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不是雪人——」
秦霜面色幾變的驚叫一聲,當即後退了一步。
這整片茶園沿著山勢而上,皆是修築極好的梯田,秦霜站著的這一處靠近石牆,而那個身子歪邪著的雪人就靠在石牆邊上。
遠遠看去是個人形,再加上被白雪覆蓋著,自然叫人第一時間聯想到雪人,可等走進了,秦霜卻看到了雪人後頸的地方露出來一截衣領,因靠著石牆,「雪人」並非每一處都被白雪附著,而若是旁人堆的真的雪人,又怎會出現衣領呢?!
秦霜面色幾變,一邊跟過來的晚晴也看到了,忙又拉著秦霜後退了兩步。
這邊廂,秦莞和孫慕卿也大步走了過來,後面晚杏和茯苓緊跟著,走到跟前來一看,幾個人都是面色一邊,幾乎是同時,秦莞和孫慕卿一起往前走去。
葯園皆被白雪覆蓋,「雪人」蹲坐在地身上一片白,蜷縮成一團幾乎要和周圍的雪地相融合,他緊緊的靠在後面的石牆之上,彷彿要向石牆汲取溫暖,只有那一片衣領露出幾分詭異,而這一點若是離得太遠,根本就看不出來。
孫慕卿雙眸一眯,上前兩步,挽著袖子往雪人腦袋上一拂,這一拂,立刻露出了一頂棉帽的帽頂,見狀,孫慕卿呼吸一緊,忙傾身將「雪人」身上的白雪更加用力的拂去,這一拂,不僅帽子露了出來,一個人的臉也露了出來,秦莞見狀忙過來幫忙,兩個人手腳利落的將「雪人」身上的雪都拂落在地,卻見原來那厚厚的白雪之下,竟然是一個頭髮花白面旁黝黑的中年男子蜷縮在此……
男人不知在此蜷縮了多久,雙手抄在自己膝蓋之上,整個人如同被定住一般的僵硬,他雙眸緊閉,面目安詳,睫毛之上結了一片冰凌,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息。
「天啊,是個死人……」秦霜抱著晚晴的胳膊,身子一半躲在晚晴之後,她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如果她剛才沒看清楚就去摸,眼下只怕更是害怕。
「不一定。」孫慕卿落下三個字,面上現出幾分認真神色,他繼續清理這男子身上的雪,本想將他的手從袖子裡面拉出來,可他身上厚厚的棉襖也凍的僵硬非常,兩隻手交在一起,怎麼拉也拉不出,無法,孫慕卿忙又將手伸到了他領口去。
孫慕卿專註的感知了片刻,很快回過頭來,「人還沒死透!快,回去叫董叔來——」
孫慕卿看著茯苓和晚杏,茯苓便又看向秦莞,秦莞點點頭,茯苓拉著晚杏便朝回跑,秦霜大睜著眸子上得前來,「竟然還沒死?!」
有孫慕卿在,秦莞只需站在原地便可,孫慕卿繼續道,「體溫還沒有完全降下去,他頸邊也還有微弱的脈動,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救的回來。」
秦霜眉頭微皺,得知不是死人方才鬆了口氣,「他被凍暈了嗎?」
孫慕卿搖頭又點頭,「可以這麼理解,他身上的溫度已經很低了,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般,不過這個睡卻是身體溫度無法維持,所有臟腑都在衰竭的睡。」
秦霜聽不懂那麼許多,趁著董叔他們還沒來,只詫異的轉頭看著這周圍,「這裡是百草園的葯園,這個人是怎麼進來的?他是不是百草園內的下人?」
孫慕卿看了看這男子身上的衣服搖頭,「看這衣服應當不是,倒像是哪裡過來的村民。」
被凍僵的男人身上穿著一件有些破舊的棉大奧,頭髮豎起,帶著一頂黑色的棉帽,這等打扮,的確像是一個附近村落之中的村民,可好端端的,他怎會在此?
「這葯園並沒有圍起來,誰都能進來,只是尋常此處無人來而已。」孫慕卿打量了這男人片刻,忽然在男人腳下發現了幾株被拔出來的山參,他眉頭皺起,「是個偷葯賊?」
秦莞一瞬間也看到了那些山參,山參之上帶著泥土,一看便知是剛剛拔出來還沒有清理的,且正正好就在這男人身邊,可謂是罪證確鑿!
秦莞挑了挑眉,只覺有幾分荒誕。
「一個偷葯賊大晚上的來偷葯,卻將自己凍僵在了葯園裡?」
孫慕卿也覺得有幾分奇怪,「先不管他來是做什麼的,先試著救一救!」
秦莞自然沒有異議,她在原地看了片刻,又轉身看向底下的葯園,這一看卻是沒看出什麼奇怪之處來,今晨雪才停下來,即便地上被扒拉過一時也看不出,秦莞左右看了看,在一旁找到了一截翹起的樹枝,她撿起樹枝在地上劃拉幾下,果然看到了山參的草莖。
「此處正是種的山參……」
秦莞輕輕一語,這邊廂孫慕卿點頭,「看來此人當真是為了偷葯而來。」
說著又苦笑一下,「師兄這葯園沒有柵欄看來是不行的,這方圓十里雖然無人,可不代表沒有人打這葯園的主意,一次半次也就罷了,若招了跟多人來,師兄這葯園便白種了。」
秦莞也有幾分嘆然,這人偷得山參雖然不是價值萬金,可偷盜總是並非君子。
秦霜輕哼一聲,「這人竟然是來偷葯的,這樣的人偷了我們的葯不說還要我們救,真是的……」
孫慕卿也有幾分無奈,盜賊不值得同情,可偷盜罪不至死,孫慕卿和秦莞如何也不能見死不救,又等了片刻,西側門的方向出現了幾道身影!
除了茯苓和晚杏之外,同來的還有董叔和秦琰,董叔身後還帶著兩個男僕,一眼看到秦莞幾人在下面,當下便走了過來,孫慕卿見他們來忙道,「董叔,你看看這個人你可認得?」
董叔幾步走到跟前,盯著這男子看了片刻搖頭,「不認得,這人是……」
孫慕卿簡單將剛才發現此人的過程說了一說,又指了指地上的山參,「估計是來偷葯的,只是不知道為何差點被凍死在這裡,董叔,雖然多半是個賊,人卻是要救的,將他抬到宅子裡面去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快快,抬進去……」
董叔一聲令下,那兩個跟來的男僕立刻將人抱了起來。
孫慕卿忙道,「小心一點,他現在容易受傷……」
眼見得兩個男僕將這男人跑了上去,其他人也一併跟在了後面,秦霜早沒了玩樂的心思,也有幾分緊張起來,若這人當真死了,那也是大大的不吉,所以這個人還是不要死的好。
眼看著快要進西邊側門,孫慕卿忙道,「先將他送到我那裡去,董叔,去找一點熱灰來。」
孫慕卿一吩咐,董叔便應了一聲,進了院門,兩個男僕抬著男人腳步極快的往西邊走,因著雪厚,秦莞幾個漸漸的便有些趕不上,等她們好容易走到了孫慕卿院子門口的時候,便看到秦湘也站在門口往裡面探看,聽到動靜轉過頭來,待看到秦莞和秦霜二人皆跑的大喘氣之時便皺了眉,「你二人出門在外,代表著秦家的女兒的禮教,怎如此沒有規矩?」
秦湘的教訓讓秦莞皺了皺眉,她也沒看秦湘,徑直走了進去,秦霜見秦莞如此,輕哼一聲也跟了進去,秦湘看著從前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秦霜如今惟秦莞命是從,不由得眸色一暗。
院子里,兩個男僕正用盆子端了雪往屋子裡面走,秦琰和董叔站在門口,連周懷都站在院子里,見秦莞二人過來,秦琰便走到了二人面前來,「你們沒嚇到吧?」
秦霜連連搖頭,「開始……開始還以為是死人,沒想到還活著,只要不是死人就好了。」
秦琰鬆了口氣,「那就好,裡面孫公子正在救人,你們先不要進去。」
秦霜便伸長了脖子往裡面探看,「怎麼救的?」
秦琰也看向正屋,「將人的衣裳全脫了,先用雪搓熱四肢,然後用熱灰熨燙心口。」
一聽說將那人的衣裳全脫了,秦霜立刻便將脖子縮了回來,轉而看向秦莞道,「九妹妹,若是你會如何救那人?」
秦莞回過神來,「也是一樣的。」
秦霜「哦」了一聲,又問,「那人可救的回來?」
秦莞點了點頭,「有八成的可能,救的回來。」
秦霜又鬆了口氣,片刻之後又道,「這個人被凍得不行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喊人啊,怎麼就靠在那牆邊睡著了,這西門這樣近……」
「他是偷葯賊,自然不會送上門來求救,何況人在寒冷的天氣之中體溫下降之後會不自覺的昏睡,有時候還會產生很熱的錯覺,他毫無防備之下被身體一點點的變僵自己卻沒有發覺,便是被凍死的最後一刻他還可能在做著烤火的美夢。」
秦霜聽的微微咋舌,片刻之後道,「這麼說來,這種死法人不會感受到痛苦?」
秦莞點點頭,「多半如此,只最開始清醒的時候難受,後來便沒什麼知覺了,體溫越來越低之後,還會覺得自己泡在溫水裡,直到沒了聲息,所以說真正凍死的人,大都是面目安詳沒有痛苦的——」
秦莞語聲徐徐,而屋子裡兩個男僕不多時又出來盛雪,如此來來回回的,過了兩盞茶的時間裡面方才傳出來一聲歡呼,站在門口的董叔笑了一聲,「表少爺真是厲害,連少主人都不必驚動就能將人救活了……」
屋子裡孫慕卿朗聲道,「不驚動師兄是最好的,師兄眼下是否還在做葯?」
「少主人那會兒見了秦公子和秦姑娘,眼下正在和白少主說話呢。」
董叔說著,孫慕卿微訝一聲,「白少主?」
「是啊,正是非珏少主,他早就過來了,只是近來時常外出給夫人買葯,他和少主人一樣給夫人治病心切,袁州境內的那些好藥材都被他收過來了,他昨天晚上才回來,剛才表少爺過去的時候還沒起身呢,不過他和少主人說完了話又準備再去袁州走一趟了。」
孫慕卿便是一喜,「沒想到非珏大哥也在這裡!早上過去的時候倒是沒聽師兄說起來!他何時回來?我可一定要見一見!」
「少主人性子表少爺知道的,能說一句話啊,就不說兩句,此番白少主的話少則一兩日,多則兩三日吧,表少爺定能見到。」
聽董叔這麼一說,孫慕卿便安了心,「那好,那我現在就不著急過去耽誤他時間了,對了,師嫂可有醒了?」
董叔在外沉沉的嘆了口氣,「還沒有,這一次只怕又要睡好幾天……」
「那就千萬不要去驚動師兄了,讓他專心給師嫂治病陪師嫂。」孫慕卿交代一聲,又道,「我開個方子,這人雖然活了,卻是被凍傷了,得養幾日,等他醒了問問他人是哪裡的……」
董叔點頭,「表少爺儘管開,宅子里什麼都不多,就是藥材多。」
孫慕卿哈哈一笑,「那就好,麻煩董叔了。」
裡面又說了幾句話,便看兩個男僕將適才那個男人抬了出來,被抬進來的時候男人是蜷縮在一起的,如今身子卻是伸展放平了些,他們從正屋而出,轉而將男子抬進了這院子的左邊廂房。
秦霜睜大了眸子,「怎……讓這人和孫公子一起住嗎?」
這話落定,孫慕卿恰好走出來,笑著擺手道,「不礙事不礙事的!這院子剛好空著一間廂房,讓他住在這裡把,別的地方還難打掃。」
董叔笑呵呵道,「表少爺這性子還是沒變,一點架子都沒有。」
孫慕卿拂了拂袍擺,很是純然的道,「我又不是師父,要什麼架子……」
這話頗有兩分打趣意味,只逗的董叔哈哈大笑,「谷主聽到表少爺這話可是要罰表少爺抄方子的……」
孫慕卿眨了眨眼,「所以才在這裡說啊……」
眾人一時都露出笑意,董叔便道,「這人若真是賊,也不知外面葯園如何了,那邊本是每天中午都派人去看看的,可今日還沒來得及,待會兒我把葯送過來,眼下先去吩咐幾個人出去看看,這周圍沒人,真沒想到會有人來偷葯。」
董叔說著話便先離了這院子,那兩個男僕隨後也離開了,這下子秦莞等人才進了這邊的廂房去看那男人,男人身上只穿了中衣,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錦被,他身材中等十分清瘦,面龐黝黑唇瓣乾裂,一看便是一副庄稼人的長相,這會兒被孫慕卿救了過來,黝黑的面龐又有幾分被凍傷似的發紅,秦莞幾人由此更確定了此人多半是附近的村民。
「這人也不知道是哪個村子的,莫不是三元村的?」
秦霜好奇的問了一句,這邊廂孫慕卿輕鬆道,「看樣子倒是老實人,想來是家中需要藥材沒法子了,等他醒來問一問吧,總歸就是這附近的村子便是了,最晚今天晚上他就會醒過來,若是恢復的好,一兩日就能讓他自己回去了。」
眾人又看了一會兒便離開了屋子,出門之後孫慕卿嘆氣道,「本是出去走走的,卻不想撿回來這麼一個大活人……」
人已經救了回來,孫慕卿語氣十分鬆快,秦琰這邊道,「孫公子也白家少主也很熟識?」
孫慕卿聞言便笑道,「也說不上熟識,只是白家和師兄那一支是世交,小時候我見過師嫂和白大哥罷了,已是許多年沒見過了。」
秦琰點頭,「白少主生的器宇軒昂文質斐然,倒是不負白氏的大名。」
孫慕卿立刻「咦」了一聲,「秦公子見過白大哥?」
秦琰失笑,「並非,是剛才我們去見孫神醫的時候,正好遇到了白少主,孫神醫介紹之下方才認識,白氏的大名在下早已久仰,今日見到了白氏新一任家主十分榮幸。」
孫慕卿恍然過來,「原來如此啊,這麼看來白大哥這些年身體不錯,小時候白大哥身體不是很好,很是清瘦,他和師嫂到蓮州小住,一是因世交之情,二也是為了給他調理身體。」
秦琰當即道,「孫公子不必擔心,今日的白少主風儀偉岸一看體魄便不差。」
「那就好那就好,他們兄妹自小身體都不甚好,我還擔心呢。」
說了這麼些話,孫慕卿忙道,「出去這一趟幾位姑娘裙裾都有些打濕了,快回屋子暖和暖和,免得著涼了,這病人我照看便可。」
孫慕卿好歹也是孫氏嫡系弟子,家世半點不低,可竟然要親自照顧病患,秦琰當下面露驚訝和感佩,孫慕卿看到了只笑道,「行醫之人這些是基本的。」
秦琰又笑著贊了幾句,這才和秦莞幾人離開了孫慕卿的院子。
出了院子,秦湘便問秦琰道,「三哥,白氏在東邊很是厲害嗎?」
秦琰聞言便點了頭,邊走邊道,「白氏前朝是一等一的大世家,出過的大文豪數不勝數,還出過兩任皇后,到了大周雖然稍有沒落,可世家的底蘊卻未丟,他們家雖然無人出仕,可被歷代聖上欽點為客卿教養太子的卻不少,如今他們家仍然是天下文人領袖,如今朝中雍王被立為了太子,皇上當下就派人去往益州,打算請白氏的幾位長老入住東宮。」
雖然並非位高權重,卻是真正的文豪世家,連皇帝都要敬讓倚重……
秦湘聽著此話只覺心潮澎湃,點了點頭沒再多問什麼。
幾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秦霜跟著秦莞入院門,卻不回自己的屋子反而跟著秦莞走了進來,「真沒想到白家也這樣厲害,我原來只以為是藥王谷厲害呢。」
想了想,秦霜又道,「不過也對,所為門當戶對嘛,孫神醫和夫人是世交竹馬,他們這樣的人家,能有青梅竹馬之誼的自然不會是尋常人家,一個是當今天下文人領袖,一個是當今天下醫道宗門之首,真是般配的很吶,如果孫夫人不生病就完美了!」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孫夫人會好的。」
秦莞淡淡接了一句,秦霜便坐到秦莞身邊來道,「那個白少主你見過嗎?」
秦莞聞言搖了搖頭,「不曾……」
秦霜便有幾分失望似的,「你竟然沒見過。」
茯苓在旁笑道,「六小姐問這個做什麼?」
秦霜輕哼了一聲,「五姐就見過啊,咱們三個裡面就她一個見過……」
茯苓好笑的搖了搖頭,「六小姐這心思也是,為何五小姐見過您和我們小姐就要見過呢?」
若是以往,秦霜連秦莞都瞧不上,更別說茯苓了,可如今她倒是能和茯苓心平氣和說話,「你別以為我有這心思,是五姐先有的,五姐喜歡和人比……」
茯苓看了一眼神色不動的秦莞,只一笑不再說。
秦霜氣鼓鼓的看著不接話茬的秦莞,「你的話真是比孫神醫還要少,無趣!」
秦霜站起身來,見秦莞也不留她,跺了跺腳轉身走了,茯苓只覺好笑極了,「哎呀,最近怎麼越看六小姐越覺得她還挺可愛的呢……」
秦莞彎了彎唇,「路上無聊,有個人鬧一鬧倒也還好。」
茯苓將炭盆放在了一角,又給秦莞倒了一杯茶,「正是這樣,六小姐如今喜歡跟著小姐倒也挺好的,離開了錦州,郡主就不能陪小姐了,六小姐雖然和小姐說不到一起去,可到底有個人在您耳邊鬧一鬧,否則奴婢生怕小姐性子越來越淡了。」
秦莞聞言失笑,「哪有那麼嚴重……」
她這樣說著,心底卻泛起一股子愁思來,離開錦州已經有半月,而往常,可是幾日就要去侯府一趟,也不知岳凝在做什麼,也不知太長公主身體如何,也不知姚心蘭如何了。
「咱們是不是到了京城才能收到信?」
秦莞問了一句心中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茯苓點頭,「小姐想知道什麼?」
秦莞便看向窗外一片白的雪地,「想知道大嫂有沒有離開秦府。」
茯苓嘆了一聲,「若是姚大人親自過來,應該走的成吧,奴婢覺得少夫人已經有些變化了,一旦她想通了,再加上姚家的權勢,當是可以的!」
「希望如此吧……」
「小姐要睡一會兒嗎?」
秦莞並沒有睡午覺的習慣,可因昨夜睡得太差她倒是當真有了幾分困意,聞言她便點了點頭,「那好,我去睡會兒——」
秦莞這個午覺一睡便睡了一個時辰,等她起身出了內室,便見秦霜竟然又坐在了窗邊榻上,她手裡捧著一碟子茶酥,正一邊吃一邊看一本書,那是秦莞這幾日無事看的山水雜記,見她自作主張拿來看秦莞也不說什麼,倒是秦霜,大刺刺的抬起頭來,「你怎睡了這麼久,要不要吃茶酥,這茶酥真是好吃……」
秦莞搖了搖頭,看著秦霜鼓動的腮幫嘆氣,這麼吃下去,秦霜臉上剛出現的線條便又要變圓了,秦霜絲毫不知秦莞的嘆息,只感嘆道,「比雁江邊上的好吃。」
秦莞很有幾分無奈,見外面的天色已經到了下午便道,「那人可醒了?」
秦霜搖頭,「不知道,孫公子沒過來說。」
秦莞倒是有幾分掛心,雖然十分信任孫慕卿的醫術,卻是擔心他照顧病人不甚細緻,「我過去看看——」
秦霜一聽秦莞要出門,立刻就站了起來,「我也去!」
秦莞無奈,也不能不讓她去,茯苓失笑著,只覺秦莞多了一個小尾巴。
說話間便出了門,幾人直到了孫慕卿的院子,入了遠門,便聽到了一旁的廂房之中傳來聲響,秦莞和秦霜走過去,便聽孫慕卿道,「您覺得怎麼樣?」
秦莞心底一動,忙敲了敲門,這動靜驚的孫慕卿回身,看到是秦莞忙站起了身來,「九姑娘,六姑娘,快請進來……」
秦莞入內,「他醒了嗎?」
孫慕卿點頭,「醒了,你過來看……」
秦莞走到了床邊,只見床榻之上的男人已經虛虛睜開了眸子,見到秦莞等人過來,他眼珠還動了動,孫慕卿卻道,「醒了兩盞茶的功夫了,可是似乎說不出話。」
「總不會是嗓子受傷了?」
秦霜急急道一句,孫慕卿點頭,「有這個可能,要麼就是身體太弱了,適才我已經給他餵過葯了,看晚上什麼情況。」
秦莞正頷首,秦霜道,「九妹妹不給他看看?」
秦莞無奈失笑,「我哪裡能和孫公子比……」
秦霜輕哼一聲,「怎麼不能比,你可是我們府上的小醫仙!」
這話一出,秦莞一愣,而這邊廂的孫慕卿更是愣了住,他睜大了眸子看著秦莞,半晌沒說話……
詭異的場面讓秦霜有些摸不著頭腦,她看著孫慕卿的樣子解釋道,「那個……你不要小看九妹妹……她可是給安陽侯府太長公主治過病的人!」
孫慕卿面上的驚訝一點點平復,繼而才嘆道,「原來是九姑娘……」
秦莞有些歉然,那日孫慕卿問燕遲的時候,她也在面前,燕遲沒有說,她便也沒有說明白,等於是瞞了孫慕卿許多日,秦莞垂眸,「並非故意不告訴孫公子,那個時候……」
孫慕卿卻一下笑了,「我知道我知道!那個時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九姑娘並非沽名釣譽之人,便不想說你便是錦州城的小醫仙……」
秦莞一聽這話心中更有幾分愧疚,孫慕卿反而嘆到,「九姑娘可真是令人刮目,旁的醫者,但凡聽到藥王谷的名頭,沒有人不靠過來的,你卻是一開始就將我拒絕了。」
孫慕卿有幾分欣慰,又有幾分興奮,「看來老天爺還是待我不錯的,竟然又讓我遇見了九姑娘,那我去錦州這一趟便沒有白費……此前只以為九姑娘是喜好醫道,如今看來卻不然,太長公主的病聽說從前是一位宮裡出來的極有名的御醫治的,卻沒治好,後來九姑娘卻治好了,足見九姑娘的醫術在那位御醫之上,九姑娘是和哪位前輩學的醫?」
秦霜是好心卻辦了壞事,秦莞心底有些著急,面上卻是不顯,她並沒有刻意打算一直瞞下去,然而卻擔心被孫慕卿發現她的醫術是從藥王谷學來的。
「是和家父家母學的。」秦莞不管誰問,這套說辭總是沒錯。
孫慕卿一訝,「原來如此,令尊和令慈可入過藥王谷?」
秦莞聞言苦笑一下,「家父家母很早就去世了,就我知道的他們並未入藥王谷,她們在我小時候便教了我許多,我治好太長公主也是偶然,醫仙之名委實不敢當。」
孫慕卿有些抱歉,見秦莞面色悵然更不好多問,而秦莞這邊則是盡量模糊,孫慕卿只點點頭,「真是對不住,我不知道九姑娘的父母已經過世——」
秦莞彎唇,「不礙事。」說著看向那男人,「他又睡著了。」
孫慕卿轉頭去看,果然,男人的眸子閉了上,氣息也綿長起來。
「睡著了也好,眼下還不能進食,得等晚上。」孫慕卿說著,便帶著秦莞幾個往外走,出門之後將門關上方才道,「快用飯了,董叔剛來過,說很快送來。」
「那我們去三哥那裡等著……」
秦霜喊了一聲,幾人便朝秦琰院子而去,果然,很快下午飯便被送了過來,飯食在桌案上擺開,用飯之時秦霜不停那眼睛看向秦湘,而剛用完飯秦霜便拉著秦莞道,「五姐剛才吃飯吃的心不在焉的,又一直在和孫公子說話,莫非有什麼念頭?」
秦莞失笑,「你若實在是無趣便出去走走,這前後左右別走遠了便可。」
秦霜眼一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
「無趣。」秦莞替她說了這二字,只堵的秦霜又氣又惱,秦莞看她幾瞬嘆了口氣,「行了,我們去後面轉轉,外面有些冷,穿上斗篷。」
「這還差不多——」
秦霜開心起來,和秦莞各自穿了斗篷朝外走,秦莞並無心沿著早間的路走,可不知不覺的,她還是朝宅子以北走去,還離得老遠,她的目光便有意無意的看向早間聽到聲響的那間院子,雖克制自己不去猜疑,可籠罩在她心頭的陰雲卻未揮去。
「這是早上小姐走過來的路吧。」
茯苓和晚杏這一次跟著,茯苓和晚杏早間可是沿著腳印找過秦莞的,因此這會兒見秦莞又走過來便出聲一問,秦莞便道,「西邊去過了,東邊不好去打擾,南邊是府門,咱們也走過了,也就只有這邊了。」
茯苓聽著又嘆氣,「下一次小姐出來可千萬叫我們陪著,雖然這是孫神醫的宅子,可是這雪這樣大,小姐萬一在外面路滑摔了崴了腳怎麼好。」
正說著,一旁的秦霜抬腳便是一個趔趄!
「小姐——」
晚晴驚叫一聲將她扶好,秦霜自己也嚇得捂住了心口,不由轉身瞪茯苓,「你這個烏鴉嘴……你家小姐沒摔,我差點摔了……」
茯苓無奈笑笑,沒惹氣頭上的秦霜。
「真是嚇死我了,還好沒摔著……」
正說著話,忽然,一聲細微的叫聲響了起來,秦莞本就無心她們的話,當下腳步一頓。
「別說話,是什麼在叫?」
這麼一說,幾人便都安靜下來。
很快,左前方生出「喵」的一聲輕叫。
秦霜雙眸一瞪,「貓?是貓嗎?」
秦莞下意識循著叫聲而去,秦霜無奈道,「你要去找那貓?這宅子這麼大,有幾隻野貓也是正常的,野貓都很髒的,你……哎……」
秦霜說了幾句,見秦莞不理,只好也跟了上來。
秦霜跟著秦莞走到一處院子一側,而後目光落在了兩處小院之間的巷道里,那巷道看起來十分老舊,兩側的院牆之上皆是青苔蛛絲,而那細微的貓叫,便是在巷道的盡頭。
巷道的盡頭似乎可以右轉,然而看著這一條狹窄的小巷,秦莞一時沒有邁步。
「怎麼了?你怎麼不往前走了?」
說話間,那貓叫聲又響了起來,秦莞好像被什麼觸動似的,第一個邁步走在前,可就在她剛要邁出一步的時候,一邊的晚杏忽然上前走在了最頭裡。
秦莞看了一眼晚杏,腳步輕快的跟在了她身後。
走了二十來步,便快到了巷道的盡頭,秦霜忽然一捂鼻子,「天,這地方什麼味道啊,噁心死了……」
巷道狹小,且越是往裡面走,越是能聞到一股子腐臭。
而走在最前面的晚杏忽然腳步放輕,手微微一抬,示意身後人走的慢一些。
幾個人腳步都是一頓,秦莞的面色尤其顯得沉凝,她側耳一聽,適才還十分清晰的貓叫聲這會兒卻沒了,秦莞正覺疑惑,晚杏已腳步輕卻快的往前去……
晚杏從平整的雪地之上走過,然而秦莞一眼看過去,卻見晚杏留下的腳印似乎比她們的更淺一些,而走到盡頭的晚杏朝右邊一轉,也不知看到了什麼眉頭頓時一皺。
秦霜看著晚杏,輕聲問道,「是什麼?」
晚杏看了一眼秦莞,這才木訥道,「貓——」
貓?秦莞立刻加快了步伐,可等她幾步走到晚杏身邊往右邊一看時,整個人也是一愣。
後面幾人見秦莞也走了過來,忙加快了腳步,很快幾個姑娘一起擠到了秦莞身邊,然而剛站穩她們便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秦霜瞪著眸子指著不遠處那一堆狼藉指尖發顫,片刻之後,轉過身「哇」的一聲吐了起來,茯苓也臉色慘白著,「怎麼會這麼多……」
十步之外的廊檐之下是雪未覆蓋到的檐溝,此刻那裡正散著一片七零八碎的雜夾著皮毛的腥紅血肉,而在那滿地的貓殘屍邊上,一隻通體黝黑的黑貓正對著秦莞幾人兇狠的炸毛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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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害怕哦~那啥,步步是很愛喵的,步步家裡就養了一隻藍喵~大名花花是個boy~寫這一章的時候它在步步邊上睡覺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