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內室,床榻之上的姚心蘭果然已經睜開了眸子。
墨書握著姚心蘭的手,奶娘抱著小娃娃站在窗邊,滿屋子的僕婦皆是一臉的喜色。
「小姐……九小姐來了……」
墨書在姚心蘭耳邊輕聲說了一句,秦莞便快步走到了姚心蘭身邊去,她先給姚心蘭問脈,然後問墨書,「葯餵過了嗎?」
墨書忙點頭,「餵過了,兩刻鐘之前喂的。」
秦莞頷首,「那就好。」說著,秦莞去看姚心蘭。
剛剛醒來的姚心蘭面上仍然是一片慘白,氣息也十分虛弱,秦莞靠近一分,輕輕的喚了一聲,「大嫂——」
姚心蘭眼珠兒動了一動,轉向了秦莞的方向。
不知是沒了力氣還是精神太過疲憊,姚心蘭的眼神動的極慢,且看到秦莞之後亦無任何波瀾,秦莞又喚了一聲,「大嫂,看過萋萋了嗎?」
姚心蘭怔怔的看著秦莞,並不說話。
墨書忙道,「看過了,小姐剛醒過來就看過了——」說著,墨書擔心的看著姚心蘭,「不過小姐沒說話也沒什麼表現,小姐是不是疼傻了?」
秦莞伸手在姚心蘭眼前晃了晃,卻見姚心蘭眼瞳微閃,並非沒有反應。
秦莞便低了語聲,「大嫂若是難受,便閉著眸子多睡一會兒,大嫂醒了就沒事了,有我在,大嫂的身子很快就會好起來,還有萋萋,奶娘來了,萋萋也會無恙的。」
姚心蘭眼瞳動了動,越過秦莞看向她身後去……
「天亮了……」
姚心蘭語氣極輕,可秦莞卻還是聽清楚了,她被姚心蘭輕渺的語氣弄得心中微沉,再想說,姚心蘭卻又好似聽了她的話將眸子閉了上。
轉身看了一眼窗外,果然,濃墨般的夜色緩緩褪去,天邊可見一分魚肚白。
墨書見狀有些緊張,「九小姐——」
「沒事,她只是太虛弱了,太累了,讓她睡。」
墨書這才鬆了口氣,秦莞走到一旁去,重新寫了一張方子,「這是新的方子,半個時辰之後給大嫂喂,兩個時辰一服,一日四服,大嫂身體虛弱,且惡露未除,這幾日還需得注意才是,白日里等大嫂精神稍微好一些,便給大嫂換上乾淨的衣服。」
墨書忙應下這話,轉而去吩咐一旁的婆子,見秦莞自己也一臉疲憊,墨書忙道,「九小姐也累了一夜了,不若早些回去歇著,小姐這裡奴婢先看著,九小姐莫要累病了。」
先是經過了生死之劫,又整整一夜未合眼,秦莞的確是累壞了,聽著這話秦莞也不推辭,只道,「大嫂的血止住了,可如果見到血又多了,便來告訴我。」
說著秦莞掃了一眼不遠處的睡榻,低聲道,「還有……大哥去了。」
墨書面色微白,亦壓低了聲音,「大少爺——」
秦莞沉眸點了點頭,「去救老夫人,卻未能出來,剛才我已經過去看過了,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大嫂,如果她問了,也要等她精神好些再說。」
墨書手微微發著抖,卻是明白秦莞的意思,忙連頭應下。
秦莞看著墨書面白眼紅的樣子眸帶安撫,又低聲道,「往後的秦府只能如風中浮萍了,你是大嫂身邊最為信任的人,多為大嫂打算一二。」
墨書看著秦莞,滿是感激,「是,多謝九小姐,多謝九小姐——」
秦莞沒說話,只想起來又道,「夫人那邊還是沒派人過來?」
墨書搖了搖頭,眼底有兩分失望,「還沒有……」
秦莞一時不知說什麼,只好道,「或許也是剛得了大哥的消息。」
墨書心中堵堵的,「奴婢明白,九小姐不必擔心,九小姐快回去歇著吧,奴婢送您出去,九小姐,奴婢真不知道該如何謝謝您才好……」
「沒什麼,現在照顧大嫂要緊……」
秦莞說著話,剛和墨書走出內室便看到秦霜和秦湘雙雙紅著眼眶走了進來,一看到秦莞,秦湘二人微微一愣,然而今夜秦府動蕩太多,二人也沒記著往日恩怨,只奔向墨書。
「大嫂怎麼樣了?剛才下人去稟報說大嫂生了個女兒?」
秦湘先急急一問,墨書只覺得這兩位小姐是來關心自家小姐,面上深重不由的一舒,「五小姐放心,九小姐將少夫人救過來了,孩子生下來,現在少夫人還躺著養身子。」
秦莞本想徑直離開,可隱隱覺得秦湘的語氣不太多,果然,聽到墨書這麼一說,她面上的失望之色便十分明顯起來,「當真是個女兒……」
這麼一說,秦湘摸了一把眼角嘆息道,「大哥已經去了,如果是個男孩子便好了,大哥至少有了後,這秦府,也是要嫡子嫡孫來繼承家業的,可如今……」
墨書只能苦笑,「五小姐,女兒家也是大少爺的血脈。」
秦湘眼眶頓紅,「可女兒家又不能承襲家業。」說著又道,「讓大嫂好好休養吧,母親得了那邊的消息,如今還躺倒在床上,我還要回去侍奉。」
秦湘說完,轉身便走,獨獨秦霜留了下來。
墨書被秦湘這話這反應弄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白,雖然秦湘並未疾言厲色,可秦湘一直跟在林氏的身邊,她的態度,足以代表林氏的態度了,且自家小姐剛剛生產,秦湘不想著看看姚心蘭,也不想著看看孩子,竟是撂下這麼句話便走了。
墨書緊緊的攥著袖口,心中一口氣堵著難受萬分。
姚心蘭還奄奄一息,小小姐還不會說話,可竟然已經被人嫌棄……
秦霜情緒也十分低沉,可素來橫衝直撞腦袋簡單的她卻好像忽然被點化了似的,竟然眉頭一皺看著秦湘的背影道,「竟然這麼就走了?真是……」
她語帶責備之意,忙又轉身握住墨書的手,「別管她,快帶我去看看大嫂和小侄女。」
墨書這才心中舒緩了一分,見秦莞還站著便先看著秦莞,秦莞見秦霜終於懂了兩分事心中微松,點了點頭便轉身走了。
秦霜見秦莞離開嘴巴一撇,「真是好大的脾氣,我們來就走嗎?」
墨書忙道,「不是不是的,六小姐不知道,九小姐為了救我們小姐忙了一晚上了,若不是九小姐,我們小姐只怕剩不下小小姐不說自己還得……這一屋子的人都看著的,九小姐當真是我們小姐和小小姐的救命恩人……」
墨書說的情真意切,秦霜又看了一眼院門的方向,秦莞已經離開,天邊的魚肚白越來越明晰,這一夜終究是過去了,秦霜抿了抿唇,「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說著便往內室去,「誰還不知道她是小醫仙呢……」
這邊廂,秦莞從臨風院出來直回了自己的住處,一入院門,晚杏四人還是站在院子里候著的,見秦莞回來,四人上前來行了禮。
秦莞揮揮手,「都等了一夜了,都去歇著吧。」
說著這話,也不管大家動沒動,秦莞當先進了正屋,將房門關上,秦莞先去看了茯苓,又過了這麼久,茯苓仍然躺著未動,只是呼吸十分平順和緩。
秦莞在茯苓的床邊坐了片刻,只覺得一夜的傷神讓她額角有些跳疼,這才轉往自己的寢處去,簡單梳洗之後,秦莞躺了下來,頭一挨枕,睡意便鋪天蓋地的涌了過來!
……
……
天色剛見亮,霍懷信滿頭大汗的進了秦府的門,在門口衙差的帶領之下,霍懷信直奔佛堂,等走到佛堂之前,霍懷信只看到了一大片焦黑的斷壁殘垣,秦隸和燕遲站在一旁,而其他的官服衙差正在撲滅最後的火星……
「世子殿下——」
霍懷信一聲長呼,幾步走到了燕遲跟前,「世子殿下,下官來晚了!昨夜追人直追出了城去,一個時辰之前下官才知道昨夜秦府著火的事!」
霍懷信拱手便拜,燕遲道,「霍知府不必自責,你本就有公務在身,此事你不在場也無礙,如何,昨夜可有收穫?」
霍懷信點了點頭,「有!那典當行的兩個當家的都被拿了!現在人已經送去府衙!」
燕遲頷首,霍懷信便看著一旁用氈布蓋住的屍體,氈布破舊,隱約可見被燒的焦黑的屍體四肢,霍懷信眉頭微皺不忍多看,然後低聲道,「世子殿下,昨夜事發突然,到底是怎麼回事?底下人說的不甚詳盡……這……怎麼忽然就起了火?」
燕遲往一旁走了兩步,霍懷信忙跟了過去。
燕遲涼聲道,「我們一直不知道到底是誰給秦安下的毒,昨夜,九姑娘卻弄明白了這件事,下毒之人,將毒下在了秦安用的藥罐里,且下毒的那人,正是這佛堂之中的一個丫頭,昨夜我已安排人審問,那丫頭見蔣氏和采荷都已死,便老實招了,是這個采荷,指使她這樣做的,指使的時候,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可因采荷救過她,所以她不管是什麼都幫采荷去做了。」
霍懷信眨了眨眸,「采荷?老夫人身邊的那個丫頭?」
燕遲頷首,「正是,此前九姑娘一直想找二姨娘的畫像,想著或許畫像找到就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昨夜,九姑娘找到了,畫像我已命人收了起來,到時候可作為證據之一,此外,這個采荷似乎患有眼疾,而二姨娘原來的夫君也有眼疾,如此,便能證明采荷多半是二姨娘的大女兒,至於為何當年沒有死於那一場大火,現在還未可知,不過當年她一個小姑娘而已,卻能逃開大火併且後來進入了秦府,這些問題,只待稍後去查證采荷的經歷便可。」
霍懷信點頭,「我們找了這麼久的元兇,可她卻自己站出來了……」
燕遲搖頭,「並非是她自己,應該是,她知道九姑娘把能找到的線索都找到了,不想被人抓住,而用了這玉石俱焚的法子來報仇。」
霍懷信嘆了口氣,「說到底,此事是因為秦府做的孽而起。」這麼說著,霍懷信忽然又道,「還有一事,九姑娘昨夜受傷了?還有據說好些人都聽到,說是秦家的大少爺從前想殺九姑娘卻未得逞?」
燕遲眸色暗了兩分,「正是如此,九姑娘被他們加害之後自己忘記這件事了,還以為是自己雨天路滑落井湖中,不是後來這些事,這件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燕遲三言兩語將秦莞的事解釋了,霍懷信雖然眼睛一瞪有些不可思議,卻還是沒有繼續問下去,「竟然是這樣……沒想到這個秦家的大少爺也是如此的狠毒……」
霍懷信說著又掃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屍體,「這個采荷也不簡單,她用這法子,倒是省了我們官府的力氣……」
霍懷信一派苦笑,語氣亦是無奈又帶著幾分諷意,卻不知道是嘲諷采荷還是嘲諷秦府。
天邊的魚肚白漸漸變亮,一抹金色的輝光從天際刺破雲層渲染開來,天色大亮了,且今日還是個晴天,燕遲看向後面的大片狼藉,只見最後的火星也被撲滅,連一絲煙氣也不見,而清晨清冽的天光之下,這片曾經秦府最為尊貴之地越發凄慘凄涼。
「典當行那條線知府大人萬望周全些,這件事既然被揭了出來,知府大人便得確保以後錦州境內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微微一頓,燕遲看向一旁的秦隸,「兇手自戕而亡,至於秦琛,昨夜他想謀害九姑娘,也是罪族,他的屍體和采荷的屍體先由官府檢驗,然後再交給秦府之人,既是罪人便不宜行喪儀,至於秦府老夫人,自讓秦府人準備儀式吧。」
霍懷信點頭,「正是這個道理,那殿下,府衙的人是不是可以全部撤出去了?還有秦安,依我看,不如直接帶回府衙。」
燕遲眉頭微皺,「如此可行。」
秦府可說是遭了一大劫,然而這些事情歸根究底起來,還是秦安熱下的禍事,秦莞已經為他續了命,他便不值得大家對他生出半點別的寬容。
霍懷信嘆了一口氣,又緩緩轉身看了四周一圈,不由又是一嘆,從前的秦府也算得上是錦州一貴,便是他也是抱著幾分謹慎和秦家人交好,那個時候誰能想到,外表光華雅正的秦府,卻竟然藏著這樣的醜事,往日尊榮氏族,如今卻是徹底的落敗了,這前後半月時間不到,霍懷信越想越唏噓,「真是榮華富貴,彈指一揮間啊……」
……
……
秦莞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覺得耳邊有腳步聲在輕響,她睜開眸子,先是被大亮的明光刺了刺眼睛,秦莞定了定神,一把將床幃掀了開。
床幃一掀,秦莞一眼就看到了茯苓的背影,秦莞眼底一亮,「茯苓——」
茯苓正將秦莞昨日穿過的衣裙收拾起來,一聽這話,頓時轉過身來,她急步走到秦莞跟前,萬分關切的道,「小姐,您怎麼樣了?」
秦莞揉了揉額角坐起身來,「什麼我怎麼樣?我還要問你怎麼樣呢。」
茯苓抬手摸了摸腦後的包,「奴婢好得很,就是奴婢睡了一晚上,都沒有陪著小姐,小姐摸摸,奴婢腦後的腫已經消了。」
說著茯苓低下腦袋來,秦莞抬手去摸了摸。
秦莞鬆了口氣,「昨夜你睡著,不好上藥,雖然不是大傷,可待會兒還是得擦一點活血化瘀的藥膏才好。」
茯苓自然趕忙點頭,見秦莞要起身,又去服侍,「小姐,昨天晚上後來發生了什麼?大少爺為何將奴婢打暈了?奴婢當時站在門口,根本沒想到大少爺忽然出手,奴婢叫都沒叫出來就眼前一黑……還有,是不是世子殿下救了咱們?還有還有,為什麼有人說,當初是大少爺害了您?」
秦莞被茯苓扶起來,一邊穿衣一邊道,「是世子殿下來得及時,至於秦琛……當初並非我自己跳湖的,我是被他害了,可是醒來什麼也不記得了,只好以為自己是失足落入湖中。」
茯苓雙眸大睜,秦莞對著茯苓自然坦誠幾分,「雖然還是想不清楚,不過多半是我看到秦琛去了紫竹林,好奇之下跟了進去,跟進去之後,卻發現是他和采荷在偷情。」
茯苓一下子愣住,「所以,采荷是二姨娘的女兒?所有的事皆是出自她之手?」
秦莞點點頭,將襟口的一扣一顆一顆的扣好,轉而走到一旁去洗漱,「正是如此,只是不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茯苓整個人有些懵然,「天啊,竟然是真的,而大少爺他……竟然能對您下的去手,他不但對少夫人不忠,竟然還能對您下得去手?!」
茯苓好似反應過來,整個人一下子被激怒,「枉奴婢還一直覺得他是個好人,一直對咱們十分的親和,可是沒想到……小姐,奴婢是不是差點害了您!」
秦莞一邊擦臉一邊無奈笑了笑,「怎麼會……我也忘記了不是,或許知道我忘記了此前的事,所以他後來將殺意打消了吧,至於後來,他是知道我們要去問門房,要去調查,以為我想了起來所以著急之下想殺了我……」
茯苓仍是生氣,眉頭豎著道,「惡有惡報!適才奴婢起來的時候已經聽說了昨夜的事了,當時只覺沒想到事情發展成了這個局面,如今想來卻是活該!」
秦琛已死,當時的事也被揭發而出,秦莞心中便對九小姐有了個交代,「是啊,我不信鬼神卻是信因果的,這一樁樁一件件,有因才有果。」
秦莞說著安撫的看向茯苓,「這件事過去了,便不要擔心了,世上之人千種面孔,我們辨別不清也是常理。」
茯苓點點頭,「難怪小姐想去紫竹林,小姐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奴婢那時候竟然沒想到……」
「平常誰會想到這些呢,快別想這件事了。」秦莞拍拍茯苓肩頭,又問,「臨風院那邊來人沒有?」
秦莞記掛著姚心蘭,當下問出一句,茯苓搖頭,「不曾,晚棠她們幾個一直在院子里的,應該沒有過來過。」
秦莞鬆了口氣,沒人來,便表示姚心蘭的紅止住了,「那就好,大嫂生了個女兒,待會兒我們去看看她們。」
茯苓唇角微彎,「若說有哪件事是好事,就數這一件了!」
秦莞也面色松然一分,可想到姚心蘭卻還是有些憐惜,林氏失了秦琛自然痛苦,可似乎,連對姚心蘭的疼愛也沒了,更甚者,嫌棄她未能生下秦琛的兒子好在將來繼承家業。
「哦對了……」茯苓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小姐,三老爺被知府大人帶去衙門了,府里的所有衙差都撤走了,和案件有關的人被帶去問話,然後現在是二少爺在準備老夫人的喪事,大少爺和采荷的屍骨也被帶走了……」
秦莞聞言走到了窗邊去,窗戶一開,外面的和煦微風頓時吹拂而來。
看日頭的高度,似乎已經到了下午,秦莞站在窗前看出去,她這個小院和往日並無任何變化,可秦莞又分明的知道,這小院之外的秦府已經翻了天,連秦府自己都飄搖不定,那她呢?
秦莞心中起了這個念頭,又問道,「世子殿下呢?」
茯苓思及此眼底微亮,「世子殿下一個時辰之前來過,知道您在休息沒說什麼便走了,好像是和知府大人回府衙了,聽說知府大人抓了好些典當行的人,只怕有的忙。」
秦莞心中有些澀澀的空茫,她忽然心頭一慌,這可是從前從沒有過的!
……
……
再來到臨風院的時候,秦霜竟然還在院子里。
她略有幾分胖的手輕輕的捏著萋萋的小手,正在輕聲的逗弄她,聽見腳步聲抬眸,見是秦莞,她面上少見的沒有生出厭惡之色,只平靜的又低下頭和小娃娃說話。
「九小姐來了——」墨書迎出來,「九小姐放心,我們小姐沒再反覆見紅了。」
秦莞點點頭,「大嫂可醒了?」
墨書頷首,「醒了,喝了葯,現在又睡了。」
秦莞跟著墨書往內室去,果然,姚心蘭雙眸緊閉仍然睡著,秦莞又問了脈,見脈象已強健許多方才鬆了口氣,「還是那個方子不便,大嫂此番雖然有驚無險,可身子還是有些孱弱的,等傷口恢復之後,得好生調養進補才好。」
墨書連忙點頭,可面上卻有兩分遲疑,秦莞見狀直道,「怎麼了?」
墨書嘆了口氣,「奴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今天小姐醒了兩次,喂葯是喝了,可都沒有說話,只看了小小姐兩眼,也沒有抱小小姐。」
秦莞皺眉,看著姚心蘭安靜的睡顏心中有些擔心,姚心蘭沒有說話,也沒有問一句秦琛如何,從她醒來之後,似乎只說過三個字——天亮了。
「多把萋萋抱到她身邊來。」
姚心蘭愛著秦琛,確定了秦琛心有她人,或者,猜到了秦琛已死,可對她而言,她已經是母親,孩子對於她而言是最重要的,秦莞可以醫別人身體之上的傷患,卻無法醫治旁人心中的傷患,除了讓墨書將萋萋抱到姚心蘭身邊,她一時也想不出法子。
「好……奴婢明白。」墨書連連點頭,秦琛在時姚心蘭過的不開心,可到底,秦琛在,姚心蘭便是這府中實打實的少夫人,可眼下秦琛走了,姚心蘭的身份地位便有了微妙的變化,更別說,如今的秦府自身難保——
秦莞站起身來朝外走,外間的暖閣里,秦霜還在逗弄著小娃娃,秦莞走過去,只見過了一夜,萋萋皺巴巴的臉已經嬌軟起來,眉目之間,依稀可見姚心蘭的眉眼的精緻毓秀,秦莞傾身觸了觸萋萋的小臉,小娃娃嘴角便咧了咧。
「小小姐這是在對九姑娘笑呢!」
墨書歡聲一語,秦霜輕哼了一聲,有些不高興的道,「姑姑陪你一晚上,你卻不對著姑姑笑,你這個小丫頭……」
墨書忙道,「六小姐這話說的,都是姑姑,小小姐剛才也對您笑了。」
秦霜又哼一聲,「算了算了,畢竟是接生的救命恩人,笑就笑吧。」
墨書鬆了口氣,秦莞彎了彎唇直起了身子來,「我去看看二哥那裡。」
秦隸身上的病秦莞自然也記著,既然她開始診治,就不會半途而廢,墨書聞言忙道,「那奴婢送您出去,二少爺只怕在管事院那邊,在準備老夫人的葬禮呢。」
秦莞點點頭,墨書便跟著秦莞出了門,待出了正門,墨書才低聲笑道,「九小姐莫要怪六小姐,六小姐真是在這裡陪了一夜,早晨就睡了一會兒,那會子還去和小姐說話,可也沒能讓小姐開口,夫人和五小姐那邊,到現在也沒有再派人過來。六小姐好像懂事了不少,不過如今老夫人不在了,六小姐沒了指望,也只能自己通達一些了。」
墨書說完眸色便暗了下去,自然是因林氏而寒心。
秦莞嘆了口氣,「眼下最要緊是你家小姐的身子,這個月子定要穩妥,否則會落下諸多病根,夫人那邊你先不要去管。」
墨書忙點頭,「奴婢明白,一切都緊著小姐的身子。」
秦莞點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秦莞辭了墨書,直往前院而去,如今秦安被帶走,又經歷了昨夜的亂子,秦府可謂是一片亂象,然而到了前院,倒是比秦莞想像之中的好。
雖然下人們神色有些凝重,可到底沒有一片混亂,下人們各有分工,也各有各的事情做,沒多時,秦莞看到了一處正在掛靈幡的院落,想來就是此處了。
茯苓立刻上去問人,很快,秦隸從院內走了出來。
「九妹妹怎麼過來了?」秦隸仍然是昨夜那一身衣裳,看得出也是整整一夜沒有歇下,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走到秦莞跟前來時面色有些差。
秦莞看了他兩瞬,「二哥忙亂之間可要喝葯?」
秦隸眸色微暗,苦笑道,「沒有,昨夜一夜都在滅火,今日一早,父親先被帶走,而後又要準備祖母的葬禮,還有佛堂那邊需要規制,還有些人也被叫去了官服,太忙了,喝葯的事顧不上,只能先放一放。」
「可見過三叔了?」秦莞問。
秦隸眼底閃過兩分驚悸,「見過了……」
既然見過了秦安,那秦隸就知道,他的病繼續惡化下去,他也會變成秦安的樣子。
秦莞嘆了口氣,「所以我來看看你的病況有無好轉,如今秦府由你支應著,你也不能倒下,便是再忙,也不能忘記喝葯。」
秦隸聞言眼底頓時生出兩分暖色,「九妹妹……」
秦莞如此說話,並不代表她和秦隸的關係多麼親厚,見他一副動容的樣子她也不搭理,只看著他脖頸處的幾星潰爛,又讓他伸出手來,一番探看問脈,秦莞眉頭仍然緊皺著,「楊梅瘡的擴散速度似乎減慢了,還是在你不曾按時喝葯的情況下,可要完全抑制還是不行。」
秦莞說著,秦隸已眸露希望,「那就說明九妹妹的藥效有用!」
秦莞定了定神,「二哥去忙吧,我再回去想想。」
秦莞說完便走,直朝著汀蘭苑而去,前幾日,秦府的醜事被揭出,秦莞便一直在幫著查案驗骨,而昨夜的那一場火,不管是從前的舊事還是柳氏和劉春的案子,都有了個結果,今日府衙的人一撤走,秦莞頓時便閑了下來,那種緊張感一消失,秦莞反倒覺得心中空落落的頗不習慣,既然如此,她便一定要將秦隸的病給他治好了!
回了汀蘭苑秦莞便又拿出了此前的許多方子開始研習,昨夜的大火併未擾的她心緒不寧,且她在秦府多日,到底並未完全成為秦府的九小姐,無感情,自然不會太過掛懷,相比之下,盡醫者之責更讓她覺得有價值。
茯苓本還擔心秦莞受影響,可見她如此反倒是放下了心來。
見秦莞翻翻書,寫寫方子,茯苓便在旁磨墨,忽然,秦莞一下子抬起頭來。
「昨天晚上,世子殿下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茯苓一愣,「小姐,您不是在寫方子嗎?怎麼又想到了世子殿下……」
秦莞轉眸看著茯苓,「不,不是的,我只是在想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竟然忘記問他了,昨晚上我們在的書庫位置很偏僻,他是怎麼知道的?」
茯苓眨了眨眸子,笑道,「世子殿下自有神通!您下一次問問不就知道了?」
秦莞聞言垂了眸子,再翻書之時速度卻慢了不少,茯苓見秦莞漫不經心的便嘆到,「這一次又是世子殿下救了您,今天醒來,奴婢還沒出去問他們昨夜發生了何時的時候,奴婢就覺得一定是世子殿下。」
秦莞狐疑的看一眼茯苓,「你不是怕他?怎現在又覺得他是救世英雄了?」
茯苓聞言縮了縮脖子,「怕還是怕的,不過,世子殿下是奴婢見過的最為厲害的人呢,而且世子殿下對小姐也很好……」
秦莞聽著這話,往常都能隨意應對,可這會兒卻一時語塞起來,且心中微慌,竟然下意識去看醫書,然而醫書上的字都認得,意思她卻看不進去了。
世上的男子,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對一個女子好。
秦琛有罪,心腸狠毒,可他說的這句話秦莞卻記得,這般一想,秦莞不由想到了從前種種,第一件案子是霍懷信有求於她,可第二件案子,燕遲知道了她的能力,便一開始就大開方便之門,他不僅毫不介意她一個姑娘家行仵作之事,甚至還支持縱容……
「走!我們去一趟葯庫——」秦莞抓起適才寫好的方子,忽然站起了身來。
茯苓嚇了一跳,「小姐……怎忽然就……」
秦莞不答話,只抄了斗篷便走,不為別的,她不想在拘在屋子裡想東想西。
秦莞說要走,茯苓自然跟著,二人一路到了葯庫,卻見葯庫的門竟然緊緊鎖著,茯苓微訝,「這是怎麼回事?錢大夫呢?」
秦莞略一想,「不是說要把和案子有關的人都帶去府衙問話?」
茯苓恍然,「多半是這樣,那怎麼辦小姐……」
秦莞看了一眼手中的方子,下頜微揚,「我們出去買,走。」
秦莞好幾日未曾出府,趁著今日天光敞亮,出去也無妨,二人當下便去西邊側門,幸而門房的人都在,很快,秦莞上了一輛青布小馬車,直奔最近的藥房。
最近的藥房在一處臨著大街的拐角處,馬車停下,秦莞和茯苓徑直入了內,這一處藥房雖大,下午時分卻不見幾個人,她二人前後進門,一個夥計當即走上前來,「兩位姑娘,是要看病還是買葯?」
「買葯……」秦莞說完,直接將方子遞了過去。
夥計做事亦十分利落,接過藥方,道了一句「您稍等」便去葯櫃之後抓藥,秦莞走到葯櫃旁,看著夥計將葯一味一味的抓在了黃紙之上,藥材一團一團的擺著,秦莞便看的十分分明,忽然間,她心中又琢磨出了一道新的方子。
秦莞眉頭一皺有幾分猶疑,「到底是用土茯苓還是用遠志?」
「自然是用土茯苓——」
秦莞本是拿不準方子自言自語,可話音剛落,一旁竟有人答話。
秦莞詫異的轉眸朝聲音來處看去,這一看,卻發現一個頭戴羽冠的白衫少年竟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邊,看著少年如玉俊朗的面龐,秦莞心底「咯噔」一下。
秦莞從沒想到,在錦州城竟然能遇到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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