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直聽的背脊一涼,「什麼?竟然死了?怎麼死的?」
魏長福又嘆了一聲,「就是我之前說的,大概半年之前村子裡接連死了幾個人,其中就有張家丫頭,她們家的手藝是傳給她父親,她父親又傳給她的,她父親患病走了好幾年了,眼下她一走,她家便不做茶酥了。」
秦霜口中皆是茶酥的清香,聞言一嘆,「真是太可惜了,也不知她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魏長福聞言輕咳了一聲,「這個倒是傳什麼的都有,我也不確定到底是什麼病。」頓了頓,魏長福又道,「我以為再聞不到她家茶酥的味兒呢,卻不想孫神醫那邊竟然做得出,想必也是個做茶酥的行家吧?」
秦霜搖頭,「倒也不算……」
秦霜沒直接說林嬸從前從未做過茶酥。
魏長福卻笑著搖頭,「秦姑娘別小看這點心,這點心是雲霧山和雁江沿岸的一大特色,人人都在做,可做的像張家這樣好吃的卻不多,秦姑娘的茶酥一擺出來,光是味兒我便認得出來,當真是和張家做的一模一樣,能有這個道行可是不容易的。」
秦霜聽著魏長福的話覺得有些驚訝,林嬸竟然誤打誤撞的將茶酥做成了雲霧山一絕?
秦霜只顧著驚訝,卻沒看到秦莞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
秦莞只是在想,她竟然沒有機會細細的問一問三元村的病患到底都得的是什麼病,而似乎孫慕卿也是不知道的,秦莞眸光幾轉,「後來孫神醫出現救了那些人?」
魏長福點了點頭,而後又搖頭,「倒也不是,也沒有全部救回來,有幾個病重的還是死了,不過看到有的人沒有死,大家總算知道是病不是什麼鬼神作怪也不是什麼疫病了。」
秦莞唇角微抿,「半年前死的幾個人當真不知為何死的?」
魏長福面露幾分苦笑,「這個……小人在此地雖然許多年,可從前做生意紅火惹得大家嫉妒,後來出了事,大家又嫌小人這地方住了外地人,一來二去的,小人就懶得和他們打交道了,村中的這些事兒,還真是不怎麼清楚……」
魏長福本就是外地人,外地人來了這裡做生意,早些年過來遊玩的人多,魏長福的客棧生意便十分火爆,眼見得一個外地人來此賺了錢,民風本就不甚開化的三元村上下自然就有些不喜魏長福,到後來村中出事,魏長福竟然還敢收留外地人,這無異於是「幫凶」,那一日村正來的場面秦莞還記得,村民們是當真沒有好臉色。
「你好奇這個做什麼?」秦霜吃著茶酥,問秦莞。
秦莞搖了搖頭,心中的疑竇卻越來越重,一轉眸,秦莞看向一旁同樣一臉凝重的周懷,「周管家,現在怎麼辦?」
周懷眉頭皺著,從百草園出來除了秦琰走的那一條道之外便只有三元村這一個出口,從三元村往觀音鎮而後去袁州城是最為快捷的,而三元村之中只有這一條主道,若是不進村子在外面繞行也可,可那都是馬車走不了的荒野小道,周懷不覺得秦湘一個人敢走。
「只怕……沒有走這條道。」
見秦莞和周懷說話,魏長福識趣的拿著茶壺進了櫃檯之後的內間。
周懷忙低聲直接道,「要麼是走了世子那邊,要麼便是躲在哪裡,要麼……便是出了事……」頓了頓,周懷道,「九小姐怎麼看?」
比起一旁吃茶酥吃的正香的秦霜,秦莞顯得格外的沉定,周懷略一猶豫,竟是問起了秦莞的意思,秦莞雙眸微眯,「三哥的速度是我們的三倍以上,可現在都沒有追上來,只怕他那邊也沒有找到人,我推測,五姐可能還在我們之後的某一處。」
周懷眼神微沉,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秦琰眼下和他們分開走,若是他臨時改了計劃,便和秦琰遇不到一起,可若是他沒改而秦琰改了,兩撥人便又錯開了。
秦莞看著周懷的神色便知道他眼下也十分猶豫,而這邊廂,秦霜已經將茶酥吃完了,見秦莞一點沒動不由道,「待會兒還要趕路,好歹吃點兒。」
秦莞搖了搖頭,她一時也沒有心思用飯。
這邊廂魏長福添滿了一壺新茶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夥計,端著兩碟子果脯,「小人這裡真是沒什麼好東西了,再過幾日,小人也要關門回老家去過年了,等來年大抵不會過來開張了,這半年可當真是虧大發了。」
身後夥計將果脯放下正要走,魏長福卻忽然道,「哎等一下,李財,你也是知道早些日子張家丫頭幾個怎麼死的吧?你且說說?」
李財便是秦莞幾個早先就見過的客棧夥計,他人生的十分老實,聞言有些局促的道,「小人……小人當時在店中,倒也沒親眼看見,不過……不過後來回去聽旁人說張家丫頭是死在茶園裡的,死的時候渾身是血雙眸大睜……」
見秦莞幾人皺眉,李財忙道,「他們也都不是親眼看見的,傳來傳去說法極多,卻沒個準兒的,有說張家丫頭是被外村人謀害勒死的,也有人說是張家的茶園建在墳地里被鬼怪纏死的,還有人說到了年節山裡專門吃人心的妖怪出來了,還有說是瘟疫……」
秦莞眉頭一皺,「你說什麼?」
李財顯然是怕在貴人們面前說錯了話,只將聽過的全都說了出來,聽秦莞忽然一問,李財頓時心中一跳,忙道,「說是瘟疫……」
秦莞一下子站了起來,「不對,前一句。」
李財眼珠兒一轉,「就是有人說到了年節,山裡專門吃人心的妖怪出來了。」
秦莞眉頭微皺,「妖怪就是妖怪,為何要說吃人心的妖怪?」
李財縮了縮脖子,「因為張家人說她家丫頭死的時候,胸口那裡受了傷,流了好多血。」
秦莞眸色當即幾變,李財卻又馬上道,「不過……不過這事鬧的越來越大,村正不許大家謠傳,便是有人再去問,張家人卻不肯說了,而後倒是什麼瘟疫鬼怪的越說越多。」
秦莞唇角緊抿著,就算這樣說,眾多的謠傳之中,吃人心妖怪的說法還是最為可信的,畢竟張家人自己說過,然而世上哪有會吃人心的妖怪?
李財見秦莞一臉沉色不再問下去看了魏長福一眼,見魏長福點了點頭方才離開。
魏長福也感覺秦莞似乎十分關注此事,便猶豫的道,「秦姑娘……」
秦莞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好奇隨便問問。」
魏長福給她們幾人重新倒了茶,又去招呼外面的秦府侍衛車夫,他人一走,周懷看著秦莞道,「九姑娘覺得三元村死的人有異?」
秦莞點了點頭,周懷卻道,「便是奇怪也管不了了,眼下我們得找五小姐。」
秦莞當然知道,然而她心中卻隱隱覺得三元村的怪事並不是這般簡單。
「九小姐,還是先去觀音鎮吧,咱們天黑之前趕到觀音鎮,得先確保和世子匯合再好,到時候若還是沒任何消息,小人和世子再回來找,免得您和六小姐的安全也無法保證。」
他們眼下只是在長福客棧短暫逗留,誰知道到了晚上村民們若是見他們還在此會做出什麼來,秦莞一時沒有更好的法子,便打算先照著周懷說的行事。
「好,那我們就快些點趕路——」
秦莞說完,秦霜也知情狀緊急,當即起身吩咐下人們收拾,待將幾個食盒收好放回馬車,秦莞幾人便走出院子準備繼續趕路。
魏長福殷勤的將秦莞一行送出了院門,可剛走出院門,卻見幾個村民拿著鋤頭在主道上朝著她們這邊疾走,一看這架勢,秦霜下意識就往秦莞身後一躲,「他們又來了——」
秦莞也被秦霜這般嚇了一跳,可很快秦莞發現這幾個村民根本不是朝著她們的方向來,魏長福見狀也鬆了口氣,「沒事沒事,和秦姑娘無關。」
正說著話,那幾個村民卻已轉了彎朝向大道對面的一戶人家後檐走去,一邊走幾個人急急說著什麼,秦莞這邊依稀能聽到他們的說辭。
「又是外鄉人?!」
「可不是,聽說還是個神志不清的瘋子!」
「哼,先抓起來再說,指不定早前的事就是他乾的——」
秦莞眉頭幾皺,轉而看向了周懷,「周管家……」
周懷也聽到了幾人所言,可他卻有些猶豫,畢竟此事與她們無關,然而對上秦莞有幾分凝重的眸子,周懷到底道,「好,小人帶兩位小姐過去看一眼。」
秦莞「嗯」了一聲,當即朝那幾個村民消失的方向走去,才走了不過二十來步,秦莞便聽到了一陣嘈雜之聲,她皺眉,沿著一戶屋舍側面的小路朝屋舍之後而去。
剛轉過彎,秦莞便看到了一副亂象。
村戶屋舍之後堆著一片草垛,而此刻,十多個手拿鋤頭鐮刀的村民正將一個衣衫襤褸之人圍著,那人身上只著了一件單衣,因為沾滿了泥垢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再加上他墨發胡亂的披散著,一時叫人連眉眼都看不清,面對著村民們凶神惡煞的圍堵,他一手撐著草垛一手拿著支木棍胡亂的揮舞著,喉嚨里還發出有些兇狠的斥聲,果真像個瘋子一般。
「瘋子有什麼好看的,走吧——」
秦霜從後面跟上來,見果然是個瘋子頓時興趣全無。
她拉了秦莞一把,秦莞卻沒動,反而語聲沉沉的道,「你不覺的他很眼熟嗎?」
秦霜微愣一下,轉而看向了那「瘋子」,歪著頭看了片刻,秦霜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瞪大了眸子,「這個人……這個人看著有些像那日在百草園中見到的那個病人……」
這話落定,一旁的茯苓也上前道,「小姐,真的很像!」
秦莞點了點頭,雖然那天晚上天色黑沉沒看清臉,可那忽然出現的鬼魅一般的身形她們卻是牢牢的記了住,瘋子也有百樣,而站在那草垛旁的人分明就是那夜百草園中的人。
「也不知從哪跑來的瘋子,睡在這草垛里差點將我那老娘嚇死!」
「總之是從外面跑來的,我們先將他綁了,看看他有沒有做什麼壞事,沒有就扔出去,如果有的話,就按我們村子裡的規矩辦……」
魏長福也跟著秦莞幾人走了過來,聞言立刻道,「三元村的規矩,外鄉人進來偷東西,捉到是要被打斷手腳的。」
秦莞眉頭微皺,然而大抵是感受到了村民們的不善,那瘋子忽然更快的揮舞起手中木棍來,一邊十多個人圍著,見他木棍揮的極快,竟然一時不敢上前。
秦霜便道,「孫公子不是說百草園的病人都被送回了各自家中嗎?這個人本是……本是赤水村的?魏掌柜,赤水村在哪裡?」
魏長福忙道,「赤水村在神女峰以南,和咱們這裡是兩個方向。」
秦霜訝異道,「莫非他回去之後自己又跑出來了?」
「不對。」秦莞忽然眸色微沉,轉而看向周懷。
「周管家,你看看這個人揮舞木棍的手法,似乎並非沒有章法……」
秦莞不會武功,卻看過旁人演武,她這麼一說,周懷立刻定睛一看,這麼看過去,果然見那「瘋子」手中的木棍揮舞的密不透風,因是如此,周圍的村民們才一直未曾上前。
「九小姐,您說的是對的,他的確會些武功,只是不知道為何被逼到了這等慘狀卻未表現出來自己的身手。」周懷疑竇道。
「因他是瘋子唄。」秦霜立刻開了口。
秦莞搖頭,「不是,我看他腳步虛浮,呼吸也有些不穩,手腕揮的雖快,卻到底沒有使出什麼敏捷的招式,似乎是身上太過虛弱而致,你們看他的眼神……」
「瘋子」墨發散亂,將眉眼遮住了大半,眼下只能從墨發的縫隙中去看他的眉眼。
秦霜看了幾瞬,忽而低聲道,「他似乎有些難受……」
「瘋子」眉頭緊皺,眼神犀利陰冷之中帶著幾分煎熬之色,彷彿正置身於什麼痛楚之中,秦莞眉頭微皺看向周懷,「周管家可有法子將他救下?」
周懷欲言又止,「九小姐……」
秦莞打斷了周懷的話,「他這樣子有些古怪,我稍加探看,若當真是個鬧事的瘋子,我絕不會多管閑事,可若不是,我只怕會和五姐不見了有關。」
周懷心神幾動,眸光一轉看向人群,他一眼認出了適才說過話的主人家,便上的前去,「這位兄台。」
周懷拱了拱手,而後從袖中掏出了五兩銀子,「這位兄台,此人有些像我們此前遇到過的一位病患,因主治者是我們主人的故友,還請兄台賣個面子讓我們將此人帶走,也免得你們費一番周折,若是傷了諸位便不好了。」
本就是個費力才能抓到的瘋子,他們將他抓起來也不過是想教訓一頓,可是眼下周懷給了銀子,便等於他們什麼都沒做便白白賺了一大筆!
此前說話的男人很快就做了決定,他一把接過銀子,「你帶走就帶走吧,可不能再鬧事嚇人啊,否則我們還要再抓回來,還有,我們可不幫你抓住啊,你自己想法子!」
說著,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村民們一邊笑鬧著讓那男人請客一邊從此處離了開去。
一時間,亂鬨哄的草垛旁只剩下了「瘋子」和秦莞一行。
見所有人一走,那瘋子手中揮舞著的木棒「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同一時間,瘋子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跌坐在了地上,雖然如此,他一雙眸子卻是透過發隙看著秦莞諸人,那眼神比先前多了兩分戒備。
秦莞抬步朝瘋子走了過來,茯苓當即道,「小姐當心——」
周懷也有幾分擔憂,然而看著秦莞一步一步極緩的上前,方知道秦莞是成竹在胸的。
「你還記得我們嗎?」
秦莞語聲輕緩,在距離瘋子四五步的時候停了下來,她見瘋子跌坐在地,便也緩緩的蹲了下來,「那天晚上,在百草園,你們嚇了我們一跳。」
瘋子眼神幾閃,而後垂了眸。
秦莞見狀,越發肯定自己沒認錯人。
「你不要怕,我們是前幾日借住在百草園的,是孫神醫的朋友,孫神醫不是將你們都送回去了?你怎麼來了這裡?你的病是否還沒好?」
秦莞緩緩的問了幾個問題,可那瘋子只低著頭卻不回答。
周懷和秦霜都走上前幾步,瘋子立刻抬眸朝他們看過去,秦莞離得近,那一瞬間,秦莞看到瘋子眼底閃過了一瞬極其低寒的光,那樣的眼神,竟然是氣勢逼人的。
秦莞心中微動,會武功,還有這樣的眼神,當真是這窮鄉僻壤之處的村民?
這麼想著,秦莞開始打量他身上的衣衫和靴子。
他也不知走了多遠的路,身上的衣衫一片灰白臟污,靴子更是沾滿了泥漿。
秦莞眸子微狹,忽然問,「你到底是誰?」
瘋子撐在地上的手頓時緊握成拳,眸子,也有幾分陰寒的朝秦莞看了過來。
這一眼看來,便是秦莞都止不住的有些緊張,後面周懷看出不對,立刻就要上前來擋住秦莞,秦莞手一揮,「周管家不必擔心——」
她的話含著幾分威懾力,讓周懷一愣,也讓瘋子的眼眶縮了縮。
縱然眼神駭人,可秦莞到底是秦莞,一個眼神還不至於讓她色變,她仍然不疾不徐的看著瘋子,「你身上的衣衫雖然臟污,卻是上好的湖州綢緞,你腳上的靴子上更是綉有銀線,你不是赤水河的村民,你到底是誰?為何董叔說你是住在百草園的病患?」
秦莞語聲極低,眼神亦帶著幾分關切,到了這一步,她只會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一次見到此人之時他便要逃走,後來她們親眼看著他被抓了回去,那時候,董叔說什麼她們都會信,可到了如今,秦莞幾乎可以肯定,董叔在騙他們!
「你莫怕,你是不是得了重病?你是被家人帶去百草園的?還是你被孫神醫囚禁了?」
秦莞試探的問著,前面兩問面前之人皆無反應,可當「囚禁」二字一出,男人的眼神卻是微閃,秦莞心頭一緊,「好端端他們怎會被囚禁?所以你沒有被他們送走,你是逃出來的?」
瘋子看著秦莞,這一次卻滴水不漏沒有任何錶情。
秦莞淺吸口氣,「我們和孫神醫的一個師弟熟識,孫神醫的百草園我們只是借住而已,並不知裡面竟然囚禁了人,你若有什麼難處,告訴我們,我們可以幫你。」
秦莞說著,上下打量他幾瞬,既然不是得了重病,那他的虛弱從何而來?
秦莞心思一轉,「你被下藥了?你不要怕,我會醫術的……」
秦莞說著,已往前慢慢的動了一步,她眼下有幾分急切幾分疑惑,因腦海之中一片混亂,眼底的關切就更是毫無掩飾的明顯,男人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溪一般靈透,竟然沒有再做出排斥之舉,秦莞幾步走到男人面前,指尖落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看著秦莞和「瘋子」之間的距離,周懷一顆心提起,茯苓更是緊張不已,連秦霜都有幾分擔心,忍不住道,「喂,你當心他傷人——」
秦莞背脊一動不動,似乎在專心的問脈,一抬眸,卻對上了男人幽深的眸子。
這一看,秦莞心間一涼,難怪她總覺的男人的眼神有些陰寒,除了男人本來的性子之外,秦莞驚奇的發現男人的眼瞳竟然是極近透明之色,他眼瞳之中彷彿藏著一川冰凌,此刻正冷漠而疏離的看著秦莞,哪怕秦莞表現的足夠善意,他仍是不為所動。
很快,秦莞收了手,她沒在看男人,只起身看向周懷,「他被下了葯,當是類似軟骨散和蒙汗藥之類的,會使人氣息停滯身體無力。」
說著秦莞又回頭看了一眼男人的脖頸處,「他的嗓子只怕也被封住了。」
秦莞在周懷詫異的目光之中蹲了下來,她心中有些發冷又有幾分緊張,她知道,她無意之中洞悉了孫皓月百草園的秘密,因為任何一個治病救人的神醫住處都絕不會囚禁著一個正常人,更不會往這個正常人身上下藥……
「抬起頭來——」秦莞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摸出了一個針囊。
她這四字並非商量,而是命令,然而等她掏出一根長針,男人卻沒動,只滿眸冰霜的看著秦莞,秦莞和他對視片刻,忽然抬手便捏住了他的下頜,而後用力的往起一抬,男人瞳孔一縮,抬手就想將秦莞的手卸下,可他似乎忘記了自己被下了葯,反應並沒有秦莞快,而就在他手即將碰到秦莞的手臂之時,他咽喉處劇烈的一疼。
秦莞這一針扎的又快又狠,直疼的男人身子一顫。
下一瞬,秦莞收回手收回針,後退一步站了起來。
因為疼痛,男人低下頭去,秦莞就站在他跟前,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片刻之後,男人因疼痛緩解而直起身子,很快,他忍不住的輕咳了兩聲。
這一咳,他面上現出兩分怔愣之色,他竟咳出了聲音來——
「你的嗓子被人施針封住了,這個人封住了你的嗓子,又給你下了"mi yao",無非是想把你好好的囚禁起來,你到底是誰?對你做這些的是不是孫神醫?」
秦莞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因這個男人的出現,陡然讓她想起了百草園之內諸多詭異之處,被葯啞的狗,被殘殺的貓,兩起兇案的兇手說的話,還有那個小葯庫里那些空了的葯屜,三七是止血的,白芨也是止血的,紫珠草還是止血的……
還有艾葉、蒲黃、小薊、地榆、白茅根……
隔了多時,秦莞卻能將那一日所見一個不落的記著。
這些葯皆是藥性多樣,可若說它們的共性,那便是止血效果極佳。
為什麼空了的葯屜大都放著的是止血藥呢?
在這最近的一個月里,孫皓月治什麼病需要這樣多的止血藥?
秦莞忽然想到了那些七零八落的貓屍……
貓多麼輕賤,不需要止血藥讓它死就好了,可人卻不同。
一股子涼意從秦莞腳底爬了上來,秦莞又想到了百草園之中的人,林嬸得過病,小栗子得過病,死去的大成也得過病……
林嬸病好之後便會做張家一絕的茶酥,小栗子得病之後便會做木工活……
孫皓月用了什麼葯能給人新的天賦?
秦莞眸光沿著男人的脖頸往下掃來,這樣的天氣,男人身上只著了一件薄衫,想來是因為出來的太過匆忙沒穿上更多的衣裳,然而即便如此,男人也沒被傷寒侵擾,相反的,就算如此狼狽,秦莞依然能看出男人的身骨體魄本是十分強健。
他沒有缺胳膊少腿,孫皓月只是想將他安然無恙的囚禁起來。
「你可以不告訴我們你是誰,但是你可以同我們做個交易。」
秦莞忽然開口,男人聞言抬起了頭來,秦莞便繼續道,「我們可以將你送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是,你要幫我們一個忙……」
男人仍然不說話,只目光的壓迫感越來越強。
秦莞卻不退不避,「我姐姐不見了。」
秦莞這話一出,明顯的看到男人的眼底閃過了一道微芒,她繼續道,「她失蹤了,我們所有人都以為她要往東去益州,可一路追過來卻不見她人。」
「益……州?」男人終於開了口,卻只冷冰冰的道出兩個字。
秦莞眉頭微蹙,「我姐姐受白家少主白非鈺之邀,往益州去了。」
秦莞不知男子身份,自然不能說秦湘自作主張要去益州找白非鈺,一個「邀」字便顯得模糊而不失體面,秦莞看到男人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可很快,男人低下了腦袋。
見他是這般半點都不打算合作的態度,秦莞眼底一寒,後面周懷也頗有幾分焦急。
秦莞又看著男人片刻,「看來你是不想做這個交易了。」
男人依然沒動,秦莞眯了眯眸子,即便發現了百草園的又一異常,可男人若是不開口,秦莞仍然不知道百草園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她眼神銳利的看了男人一瞬,忽而掏出袖袋,從裡面拿出了一個葯囊放在了男人身邊的草垛上,繼而轉身朝周懷走去。
「我們先走,不耽誤時間了。」
周懷本以為秦莞可能會執著,可沒想到秦莞竟也是果決利落的。
秦莞說完便大步朝外面走,待走過了拐角周懷方才追上來道,「九小姐,眼下如何辦?」
秦莞抿唇,轉身看著周懷道,「周管家,我們回百草園如何?」
周懷一訝,便是茯苓都不可置信的看著秦莞,「小姐,為何回百草園?」
秦莞沒理茯苓,只看著周懷,「百草園有異,我總覺的五姐要麼在百草園往這裡來的路上,要麼就還在百草園……」
「還在百草園?」秦霜面生幾分畏怕,「剛才那人是被囚禁在百草園的?九妹妹,你的意思不會是說……五姐被囚在百草園了吧?」
秦莞搖頭,「我還不知道,不過怎麼算五姐也走不到這麼遠的,我們回去,在路上遇見她最好,如若不然,就回百草園看看。」
秦霜不贊同,「可是為什麼回去呢?人家都不知道五姐去追白少主了,若是知道了且五姐的事和人家無關,豈非鬧得太不像樣子!」
秦莞眸光微垂,她自然不在乎這件事鬧得好不好看會不會給侯府抹黑,只是她眼下委實沒有真憑實據,沒法子說服秦霜和周懷。
「九小姐,便是回去找也沒有說我們大家一起回去的,要不然這樣子,小人回去,要麼遇見五小姐要麼遇見世子,而後九小姐和六小姐在這裡等著。」說著周懷看了一圈周遭,「這一次過來他們倒是沒那日那般仇視我們了,實在不行,今夜我們還是在這裡住一晚,待會兒我會留下人手在此,若是他們有人找上門來,用錢打發便可。」
適才那戶主便是被周懷用錢打發的,這村子裡的人即便民風彪悍,卻也知道銀子的好處。
秦莞欲言又止,「周管家……」
周懷嘆了口氣,「九小姐,就這樣回去百草園委實不妥,就照小人的意思來吧。」
秦莞無奈苦笑,可到底她沒法子支使車夫和侍衛們,也不可能單槍匹馬就往百草園去,「那好……也只能這樣了,周管家快去快回吧。」
周懷點點頭,轉身就往長福客棧去交代,秦莞站在原地片刻,忽然轉身往適才堆放草垛之地走去,她步子極快,然而等她轉過拐角,卻哪裡還有那人的影子!
秦霜也跟了上來,見狀氣道,「跑得這麼快!你救了他也不知道謝!」
秦莞一顆心越來越沉,待回到長福客棧門口的時候卻見周管家已經上了馬背,他一個隨從也沒帶,人都留在了客棧保護秦莞和秦霜,簡單交代幾句,他打馬便走。
魏長福也不知得了周懷多少銀子,竟是比先前更熱情的邀請秦莞和秦霜進了客棧,「兩位小姐走之後,廂房便一直留著的,兩位小姐不如進廂房歇著?大堂冷的很,兩位小姐還可趁著此時休息休息,周管家可說你們要連夜趕路呢。」
只要不下雪,連夜趕路也沒有什麼,秦莞還沒答話,秦霜已經點了頭,「好,生個炭盆來。」
「那是自然的,兩位小姐請——」
秦莞心中惴惴,也不願和魏長福幾人待在大堂,她跟著秦霜到了廂房,頗有些心焦的來回踱步,如今他們一行人分了三路,如果能順利找到秦湘便好,若是找不到,只怕又得生別的變故。
秦莞二人這一等便等到了下午,眼看的天色已經暗下來,秦霜也著急起來。
「怎麼回事,怎麼三哥也沒有回來……」
「就算沒遇到三哥,周管家也該早點回來才是。」
秦莞坐在床邊,這會兒卻是秦霜急的來回走動,「你那會兒為什麼說要回百草園去?就憑那個人被下了葯?指不定他是被送去百草園治病的,因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病,所以董叔那天晚上才騙了我們,也或者,他一時瘋一時好呢……」
秦霜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可秦莞的直覺卻告訴她,百草園的危險藏在暗處,她們直到離開也沒有真正的觸到,而秦湘卻不一定了。
正想著,忽然「叮」的一聲響,一個什麼東西破開窗戶紙飛了進來!
「什麼東西!外面有人?」
秦霜嚇得跳了起來,急忙躲到秦莞這邊,秦莞一看,卻是一個紙團,她急忙撿起來,打開之後只見紙團之上用炭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只看了一眼,秦莞的臉色頓時白了。
「怎麼了?」秦霜一臉的迷茫,「這是誰給的?」
秦莞將紙團給秦霜,秦霜一看,詫異的道,「回百草園?這是誰給我們的?為何也讓我們回百草園?!」
秦莞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幾步走到窗前去看,然而窗外空蕩蕩一片,哪還有人?
「百草園是要回的。」秦莞眸色一寒,「晚了就來不及了!」
秦霜和茯苓皆被秦莞冷肅的神色嚇住,秦莞又搖了搖頭,「光我們回去不行,得有別人……」
秦霜弱弱的道,「周管家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呢。」
「周管家回來也無用,如今的情形,只怕得有官府的人在才可。」秦莞眸色一冷,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從袖中掏出來一物,「拿著這個,拿著這個去薊縣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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