她答的恭敬:「主人。」
「羅韌是誰?」
她的眸子里煞氣湧現:「敵人。」
獵豹微笑,忽然湊近她,壓低聲音:「那五根星簡具體藏在哪裡?」
她的臉上都是歉意:「我真的不知道,是羅韌藏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