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走了?」秦莞微訝,倒是不知這一點。
孫慕卿點頭,「是,因那天晚上嚇到了九姑娘和六姑娘,而眼看著下了大雪宅子里的菜糧都不多了,所以便將宅中的三名病患送走了,那個神志不清的少年聽說是西北方向赤河村的,這兩日宅子里已經沒有病人了。」
秦莞適才提起的心落了下來,可籠罩在所有人心頭的陰霾卻還未消散,兇手如果不是那個神志不清的病患,又該是誰呢?這空蕩而陰鬱的老宅之中藏著一個那般兇殘的兇手,一想到這一點,便是秦莞都覺得背心一涼。
「那就是我想錯了,看來還是得等縣衙的人過來。」
見秦莞語氣有低沉,孫慕卿忙安慰道,「九姑娘莫要擔心,今天晚上縣衙的人一定會到,到時候交給他們便是了。」
秦莞「嗯」了一聲,又看著外面層疊的厚雪道,「只希望今日不要再下雪了,免得阻了他們的行程……」說著話,秦莞起身來回走動起來,她心中不知為何頗為焦躁。
孫慕卿看在眼底,忙道,「秦姑娘若是心中煩悶不如出去走動走動?這青天白日的,出去透透氣總是沒事的。」
秦莞聞言腳下一頓,只好依了孫慕卿所言。
秦莞要出去,秦霜自然要跟著,孫慕卿便陪著她們姐妹出了院子,秦莞想了想,還是順著北邊的方向走去,卻不再走那一日經過的那條小巷子,路上孫慕卿又問起了秦莞學醫之時,秦莞仍然是以秦逸夫婦學過醫術作答。
沒走多久,秦莞幾人走到了一處院子之前,隱隱能聽見院內有說話聲,此外,還有一樣奇怪的「咔嚓咔嚓」聲,秦莞心有疑惑,秦霜卻當先跑到了門口去看,這一看之下只聽她問道,「小栗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秦莞眉頭一揚,和孫慕卿齊齊走了過去,待走過去一看,卻發現院子里的小栗子正在做木活,兩條長凳搭起來的簡單架子上,小栗子一腳踩在凳子上,手中拿著一個傢伙事,正在將木板之上不平的地方削掉,一見孫慕卿幾人來了,小栗子立刻朝幾人走了過來。
「拜見表少爺,兩位小姐……」
孫慕卿也有幾分好奇,「你這是在做什麼?」
小栗子面上還存著幾分悲傷,聞言道,「宅子里沒有棺木,現在去買也來不及了,且做下人的,也沒那個臉面,正好我會點木工活,便想著給小松子做個棺材好將他下葬,他……他和我是一起進宅子的,一直想著好好跟著主子,沒想到……」
小栗子說著語聲微啞,和那一日受到驚嚇的慌張不同,到了今天,驚嚇消退不少,剩下的只有夥伴慘死的悲傷,秦莞聽著心下感動,孫慕卿也略有動容,「你是個好的,他泉下有知也會安慰的。」
小栗子搖了搖頭,「那也沒用,如果他沒死就好了。」
人已經死了,孫慕卿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只道,「小松子似乎都沒有家人了?」
「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他才將我當做兄弟,不瞞表少爺,我們這些都是沒有父母家人的,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這輩子才換來了主子這樣的主人,可沒想到小松子他沒有福氣,這才半年而已,便遭了如此的禍事。」
「死者已逝,你往後便好好在此處當差,好好過自己日子才是,如此他在天之靈看著,也會安慰不少。」秦霜語氣柔緩,竟然也能安慰人了。
小栗子忙重重點頭,「一定會的,小人從前也去過不少主家,可都沒能待多久……不瞞表少爺和兩位小姐,就憑小人從前的身子,是根本沒有活路的,男孩子到了主人家裡,多是看家護院做些重活的,可小人卻……當初是董叔好心將小人帶了回來。」
小栗子說的言語不詳,秦莞眉頭微皺的看了看他面色,「你從前生過病?」
小栗子點點頭苦笑一下,「小人從前老是心口疼,有時候疼暈過去什麼都做不了,先前的主家便是因為這個將小人趕出來的,可是董叔不僅不嫌棄小人病身子,將小人帶回來之後還讓主人賜葯看病,如今小人的身子已經慢慢好了許多了。」
看著他在做木工活便知他身體不錯,孫慕卿點點頭,鼓勵道,「你心思純善,還有這門手藝在,再如何都會有個好日子的,小松子這事你不要放在心底太久,等將兇手抓出來,便算為他報仇了,等到了來年,年節時候給他上個香便是了。」
這麼一說小栗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表少爺見笑了,小人這點功夫稱不上手藝,小人從前不怎麼會,也是最近發現做這樣的活計十分上手,便試著給宅子里做了幾樣東西,董叔看著竟然覺得滿意,小人這才繼續做了下來。」
孫慕卿微訝,又掃了一眼院子里擺開的陣仗,只覺地上的方條和已經做好的棺蓋十分的有型有制,幾乎和棺材店裡賣的無二,「如此看來,你竟然是在這一道上有不凡天分的,往後若是專於此道,或許能成一大材。」
小栗子抓了抓腦袋臉色微紅,「沒有沒有,小人都是憑著心意胡來的,謝謝表少爺,小人……小人會努力的……」
孫慕卿被他不好意思的樣子逗笑,點了點頭,「行了,你繼續吧,我們再去別處看看。」
小栗子忙點頭行李,孫慕卿幾人這才轉身離開了,一邊走孫慕卿一邊奇怪的道,「這小栗子倒也是個人才,有些人天生就在某些方面有天分,比如小栗子於木工……」說著孫慕卿看向秦莞,「九姑娘在醫道之上也是如此,靠著自己修習成正果的到底是絕少數。」
秦莞心中苦笑,她可不是靠著天分的人,如孫慕卿說的的確有,可絕不是她,她之所以能被師父看重收入門下,無非是她專註且下功夫罷了,至於小栗子……秦莞搖了搖頭,心底覺的有哪裡不太對,可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來。
九小姐忽然會了醫術,是因為九小姐的身體內換了個人,小栗子忽然在木工一道之上開竅,總不至於也是小栗子換了個人吧?
這麼想著,秦莞不由後腦勺微涼,她總說不信鬼神之說,可她自己這又如何算呢?
秦莞思忖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她醒來便是九小姐了,沒有變成鬼,也沒有見過天上佛祖神仙地下冥王羅剎,而冥冥之中的確有什麼讓她死而復生了,可秦莞一時想不出那是什麼,她只知道,世間的罪惡都是人為的,便是有鬼,鬼也住在人心裡。
如此走了一遭,又知道了小栗子在木工之上忽然出現的造詣,秦莞心境開闊了不少,待回了院子,沒多時便用了午飯,午飯之後,包括秦莞在內,整個百草園都在等縣衙的人過來,下午時分,秦霜從秦湘那處回來道,「五姐現在是全然不關心府里死沒死人了,她以為白少主今天就要回來了,一早就盼著呢,真真是沒有一點矜持之心!」
秦莞失笑,「第一次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可以理解。」
秦霜輕哼了一聲不以為意,片刻之後又道,「哦還有,說死人的那邊全都被圍起來了,眼下府里的下人也挺害怕的,說小松子年紀不大,死了容易那個啥……」
「哪個啥?」秦莞好奇的看著秦霜。
秦霜眉頭一皺不耐道,「你怎麼這個都不知道?!年紀小的人死了煞氣中容易給府里添晦氣,你忘記了你當初就——」
秦霜急急說著,說至此話語猛地一斷,她面色幾變,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邊茯苓面上青一陣白一陣,氣哼哼的看著秦霜,心中早就暗暗的罵起來,還以為秦霜變好了知道輕重了,可沒想到秦霜這話也敢說!
秦霜往後退一步,再退一步,「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那時候我們誤以為你死了,所以才請人來做了法事……後來……後來你沒死我還很開心的!」
茯苓絞著手中的帕子,雙眸泛著冷光,恨不得去把秦霜的榆木腦袋如手中帕子這般掐扯,她開心,她開心只怕是因為以後又有人可以欺負了!
秦霜見秦莞面上笑意消失,雖然沒有明顯怒意,可周身的氣勢已變,而一旁的茯苓更好像看仇人一樣看著她,她心中一慌,竟然憋出一副哭腔來,「你們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啊,我只是這麼一說,當時就是這個樣子啊,我不是咒她的意思……」
茯苓哼了一聲不再看秦霜,秦莞搖了搖頭,「你這說話的習慣,遲早要出事。」
秦霜剛說了不該說的,心知眼下不能頂嘴,只低頭輕聲咕噥了一句什麼道,「我這不是……這不是拿你們當自己人嗎,這才沒注意,我道歉,我以後絕不再說了。」
被秦霜這麼一鬧,茯苓半天都覺得心中氣鬱的,都說人之本性難改,果然是真的,如今因秦霜和秦湘生出了嫌隙,她便緊靠著秦莞,若往後和秦莞發生了什麼不快,只怕也不會顧念多少姐妹之情,茯苓哀愁的想,要是郡主也去京城就好了!
一直到天黑時分,茯苓對秦霜都沒好臉色,秦霜也懨懨的,時不時和秦莞幾句話,秦莞也都是一問一答,秦霜正有些喪氣,外面孫慕卿卻沖了進來,「九姑娘……縣衙的人來了!」
這一句一出,整個屋子的人都精神一振,頓時將下午的煩事忘得一乾二淨。
「在哪裡?來了幾個人?」
秦莞一問,孫慕卿立刻道,「來了五個人,一個縣衙的捕頭,四個捕快。」
秦莞點點頭,「那就好,現在他們在做什麼?」
孫慕卿聞言苦笑了一瞬,「董叔正在招待他們吃飯,來之後他們只去後面看了小松子一眼,別的都還沒有問。」
秦莞唇角微動,想說什麼,可到底是忍了,「眼下天色尚早,估摸著吃完了飯就會問了。」
秦霜忙道,「那是不是我們也要被叫去問話?」
「理論上這宅子裡面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要被叫去。」
秦莞淡聲說了一句,孫慕卿也道,「是,都是要問的,眼下他們還不知道這宅中狀況,董叔眼下還在說……」
秦莞心中微安,不管怎麼說,人是來了,有縣衙的人來,這案子方才真正的能開始查了。
雪雖然停了,可天氣卻冷得厲害,不光是秦莞和秦霜,便是孫慕卿都在等董叔過來叫人,然而孫慕卿在秦莞這裡足足等了快一個時辰也沒聽到董叔派人過來,實在是等不及了,孫慕卿索性自己往東苑去看看,秦莞二人繼續等著,然而這一次只半盞差的功夫孫慕卿便回來了,一進院子孫慕卿便氣道,「九姑娘,不必等了,他們酒足飯飽已經睡了。」
「什麼?!一樁人命案子擺在眼前,他們竟然睡了!他們知道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宅子?」
秦霜不可置信的喝問一句,孫慕卿也嘆了口氣,「知道的,董叔派去的人一到縣衙就說了,別看捕頭來得快卻是收了不少銀子的,眼下人睡了,撂下話說明日一早才會開始問人。」
秦莞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縣衙是國家機器最末一環,若是遇到偏遠之地少了監察,一個縣老爺便能做土皇帝,而常辦案的捕頭捕快們雖然看到人命案子不顯詫異,可至少也該緊著案情辦事,若這等來了吃喝,吃喝完了直接睡覺的顯然是辦事不利。
「他們竟然不怕藥王谷的人追究?」
秦霜驚訝的說了一句,這邊廂孫慕卿苦笑一瞬,「他們怕什麼,他們自然是什麼都不怕的,藥王谷不涉朝堂,只要沒有官大一級的人在,他們自然是不怕的。」
孫慕卿雖然不常在外行走,可這個道理他還是知道的,秦莞眯了眯眸,「明日只能讓三哥過去壓一壓了,否則他們必定利索不了。」
如此一說,孫慕卿也覺只好如此,秦莞安撫了孫慕卿幾句便叫他回去歇著,這邊廂,秦莞和秦霜也一起躺了下來,這一夜因這幾個囂張怠工的捕快秦莞睡得並不安穩。
所有人都在等著有人主持大局將小松子的案子查個清楚,然而直等到第二日午間秦莞幾人才被叫到了東邊的議事廳去,秦琰在前,秦莞跟著,秦霜和秦湘在最後,一行人進屋子的時候,秦莞正好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說話……
「案子就發在你們宅子里,兇手自然也在你們宅子里,你是府中的管家,我便暫且認你無罪,其他人,一個個的叫來問,把平日里和死者有過口角的有過過節的,全都拉來好好問一遍,問不出來的,就用刑,這裡沒有刑具,打板子總是可以的吧。」
這話直聽的董叔苦笑,「宋捕頭,若是用刑都問不出來呢?」
輕哼了一聲,那陰陽怪氣的聲音繼續道,「就沒有我宋利問不出的,你不是說這宅子里還有人嗎,都叫來,一併問話……」
話音剛落,秦琰已經進了廳門,他也聽到了這些話,眉目一冷,「宋捕頭要問什麼?」
屋子裡一堆人,當首的主位之上,眼下正坐著一個穿著衙門公服的中年男子,這中年男子生的一副肥頭大耳之象,坐著的姿勢斜斜歪歪,和他陰陽怪氣的語氣很是相配,偏生他又生的一雙細長的眸子,見有人進門,一眼掃了過來。
許是看出秦琰風儀有些不凡,他忙直了直身子露出幾分公正之態來,「來者何人?」
秦琰看著宋利,「秦琰。」
只聽秦琰報出了名字,宋利還未露出幾分重視來,只隨意的道,「哦,秦琰,家住哪裡?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家住京城,來此是受朋友相邀借住於此。」
見秦琰一問一答半點沒有恭敬之意,宋利眉頭一皺,「借住?這個借口倒是有趣,你們幾個,先把這個帶下去好好問問……」
話音落定,宋利身後兩個捕快便要上得前來,然而秦琰眉頭一皺,語聲冷了起來,「宋捕頭就是這麼審案的?」
一聽秦琰的態度這般,宋利面生惱怒,「我怎麼審案不用你說,眼下衙門辦案,莫非你想不配合?還是說你心虛了?你和那小松子什麼關係?兇手是不是你?」
秦琰冷笑一聲,「蔣元洲的屬下竟然是這般,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一聽「蔣元洲」三字,宋利的表情立刻變了,這蔣元洲乃是袁州薊縣縣令,他宋利也只敢在沒有蔣元洲的情形下如此囂張,蔣元洲一來,他可是要起身討好的,而眼前這人,看著儀錶不凡不說,竟然敢這般語氣稱呼蔣縣令的名字,這人到底是誰?
宋利愣了一愣,「你……你竟敢直呼縣令大人之名諱……你放肆!」
秦琰眼底閃出幾分寒光,「放肆?蔣元洲見到我都要下跪行禮,你算什麼東西在此吆五喝六?」
秦琰語聲猶如利劍,頓時將宋利說的站了起來,一旁董叔面色複雜,孫慕卿則是睜大了眸子看著秦琰,他雖然知道秦琰姓秦,可卻是不知秦琰是忠勇候府世子!
宋利被嚇得站起了身來,看著秦琰不像是作假的樣子心中直打鼓,「敢問……敢問公子是……」
周懷上前一步,語聲溫厚的提醒道,「在你面前的是忠勇候府世子爺。」
宋利細長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看著秦琰半晌,終究是低下了頭來,「世子……原來是忠勇候府世子,在下有眼不識泰山,還請世子莫要見怪。」
說著眼風一掃,招呼身後四人,「都站著幹什麼,還不快給世子行禮?!」
這麼一說,他自己連帶著身後幾人都給秦琰跪了下來。
「拜見世子……不知世子來此,若是知道,蔣大人必定會親來迎接……」
秦琰冷眼掃了宋利一瞬,「年底將至,正是各級州縣考評之時,蔣元洲若知道自己的屬下如此妄為怠工且不知做和感想?這薊縣,莫非成了他蔣元洲放縱屬下的小朝廷?!」
宋利被這話說的冷汗如雨而下,到了年底,州縣的官吏們皆有考評,蔣元洲只是個小小縣令,縱然能在薊縣作威作福,可他一抬頭,從州府往上全都是壓在他頭上的官,而他做夢也想往上升任的,若是因為自己影響了他的政績,或是這世子一句話讓他陞官之路就此斷絕,那蔣元洲便是殺了他也是可能的!
「世子言重了,言重了,都是屬下,都是屬下一時糊塗了,屬下幾人從縣裡過來走了一天的路,委實是為了將府中的兇案查個明白,否則不會冒著大雪而來,還請世子明鑒。」說著話,宋利已經磕起頭來,「還請世子殿下明鑒——」
秦琰並非真的要問罪,見狀方才語氣稍稍一松,「既然是來查案的,便有些樣子,也好讓人看看薊縣的治下如何,這家主乃是藥王谷孫氏少主,便是家父在此也不敢怠慢,你們卻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在他們面前擺譜兒?!」
「不不不,小人絕不敢擺譜兒,小人糊塗了,還請管家海涵……」
宋利說著,又朝著董叔彎了彎腰,董叔擺了擺手,秦琰繼續道,「給你兩日時間,若是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蔣元洲就在薊縣待一輩子吧!」
宋利一聽這話,背脊之上一陣一陣的冒著冷汗,他忙點頭,「是是是,小人定然竭盡全力!」
秦琰眯眸,眼神仍然是冷肅的,「起身吧,讓我看看你是怎麼坐上這個捕頭的。」
宋利顫顫巍巍的起了身,他既然能做捕頭,自然不是什麼都不會的,可他當真只是個酒囊飯袋,這案子如何查從哪裡查他根本毫無頭緒!
宋利退到了一旁,再也不敢去坐那主位,只看著秦琰道,「世子,小人剛才去看了死者的屍體,死者的死狀極其殘忍,倒像是有人尋仇而來,所以在下懷疑,是宅子里此前和死者有過過節的人殺了死者……」
董叔在旁道,「小松子來府中半年從未和誰有過口角,過節就更是說不上。」
宋利額上的汗意越來越多,「那……那是不是……」
宋利一雙小眼之中的眼珠兒胡亂轉著,卻一時之間想不出別的可能,薊縣的人命案子不多,他的經驗少想法自然也十分簡單,再加上人本就蠢笨,一時之間更是沒了招兒,秦莞見狀神色微冷,上前道,「宋捕頭可驗屍了?」
驗屍?宋利眼底一亮,「啊,小人這就去仔細驗屍……」
宋利話音落定,卻疑惑的看向秦莞幾個姑娘,而後求救一般的看向董叔,「這幾位是……」
董叔掃了秦莞幾個一眼,「這幾個是秦世子的妹妹。」
宋利一聽這話,哪裡還敢怠慢,立刻便道,「驗屍,這就去驗屍,剛才屬下看的太簡單了,這就去驗屍去!」
他手一揮,招呼其他幾個捕快和他一起走,看得出來,他是這群捕快之中的老大,這一番變故一出,這幾個捕快尤其聽他的話。
見宋利帶著人出去,董叔才苦笑著上前,「多謝秦世子了……」
秦琰忙擺手,「在此借住本就十分打擾,董叔快不必言謝。」
孫慕卿也上前一步道,「真是沒想到秦公子竟然是世子,我竟然都不知道,真真是失禮了。」
秦琰笑道,「我和孫公子是朋友,朋友之間說這些幹什麼?也並非有意瞞著孫公子。」
孫慕卿哈哈笑開,「我明白我明白,秦公子和令妹皆非沽名釣譽之人!不在乎自己身份名聲的。」微微一頓,孫慕卿看著秦琰道,「宋捕頭說他要去驗屍,不如我們去看看……」
此提議得到大家一致認同,只有秦湘沒跟著大家一起走,反倒是走到了董叔身邊問道,「董叔,白家少主不知何時回來?」
董叔笑意溫和的看著秦湘,彷彿十分喜歡她這溫柔的性子,「五小姐挂念白少主呢,他出去這麼幾天,估摸著今天晚上不回來,明天也會回來了。」
秦湘聽著眼神微微一暗,點點頭道了一聲謝出了這議事廳的門,她也不朝著秦琰那邊去,徑直又回了自己西邊的客院。
這邊廂,所有人都在關心小松子的案子,自然沒人留心秦湘如何。
「死者手腳都被砍傷,胸腹之處的傷可能是致死傷,死者身上的衣衫還算整齊,可見沒有怎麼掙扎,兇手極有可能是死者認識的人,毫無防備之下被捅傷……」
宋利一邊看屍體一邊說著,而後轉身看著秦琰幾人,「世子,小人還是覺得,這個案子多半是熟人作案,有時候雖然沒有發生過明面上的爭執,但是極有可能會因為無意之中的小事被人記恨上,然後讓那人生出了報復殺心!」
秦琰眉頭緊皺,他也的確沒有探案的經驗,這個案子對於旁觀者而言,像宋利這麼說也是說得通的,見秦琰不說話,宋利心中越發覺得自己說的正確,然而他還沒說出下一句話,一道清冷迫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掙扎?!就看他的衣衫就知道他沒有掙扎?他胸前的衣衫被刀劃破,難道真要扯得衣衫散開才算掙扎了?」
秦莞心中有些生氣,語氣就更是凜冽迫人,這和平日里的她是大不相同。
她話一出,當即問的宋利啞口無言,其他人,也被她震懾了住,秦霜本是不敢看死人的,聽見秦莞這動靜,下意識就走到了後檐溝來,待看到小松子面色立刻慘白下來,幸而晚晴將她扶著她方才沒有腿軟跌坐在地。
「這……不然怎麼看?他臉上也不見傷痕……」
宋利被秦莞問了住,秦莞眯眸,「你至少要脫掉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傷痕,至少要看看他的指甲……」
宋利一聽這話下意識就要動,可轉身之際想著自己竟然被一個女子所驅使頗為不甘心,便指了指一邊的兩個捕快,「你們兩個,把他的衣服脫了!」
一聽要脫衣服,晚晴當即把秦霜往拐角處帶,宋利見狀,心想著衣服一脫,秦莞必定會離開,到時候就沒人指使他了。
兩個捕快上前,利落的把小松子的上衣脫了下來。
這一動,已經身體變軟的小松子便倒在了一邊,兩個捕快索性將他放平在地。
衣裳脫完,宋利轉身,當看到還站在遠處沒動的秦莞之時宋利心中未免有些崩潰,秦莞只是個女子,插手辦案之事不說,竟然還不知迴避?!
「將身上的血污擦乾淨——」
秦莞不想和宋利拖拖拉拉磨蹭,直接下了令,一旁的捕快知道她是忠勇候府的小姐,又知道秦琰在這裡,再看宋利,見宋利都是一副惶恐不知所措的樣子,自然而然的要聽秦莞的吩咐,他們將就小松子的衣裳,抓了幾把雪,很快就將小松子的上身擦了個乾淨。
這一擦乾淨,小松子肩膀和手臂之上的幾處傷痕就露了出來,一個捕快依稀記得秦莞說的話,將小松子的手拿起來看了一眼,這一看不由得眼底一亮!
「他的指甲里有一點棉布……」
說著話,那捕快將他口中的棉布從小松子的指甲裡面掰了出來,秦莞上前一步,其他人也禁不住上前,只見那捕快掌心躺著一星棉布絲兒,像是從別人的衣服上抓扯下來的。
「他掌心還有一道傷痕……」
「還有手腕,手腕有一塊青紫之色……好像是被人抓出來的。」
「還有肩膀,肩膀靠後的位置,好像是擦傷。」
這是一場十分簡單而且潦草的驗屍,若是在從前,定然是秦莞不能忍受的,然而如今,她便只是為了找出最關鍵的線索罷了,「看看胸腹之處,再將頭臉上的血跡也擦乾淨,有些地方是屍斑,有些地方是擦傷,有淤青的是擦傷,深紫色的是屍斑。」
秦莞簡單指點了幾句,那捕快便又是一陣忙活,宋利站在一旁,看著自己帶來的人如此聽秦莞的話一張臉已經黑沉無比,而另外一邊的兩個捕快見狀竟然也加入了幫忙的行列,一時之間,便只有宋利一個人猶如木樁似的呆立在旁。
「還有!他左邊臉頰上有傷,還有胸腹之處,除了刀傷之外還有淤傷,像是被打出來的。」
說話的捕快雖然不會驗屍,卻是見過許多百姓械鬥打架,械鬥打架之後留下的傷痕便和他眼下看到的一樣,他下意識的給出了推斷。
秦莞在一旁看著,並沒有反駁,「看看他腿上,再看看他的鞋子。」
捕快們見秦莞沒有否定,方知道自己是做的對的,適才宋利被秦琰一頓痛罵之下,他們所有人都被說的心中惶恐,他們本是不知所措,如今在秦莞的指示之下行事,倒也真有了兩分捕快的樣子,因此秦莞一聲令下,他們的動作不由更快了!
一個人看腿,一個人看鞋子,周圍人卻都屏住了呼吸,默認了眼前的場面由秦莞把控。
「腿上也有傷,膝蓋上,和小腿正面,淤傷,像是被踢打的。」
「他的鞋子,鞋子倒是看不出什麼,就是鞋底是乾的。」
秦莞聽著,眉頭微微一皺,「他的褲子幹了嗎?」
這麼一問,一旁的捕快搖了搖頭,「濕的,都是血水,這個天氣,但凡衣服打濕了就幹不了了,只會被凍住……」
那捕快心直口快,所說卻正是秦莞想聽到的。
秦莞問完這些,眉頭微微一皺,她不再問別的,只上前去將那捕快從小松子指甲之中拿出來的黑布拿了過來,那黑布之上也佔有血水,可只要稍微清洗之後就能知道那是什麼材質,知道是什麼材質,便最快的縮小了兇手的範圍。
「九姑娘,你知道了什麼?」
看著秦莞一副沉思的模樣,孫慕卿忍不住上前問了一句,秦莞抬起頭來,雙眸眸色微深的道,「小松子的屋子在哪裡?帶我過去看看——」
孫慕卿還沒說話,宋利已經在一旁到,「去他的屋子幹什麼?」
秦莞看都沒看宋利一眼,只看向董叔,「麻煩董叔帶路。」
董叔點點頭,當即轉身朝外走,這一走動,其他所有人都跟著走了過來,董叔帶著大家走的大道,七繞八繞之下方才到了案發地以東的小松子的屋子。
小松子住在下人院子里,雖然叫下人院,卻並非一個院子,而是幾排平方組成的一處並無院牆的「院子」,秦莞站在小松子的屋子門口,順著門前的一條游廊左轉到了西面,她不說話,只順著游廊走,沒多時,便到了一處雜物房之前,此處又兩條岔路,秦莞在此停住了腳步,董叔看了看四周,忍不住道,「這是雜物房,後面不遠處是茅廁。」
秦莞點點頭,並未多言的選擇了一條抄手游廊繼續走……
她這幅樣子頗有幾分高深莫測,而身後一大堆人跟著她走更顯得有些詭異,周圍人面面相覷幾瞬卻不敢打擾秦莞,只孫慕卿忍不住道,「九姑娘,你現在在做什麼?你是在找什麼?」
秦莞聞言雙眸微眯,「我在找,小松子是在哪裡遇到兇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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