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的眉頭深深的擰了起來,義莊著火?!義莊著火?!
昨天晚上才決定了要在今晨驗屍,可偏偏今天晚上義莊就著火了!?
秦莞深吸口氣,「何時著火的?眼下情況如何了?」
「昨天後半夜著火的,卯時時分義莊的守衛去了府衙內宅稟報情況,霍大人先去了義莊,大抵是見情況不利,這才叫人來了侯府,眼下侯爺和主子都過去了,侯爺讓小人來跟九姑娘說一聲,因為這場大火,只怕沒法子驗屍了,讓姑娘暫時不必過去了。」
時辰定的早,便是此刻,天色也不過是清灰一片還未大亮,秋日晨時的沁涼讓秦莞覺得有些冷,她裹緊了斗篷,眉頭卻緊皺著道,「能不能驗,過去了才知道。」
白楓一愣,秦莞便道,「還是勞煩白侍衛送我去義莊吧。」
白楓聽著,永遠平靜無波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薄笑,秦莞微訝,「怎麼?」
白楓身子一讓,指了指府門外不遠處停著的青布小馬車,「侯爺和主子本來都說讓小人過來告知姑娘一聲不必去了,可主子後來又說,還是駕著馬車過來吧,憑姑娘的性子,多半會想著去義莊走一趟,若是小人只騎馬過來,便頗為不宜了。」
秦莞眼睛眨了眨,不知為何被白楓帶了薄笑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抬步朝馬車走去,一邊走一邊想,燕遲此人果然目光銳利心思洞明,竟然能摸准了她的想法。
上了馬車,秦莞便沉下了心來,昨夜眾人,人人皆是可信之人,太長公主定在今晨驗屍本就是怕夜長夢多,可就一晚上的時間而已,卻還是出了變故。
先是要殺她,然後得知要去義莊驗屍,便去了義莊放火,這目的當真是明顯了。
而這幕後之人越是千方百計的想要阻止她驗屍,便說明他越是害怕,而宋柔的屍體上,就更越是有機會得到重要的線索。
這麼一想,秦莞只希望宋柔的屍體還未被燒的慘不忍睹。
「小姐,秋天天乾物燥的,義莊到處都是香火,裡面還推著廢舊的紙紮,的確很危險,既然著火,宋小姐的遺體只怕都被燒的不成樣子了,您去了也無用啊。」
秦莞搖頭,「能不能驗屍,得去看過後才能知道。」
茯苓暗暗點頭,只將秦莞所言的這些話都記下。
馬車車輪滾動,車廂里一片安靜,秦莞仔細思量著做完每個人的神態,怎麼想都覺得魏言之有些奇怪,她定了定神,沒多時,馬車在義莊之前停了下來。
至此刻,天色方才見亮了幾分,馬車停穩,秦莞走下來,便見霍懷信從內大步而出,「九姑娘來了?哎,昨夜著了一場火,九姑娘今日本是不必走這一趟的,讓九姑娘白跑了……」
話音沒落,燕遲和岳瓊已經走了出來,秦莞對著幾人福身行禮,「起火的緣故可知道了?」
秦莞問話時,只見義莊左後側還在冒煙,也不知火勢到底撲滅了沒。
「緣故……眼下還不知,不過義莊的確是火災頻發之地,這義莊有許多年的念頭了,梁木大都枯朽,再加上常年被香火醺著,又到處都是紙紮,隨便一點火星都能燒起來,寬叔看了義莊多年,從前從未出過亂子,可昨夜卻是……」
「火可滅了?被燒著的是哪些地方?」
秦莞並沒有離開的打算,她只打眼掃過義莊還算完好的門庭,從這個方向看去,暫時辨別不出哪些地方被燒著了,霍懷信嘆了口氣,「火暫時滅了,被燒著的主要是左邊的三四間屋子,這幾間屋子裡面其他的還好,最重要的是停放著宋小姐的偏堂。」
霍懷信手一抄,滿面的愁苦,「昨夜說好了今日來驗屍,眼下驗屍驗不了了,宋小姐還被燒的不成樣子,哎,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知府大人可否讓秦莞去看看?」
霍懷信當然不會拒絕,側身一讓抬手請道,「九姑娘進來便是,只是如今的義莊烏煙瘴氣的,難為九姑娘了……」
秦莞抬步上了台階,抬眸便對上燕遲的眸子,四目相對一瞬,秦莞的目光看向了義莊之內,寬叔仍然是那身黑衣站在黑暗處,見秦莞進來對她點了點頭。
「九姑娘這邊走,宋小姐的遺體已經從偏堂移出來了,在那間屋子。」
霍懷信指了指另外一間屋子,秦莞卻走到了先前的偏堂之前,站在外面一看,只見如霍懷信所言,左邊這片屋子的確都被燒毀的有些嚴重,而最為嚴重的,便是停放宋柔的這一間,門窗都被燒掉,連一角的房梁都被燒的將塌未塌。
「幸好是寬叔發現得早,否則啊,這整座義莊只怕都要付之一炬,不過還是太可惜了,要是昨天晚上直接來驗屍就好了……」
霍懷信兀自感嘆,秦莞蹙眉道,「只有這間屋子被燒的最嚴重的,可是不應該啊,這屋子擺著許多冰盆,冰遇水則化,沒道理這裡被燒的最厲害。」
說著,秦莞忽然鼻息微動,她輕嗅了兩下,然後慢慢的走上前去,眼看著她要走到被燒的破敗不堪的屋子裡去,燕遲出聲道,「別進去,很危險。」
秦莞頓住腳步,果然沒再進門,卻只繞著牆壁走,她直直走到了窗邊去,木窗被燒掉,如今只剩下牆上幾個四四方方的大洞,秦莞往窗外看去,只看到義莊外面一片破敗不堪的民宅,最靠近義莊的這幾座民宅,已經許多年沒有人住了。
「九姑娘,怎麼了?」見秦莞神色沉凝,霍懷信忍不住問道。
「你們沒有聞到嗎?有奇怪的味道……」
這話一出,霍懷信聳著鼻子走了過來,「什麼味道?義莊裡面除了香火味道便是臭……咦,好像這邊的確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岳瓊和燕遲對視一眼,燕遲也上的前來,他動了動鼻息,忽然皺眉,「是桐油——」
秦莞轉身看著燕遲,「是,的確是桐油。」秦莞說著便道,「怪倒是這間屋子明明擺著這麼多冰盆卻毫無作用,原來是桐油……」
霍懷信微愣,「義莊里用的燈油是酥油」
秦莞眯眸道,「桐油易燃,亦常見,且不易被水澆滅,義莊里沒有桐油,那這桐油就是外來的了,有人知道今天早晨我們要驗屍,所以連夜來此放了火,他知道桐油燃燒會有味道,可義莊香火味和屍臭味道極濃,他便不曾擔心。」
霍懷信眼眶微顫一下,「九姑娘是說,來放火的是兇手?可兇手怎麼知道我們今天早上來驗屍的……」說著霍懷信眉頭一皺,「昨天晚上在場的人之中,有兇手?」
秦莞點點頭,「有這個可能……」
「可是昨天晚上在場的人之中,只有魏公子是宋氏護從!」
在場就他們四人,霍懷信索性直言了。
秦莞下頜微揚,「有時候看著最不像的人,或許就是最值得懷疑的人。」說著秦莞走向剛才霍懷信指過的屋子,「無論如何,我們先驗屍吧……」
霍懷信發愁道,「九姑娘啊,只怕是驗不了了啊,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莞心中略有些沉重,照著適才屋子被燒毀的程度來看,宋柔的遺體定然也是不會保存多好了,有了這個念頭,當秦莞真正見到宋柔遺體的時候反而沒那麼失望。
這是另外一間偏堂,相比早前的那一間,這一間則要寬敞明朗的多,沒有那些五彩的紙紮和那一襲大紅的嫁衣,便也沒有了那叫人驚悚的感覺,宋柔的遺體被抬到了長案上放著,普通的如同從前秦莞見過的每一俱屍體一般。
宋柔的屍體剛搬過來沒多久,房間角落裡撒著白醋,饒是如此,卻也仍然難以掩蓋屍體散發出來的腐臭之味,可也正是這腐臭之味,讓秦莞的心微微一松。
若是連屍臭味都燒沒了,那秦莞便正是束手無策了。
「都燒焦了,九姑娘,可能驗?」
三日之前秦莞來的時候屍體便已經開始腫脹腐敗,又三日過去,哪怕放著冰盆,宋柔的屍身也會腐壞的更加厲害,可現在,卻是看不太出來,因為宋柔身上新換的麻衣被燒焦,和宋柔屍表腐壞的皮肉粘在了一起,而她原來露在外面的手腳和光禿禿的脖頸,也被醺燒的烏黑一片,秦莞遠觀上去,不用摸,也知道那些皮肉眼下定然硬如硬革。
眼看著宋柔的確像是被燒焦了,可秦莞點了點頭,「能驗。」
霍懷信眼底一亮,幾乎是喜不自勝,「都被燒成了這樣子還能驗?九姑娘說的是真的?」
秦莞頷首,「需要的東西可都準備了?」
這麼一問,霍懷信的面上生出了歉意來,「這個只怕要等九姑娘稍候片刻,早前徐河本是帶著東西一起來的,可是來了一看,我和他都覺得只怕驗不了,我便將他打發回了衙門,九姑娘稍後,我這就命人去讓他過來,最多兩刻鐘!」
秦莞點點頭,霍懷信轉身便出去吩咐。
霍懷信一走,燕遲上前來,「人被燒成了這般,還如何驗?」
秦莞便道,「人被燒傷,論起來可分幾個程度,最淺的,人身上被燒出紅斑,有被灼燒的疼痛之感,摸些傷葯便可痊癒,比如冬日裡圍著炭火取暖,不小心被火焰燎到了,再嚴重一層的,便是被燒出水泡,例如不小心被火星濺到,這樣的燒傷極痛,傷後不可見水,且極容易發潰,需得許多日方才能見好,且一旦痊癒,必定會留下疤痕。」
反正要等徐河來,秦莞便慢條斯理的給燕遲講起來,講到一半,霍懷信回來,也不打斷秦莞,只聽她繼續緩聲說著,「更嚴重些的,便是如宋小姐這具遺體一般,被灼燒到的部分形成黑色的焦痂,觸之如同皮革,已經沒有皮膚的觀感,表面溫度亦極低,可這個程度的燒傷者,若是生人,只要受傷面積不大也可救治,只是癒合會十分緩慢,而對於死者,剖驗是要剖驗其內里,尋找死者更深層次皮肉五臟中留下的痕迹,所以哪怕表面被灼燒成這般,也是可以剖驗的,而若是要檢驗屍表,就很難了,譬如死者的手上已經看不出繭子了。」
霍懷信忍不住道,「那更嚴重的呢?」
秦莞眯眸,「再嚴重一些的,便是把人的某一部分或者全部,燒的如木炭一般。」
霍懷信眸子輕瞪,便聽秦莞接著道,「一般一個人如果被活生生燒死,且燒的如木炭一般,那這個人的形體多半會成蜷縮防禦狀,成焦黑色,質輕而脆。」
聽秦莞說完這些,霍懷信滿是嘆服得道,「九姑娘知道這些,到底是在醫書上看到的還是在沈毅大人的著文之中看到的?」
秦莞轉眸看他一眼,「沈大人的醫書中看到過一些,再結合我習醫所學,便知道的更為完全了。」
霍懷信讚歎連連,「九姑娘又知仵作之術,又醫術高明,果然和尋常的仵作不同。」
秦莞唇角彎了一下沒說話,繼而打量起宋柔的遺體來,她的屍體已經被燒的表面起了焦痂,反倒是蓋住了那些讓人害怕的紫綠色的屍斑,同樣,那些開始腐敗的讓人觀之作嘔的血水腐肉也被燒沒了,眼下的宋柔屍體看起來更像是一樁形狀不規整的焦木。
秦莞打量了幾瞬,揚了揚下頜讓茯苓將她身上的斗篷除了下來,今日茯苓倒是沒有那日那般害怕,大著膽子上前服侍秦莞,拿著斗篷站在一邊,茯苓看著秦莞的眼神可謂是崇拜非常了,她從來沒想到,她家小姐竟是如此的博學多才。
秦莞自袖袋中取出香囊,又取出蘇合香丸,給燕遲幾人每人一粒,她自己也含了一粒,她掏出寒月,又給自己帶好了護手套,而後,又從袖中拿出了一個奇怪的東西戴在了臉上。
說是面具吧,卻只遮住了口鼻,不僅如此,還是棉布做的,更奇怪的是,還有兩個耳掛攀在耳朵上,樣子雖然有些奇怪,卻委實是簡單而又巧妙的防止驗屍時的晦氣直接吸入口鼻,更不會讓血漿殘渣之物濺在自己臉上,而看不全秦莞精緻的面頰,便愈發讓她身上那股子一絲不苟的冷肅加重了,冰冷的寒月彷彿和她融為一體,莫名的肅穆凜人。
她安靜的站在長案之前觀摩案上的屍體,如此便算準備萬全,又等了沒多時,徐河挎著那和他身形不襯的大箱子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
「大人!小人來了!」
徐河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卻在進門看到秦莞手握寒月站在長案之後時眼底大亮,顧不得給岳瓊和燕遲行禮,徐河忙不迭的打開箱子點祛晦香,又將秦莞可能會用到的白醋等物放在一旁,再將驗狀紙筆拿出來,等站起來時腿還有些發軟!
他怎麼也沒想到,在他和霍懷信都覺得不能剖驗的時候,秦莞卻說能驗!
徐河兩眼發光,他不怕眼前這一具焦屍,他只是不知道面對這樣一具屍體該如何下手,再看向比往日又多了一樣遮面之物的秦莞,徐河忍不住的熱血沸騰!
「我要開始了,請徐仵作幫忙記錄。」
徐河使勁的點頭,這一次,燕遲沒有和徐河搶,在他看來,站在一旁欣賞秦莞驗屍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
秦莞定了定神,自屍體左邊肋下兩寸之地下了刀。
寒月造型別緻,比她從前見過的所有剖屍刀都要來的精巧方便,秦莞開始感念燕遲的慷慨相贈了,她並未立刻開始剖驗,而是一點點的,將屍體腹部上的焦痂都清理了下來,那些焦痂,既是那被燒焦的麻衣,也是屍體從前的表皮。
霍懷信本覺得宋柔的屍體是已經被燒焦了的,至少,外表上看起來是這樣,可當秦莞用寒月將屍體外面的焦痂一點點的清理下來的時候,屍體皮下顏色詭異的血肉再次露了出來,霍懷信只覺得自己胃裡一陣陣的反酸,他咬緊了牙關才忍了住。
不是第一次見秦莞驗屍了,他怎能在這個時候丟臉?!
霍懷信如此,一旁的茯苓也堪堪忍不住,只因為秦莞清理的不是一小塊,而是宋柔屍體胸口以下到小腹的整片位置,那是一大片的眼色斑駁的血肉,如今的屍體表皮下已經流不出血了,只有顏色紫黑的血管網和茯苓認不出到底是何物的黃色油塊,夾雜在一起,以一副斑駁而令人作嘔的畫面挑戰者茯苓的忍耐極限。
秦莞卻仍然是一臉的沉靜之色。
「屍表被燒傷嚴重,此番驗屍只剖驗。」
清理好了胸腹之地的焦痂,她這才開始下刀,寒月輕易的劃破了屍體的腹部,繼而,一股子巨大的惡臭散發了開來,站在一旁的茯苓要被醺暈了,難以想像最近的秦莞在受怎樣的煎熬,秦莞手中的刀卻無絲毫的停頓,她深入的切下去,很快,屍體的腹部被秦莞開出了口子,她的刀小心翼翼的在屍體的腹部游移,沒多時,她取出了一點什麼放在了一邊的托盤上。
「死者死亡近九日,胃內只剩下少量殘留物,暫時不明是何物。」
說完這話,她的刀慢慢的向下,直朝著宋柔的小腹而去,霍懷信幾人站在遠處注視著她的動作,這一次看她剖驗女屍和上一次看他剖驗男屍又是絕對的不同,上一次是鮮活的血腥的,而這一次,卻是在屍體已經腐潰且被燒傷的情況之下,難度更高,除了血腥的一面,更多了一般人無法忍受的反胃場面,可秦莞還是如前一次那般鎮定自若。
霍懷信前次對秦莞欣賞居多,可到了現在,更多的卻是欽佩,看著秦莞,再想到這幾日來閉門不出的自家霍甯,霍懷信只得長長的嘆了口氣,他只怕是沒機會讓秦莞做自己的兒媳婦了,霍甯沒有這個福分,他們霍家也沒有這個福分!
秦莞的手動作幅度極小,可她的手卻是極穩,某一刻,她微微彎著的身形卻忽然一僵,這種僵硬,便是距離最遠的岳瓊都看出來了,霍懷信更是忍不住道,「九姑娘,怎麼了?」
秦莞醒過神來,好似要確定什麼似的又埋頭檢驗了片刻,沒多時,她直起了身子,眼底除了平日里的冷靜沉著之外,更加了兩分凝重和不可思議。
霍懷信和岳瓊對視一眼,霍懷信又問道,「九姑娘,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秦莞看了霍懷信一眼,又看向岳瓊,隨後才垂眸,用她驗屍時慣常冷靜的聲音道,「死者骨盆較大,且朝後陷傾,恥骨較一般女子較寬,胞宮的位置靠下……」
秦莞語聲略有一分艱澀,等她說完,霍懷信已著急道,「這是什麼意思?」
徐河手裡的驗狀和筆「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大人……九姑娘的意思是說……是說宋小姐在此之前有過身孕……」
「什麼?!」霍懷信猛地瞪大了眸子,轉眸去看,岳瓊的眉頭緊緊擰著,面上一片煞白之色,霍懷信喉頭髮緊,「侯爺,這……」
宋國公府和安陽侯府聯姻看起來是好事,再加上有皇上的意思在裡面,自然也可算是御婚了,然而眼下卻得知,宋家小姐竟然在此前有過身孕?!
宋柔的庚帖上寫著她今年不過十七歲,正好大好年會,怎麼會有身孕?!
這麼一想,便知在此之前宋柔便有過出格之行為,不但行了那齷齪之事,還弄出了身孕,而這一點,宋國公府一定是知道的,岳瓊緊攥了拳頭,想到之前查出來的,宋柔的身邊人全都被換過,岳瓊終於明白了這其中的緣故,原來是為了瞞著這件事!
岳瓊到底不是暴躁不知輕重之人,當下只沉了聲道,「先等九姑娘說完!此事和她的命案不一定有關,這……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岳瓊說到最後一字時語氣裡面已經帶上了兩分危險的意味,霍懷信明白岳瓊吃了這個暗虧的惱恨,也詫異那宋國公府的膽大妄為,可他並不想捲入這兩家權門的鬥爭之中,忙順著岳瓊的吩咐轉了話題,「九姑娘,你接著驗……」
「從死者的骨盆寬度和向後傾陷的幅度來看,所孕並未足月,而死者的子宮已經恢復了原來的大小,推測,其在兩月之前曾落過胎。」
秦莞的語氣仍然沉靜,「屍體私處及小腹已腐敗太過,無法推測具體的落胎時間,不過可推測出其懷胎之月應當在五月至六月,應當是早產落胎。」
已落胎兩月,懷孕在五到六個月,如此算起來,和宋柔肩頭上的齒痕竟然是同一時間,這樣一來,秦莞曾經的懷疑便可篤定了,宋柔的確和別的男人有過曖昧關係,不僅如此,還讓自己懷了身孕,可和她有曖昧關係的是誰呢?
聯繫到岳凝說的,宋氏本來是要讓魏言之的嫡兄來送嫁的,可臨了卻變了卦,難道……是魏言之的嫡兄和宋柔有染?可這和宋柔的死有什麼關係?
「如此推測,便是在大婚之前一月落了胎,養好了身子之後就出嫁了。」霍懷信說的時候頗為忐忑,生怕觸到岳瓊的怒火上,索性,岳瓊知道事情的輕重。
岳瓊亦道,「宋家小姐在此前便和別的男子有染,此人大概率是和國公府十分親近的男子,可這一次送嫁來的是魏言之,總不可能宋國公會讓和自家女兒有染的人來送嫁吧?」
岳瓊女氣不善,宋國公府明知道了宋柔和別的男人有染,卻把這樣一個不潔的女兒嫁到了毫不知情的安陽侯府,這簡直是對安陽侯府極大的侮辱,他們換了宋柔身邊的人便是想掩人耳目,沒道理再讓和宋柔有染的人來送嫁,宋國公府便是再狂妄也是不敢如此行事的!
霍懷信點點頭,「對,是這麼個道理,還有,魏公子說過,說本來來送嫁的是他的嫡兄,可因為騎馬摔斷了腿,臨時換的他,難道說……」
霍懷信看著岳瓊,岳瓊冷笑一聲,「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且我倒是覺得,魏賢侄不可能全然不知此事,等一下回去侯府,我倒是要好生問一問。」
「可是宋柔是怎麼死的呢?魏賢侄的嫡兄也沒有跟過來啊!」
這邊廂霍懷信和岳瓊討論起來,而秦莞則還在宋柔的臟腑之內查驗著什麼,漸漸地,她的額頭也聚集了一層汗意,而屋子裡腐臭的味道越來越濃,那祛晦香的味道都被蓋了下去,秦莞抬手,頗為不便利的用手臂摸了一把額頭的汗,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雖然發現了一個叫人震驚的秘密,可這個秘密和此案並無直接關係,秦莞想找的,是和此案有直接關係的線索,她心中有些著急,此番剖驗只怕會讓太長公主和燕遲有些作難,若是找不出有利的證據,那就委實浪費了一次機會,且越是往後,宋柔的屍體腐敗的就會更厲害,屆時便是什麼都尋不出來了。
秦莞面色凝重,已經過去了九日,屍表的檢查沒有任何特殊的指向,便是找到了被殺之地,也沒有尋到宋柔的腦袋,秦莞直覺覺得宋柔的腦袋上會有最為關鍵的證據,可偏偏,宋柔的腦袋就是找不到……
秦莞不死心,又去看宋柔的胃,隔了這麼久,只有這裡有最大的可能找到其他的線索,而宋柔的身體自陰私處開始腐敗,再等上十天半月,宋柔的五臟都會被蛆蟲噬盡,到時候便是能剖驗也什麼都找不出來。
隔了九日,宋柔胃裡的東西極少,且和其他的腐化物裹在一起,成叫人噁心的烏黑糜狀,秦莞將宋柔胃裡每一個角落都颳得乾乾淨淨,然後看向徐河,「拿水來。」
徐河趕忙去打了乾淨的水來,秦莞沉吟片刻,「可能去尋一個白瓷的茶杯來?」
秦莞的吩咐,霍懷信自然是有求必應的,可眼下是在義莊,到底有所限制,「九姑娘等等,這就讓人去前面街上買一個最好的來。」
「不必,只要乾淨便可。」
秦莞吩咐一句,徐河和霍懷信都走了出去。
不出片刻,徐河回來,手中捧著一個杯沿有殘缺的茶盞,「九姑娘看這個可行?」
秦莞接在手中,只見杯沿雖然有缺,裡面卻白亮如鏡,當即便點了點頭,她轉身,將一旁托盤上的污物一點不剩的放進了茶盞里,再倒入清水,如此,污物便被化了開,沉浸片刻,又將上面的污水倒去,如此連續幾次,杯中便只剩下了一些渣滓。
「九姑娘,這是在做什麼?」
秦莞抿唇道,「這是宋柔胃裡的東西,我想知道裡面有無和案子有關係的東西。」說著又一頓,「太少了,又被腐化,不足以判斷。」
說著,秦莞繼續埋頭在屍體之上,不多時,一股子糞便的惡臭散發了出來!
霍懷信忍不住捂住口鼻,「九姑娘,這……」
「屍體發生腐敗,內里會生污氣,會讓胃裡的東西流入腸中。」
霍懷信看徐河一眼,徐河也一臉的難以忍受,然而他卻知道秦莞的意思,秦莞眼下只怕已經開了死者的大腸,那地方通常存著人的糞便。
不多時,秦莞又拿出什麼放在了托盤上,徐河一看,差點忍不住的吐了出來,那黑乎乎的一團,分明就是屍體的遺便……
霍懷信已經忍不住的轉過了身去,燕遲不畏血腥,可眼下這屋子裡的味道也讓他忍不住的微皺了眉頭,再看秦莞,卻見她眉宇之間除了驗屍的凝重緊張之色外,並無一點嫌惡之意,他看的頗為動容,皺著的眉頭也一點點的鬆了開。
秦莞如法炮製,不多時,白瓷茶盞底部又出現了更多的渣滓。
霍懷信眨了眨眼,忍住胃裡泛起的酸水,「咳,其實發現宋小姐有過身孕已經有極大的幫助了,這件事我相信旁人不知道,魏言之是一定知道的,有了身孕,然後落胎,這樣大的事,想要瞞住所有人是瞞不住的,只能想法子圓謊,這魏言之一定知道什麼。」
頓了頓,霍懷信又看著岳瓊道,「侯爺,我們現在不如就回侯府審一審魏言之,看看他有什麼話好說……」說著看著秦莞,「九姑娘也同去吧。」
秦莞心中的確好奇魏言之會說什麼,看了看眼前的屍體,她能想到的破案入口都想到了,剩下的便只能靠霍懷信去收集線索了,她沉吟片刻便點了頭,又將屍體做了簡單的處理,除了胸腹之處血肉可見無法遮蓋之外,看起來便如同未被剖驗一般,洗凈了手,秦莞掏出一方絲帕,將白瓷茶盞底部的渣滓全部包了起來。
徐河詫異道,「九姑娘這是做什麼?」
秦莞自若道,「拿回去,看看能不能知道這些是什麼,已經九日,照理來說她胃裡應該空空如也,可這些渣滓還在,想必不是食物而是別的。」
徐河點點頭,霍懷信則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宋柔一路往南,路上條件艱苦,偶爾吃了什麼乾糧不易消化也是有的,他交代了寬叔,便帶著一行人直奔侯府。
馬車上,秦莞抱著仍然有些惡臭味道的絲帕一陣陣出神,茯苓眉頭皺著,頗有些嫌棄的將那絲帕拿了過來,「這麼臭小姐給奴婢拿著吧,小姐別碰了,等下還要去侯府,小姐擦一點香膏在身上。」說著,又掏出自己的絲帕,一層又一層的裹起來,裹的聞不到味道了才放進了袖袋裡。
秦莞便囑咐道,「千萬不可弄丟了。」
茯苓點頭,雖然她不喜這股子味道,可秦莞交代的事情她自然一萬個放在心上!
這麼想著,茯苓嘆了口氣,「真沒想到啊,這樁人人艷羨的婚事竟然有這樣的內情,我若是侯爺,多半會被氣的絕倒……」
秦莞對茯苓搖了搖頭,「此事不可多提。」
茯苓忙壓低了聲音,「奴婢知道,奴婢出了馬車,絕不多言一個字。」
秦莞頷首,這才閉眸沉思起來。
這樁婚事有這樣的醜聞是誰也沒有想到的,宋柔是國公府嫡女,這件事自然會被他們壓下來,可這對安陽侯府則是奇恥大辱,應當是國公府發現之後為宋柔落了胎,為了不讓她和那位男子成事,索性利用宮裡如妃的關係讓皇上指了一門遠的親事,宋柔來了錦州,若隱瞞得當,只怕侯府的眾人還真的發現不了以前的事……
宋國公府如此行事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此事若是敗露,安陽侯府必定和他們成了仇,可他們為何寧願將自己的女兒遠嫁也不將錯就錯將女兒嫁給那男子呢?
在大周,若女兒家在閨閣中出了這等事,多半會把女兒家將錯就錯的嫁到那男子家裡,如此方才沒有風險的保全了家裡的名聲,可宋國公府沒有這樣做……
忽然,秦莞眼底一沉,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那男子為國公府所厭惡,又或者,家世門第一看便和國公府相差太大,將宋柔嫁過去,是另外一種有辱門風!與其讓大家看國公府的笑話,不如冒個險,只要宋柔自己小心行事,此事多半會被掩下來,表面上來看,宋國公府還是結了一門極好的親事……
秦莞心思一定,腦海之中便划過了一個影子。
此案發生以來,她驗過兩次屍,被嚇過一次,昨夜甚至差點被害死,可她從未武斷的認定懷疑對象,因除了這幾次她得到的信息之外,旁的細微末節她都不得知曉,再未知道那些之前便片面的認定懷疑對象總是不可取的,甚至會影響自己之後的判斷。
然而事到如今,秦莞心底卻有了一個懷疑的對象,若她懷疑的是真的,事情便有些麻煩了,因為她們根本沒有一點直接的證據指向那人……
「小姐,到了……」
茯苓的聲音讓秦莞一下回了神,她直起身子來,馬車果然慢慢停了下來,秦莞和茯苓先後下了馬車,岳瓊走過來道,「九姑娘,此事要告訴母親,不過我怕她知道之後怒急攻心於病體不利,待會兒還要勞你看著些。」
秦莞福了福身,「是,請侯爺放心。」
岳瓊點了點頭,帶著眾人入府們直奔太長公主的小院。
見岳瓊歸來,早有人前去通報,等岳瓊幾人到了太長公主院中時,太長公主已經合衣而坐等著他們,一進門,太長公主嚴肅的眼神便看了過來,岳瓊帶著幾人行了禮,太長公主面冷笑了一聲道,「看你們的表情,我便知道事情已經到了極壞的地步。」
太長公主直直看著岳瓊,「瓊兒,你說吧,我倒是看看,宋家有多大的膽子!」
岳瓊嘆了口氣,上前緩聲開了口。
秦莞在一旁聽著,這覺得太長公主這內室是前所未有的壓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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