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蕪孤零零的坐在地上,望著白楓的背影放聲大哭。
墜地的木盒旁,一塊帶著血色和馬毛的馬鈴鐺觸目驚心的落在地上,這鈴鐺乃是純金打造,上面暗刻著「月牙」二字,乃是她十多年前見到還是馬駒的月牙之時親自挑選的,月牙帶了這麼多年,從未丟失過。
她沒有找到月牙,燕遲卻送來了月牙脖頸之上的鈴鐺!
她知道,她的月牙已經死了!
她害了秦莞,燕遲便殺了她的月牙!
他這是在警告她,是在報復她——
拓拔蕪心中悲痛憤怒,心底隱隱的又有幾分發寒,想到兩個被拓跋弘帶走的侍婢,她更是無助的癱軟在地上,她做錯了嗎?是她害死了月牙?是她連累了兩個奴婢?!
春夜寒重,拓拔蕪獃獃的望著黑漆漆的天穹,寒意順著她的腳底一路蔓延上來,然後蛇一般的鑽到了她的心底!她放肆高傲慣了,若是從前,燕遲如此,她只怕還要因為惱怒鬧上一鬧,可如今,連拓跋弘的回護都沒了,她這個北魏的公主身份已經是一文不值,不僅如此,拓跋弘對她失望透頂,連他也是站在大周那一邊的。
拓拔蕪越想也覺的凄慘悲痛,不由放聲大哭起來,不遠處的巡邏侍衛聽到動靜走過來,見拓拔蕪毫無形象的委地大哭,頓時有些無措,然而今日這位北魏公主差點害死大周小醫仙的事已經在私底下傳開,他們亦明白太后和皇上的態度,當下未做搭理。
拓拔蕪的心境從來沒有如此絕望凄清過,她一個人癱在地上,只癱的手腳發麻,待哭的累了,拓拔蕪心底才湧起一股子悲痛的執拗來!
她一個猛子站起身來,因為腿腳發麻晃了一晃,待站穩了,她又低頭撿起了地上的鈴鐺,然後,一步一步的朝著太后的主帳走了過去。
太后主帳之外守著侍衛,見拓拔蕪過來皆是面面相覷。
秦莞受傷的事已經傳開,這位被稱為小醫仙的九姑娘雖然和他們不算相熟,可連著多日,這位九姑娘陪在太后身邊,且性情溫婉,半點沒有因為得太后寵愛便高傲擺架子,這些侍衛看在眼底,便也對這位九姑娘生出幾分好印象,再加上她為太后治病,且是被北魏人欺負了,不必多說,這些侍衛便是站在秦莞這一邊的。
看著拓拔蕪到了帳前,侍衛們面面相覷一眼,並沒打算通報,太后已經睡下,不是要命的事,他們也不敢隨便攪擾。
拓拔蕪身上冰冷一片,她獃獃的在帳前站了片刻,忽然就跪了下來。
主帳之前的地板皆是木板搭就,上面鋪著一襲華毯,拓拔蕪跪著,倒也不算太過難受,然而春夜的寒意太重了,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兩三個時辰,等她跪到天亮,這雙腿無論如何也要廢幾日,可不這樣做又能如何呢?月牙沒了,她不能再害了另外兩個!
幾個侍衛驚訝的看著拓拔蕪,見她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一時都有些遲疑,最終,一個侍衛還是掀了最外面的帘子在裡面低低稟了一聲。
太后歇下,陳嬤嬤卻還醒著,侍衛進去的快,出來的也快,出來之後低低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幾個侍衛便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站直了身子。
拓拔蕪將這一幕看在眼底,她心中瞭然,一時也生不出更大的惱怒了,只如同個沒了神魂的人偶娃娃一般的跪在那裡。
……
……
天明時分,太后剛醒便見秦莞已經起來了。
秦莞和陳嬤嬤皆在旁等她醒來,見她睜眸,秦莞忙和陳嬤嬤走到了近前來,「太后娘娘,北魏公主昨夜丑時時分過來大帳之前跪著了。」
太后聽著眉頭一挑,秦莞又道,「現在還跪著呢。」
此刻天色剛剛見亮,太后聽著,便慢慢的坐了起來。
「光是拓拔蕪一個人跪著?拓跋弘沒來?」
陳嬤嬤點頭,「是,是公主在外面跪著,沒有其他人。」
太后笑了下,「好,不著急,拓跋弘應該也快來了。」
說著太后抓住秦莞的手,「咱們慢慢等著,一點都不需要著急。」
秦莞明白太后的意思,一時也不著急。
這邊廂,拓跋弘一夜都睡得極差,然而今日大獵,他卻是不得不養好精神,睜眼之時外面的天色已經見亮,拓跋弘喊了一聲,侍衛立刻走了進來。
「太子殿下,公主已經在太后的主帳之前跪著了。」
拓跋弘聽著這話神色一震,頓時醒過了神來,「當真跪著了?」
「是,昨天晚上沒多久就去跪著了。」
拓跋弘心底暗暗鬆了口氣,這個皇妹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如果她一直不跪他還真的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來讓她聽話,到時候,可能真的要處置了那兩個婢女了。
拓跋弘深吸一口氣,當即換了衣裳到了太后的主帳之外,清晨的曦光之中,果然看到拓拔蕪神色沉定的跪在太后的大帳之前,他嘆了口氣,神色肅然的走了過去。
跪了一夜,此刻的拓拔蕪早已神色恍惚,她雖然身子直直綳著,面上卻半點神采也無,一雙眸子滿是血色,毫無生氣,腳步聲響起,她卻半點察覺都無,只目光低垂著看著華毯之上的紋樣,直到一道影子落在了她身上,她方才眼珠動了動。
拓跋弘看著拓拔蕪如此也十分心疼,然而如果此事能給拓拔蕪長個教訓,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了,看了拓拔蕪一會兒,拓跋弘走到帳前,高聲道,「拓跋弘,求見太后娘娘。」
在拓跋弘身後,還跟著幾個捧著禮盒的侍衛,他一聲落下,等了片刻陳嬤嬤才從裡面走了出來,「太子殿下,太后娘娘剛起來,您請——」
拓跋弘不敢大意的走了進去,主帳之內,秦莞坐在太后身邊,正在和太后說話,見拓跋弘進來,太后便拉著秦莞讓她坐在了自己身邊。
拓跋弘一眼看到了秦莞手上包紮著棉布,當下便行禮道,「拜見太后娘娘,拓跋弘帶著小妹,來給太后娘娘還有九姑娘請罪了。」
太后笑意淡淡的,「太子殿下打算如何請罪?」
拓跋弘忙道,「家妹就在外面跪著,要如何定罪,請太后娘娘發落!」
太后便冷笑了一下,拓拔蕪跪都跪了,她還能怎麼懲罰她不成?太后打量了拓跋弘一瞬,「話是太子說的,就是不知道公主有沒有知錯?」
拓跋弘忙道,「好,我這就將小妹帶進來,親自給九姑娘賠罪。」
說著回身喝道,「來人,將公主帶進來。」
侍衛在外應了一聲,正要去將拓拔蕪攙扶起來,可剛一碰拓拔蕪,拓拔蕪卻眼一閉倒在了地上,侍衛一聲大喝,拓跋弘立刻轉身奔了出來。
一出帳,便看到倒在地上的拓拔蕪,她面色慘白雙眸緊閉,已是暈過去了,拓跋弘心中一急,連忙上前將拓拔蕪抱起,喊了兩聲,拓拔蕪卻哪裡還有意識?
秦莞扶著太后走了出來,見到拓拔蕪跪成這般,心中的氣到底消了兩分,拓跋弘也道,「太后娘娘,小妹當真是誠心悔過的,此番險些釀成大禍,小妹跪了一夜求太后娘娘和九姑娘的原諒,太后娘娘,九姑娘——」
太后哼了一聲,「罷了,九丫頭沒出大事,哀家就算了,若是還有下次,太子殿下可不要以為跪一跪就好了,帶公主回去吧,哀家給你召御醫。」
拓跋弘連忙道謝,又將拓拔蕪抱起,急匆匆的走了。
看著拓跋弘當真是緊張拓拔蕪,太后嘆了一聲,「這個妹妹如此不省心,這個太子也十分不容易。」說著又看著秦莞,「可還覺得委屈?」
秦莞搖頭笑開,「自從昨日見太后娘娘為此事那般生氣,我就不委屈了。」
太后失笑,「傻孩子——」
秦莞見外面天有些涼,便扶著太后進了屋子,一邊笑道,「小時候父親和母親尚在之時,若是受了什麼委屈,父親和母親不管我就會過去的很慢,若父親和母親能堅定的和我站在一邊,讓我覺得有人為我撐腰為我不平,我便會好的很快。」
這的確是小孩子的想法,太后聽著目光越發慈愛,卻是道,「你這是懂事的孩子才有的想法,你可知道,有些小孩子,做父母的越是疼愛憐惜,就越是鬧得更大些,可見啊,你從小就是個乖孩子,所以後來才能仁心習醫。」
秦莞和太后溫文的說著話,如此這件事便算暫時平了。
這邊廂,拓跋弘抱著拓拔蕪回了大帳,又叫人放了那兩個侍婢,等了沒多久,隨行的御醫便到了,御醫一番望聞問切,御醫眉頭緊皺的道,「公主殿下這是體虛脫力,又染了風寒之狀,小人先施針讓公主殿下醒來,然後開方子於她。」
拓跋弘頓時允了,御醫一番施針,過了小半個時辰,拓拔蕪才悠悠轉醒。
拓拔蕪雖然醒了,一雙眸子卻還是無神,兩個侍婢先餵了她溫粥,又餵了湯藥,好半晌,拓拔蕪仍然沒醒過神似的,拓跋弘在旁看著,嘆了口氣,「蕪兒,你這是在怪我?」
如此一問,拓拔蕪的眼底方才有了兩分波瀾。
拓跋弘靠近拓拔蕪的床榻一分,嘆息道,「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在逼你?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昨日當真是太過放肆了?你是北魏的公主,可你半點沒有當公主的自覺,在家中時,你怎麼鬧都可以,眼下來了大周,你便得好好想想能為北魏做點什麼!」
拓拔蕪眼眶微微紅了,她並不是真的沒了精神,她跪都跪了,拓跋弘為何還不放過她?
見她眼眶微紅,卻是不說話,拓跋弘有些無奈,「蕪兒,等你好一些了,我們親自走一趟太后那裡,你親自跟九姑娘說個對不住。」
拓拔蕪拳頭一攥!她都跪了一夜了!難道還不夠嗎?!
是不是要在這些人的面前,將她狠狠的踩倒在污泥裡面才算數?!
拓拔蕪轉眸,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拓跋弘。
拓跋弘看著拓拔蕪執拗的目光,方知她並沒有完全誠心認錯,是他逼迫,她才去跪了,拓跋弘眉頭微皺,拓拔蕪在北魏當真是被慣得太過了!
本還像訓斥,但看著拓拔蕪的樣子,拓跋弘到底不忍,於是他一嘆,「大獵要開始了,今日一天我都要出去,等晚上才會回來,你就在這好好養著,其他事等晚上回來再說。」
拓拔蕪看著拓跋弘的面容,只覺得眼前這個大哥彷彿是個陌生人似的,見拓跋弘在等她的答覆,拓拔蕪冷笑一聲,語聲嘶啞的道出一個字,「滾。」
拓跋弘一愣,滿屋子的侍婢和侍衛也是一驚。
拓跋弘深吸口氣,不打算再多留,眸光一轉,卻見拓拔蕪身邊放著一個小鈴鐺,他看到了那小鈴鐺上面的字和血色,一時微驚,「這是月牙的鈴鐺?」
拓拔蕪一聽這話,頓時將那鈴鐺緊緊的握在了手中。
拓跋弘奇怪極了,「你不是說你沒有找到月牙嗎?」
不說月牙還好,一說起月牙,拓拔蕪心底的怒意又浮了起來。
她雙唇抿的緊緊的,一雙眸子很是不善的瞪著拓跋弘。
拓跋弘心中滿是疑竇,然而那鈴鐺之上血跡分明,「你只找到了月牙的鈴鐺?那鈴鐺之上有血,月牙,多半是出什麼岔子了。」
拓拔蕪雙眸猛地閉了上,拓跋弘不會知道,這鈴鐺是燕遲送來的!
若是他自己撿到,她或許還心存希望,可這是燕遲送給她的禮物!
她的月牙,分明已經被燕遲殺死了!
見拓拔蕪如此,拓跋弘搖了搖頭,「等今日打獵回來,我派人去尋尋。」
說完,時辰已經不早,拓跋弘念著大獵,吩咐了侍婢門一句便轉身出了門。
拓跋弘一走,侍婢們方才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紛紛撲倒在拓拔蕪床邊,她們知道,昨日拓拔蕪去跪著道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們。
「公主殿下,您要是委屈就哭出來。」
「公主殿下,您不要怪太子殿下……」
「公主殿下,鈴鐺怎會在此?公主殿下,月牙一定沒事的……」
侍婢們紛紛勸說,拓拔蕪卻動也不動的再不發一言。
……
……
主帳之前的廣場之上,又有軍鼓陣陣軍號齊鳴,今日是行獵第三日,乃是第一回大獵,這一日開始,三國的貴族子弟們,都要開始比試誰得到的獵物最多,每一日的頭籌者,都會得到豐厚的賞賜。
太陽剛剛露頭,廣場之上已經是旌旗飄揚人頭攢動,除了燕淮,所有皇室宗族的主子們又換上了戎裝,紛紛御馬立在最前,而後面,則是其他貴族子弟和隨行的侍衛,燕淮今日不必上山,看著底下年輕人生機勃發的樣子不由和太后感嘆。
「當年朕站在底下的時候,也和這些孩子一樣。」
太后笑道,「可不是,彼時我也是和皇后一般容顏正好。」
趙淑華聽著這話頓時笑了,「太后娘娘如今也是正好——」
馮齡素忙接道,「就是,皇上如今也是寶刀未老呢。」
好聽的話惹得燕淮和太后齊齊得了笑顏,而底下,所有人都開始分發弓箭,為了防止軍器上的差異影響結果,今日所有人用的弓和箭都不同,而每個人,最多帶四名侍衛,每個人一張弓,十支箭,也就是說,每個主子都只有五十支箭的機會,箭術好的若遇不到獵物也是白搭,箭術不好的,獵物在面前也只有五十箭的機會。
除此之外,每個人都可帶隨身的兵器,然而打獵之時又有多少飛禽走獸能用刀劍獵到?因此,這五十支箭,是眾人最重要的機會。
秦莞陪在太后身邊,目光一抬,便見底下輔帳左右皆站滿了夫人小姐們,秦湘和秦霜也都在其中,場中的男子們大都年輕貴胄,一個個英姿勃發,看的四周的貴族小姐們心神萌動,秦霜卻指著那些弓箭之上的痕迹道,「怎麼每個人的箭都不同?」
胡氏和秦朝羽也站在二人身旁,聞言胡氏笑道,「因為會發生爭搶獵物之事,為了避免分不清是誰射殺了獵物,所以每個人的箭矢都是不一樣的,比如太子殿下會在箭頭的部分標記一個『徹』字,而成王殿下則會標記著一個『麒』字。」
秦霜面露瞭然,「原來如此,這法子的確好用!」
秦霜說著,卻見一旁的秦朝羽目光殷殷的看向場中,順著秦朝羽的目光看過去,正是著一身赤金色鎧甲的燕徹,秦霜一笑,秦朝羽不愧是未過門的太子妃!
這般想著,秦霜往自己另外一邊一看,卻見秦湘也雙眸柔柔的看著場中某人,秦霜心底微訝,待要看看秦湘所看之人是誰,秦湘卻又忽然垂了眸子。
秦霜狐疑的看向廣場,便見廣場之上,好幾個人都在看他們這邊。
秦霜眸子轉了轉,便發覺自己左右皆是衣衫華麗的貴族小姐,一時便有幾分苦笑,這場面,只怕比得上那個什麼上元宮宴了,只不過這一次是女子相看男子。
這麼想著秦霜便又是一嘆,這些年輕的貴族子弟的確氣勢非凡,不過卻不是她可以妄想的,秦霜百無聊奈的,眸子卻看向四周負責舉旗鳴鼓的侍衛,這些人裡面,會不會有薛青山呢?看來看去,秦霜還真的看到了一個薛青山相像之人,那日站得遠,她看的不太真切,於是她低聲道,「你看,看西北方向那個舉著赤色『燕』字旗的人是不是薛青山?」
秦湘心中跳一下,當即朝著秦霜所言的方向看了過去。
這一看,秦湘不由得心尖一顫,當日她雖然離得也遠,可她是最為在意薛青山長什麼樣子的人,因此,也看的最為清楚,而此刻,她一眼就將薛青山認了出來。
雖然眉眼看不真切,可那份雖然身處熱鬧之中卻又置身事外的疏離感卻是分明,秦湘猛地垂眸,原來薛青山真的在這裡!
「怎麼了?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薛青山啊!」
秦湘搖了搖頭,「我也沒看清——」
秦霜有些失望,「過了好幾天了,我也有些記不清了。」
既然秦湘沒給出肯定的答覆,秦霜便轉眸看向了秦莞的方向,低聲道,「待會兒,我們去找九妹妹吧,昨天的事太嚇人了,我們得去看看她。」
秦湘抬眸往秦莞的方向看了一眼,猶豫道,「可她在太后身邊,我們這般湊上去好嗎?何況昨天大伯回來說過了,說是太后娘娘會給她做主的,今天早上,這件事不是已經了了?那北魏公主竟然跪了一夜,也是為她出了氣了。」
秦湘心中有些煩躁,甚至都想離開這兒了,秦霜聽著這話搖了搖頭,頗為不贊同道,「可是這到底不一樣,昨天咱們幫不上忙,就不去添亂了,今日卻應該去看看她不是嗎?好歹看看她受傷嚴不嚴重。」
這般說著,秦湘往秦莞的方向掃了一眼,「她好好站著,應該是無礙的。」
秦霜聞言便也有些想打退堂鼓,「那……那好吧,要真是往太后面前走,我還有些害怕……」
這般說著,秦湘卻委實沒了看熱鬧的心思,拉著秦霜準備回帳。
秦霜可還沒看夠,然而見秦湘心情不好似的,只好陪著秦湘回了大帳。
秦莞遠遠看著秦霜和秦湘半路離開,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不由留了個心眼,這邊廂,燕遲已領到了自己的弓箭,秦莞遠遠看去,又見燕遲洒然凌風俊朗非凡,她唇角揚了揚,燕遲遠遠的和她對望了片刻。
很快,所有人皆準備完畢,燕淮親自敲響了出發的軍鼓,大部隊浩浩蕩蕩的出了大營,燕淮站在高台之上神色一振,「想來今日大家的收穫一定不會少!」
大部隊之中,拓跋弘和拓跋銳正好和西梁皇子劉贇並排而行,劉贇一邊御馬一邊笑看著拓跋弘,「今日怎不見公主殿下一起行獵?」
今日一早,拓拔蕪跪在太后帳前請罪的事就已經傳遍了,雖然是請罪,卻也當真是丟臉無比,拓跋弘心知劉贇不懷好意,冷笑道,「這個就不勞煩三皇子掛心了。」
劉贇笑道,「說起來,公主殿下也是太過驕縱了,不過太子殿下也很有辦法,還是讓公主去跪著了。」劉贇越說越是愉悅,又看了一眼拓跋弘的箭囊道,「聽說太子在北魏國中不善武藝只勤於吏治?那今日這五十支箭會不會有些多?不如分給我一些?若是射中了,便算是北魏所得,不然,今日的大獵,北魏只怕還是墊底的……」
拓跋銳眉頭一皺,「三皇子哪裡來的自信說這些?!我大哥是北魏太子,可不像有些人,只會耍耍嘴皮子功夫,啊,難怪了,有些人只是個生母地位北魏的皇子啊。」
這話一出,劉贇頓時瞪大了眸子,他的生母地位的確不高,乃是因容貌才得了寵幸,雖然如今已經是貴妃之位,可這出身,卻好似抹不去的印記一般受人詬病!
劉贇狠狠的瞪了拓跋銳和拓跋弘一眼,冷笑一聲,「太子和五皇子今日打獵可要小心些,山林茂密,若是一不小心被獵物傷了,或是被無心之箭射中了,便鬧笑話了。」
說著,馬鞭一揚,劉贇揚長而去——
山中行獵,的確忌諱盲箭傷人,因此,每個人帶著的侍衛都會高高舉著一面帶有主子名號的旗幟,如此,遠遠的便能看到那個方向有人。
劉贇這話,分明是咒他們,拓跋銳凌空揮了揮拳頭,「死的人是他才對!」
拓跋弘搖了搖頭,「別和他多言,我們走西邊上山便可。」
看著劉贇往下遊方向的東邊去,拓跋弘便想走上游西邊,如此,便能避免和劉贇碰見發生摩擦,拓拔蕪的事已經鬧得不好看,今日,他只想好好地圍獵。
拓跋銳輕哼了一聲,跟在了拓跋弘的身後。
……
……
大部隊出發,太后和皇上便散了去,秦莞不知秦霜和秦湘適才怎麼了,又想著她和拓拔蕪的事侯府眾人必定知道了,便和太后告假,往侯府的大帳走去。
到了侯府帳中,眾人果然還存著幾分擔心。
胡氏拉住秦莞的手,心有餘悸的道,「幸好有太后給你做主,不然這一次還不知道怎麼給你討個公道呢,手上的傷可重呢?」
秦莞搖頭,「不重的,包紮好了,養個半月就會痊癒。」
胡氏立刻叮囑,「好,那你可記得,千萬不要碰到水了。」
秦莞笑著應了,得知秦莞過來,便從軍器帳趕回來的秦述忙問,「好端端的,那北魏公主為何如此待你?她難道不知道你得太后看重嗎?」
秦朝羽也看著秦莞,「是啊,她好歹是北魏公主,不會如此沒有章法,你是不是得罪她了?」
秦莞唇角微抿,眼底的笑意也淡了去,因為身份懸殊,所以即便是這般簡單的是非,她這個受害者也會受到懷疑,而這次的事,拓拔蕪的確有緣故,然而那又如何?作惡就是作惡,秦莞搖了搖頭,「不知道,可能是她失心瘋了。」
秦莞說話並不客氣,秦朝羽挑了挑眉頭,秦述微愣一下笑道,「總之事情過去了,你沒事便好,看拓拔太子的態度,他是個明理的人。」
秦述也不年輕了,他這一輩的,都沒有再上山打獵,只留在營中,要麼陪著皇上商議國事,要麼便是協助各司協調營地諸事。
秦述專門回來,又細細問了太后的身體,等他問完了,秦莞方才和秦霜、秦湘出了大帳,秦朝羽見秦莞幾個一起離開,不由輕哼了一聲。
雖然她不屑和秦莞幾個關係親近,可看著秦莞三姐妹一起進進出出,還是覺得有些扎眼,她轉而看向秦述,「父親,這件事當真無礙嗎?對方畢竟是北魏的太子和公主,那公主性子野蠻放肆,若是將秦莞嫉恨上,連帶著將咱們也嫉恨了該怎麼辦?」
秦述沉思一瞬,搖了搖頭,「應當不至於,他們最多待一月便要回北魏了,等他們一走,這件事只會被大家遺忘,何況有太后坐鎮,此事和侯府無關。」
秦朝羽點了點頭,一時沒多言,胡氏便道,「此番大獵可關鍵?我適才看成王身邊帶著的幾個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太子的也是。」
秦述點頭,「自然關鍵,如今有北魏和西梁,誰能奪得頭籌便十分的要緊,誰若是壓倒了北魏和西梁,替大周掙了顏面,不管是皇上還是百官,都是會讚賞有加的。」
秦朝羽聞言便有些緊張,「那父親可能幫幫太子殿下?」
秦述苦笑一聲,「我只能保證,太子殿下的箭矢不會出任何問題,其他的事,想來皇后娘娘那邊自有安排——」
聽的這話,秦朝羽方才放了心。
這邊廂,秦霜三人進了小帳,她聽秦莞講了事情來由,忙去掀開秦莞的裙子,又將她的襯褲往上拉了拉,頓時看到了秦莞腿上大片的淤傷,秦莞本就肌膚細膩白嫩,如此一對比,就越發顯得傷處青紫一片,秦霜憤憤道,「這個北魏公主,還真是得了失心瘋了!你本是一片好心要幫她,她卻恩將仇報,這樣的人竟然還是一國公主!」
秦湘也嘆道,「還以為就手上受了輕傷呢,沒想到身上還有這麼傷處!」
秦莞把秦霜拉起來,又整理好裙裾,笑道,「沒事,我是做什麼的?任何傷勢都難不倒我,昨夜擦了傷葯,如今都好的差不多了。」
又問,「剛才你們怎麼早早走了?」
秦霜聞言沒好氣的看了秦湘一眼,「還不是她,也不知怎麼了忽然就要走,我跟你說,我下午時分好像看到了薛青山了,跟她說了,她卻說看不清。」
秦霜促狹一笑,「也不知是不是害怕薛青山真的在那裡,才急急走了。」
秦莞便也笑意微深,「其實我問過了——」
秦莞的確幫秦湘問過,卻是問的燕遲,燕遲叫白楓去查了,薛青山的確在大營之中,不僅在大營之中,且還是負責廣場守衛的,如此一來,便是最有機會碰見的。
「他們巡防營來的,都在負責廣場上的守衛巡邏,如果你想見他,只需要在廣場那邊多走動走動便能撞見——」
秦霜輕呼一聲,「啊,那我適才看到的一定就是他了,我覺得面熟的很,只是太遠了根本看不清楚,他當時扛著旗子,卻又不是隨大部隊出去的,一定是他。」
秦霜和秦莞對視一眼,秦霜激動道,「不如我們再出去看看?或許他還在呢!」
秦湘卻忽然後退了一步,「我不去,你們也不準去!」
她說的斬釘截鐵的,秦霜二人嚇了一跳,便見秦湘面色微紅,眼底有幾分惱意,一雙手臂緊緊的交疊在胸前,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秦莞忙拉了秦霜一把,「看什麼看,若是被薛公子知道,還覺我們孟浪。」
秦霜輕哼了一聲,十分不理解秦湘,如果是她,她就一定會去看看自己未來的相公是和模樣,秦湘卻總是太過扭捏矜持,「算了算了,不看了不看了,你呀,讓你提前看看,便是有個準備,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嫁過去的時候才安心吧,免得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慌亂無措……」
秦湘漲紅了臉輕喝一聲,「胡說什麼——」
她還沒成親,什麼洞房花燭夜!
何況……何況是和那樣的人洞房花燭!
秦湘想到那群騎在馬背上的人,再想到被淹沒在角落,滿頭大汗扛著旗子的人,頓時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她粉拳攥的緊緊的,腦海之中兩個聲音在天人交戰。
秦霜也覺自己說多了,笑呵呵打個哈哈,又問起秦莞在太后帳中之事來,說著,又說起了忠國公府,「你是不知道,那位馮小姐天天都要花枝招展的從咱們這邊過,前日是貴妃娘娘上的兔子,昨日又是什麼紫貂……直將八妹氣的不行……」
秦莞沒住在女眷帳中,倒不知馮沉碧和秦朝羽還有交鋒,二人說了一會兒話,期間秦湘也跟著插言幾句,見時辰不早,秦莞方才回了太后身邊。
但凡打獵,總是有幾分危險,太后很是擔心,「燕離自小習武就是個花架子,今日也跟著去了,不知會不會出岔子。」
陳嬤嬤便開解道,「不會的,娘娘,有遲殿下呢。」
這麼一說,太后倒是笑了,轉而看著秦莞,「你猜,今日誰獵物最多?」
秦莞忽然被這麼一問,不由得有些緊張,想了想,秦莞道,「太子殿下的獵物最多?」
太后聞言頓時笑了,「今日可是打獵,太子雖然武藝尚可,可他平日里卻沒時間操練,倒是燕遲,一直在朔西待著,別人都說他殺敵如同切瓜,難道他多不過太子?」
秦莞想了想,很是服氣的點頭,「太后娘娘說的有道理。」
太后便笑了,「那你可要和我賭一賭?」
秦莞自然會順著太后,「當然可以呀,娘娘想怎麼賭?」
太后想了一瞬,便道,「我們來賭太子和成王,誰獵的獵物最多,如何?」
前面都在說燕遲,可到了此處,卻是猜成王和太子,秦莞和太后對視一眼,四目相對,一老一少同時笑了,秦莞頷首,「好,那您先選。」
太后想了想,「我不能欺負你,我選個概率小的,成王吧。」
今日大獵並非表面上這麼簡單,必定會有人爭那頭名,而這個人,自然不會是燕遲,因此即便燕遲理論上最為厲害,太后也將他排除在外,相比之下,太子乃是儲君,應該是眾望所歸,其他人,要麼不敢超越,要麼,無法超越,自然概率更大。
秦莞便笑道,「那好,那我就賭太子!只是賭資呢?」
太后掃了屋子一圈,抬手一指,「賭資,就是昨日皇上命人送來的這塊鹿皮如何?」
第一日小獵,燕淮獵到了一頭鹿,後來鹿皮送到了太后此處,如今太后拿這個做賭資,那是再合適不過了,秦莞想了想,「太后娘娘什麼都不缺,那我就用一個全新的葯囊做賭資如何?能讓太后娘娘耳清目明的葯囊!」
老少二人愉快的定下了賭約,陳嬤嬤在旁看的直笑,因有了賭約,二人便格外的盼望著大部隊回營,燕綏在旁也看出幾分趣味來,也巴巴的等著,今日的大獵截止時間乃是戌時正,回來晚的人,獵物便不作數,從酉時開始,便有人陸陸續續回營,而燕遲,果然是中不溜的那個,太子和成王,則是擦著戌時的邊回了大營!
燕淮領著後宮重嬪妃到了高台主座,太后也帶著秦莞到外間,御林軍們正一個一個人的點算獵物的多少,因人不少,直點算到夜幕降臨,眾人正等的興緻勃勃,忽然,幾匹快馬從大營門口直衝而入,且直直的衝到了陣前!
眾人回營,皆已下馬列隊,這幾匹馬來的又快又急,很是無禮,燕淮眉頭一皺,便聽到來人喊了幾聲,燕淮命袁慶前去探問,很快,袁慶面色焦急的快步回來。
「皇上,北魏太子殿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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