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的燈火,奪目的喜轎,可轎內昏暗的狹小空間里,無頭的新娘一身大紅嫁衣安然而坐,若不仔細看,甚至覺得轎子里就是坐著個活人。
岳稼一身冷汗如雨而下,背脊躥上涼意,人也如雕塑一時呆了住,直到各式各樣的驚叫和兵荒馬亂的嘈雜讓他回了神,唰的一聲,他一把將轎簾放了下來。
「怎麼回事?!我……我是不是眼花了!」
太長公主不可置信的看著落簾的轎門,再看向周圍人驚恐的眼神,一時怔住了。
安陽侯岳瓊大步上前,又將轎簾掀了開,魏言之緊跟而上,從轎窗處往內看了一眼,這一看,魏言之面色大白的往後連腿兩步,眼眶頓時紅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們下午,下午還說了話,不可能的!」
變故發生的太過突然,隨喜轎的兩個婢女從後面跑上來,一人掀開轎窗,而後同時駭然色變的尖叫後退,沒退幾步,齊齊跌倒在地大哭起來!
「小姐!小姐怎麼會,天啊,小姐……」
「小姐死了……我們小姐死了,這怎麼可能啊……」
宋國公府的人很快都知事情有變,大都駭然跪地哭將起來。
這是錦州百年難得一見的喜事,誰也沒想到會出人命,且還是這樣一幅可怖的新嫁娘無頭場面,等了一天的賓客們從驚嚇中回神,無不想快點離開安陽侯府。
「真真是大大的不吉啊,成婚當日新娘子死了。」
「你們看清了嗎,新娘子沒有頭,幸而咱們人多,否則老身非得被嚇死,走吧走吧,這是人命案,很快官府的人就要來了,咱們別惹上麻煩!」
賓客們三言兩語的議論起來,大都往府門處退去,只有一二大膽的撇著眼睛往喜轎這邊看,安陽侯岳瓊拍了一把岳稼的背脊讓他振作起來,而後朝著賓客們一拱手,「諸位,真是對不住了,今日的婚禮行不成了,讓大家白等了半日,眼下時辰已晚,本侯立刻吩咐下人送諸位歸家,改日,改日本侯親自登門向諸位致歉。」
聽聞此話,眾人自然連聲「不敢」,下一瞬,人群中走出了個華服體胖的矮個男子,「侯爺!是否立刻調派人手過來?這是命案,侯爺怎麼打算……」
說話的乃是錦州知府霍懷信,出了人命案子,自然是他主管,然而事情和安陽侯府有關,他得過問岳瓊的意思,岳瓊聞言立刻拱手,「霍兄,此事干係重大,勞煩你了!」
死的小姐是京城宋國公府的女兒,且是在送嫁路上,若宋國公府鬧起來,安陽侯府必定要受牽累,若不能查個水落石出,安陽侯府的聲名就毀了!
霍懷信明白了岳瓊的意思,立刻吩咐手下,「馬上讓齊捕頭帶人過來!」
手下應聲而去,霍懷信立刻朝喜轎走去,他個頭不高,身形略胖,樣貌平平無奇,一雙小眼卻透著洞察和精明,掀開車輛往內看了兩眼,霍懷信神色平靜的轉身道,「侯爺,眼下趁著捕頭未至,先安撫今日賓客,新娘是死在路上,和安陽侯府無關。」
這話一出,一旁的雙眸泛紅的魏言之立刻上前,「不,侯爺,小柔是死錦州府的,是為了嫁給安陽侯府而來的,您不能不管此事,您……您要為小柔討個公道!」
一聽魏言之會錯了意,岳瓊忙道,「賢侄莫急,霍知府不是這個意思,你放心,這件事安陽侯府必定會管到底,有霍知府在,也一定會查個明白,賢侄你帶著國公府的下人們即刻入住安陽侯府,你們一路送嫁,此事也還需你們配合。」
霍懷信忙點頭,「正是這個道理,你們先撫平心緒,稍後要挨個問你們。」
魏言之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的點頭,眼底皆是痛楚,這邊廂,太長公主捂著心口被燕遲和江氏扶往內院,燕遲多年征戰,自不害怕死人,可此事對他的震動還是不小。
那宋柔乃是新嫁娘,誰會以如此殘忍的手法將她殺死?
「姑奶奶莫要傷懷,此事事發的突然,您身體最為要緊。」
太長公主扶著心口,連聲哀嘆,「怎麼好端端的,怎麼就……那姑娘才十七歲啊,本是要做我孫媳婦的,怎麼就……」說著,太長公主一把抓住江氏,「你和岳瓊商量好,速速派人回京城報喪,我們只是壞了一次婚典,宋國公府卻是沒了一位愛女,哎……」
江氏連聲應下,太長公主又抓住燕遲,「小七,你何時走?婚典沒了,你……」
燕遲忙搖頭,「姑奶奶放心,聖上給了我兩月時間,我還能待好些日子呢,眼下侯府出了事,我正好留下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太長公主滿眸欣慰,直被扶入內院歇下,燕遲沒做停留,徑直又往府門外而來,今夜的事實在是詭奇悚然,他一來想幫侯府的忙,二來也被激起了探究之心。
「小姐!咱們快走吧!您怎一點都不害怕!今夜奴婢一定會做噩夢的,太可怕了,奴婢為何要擠著去看新娘子啊,奴婢以後看著喜轎就害怕……」
正門因停著喜轎,大家都不願從此走,於是又進府穿過花廳往侯府西門而去,而秦莞,則是最後走進府門的那個,她蹙眉眯眸,腳步仍然走的不快。
新娘子怎會死了?且是死在了喜轎之中。
不是中毒而死,不是受傷而死,而是生生被人割下了腦袋。
秦莞腳下一頓,新娘子的腦袋去了哪裡?
「小姐,您怎麼了?是被嚇著了嗎?」
茯苓看著秦莞的神情有些擔心,秦莞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當年父親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刑獄司使,正因一樁妻妾相爭的命案奔走,而母親,就在父親查案的路上,在馬車裡生下的她。
傳聞父親驗屍之時,母親就在外給她餵奶,至後來大些,她甚至能做父親的書童,在旁幫忙記錄命案要點和死者傷痕,父親善醫,亦精通仵作之技,二者有頗多關聯之處,一來二去,她便連父親的仵作之技也學了去。
父親開明豁達,多次帶著她一起驗屍推案。
後來還是母親,覺得她一個女兒家和刑獄仵作沾上總是不好,才帶著她拜了藥王孫曦為師,正經的修習起了醫術,之後父親升任大理寺卿,一家人定居於京城,她雖變作了足不出戶的官家閨秀,可父親書房裡那些案件卷宗卻是她的日常消遣。
父親嘆息過,可惜她不是男兒身。
秦莞收回思緒,「人死了,便沒了意識,鬼神之說都是傳言,不必害怕。」
茯苓搖搖頭,拉著秦莞加快步伐,「奴婢還是害怕,小姐,咱們走快點,這可是人命案子,咱們別惹上麻煩,這安陽侯府怕是要遭殃了。」
秦莞仍是不疾不徐的,「和安陽侯府無關,新娘是死在路上的,且死了至少兩個時辰以上,無論如何,都和安陽侯府沒有關係。」
一牆之隔的廊道上,燕遲腳下一頓,她怎知新娘至少死了兩個時辰以上?
這念頭一出,燕遲腳步一轉,只朝花牆轉角處去。
不僅不怕死人,還知新嫁娘的死亡時間?
燕遲加快腳步,頃刻便走到了花牆盡頭。
走出花牆的那刻,他一下子看到了不遠處闌珊燈火下的娉婷側影。
眼瞳一縮,燕遲鳳眸輕眯了起來。
他見過的女子繁多,花容月貌國色天香者亦不可數。
可這一個,卻是和所有的凡俗之色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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