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著火了!」墨書不可置信的大喊一聲,忽然瘋了一樣的朝佛堂沖了過去,「小姐!小姐還在那邊,小姐——」
墨書一邊跑一邊喊著,語聲已經帶出了哭腔來,秦莞心中也揪成了一團,轉身看著燕遲,「過去看看!這火起的奇怪——」
秦莞說完,又看向徐河,「送茯苓回去!」
說完,秦莞提著裙裾便走,徐河抱著茯苓愣在當下,想跟過去,茯苓卻又沒法子放下,這邊廂,燕遲也立刻跟了上去,「放下茯苓,去通知府里其他人!」
秦莞跟著墨書,燕遲跟著秦莞,而走在最前神色複雜的秦琛也看到了佛堂方向的大火,他腳下一頓,一雙眸子緩緩睜大,然後也想朝佛堂而去,可他剛走出一步白楓便伸手一攔,「大少爺要去何處?」
秦琛指著大火的方向,「你沒看到嗎?佛堂著火了!」
白楓自然看到了,可是燕遲的命令卻是要讓他將秦琛帶到前院收押起來。
對上白楓漠然的眸子,秦琛眼眶狠狠的一縮,「眼下我還不是犯人,還沒有論罪,我……沒有人比我更知道秦府的布局,若是不救火,難道要看秦府付之一炬?!」
白楓皺眉,眼神之中生出兩分猶疑,秦琛見狀,推開白楓的手臂便朝佛堂而去,白楓沒有阻攔,只緊緊跟著秦琛,秦琛神色決然,心中卻也疑惑佛堂為何起了火,而想到剛才秦莞說的,秦琛一顆心不安的狂跳了起來。
庫房本就在東邊,佛堂也在秦府的東方向,墨書走在最前,最先趕到了佛堂門口,她不過才離開片刻,可再回來時,佛堂竟然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莫說是院內,便是佛堂的大門口都被火舌環繞,秋日的涼風席捲而過,空氣之中除了木材燃燒的焦味之外還有一股子刺鼻的松油味,墨書絕望的站在門外,眸子頓時紅了!
「小姐!小姐!」
墨書聲嘶力竭的喊了兩聲,身後有腳步聲跟了過來,墨書一回頭,便見秦莞和燕遲一起跟了過來,墨書眼淚一滾而下,連忙一把抓住秦莞的胳膊,「九小姐!小姐還在裡面!小姐還在裡面……九小姐……怎麼辦……」
話音還沒落,燕遲已經身形一掠上了房頂,秦莞反握住墨書的手,看著這一片火海心中微微一沉,她看著房頂上燕遲的身影,有些焦急的抿著唇。
遠處還不覺的,到了跟前,方才看到這火勢之大,秦莞此生從未見過這樣大的火,一時間也失了章法,她急急看著燕遲,很快,燕遲又落了地。
不過是這一上一下的功夫,他衣擺之上便沾滿了黑灰,拂了拂衣擺,燕遲搖頭,「後面的房子全都燒著了,中庭四面皆燃,便是庭中也被火舌炙烤無法下足。」
這話一落,墨書頓時腿一軟,她無力的拉著秦莞,口中只喃喃哭喊,「小姐……」
正絕望之時,墨書一抬眸,卻看到秦琛和白楓跑了過來,秦琛面色慘白眼底滿是急切,且身上血跡點點,右手虛虛的垂著,似乎是受了傷,墨書不知道秦琛適才要殺秦莞,亦沒心思管他為何受了傷,她一心想著姚心蘭,忙瘋撲到了秦琛身邊去。
「少爺!著火了!快救救小姐——」
秦琛是沖著蔣氏和采荷而來,先是微訝墨書竟然在這裡,一聽這話頓時驚道,「心蘭在這裡?」
墨書不停的點頭,「老夫人說要請小姐過來說話,奴婢剛把小姐送過來,就,就一盞茶的時間不到就著火了,少爺,小姐身懷有孕!少爺——」
墨書哭的心神具碎,秦琛的身子卻猛然僵了住。
秦莞適才所言的一切湧入他腦海之中,縱然他不信,此刻在這樣的滔天大火面前,也不容他不信,火勢熊熊,他們站在門外四五丈之處,饒是如此,火舌的炙烤感仍是逼人,四濺的火星和飄揚在風中的黑色灰末更是隨時都要落在他們身上,這樣大的火不會憑空燃起來,放火的人是誰?為什麼偏偏是姚心蘭剛過來火就燃了起來?
蔣氏不會想要害姚心蘭,那放火之人便只可能是她……
燕遲看著白楓,「去叫府里的人一起來救火。」
白楓應聲,轉身便沒入了夜色之中,此時夜色已經深了,許多下人都已經歇下,然而這樣大的火,還是很快便驚動了府內各處,徐河和白楓只隨便一喊,便有許多僕從拿著裝水的盆罐趕了過來,而佛堂之前,秦莞第一次覺得自己渺小無力。
「有松油的味道,這火是人為放的。」
秦莞語聲艱澀,透過瘋狂肆虐的火舌,秦莞依稀能看到佛堂之內的影壁,那寫著佛經的影壁此刻一片焦黑,影壁之後秦莞卻無法想像。
「是采荷?」燕遲語聲微低的問秦莞,秦莞點了點頭。
燕遲的唇角便是輕輕的一抿,「怎會忽然放火?還請了府中少夫人過來……」
秦莞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攥成了拳,眼神一時悲涼起來,「她……揭出了當年的案子,便了了最大的心愿,這個案子一出,秦府便沒了榮華富貴,至於為何請大嫂過來,大嫂的娘家能救秦府,她還懷著大哥的孩子,或許,是她想讓秦府再無起複之力……」
秦莞說這話之時,腦海之中一下子浮起了第一次被采荷領來佛堂時的場景,那時候的采荷嬌俏清麗,如同鄰家小妹妹一般的溫和親切,甚至在茯苓說她是內院管事之時,秦莞還有些不能相信,這樣一個小姑娘,竟然是懷著復仇之心的兇手……
紅彤彤的火光映照著秦莞的臉,越發襯出她面上一片悲涼,燕遲在旁看著,眸色不由得又深了一層,那邊廂,墨書哭著跪在了地上。
「大少爺,求求大少爺救救小姐——」
墨書看著一臉獃滯樣的秦莞滿心的絕望,她不停搖著秦琛的胳膊,眼底一片祈求之色,「大少爺,小姐懷著孩子,就算不為了小姐,也要為了孩子……」
秦琛忽然醒過了神來,他一把拽起墨書,「我知道,我知道……」
墨書忍著啜泣,再轉身去看火勢之時,心中便又是一沉,這樣大的火,別說是秦琛了,便是武功高絕的燕遲亦不能進入其中,她家小姐可還有活路?!
「快!這邊——井在東邊——」
幾道喊聲驀地響起,墨書回頭一看,白楓和徐河帶著眾人趕了過來!
秦府的家僕們不管男女,全都拿著木盆木桶,連帶著趕來的衙差一起,且全都往井口便趕去,然而只有一口井,這麼多人只能一個一個等著,秦琛左右看了看,好似被眼前忽然出現的人群刺激到了,一下子醒過了神來,「在西邊還有一口井,不要擠在一處!」
有秦琛指揮,下人們立時有了方向,很快便有人打來了水朝這邊走來。
一盆接著一盆的水潑在門口,那些沒有打到水的人或是拿著掃把或是拿著鋤頭,亦加入了滅火一行,雖然如此,火勢卻仍然沒有減小的趨勢,放火之人用了松油,水剛撲滅,便又燃了起來,燕遲見如此下去不是個辦法,只以一己之力又躍上了房頂,然而這一次,他下來的比先前更快,「火勢太大了,屋頂之上無落腳之處。」
秦莞聽著心中直跳,這邊廂,燕遲眼風所見之處,忽然看到一個人影畏畏縮縮的縮在人群最後,和所有著急救火的人不同,那人只躲在暗處看著,似乎害怕過來。
燕遲喊了一聲,「白楓——」
白楓順著燕遲的目光看過去,亦一眼看到了那人,他幾步走過去,很快將那人帶了過來,卻是一個年級不過十三四歲的侍婢。
「你叫什麼?是哪一處的下人?」
侍婢被單獨抓了過來,再見燕遲氣勢迫人,「噗通」一聲便跪倒在了地上。
「奴婢叫……叫環兒,是老夫人這裡的下人……」
「環兒?」秦莞眉頭微皺,「你叫環兒?」
環兒抬眸看了一眼秦莞,縮著脖子點了點頭,燕遲轉而看著秦莞,秦莞遲疑一瞬問道,「你怎麼會在外面?你不是應該在裡面侍候嗎?」
環兒面色微變,「今日……今日采荷姐姐說不需要我們看著,讓我們早些歇下了。」
秦莞頓時看向燕遲,燕遲眼底也是一片暗色。
環兒接著道,「奴婢們的住處都在佛堂西面的下人房,火勢剛起的時候,我們都跑出來了。」
采荷讓其他的小奴都歇下,卻獨獨叫了姚心蘭過來,足見她早有謀劃。
秦莞眉頭微皺傾身下來,「采荷對你好嗎?」
這麼一問,環兒頓時眼眶微紅,「好,很好。」
秦莞「嗯」了一聲,「所以她放火你知道?」
環兒一愣,繼而赫然睜大了眸子,又慌忙搖頭,「不知道不知道……奴婢不知道的……」
秦莞冷冷一笑,「她能讓你給老爺下毒,你卻不知道她想放火?」
環兒面色一白,額上立時溢出薄汗來,她緊緊地抿著唇,眼淚一滾便落了下來,「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
燕遲方才明白,這環兒便是那個在藥罐之中下毒的人。
燕遲看了環兒一瞬,「將她帶下去。」
環兒一聽這話,頓時軟了身子,只不停的流淚搖頭,卻是並未為為自己辯解,兩個衙差上前來,半拖半扶的將她拉了起來,環兒人被拉走,卻仍然回頭看著大火之中的佛堂,燕遲看著她這模樣問秦莞,「你信她嗎?」
秦莞嘆了口氣,「采荷放火是存著必死之心,環兒說的許是真的——」
話音剛落,林氏被侍婢扶著出現在了西邊的路口,林氏一路走來,面上一層薄汗,後面跟著秦湘和秦霜二人,三人皆是神色急忙而來,看到這樣大的火勢,滿眸的焦急!
「怎麼會著火了?!怎麼會著火!」
林氏面色煞白,看著那快要被燒塌了的門口急的手都在顫抖,「母親可還在裡面?」
眸光一轉,林氏看到了秦琛,「琛兒!好端端的怎麼會著火!」
秦琛轉身走到了林氏身邊,「母親……」
秦琛滿眸的難色,面對林氏疑惑和焦灼的眸子只得低下頭來。
林氏緊緊的攥著他的手臂,「怎麼會著火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氏急的紅了眼眶,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母親還——」
話未說完,林氏一眼看到了在旁流眼淚的墨書,她頓時面色微變,「墨書,你怎麼在這裡……」
墨書哇的一聲哭的更凶了,一下子便跪到了林氏跟前。
「夫人,救救少夫人吧,小半個時辰之前,老夫人說要和少夫人說話,奴婢將少夫人送了過來,過來的時候是采荷在門口接的,采荷說不用奴婢侍候,讓奴婢回去,可是奴婢還沒走到臨風院,這邊就著了火,夫人,少夫人也在佛堂裡面……」
「什麼?!」林氏急的倒吸一口涼氣,腿彎一軟,差點沒有站住,蔣氏在佛堂便也罷了,怎麼姚心蘭也在?!要知道姚心蘭懷著秦琛的孩子,那可是他們秦府的嫡曾孫!
「怎麼會……母親那般挂念心蘭的身子,怎麼會這大晚上的讓心蘭過來說話,還不讓你侍候?!」林氏呼吸急促,要依靠著秦琛才能站穩。
墨書哭著道,「奴婢不知道,奴婢沒見到老夫人,奴婢只見到了采荷……」
林氏對采荷不疑有他,只看著秦琛,「琛兒,想法子,快想法子,救心蘭出來!」
分明被烈火炙烤著,秦琛卻覺得渾身一片冰冷,他聽見了林氏的話,只木偶一般的點了點頭,這邊秦湘上前兩步,也分外著急起來,「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把祖母和大嫂救出來!大嫂的娘家今日才來了信,若是大嫂出了岔子……」
這話一出,林氏也想了起來,當即覺得眼前一黑。
「琛兒,琛兒救人——快救人——」
秦琛點了點頭,轉身看向門口,雖然是杯水車薪,可好歹門口的火被撲滅了一些,秦琛搶過身邊一人的鋤頭,也不顧滿地的火星,直走到了跟前將那燒的將塌未塌的門楣垂倒,嘩啦幾聲,原本莊嚴肅穆的佛堂門楣破出了一個豁口,秦琛左右看看,抓過一個下人端來的水盆,朝著自己身上澆了下來,林氏見狀忙喚一聲,「琛兒!」
林氏心疼姚心蘭肚中的孩子,卻更心疼秦琛,可話音剛落,秦琛就衝進了院子。
燕遲眉頭一皺,也跟著上前去,秦琛對秦莞動了殺心,他自然不會管秦琛的死活,可是屋內有個孕婦,他到底不能完全坐視不管,「將牆砸掉!」
說完這話,白楓和徐河立刻指揮著眾人砸牆,而秦霜忽然道,「大哥怎麼受傷了!」
林氏抹了一把眼淚,這才看到秦琛的右手虛軟無力的垂著,當下又覺心頭一痛,卻哪裡顧得上這些,她一手按著心口,看了秦莞和燕遲一瞬,嘴裡下意識的念起了佛經來。
燕遲下令砸牆,白楓帶著府衙的衙差一擁而上,不多時便將那道火牆破開了更大的豁口,下人們端著水從豁口而入,直入了佛堂的中庭。
一入中庭,只見此前會客的正房已經火勢洶洶,而在一片火光之中,卻是看不到姚心蘭和蔣氏的影子,佛堂一片火海,除了燃燒的噼啪聲別無他響。
「小姐——」
「祖母——」
秦莞剛進了中庭,墨書和秦霜便跟了進來,中庭之內火氣熏天黑灰飛舞,四周的炙烤讓人臉頰發疼,而一旁牆頭迴廊之上隨時可倒下的木椽更是有些駭人。
秦湘扶著林氏等在外面,秦霜卻是不怕,只看著那門禁眼眶微紅,「祖母——祖母您聽到了嗎?祖母——您在哪裡——」
秦霜喊的語聲凄楚,一時間讓所有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霾,話音還沒落,那豁口處又閃出一道身影來,秦隸面色虛弱的進了中庭,滿是驚詫的站在了秦霜身邊。
「怎麼會……祖母呢……」
秦霜眼淚一滾,「祖母沒出的來,二哥,大嫂也在裡面!」
秦隸眉峰幾顫,「大嫂也在裡面?!」
秦隸掃了一圈眾人,看到秦莞忙走過來道,「九妹妹,這是怎麼回事?」
秦莞看了看秦隸,淡聲道,「采荷是二姨娘的女兒。」
秦隸一愣,眸子漸漸睜大,然後駭然的後退了一步……
「采荷……這火……是采荷放的?」
一盆一盆的水潑向正房門口,火勢從大變小,眼看著要滅了,卻又沒有滅,也就在這時,正房門裡忽然傳出了一聲有氣無力的輕喊——
所有人都是一愣,就在這時,那聲喊叫響亮了兩分!
「救我——救——」
墨書呆了一呆,頓時大喊起來,「小姐?!小姐你在哪裡?!」
火勢懾人,火舌順著樑柱而上,便是房頂之上也是火光洶洶濃煙迫人,便是在一片「轟轟」的嘈雜之中,姚心蘭微弱的哭腔傳了出來,「我,我被綁住了……我……」
姚心蘭的語聲嘶啞而悠遠,彷彿被關在一處極為靠後的位置,墨書無聲的大哭起來,焦急的在原地走來走去,「小姐你等等,馬上就來了!」
秦琛也紅了眼眶,不僅眼眶紅了,連眼瞳都被大火映的一片火紅。
他轉身大喝一聲,「快點!快點打水來——」
下人們動作更快,可姚心蘭的哭腔又傳了出來。
「琛哥?琛哥在外面嗎——」
「蘭兒!我在——」秦琛猛地上前幾步,眼看著就要衝入火海之中。
姚心蘭忽然咳了起來,一邊卻問,「琛哥……是……咳咳……為了誰來……」
秦琛一愣,眼底當即漫上了苦澀,姚心蘭既然這麼問,她便一定是知道了,秦琛愣了愣,只啞著聲音道,「你別怕蘭兒,我馬上來救你……」
林氏也被秦湘扶著走了進來,一聽到姚心蘭的聲音頓時眼眶微濕,可聽到姚心蘭的話卻有些不明白,不僅林氏不明白,除了秦隸之外,其他人都有些茫然。
房內,姚心蘭似乎大聲苦笑了一聲,「琛哥……你騙得我好苦……我……」
姚心蘭苦澀的話說到一半,一個「我」之後卻猛地斷了掉。
林氏頓時著急的上前,「心蘭?!心蘭你怎麼了?」
屋子裡面只有烈火的轟然聲,便是秦莞,都一顆心提起,專註的聽著裡面的動靜,很快,一道冷然的聲音微微響起——
「夫人在緊張什麼?是在緊張少夫人,還是在緊張少夫人肚中的孩子?」
這一道聲音,清晰無比,林氏雙眸微睜,不可置信的道,「采荷?!采荷你還好好地?采荷!快護著少夫人……老夫人呢?你護著她們,外面的火小一些便能破門而入了!」
林氏急急的吩咐,屋內,采荷卻連著笑了好幾聲,「護著?」
采荷滿是嘲諷的一笑,「夫人難道不知道,這把火是我放的嗎?」
林氏愣住,外面所有下人也都愣住,秦琛雙眸通紅雙拳緊攥,忽而吼了一聲,「快去打水!你們愣在做什麼——」
這一吼方才將所有人吼的回了神,而屋子裡,采荷自顧自的道,「夫人沒有想到吧?夫人問老夫人?哦,她老人家喝了葯,已經睡著了……」
林氏驚呼一聲,差點就要跌倒在地,「你……你為什麼……」
「為什麼?」采荷一直在笑著,語氣甚至有幾分天真,然而越是如此,越發叫人覺得她已經瘋魔,「夫人問我為什麼?夫人何不去問老爺,當年他放火燒死我父親的時候,我父親可有機會問一句為什麼?!」
采荷忽然大怒,她素來溫煦清麗的語聲一揚,尖利又瘋狂!
「秦安!好一個權門之後的秦安!強搶民婦,喜好女童的秦安!他做下這些傷天害理之事的時候,你們可有問過一句為什麼?!」
「秦府自詡詩書禮儀之家,內里卻是這樣的藏污納垢,老夫人日日吃齋念佛,可她卻在害怕!因為她心中有鬼,她害怕那些孩子和我們一家人變成厲鬼回來索她的命!」
采荷冷笑兩聲,「她以為她日日吃齋念佛,秦府就能平安了,可她忘記了,佛祖不會抱有一身業障罪孽的人!因果有報,現在!就是你們秦府的報應!」
林氏氣的渾身發抖,外面的下人雖然還在抬水撲火,可早已被采荷的話驚的六神無主,采荷入府多年,是老夫人最為看重之人,可誰能想到,她的身份竟然是……
「采荷……你……」林氏聽著采荷的話毫無指責之力,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采荷的話無異於將秦府最後一層遮羞布揭了開……
林氏無措之下,只能看向秦琛,「琛兒……她怎麼會……」
「夫人別叫大少爺了。」采荷語聲嘆然,嘲諷之意十足,「大少爺當然知道。」
林氏雙眸一瞪,手更重的捂住了心口,然而采荷的話還未完,「大少爺是這府中唯一正直之人,他知道我身世慘淡,對我愛護有加,竟然能為了我殺死自己的親妹妹,你們以為,九小姐真是失足落湖的嗎?七月二十一的晚上,是我們的大少爺親手扼死了九小姐,然後,將她的屍體拋入了半月湖之中……」
采荷看不到外面人的表情,可她卻似乎能想得到,轟然的烈火之中,采荷語氣感嘆之中帶著兩分快意,「可能是老天也不能眼見得秦家人作惡吧,九小姐竟然沒死透,夫人,你的愛子,手上可是將將背著一條人命呢……」
如同一道驚雷平地炸開,林氏怎麼也想不到,二姨娘的舊案會扯上秦莞,而當時秦莞的輕生背後,竟然還有這樣的內情……
林氏眼神一厲,強撐著力氣為秦琛辯白,「你胡說!你這個蛇蠍賤人,母親待你如親生,你竟然這樣來報答秦府!如今,你……你竟然還想污了我兒的聲名……」
「污他名聲?夫人不信,何不親口問大少爺呢?」
采荷語氣悠哉,彷彿在看一場好戲,外面林氏分外著急的看著秦琛,「琛兒!你說!」
秦琛雙手發著抖,他面上被烤的一片干紅,卻是緊咬著牙關說不出話來,林氏不死心,又喝到,「琛兒!你自己說!你說話——」
秦琛死死的看著眼前的大火,彷彿能透過這熊熊的火牆看到采荷此刻的表情,他定定的看著,過了許久,才從牙縫之中蹦出幾個字,「秦府欠你的,可是她不欠你!」
「哈——」采荷大笑了一聲,「是啊,她不欠我,可她懷了你的孩子,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懷了秦家人的種,秦府如此罪大惡極,佛祖知道了也會詛咒你們!若你們這樣的惡人,便該生生世世受苦,便該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采荷凄厲的尖聲如同鬼怪,桀桀的響徹整片火海,秦琛面上終於生出兩分痛色,采荷卻還沒有停,「這把火,我早就想放了,我日日與你們相對,我每一次為你們妥帖做事的時候,總是會想到我母親和妹妹當年在這府中受過的折磨,我夜夜做夢都想放這一把火,可我知道,這一把火一旦放早了,世人便不會知道秦府的惡,現在,世人都知道了,而他秦安,不會被火燒死,卻會因世上最恥辱的病而死,他會潰爛成一堆腐肉,最痛苦最卑賤的死去!」
林氏氣的捂著心口倒地,秦湘驚呼一聲,「母親!」
林氏歪歪斜斜的坐在了地上,秦湘抱著林氏,雙眸早就紅了,她有些怨懟的看著秦琛,「大哥!你就讓她這樣說下去!你告訴大家!她說的不是真的!」
秦琛仍然說不出話來,采荷卻繼續道,「其實這些……還不夠……不過我的時間來不及了……現在,我要去看看老夫人,她或許要醒了,等她醒了,便會親眼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孫媳婦兒和自己的嫡曾孫一起死在自己面前,這可比吃齋念佛有用多了……」
采荷的語聲飄忽不定,且越來越遠,眾人這才發覺,采荷說話的聲音和姚心蘭說話的聲音在一個方位,而現在,采荷似乎離開了姚心蘭。
「在右邊,距離在十丈之外,現在她至少到了十五丈外。」
燕遲忽然開口,聽著采荷的聲音,他辨出了姚心蘭和采荷的位置。
秦莞忙道,「這正房之後還有一處佛堂,現在她定然去佛堂了!」
「瘋了……她瘋了……」林氏在地上,仍然不死心的惱恨著,「她瘋了,不要管她這些瘋話,這麼大的火……定然是救不了了……琛兒……」
林氏的話讓墨書面色一白,墨書忙跪地哭求起來,「夫人!求您不要這樣,小姐懷著少爺的孩子!您無論如何也不能不管少爺的孩子啊……」
火勢仍然不小,林氏此刻哪裡還能聽得見墨書的話,對她而言,采荷是一定要死的,至於姚心蘭和蔣氏,儘力而為便可,可秦琛卻不能受一點傷。
就在她打定了主意的時候,秦琛忽然動了,他又搶過一盆水澆在自己身上,朝著被燒的只剩一半的屋門便沖了過去,林氏一瞬間目呲欲裂,「琛兒——」
「大哥——」秦湘大喊一聲,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秦琛的身影一閃而沒,那藍色的背影彷彿一件衣袍被大火燒掉似的,這樣大的火,便是十件衣服扔下去也驚不起一分波瀾,秦莞看著秦琛如此,心底終究生出兩分嘆息。
燕遲鳳眸微狹,眼底卻仍然是一片冷意。
「琛兒啊……我的琛兒……我的琛兒……」看著秦琛閃身而入,林氏終究忍不住大哭了起來,她不知能做什麼,卻一眼看到了燕遲,林氏爬起來,忙朝著燕遲跪行而去,「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求您救救他們,求您想想法子……」
燕遲看著林氏哀哭的樣子眉峰微皺,「如此火勢,非人力可為……」
燕遲說著話,遠處白楓正奮力指揮著下人抬水,林氏聞言眼底一悲,她轉頭看了一眼,忽然道,「殿下,讓他們,讓他們也進去,去滅裡面的火!」
燕遲的目光頓時暗沉了下來,這正房火勢最大,甚至是最先起火之地,正門被燒的只剩下一把,房梁亦是被燒的焦黑一片,眼看著房頂都要搖搖欲墜了,燕遲又怎會讓別人跟著進去送死?燕遲漠然的看著林氏,「夫人有兒子,他們也有母親,此等火勢,入內等同送死,若有傷亡,夫人如何負責?」
林氏絕望至極,卻立刻哭道,「我可以給他們錢銀,給他們很多很多錢銀……只要他們願意進去……世子殿下……」
燕遲神色愈發冷漠,「夫人持此念,難怪大少爺心思歪邪。」說著,燕遲朝著遠處揚了揚下頜,「大家盡量快點,能救便救,若是救不了,責任不在你們。」
不論是秦府的僕從還是官府的衙差,一聽這句話頓時鬆了口氣,手腳之上動作雖然利落許多,可看著林氏的目光卻沒了同情,林氏絕望的趴地大哭,秦湘亦流著眼淚呆愣的看著正房的方向,房子的木門木窗皆被燒掉在地,屋內更有幾根房梁燒斷倒塌而下,看著這場面,秦湘只覺得秦琛一定沒法子活著出來了,當下淚如泉湧!
這是一場復仇之火,秦莞本不關心秦琛的生死,可腦海之中卻總是浮現出姚心蘭瓷娃娃一般的面容,她心中悲戚,粉拳緊攥著,只希望秦琛真的能將姚心蘭救出來。
她的焦急和緊張被燕遲看在眼底,燕遲看了一眼那火勢熊熊的窗口,忽然走向了一旁,兩個僕人正一人提著一桶水走了過來,燕遲走過去將他們的桶拿過,然後便朝那沒了窗框的窗口走了過去,他離開的悄無聲息,等秦莞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窗口。
「殿下——」
秦莞急急的喚了一聲,一瞬間,白楓也看到了秦琛!
「主子——」
二人前後一喚,卻未阻攔住燕遲的腳步,燕遲提著水桶,一躍便入了屋內,和適才秦琛一樣,燕遲的身影被火舌一晃便不見了蹤影,就如同被烈火吞噬了一般。
秦莞急急往前走了兩步,面色頓時變了,徐河和白楓也走到了跟前,白楓將袍擺一撩便要入內,徐河一把拉住白楓,「白侍衛!你不能進去啊!」
白楓面色早就變了,手一揮就推開了徐河!
他速來來無影去無蹤,一脫手,便閃入了火窗之內。
秦莞眼眶狠顫一下,一顆心頓時狠狠的揪了起來,徐河苦叫道,「這……這可怎麼辦……世子殿下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可怎麼好啊!」
秦莞不知燕遲為何而入,可頃刻間冷汗自她額角漫了出來,被秦琛挾持,寒月比在她頸間她也沒有如此,可眼下,她拚命讓自己鎮定,卻是一點都鎮定不下來。
「讓所有人……讓所有人往這屋子裡澆水……快!」
秦莞語聲微顫,這話一落,周圍的衙差當先圍了過來,衙差們看著燕遲入內,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生怕燕遲有個閃失……
秦莞緊緊的攥著袖口,無措的在原地來回踱步起來。
徐河亦一臉苦色,可看著他轟轟的大火,他卻知道若是他進去便真是送死無疑!
秦莞幾乎不敢往那屋內看,可忽然,「嘩啦」的一聲,距離窗口最近的屋內,一個房梁忽然從頂下落了下來,房梁斷成了兩截,上面火焰灼灼。
徐河直嚇得一抖,「可……可不能塌啊……」
秦莞猛地頓住腳步,一雙眸子一錯不錯的看著屋內,火焰熊熊,卻不見燕遲和白楓的身影,她只覺得心跳的快要從嗓子眼冒出來,卻毫無應對之法,不僅秦莞著急,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感染,片刻前燕遲才說過,不必他們這些衙差和僕從進去救人,可轉瞬之間,他卻親自入了火場,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睿親王世子殿下啊——
「九姑娘……」徐河也帶上了哭腔,「要是——」
徐河正要問「要是殿下出不來了怎麼辦」,卻見雙眸焦灼的秦莞眼底一亮,徐河猛地轉身,只見火舌吞卷的窗口,兩道身影正蹣跚而出……
徐河急急喚道,「殿下!殿下——」
這一喚,那身影卻走得近了些,這麼一看,卻竟然是秦琛抱著姚心蘭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之中,外面林氏大哭著撲到了窗外,秦莞卻一雙眸子一錯不錯的往秦琛身後看去。
見秦琛出現,窗外的人皆往屋內澆水,很快,秦琛抱著姚心蘭走到了窗邊,秦莞眼光一錯,只見秦琛和姚心蘭身上一片焦黑,頭髮卻是濕噠噠的搭在臉上,看著那模樣,秦莞想也不想便知道燕遲多半將水都倒在了秦琛和姚心蘭的身上。
「琛兒……我兒……」
「大哥……大嫂……」
外面有人幫忙,很快秦琛抱著姚心蘭走出了火場,林氏和秦湘哭撲過去,外面大部分人鬆了一口氣,然而秦莞怔怔的站在窗外,腳步半分未動!
燕遲呢?!白楓呢?!
秦莞心急如焚,就在這時,「哐」的一聲,屋內又有兩根房梁倒了下來,徐河驚呼一聲,面上已生了悲痛之色,「殿下——殿下他——」
話音沒落,窗口房內雖無動靜,那房頂之上滾滾的濃煙之中卻忽然有兩道身影一躍而出,徐河「啊」的一聲,秦莞呼吸頓時屏了住,她仰著頭,只見兩道身影在濃煙之中一個騰躍,隨即便一先一後的從天而降。
秦莞怔怔的看著一身黑塵落在自己身前的燕遲一時呆了住,她握著袖口的手仍然緊攥著,可看著活生生的燕遲,她心中一股子酸澀的劫後餘生之感油然而生。
------題外話------
萬更打卡!今天早更新!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希望能早點把更新時間調整到早上去,吼吼!繼續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