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離子時已經不遠了,聽到這話,在場眾人都眉頭緊皺。
展揚道,「他不是去送畫的嗎,怎麼會在那裡面待這麼久——」
白天的時候秦莞已經說了對寧不易的懷疑,當時所有人都覺得十分匪夷所思,畢竟寧不易和衙門眾人都認識,在此之前就幫過他們不少忙,當時展揚和鄭白石聽到秦莞的話,都十分的驚訝,然而到了這會兒,展揚和鄭白石一時也拿不準了。
寧不易好端端的出現在這周圍,這也就罷了,這麼久了還沒有出來,這可都快接近子時了,難道是有什麼事耽誤了?
「那宅子的主人是誰?總不至於是訪友然後今夜打算留宿在宅中?」
鄭白石說了一句,其他人都面色凝重,燕遲沉吟片刻,「白楓,你派人去看看。」
白楓點了點頭轉身而去,燕遲起身走到了窗戶旁,一眼看出去,這附近的街市民坊都漆黑一片,只有不遠處的兩家酒肆還亮著昏光,然而也沒有早前的熱鬧嘈雜了。
時辰越晚,街市上人越上,這個時候一旦有人走出來,便能立刻被大家看到,若他是兇手,這個時候應該找個地方隱匿著最好。
「殿下,還有兩柱香的時辰就子時了。」
秦莞提醒了一句,目光往東邊看去,寧不易在的那處宅子頗有些遠,站在這裡並看不清宅子里有沒有亮著燈,然而秦莞本來就懷疑寧不易,如今寧不易行為有異,她自然更生了疑竇之心,子時很快就到,如果寧不易要動手,那這個時候要開始準備了。
燕遲眯了眯眸子,「我們去看看——」
出了酒樓,大街之上空空蕩蕩一片,燕遲看了看東邊黑漆漆的街市,帶著眾人朝街頭的宅子走去,剛走了幾步,白楓便返回,道,「主子,我們的人去看了,宅子裡面黑漆漆一片,沒有亮著燈,主子,要不要潛進去?」
寧不易明明進了屋子,為何屋子裡面黑漆漆的?
難道真的是去訪友,然後留宿了?
若是如此,那這個時辰的確已經歇下了。
就要是這樣,潛進去便有些不合情理了。
「先不必潛入,還有兩柱香的時間,等到了還有一炷香的時辰再說。」
燕遲說完,帶著幾人往東邊去,沒走幾步,黑暗之中又走出來兩道利落的身影,再往前走,又有通身漆黑的身影走了出來,這些人各個一身勁裝,行走之時腳步輕渺不聞,面色都異常冷峻沉肅,一看便是訓練有素之人,自然,都是燕遲的人。
眾人到了東頭宅院之時,仍然沒看到屋子裡面亮著燈火,四周悄無聲息一片安靜。
燕遲幾人隱沒在夜色之中,乍看之下幾個人隱隱綽綽的還有些嚇人。
燕遲問白楓,「其他地方沒動靜?」
白楓搖頭,「沒有,我們的人中午就過來了,沒看到任何可疑之人,除非兇手就住在此處,否則絕無遺漏,這兩條街上,一共有大小鋪子二十六家,民宅一共十七戶,每一處我們都有派人在暗處盯著。」
聽白楓說的這般具體,鄭白石和展揚便知道這一次燕遲是花了不少心思和人手的,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展揚和鄭白石既擔心耽誤時間又死一人,又怕提前行動打草驚蛇,或者鬧出了什麼誤會。
燕遲也知道時間緊迫,「你進去探探,不必入屋。」
白楓領命,應了一聲轉身便朝那宅子掠了過去,眾人只見他身影如獵鷹一般騰起又落下,隨即便隱沒在了高高的院牆之後。
燕遲目光掠過那座宅子,又看向整條長街,這條長街上所有的宅子鋪子都被自己人摸透,如果這樣還是沒有發現兇手的任何一點蹤跡,那這個兇手是有多會飛天遁地?又或者武藝高絕到自己的人都摸不著邊角?
鄭白石看出了燕遲的心思,便道,「殿下,兇手的確十分狡詐,此前我們的人也是處處守著,可還是被兇手逃脫了,只有上一次,馮世子被傷的時候,兇手是距離我們最近的,可還是被他溜走了,後來看到吳家三公子從那宅子裡面走出來,卻也沒有其他證據。」
燕遲點點頭,「兇手在暗處,又早有防備,的確不好拿。」
話音落定,白楓從宅中躍身而出,幾個起落到了燕遲跟前來,「主子,宅中有人,且不止一人,還是在正屋之中,不過沒有人說話,這宅子十分老舊,看樣子似乎不常有人住。」
燕遲蹙眉,不常有人住,寧不易又怎麼會來送畫?又怎麼會在屋內不出?
秦莞也覺情況不妙,「還是進去看看。」
燕遲頷首,帶著眾人就朝屋內去,跟在他身邊的幾個黑衣暗衛一躍而起,從左右兩邊紛紛上了房頂,一人落在院內將院門打開,燕遲便帶著眾人一起進了院子,剛走到院門口,正屋之內忽然閃過一道身影,燕遲手一抬制止眾人,自己往前走了兩步。
秦莞見狀正有些擔心,卻聽「砰」的一聲,正屋的門猛地被一人從裡面拉了開,繼而一個人跌跌撞撞的從屋子裡面跑了出來,展揚立刻將刀一拔面生戒備,可下一刻,所有人面色都試一變——
走出來的人是個年輕男子,男子剛跑出來,也看到了燕遲等人,男子僵立在當地,就在這時,眾人看清了男子的臉,這人,竟然是威遠伯府三公子吳瑜!
吳瑜驚震的站在當地,完全沒想到外面有這麼多人,他面上閃過一絲十分明顯的猶豫和權衡,然後很快的朝燕遲走來,「世子殿下!郡主!你們快去救人,快救救寧兄吧!」
燕遲等人趁黑入院,聞言燕遲立刻打了個手勢,白楓掏出火摺子點亮,火摺子一亮,眾人立刻看到了吳瑜身上的血跡,他手上身上全都是血跡,整個人顯得尤其殘忍可怖,吳瑜本來一臉的著急,可火光一亮,他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跡,面色一變,吳瑜連忙道,「不是我,不是我,你們快救人,但是這件事,真的和我無關——」
燕遲眉頭一皺,大步朝內室走去,白楓當先一步點燃了屋子裡的燈,燈一亮,屋子裡的情形直驚的眾人面色大變,這屋子陳舊而灰塵滿布,可此刻,屋子裡擺著一張長案,長案之上睡著一個人,正是寧不易。
寧不易雙眸緊閉的躺著,上半身"chi luo",下午進來的時候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可這會兒,他的胸口卻有個十字的劃痕,那劃痕開口頗深,鮮血順著他的胸膛流下來,沾濕了整個長案,血又順著長案滴滴答答的滴落下來,在地上匯成了一小灘。
今日兇手乃是要施行刀鋸地獄的活祭,看到寧不易這樣子,很明顯就是要被火祭了,如此一來,兇手是誰不言而喻!
展揚和鄭白石本來就懷疑吳瑜,如今抓了個正著,吳瑜還有什麼可說!
展揚轉身,冷笑一聲,「事到如今,三公子莫不是還要編纂出一套你是誤闖入此地的說法不成?!這沒想到,三公子竟然能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
吳瑜面色煞白,「展捕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鄭白石眉頭大皺,「三公子,有什麼話,還是到了衙門再說吧。」
燕遲轉身看了吳瑜一眼,淡淡下令,「拿下!」
一聲令下,屋頂上的侍衛們飛身而下,齊齊朝著吳瑜攻來,吳瑜連退兩步,本來還有心掙扎,可剛過了十數招就幾個黑衣侍衛拿下!
吳瑜被押跪在地,憤憤看向屋內,「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今日我訂了畫館的畫,寧大家親自給我送畫,他到了我這裡,我們二人本來在喝茶的,可是剛喝了兩口,他就先暈倒了,我自然大驚,可隨之我也暈倒了,等我醒來,就在剛才了!」
吳瑜急的不行,可話還算連貫,「我聞到了血腥味,摸到了寧大家出了事,這才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剛跑到門口就看到了你們!展捕頭!鄭大人,你們信我!」
屋子裡,秦莞已經走到長案之前給寧不易問脈。
很快,秦莞道,「還有氣息,還可以救,失血量不算多——」
說著話,秦莞立刻掏出手帕給寧不易清理傷口,一邊清理吩咐白櫻,「白櫻,回府一趟,拿針線和止血藥來——」
此處距離侯府並不算遠,秦莞吩咐一落下,白櫻便轉身而出。
燕遲走上前來,「就在此處療傷?」
秦莞點頭,「就在此處,你先去問案吧,放心,我不會讓他死。」
說著話,秦莞轉眸看了一眼院子里被拿住的吳瑜,她懷疑的人是寧不易,可萬萬沒想到,進了門來,寧不易竟然是受害者,而兇手竟然是吳瑜!
救人是秦莞最為擅長的事,這事交給她,燕遲是最放心不過的了。
燕遲點點頭,走出了屋子,院子里,吳瑜氣的雙眸通紅,面上也滿是固執之色,「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所言句句是真——」
展揚冷笑道,「這案子才發生沒多久,三公子就來衙門報案,是想藉此給衙門試壓,分散衙門的注意力吧?後來三公子幾次三番去義莊去衙門,對衙門的事,了解的可謂十分清楚,那一日三公子逃進了自己的宅子,本來就可以給三公子定罪,可我們沒有找到致命額的證據,如此也就算了,這一次,三公子便是有一張巧舌如簧的嘴,也洗不清了!」
吳瑜梗著脖子,「展捕頭!我知道這個場面很讓人誤會,可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是喝了茶就被迷暈了的,是別人,是別人要害寧大家,嫁禍在了我的身上——」
展揚皺眉,「那三公子不如說說,這屋子裡可還有第三個人?」
吳瑜面色微變,一時說不出個什麼來,展揚便冷笑道,「三公子不如說說,你此番如此心狠手辣連殺無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吳瑜咬緊牙關,「不是我!我說了不是我殺人……」
燕遲從屋門大步而出,「那三公子可否說說,今日,你為何出現在此處?」
這麼一問,吳瑜眼光幾閃,鄭白石道,「這處宅子,莫非也是你的?」
吳瑜垂眸,片刻之後又抬起頭來道,「鄭大人,這處宅子,是我友人的,我今日想將這宅子重新裝點一番,因為此處距離衙門近,我在西邊的宅子你知道,那裡太遠了,所以我才讓寧大家將畫送來這裡,可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事到如今,吳瑜就算怎麼說,鄭白石几個也不可能輕易相信。
展揚更是道,「這個案子前後一個多月,你能連殺這麼多人,又如何編不出順理成章的理由?這宅子只有你一個,那我問你,害寧大家的人是誰?!」
吳瑜苦笑,「這個我如何知道啊……」
展揚冷聲道,「你當然不知道了,因為兇手就是你!」
屋子裡,秦莞已經給寧不易做了簡單的包紮止血,白櫻取葯還沒回來,秦莞便開始打量這屋子的布局,這屋子一看就是剛打掃出來沒幾日的,屋內的承塵上還有蛛絲未掃盡,吳瑜的說法倒也還算說得通,可唯一奇怪的就是,既然沒有第三個人在場,連個小廝都沒有,那下毒的人是誰呢?!
吳瑜說他是喝茶喝暈了的——
秦莞轉而看向不遠處榻幾之上放著的茶杯,有兩杯茶,還有一隻茶壺,秦莞走過去看了看茶壺,又看了看放著的兩杯茶,很快皺眉朝外走。
「三公子,你說下毒的人是另外一人,可茶壺之中沒有蒙汗藥,只有兩杯茶盞裡面有蒙汗藥,你且說說,這兩杯茶,哪一杯是你的?」
吳瑜抬起頭來,「左邊那杯是我喝的——」
秦莞眸色微沉,「那就對了,左邊那杯的茶水基本上未動,右邊那杯卻比喝了一半。」
展揚一聽連忙進屋子去看,這一看,果然和秦莞說的一樣,他返身而出,「三公子只怕是沒料到我們會直接找到這裡來,所以連這些功夫都沒做全。」
吳瑜一臉的著急,可秦莞和展揚說的這些,卻又叫他無法辯駁,看了一眼躺在長案之上的寧不易,吳瑜欲哭無淚,「我和寧大家交情不算深,更是沒有仇怨,我為何要害他呢?!」
展揚皺眉,「當然是為了擺好你的道場!」
「道場?!什麼道場?!」吳瑜一臉的懵然。
展揚搖了搖頭,「三公子儘管狡辯吧,這些話,三公子到了牢里再說不遲。」
展揚不打算再問下去,轉而看向鄭白石和燕遲,燕遲也道,「你們去搜搜這房子,審問可等明日,還要等郡主將寧不易救醒過來,聽聽他怎麼說。」
展揚點點頭,立刻帶著人去搜查,很快回來道,「這院子,和上次的吳瑜的小宅子差不多,十分老舊,只有上房是稍微乾淨一些的,其他地方都沒法住人,廚房裡面只有個燒水的爐子可以用,旁邊的暖閣有筆墨紙硯,除了這些,也就一套茶具能用。」
總的來說,此處都絕非好的待客之處。
又等了片刻,白櫻拿葯歸來,秦莞趕忙重新給寧不易縫合傷口。
因為好幾次都要用縫傷口的線,後來秦莞乾脆用羊腸自己做了一些,如今倒是有現成的可用,鄭白石几個見秦莞竟然用針線縫人的傷口,不由得驚詫不已,等傷口縫了,又敷上藥包紮好,秦莞方才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放下心來。
「估計天明時分就會醒,等半個時辰傷口的血流開始凝固再將人送離此處為好。」說著話,秦莞看著寧不易煞白的臉道,「這一次,倒是我推測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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