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想到屋子裡的羅漢榻上竟然擺著一副骸骨,便是白櫻都在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一張黑檀木光鑒如新的木榻,上面未加綉墊,因此越發將白骨映的森然一片,屋子裡光線灰暗,一片陰冷,若是尋常人忽然看到這一副白骨只怕要嚇得魂不守舍,可秦莞在最初的一瞬間意外之後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她目光一寸一寸的掃過眼前這具骸骨,很快便辨別出這是一具女子骸骨,她腦海之中電光火石的閃過幾個念頭,繼而不可置信的顫了顫眼瞳,這難道是……
身後忽然亮起一束光,秦莞回頭,卻是檀香捧著一盞燈走上了前來。
秦莞看了檀香一眼,檀香卻目光坦然的回視著秦莞,這份坦然,更讓秦莞篤定了心中的猜測。
秦莞一個字都沒有多問,她憑藉著自己的本能,或者說憑藉著對燕澤之意的篤定,傾下身去——
這具骸骨的顱骨光滑,肌線不明,小而輕薄,盆骨寬大而矮,盆骨壁纖薄光滑,側壁平直而淺,盆腔短而寬成圓筒形,骶骨短寬,恥骨面低,如果細細查看,還可見後側面的分娩瘢痕,這是一具女性骸骨,還是曾分娩過的女性骸骨,秦莞傾身細看,只見恥骨部分的聯合面凸半消,嵴溝明顯,頂部的突結近五分可見,後緣外翻,秦莞眯了眯眸子,這具骸骨的主人死的時候年紀不過雙十之上,秦莞心底合算了一番,已有了定論。
屍骨是十分完好的,大抵因為保存在棺槨之中的緣故,呈現出一種黯淡的半黃半灰之色,屍表血肉早已腐化,此刻化作了一層薄薄的灰垢附著在骸骨之上,這是一具比晉王府後院發現的屍骸死亡時間更久的骸骨,灰垢已變得十分削薄,然而也更為牢固的黏在骸骨之上,秦莞從顱骨開始,仔仔細細的往下探查下來,卻未發現任何一處傷痕。
骸骨的主人若是因傷而死,又在骨頭上留下了痕迹,傷痕是永不會磨滅的,可如果不是因傷而死,那便是真的病死?
若是如此,她今日來的意義又在何處?
秦莞回頭看了檀香一眼,「可有驗屍器具?」
檀香連忙點了點頭,轉身走到了多寶閣前,秦莞這才借著燈火看到了一個小箱子。
這小箱子是早就放在那裡的,檀香將箱子提過來放在秦莞身前,秦莞打開一看,裡面是各大衙門都常備的仵作器具,秦莞選了一把極其纖薄的小刀出來,又隨便選了一塊胸椎骨,而後便開始細細的刮上面的灰垢。
一層灰垢被刮下,骨質本來的灰白色顯現了出來,可秦莞卻覺得這骨質顏色太過黯淡。
眉頭一皺,秦莞問道,「當年怡親王妃是如何病亡的?」
檀香捧著燈,恭敬的道,「當時是皇上剛剛登基之時,先帝病故,皇上傷病卻還未痊癒,王妃那夜自宮中看診歸來,先是覺得心口痛,而後眼睛便看不見了,很快耳朵也聽不見東西了,當天夜裡,王妃便去了。王妃過世的速度極快,王爺和世子都不曾反應過來,王爺找了大夫來看,可大夫卻看不出中毒的跡象來。」
檀香點到即止,卻將秦莞想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秦莞眼底明滅的光簇閃,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底迅速的閃過一道微光。
她從袖中取出一枚銀針,在自己指尖一紮,而後將一滴鮮紅的血滴滴落在了那節胸椎骨上。
血滴落在骨頭上,本應該滑落下來,可沒想到那血滴落骨既融,竟然滲到了骨質之中,而很快,秦莞的眸色又是一變,因為那本來紅艷的血色竟然慢慢的變成了黑色——
秦莞人一愣,總算明白為何骸骨之上半點痕迹都無。
死者是中毒而死,骸骨之上又怎麼會留下傷痕呢?
秦莞定定的看著那一節短骨,眉頭緊緊皺了許久,她心底一時閃出無數個念頭,最終,秦莞緩緩將那節骸骨放了下去,將刀放回小箱子裡面,秦莞只覺心頭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這屋子陰寒無光,黑暗彷彿要將檀香手中的燈光都吞沒了。
「你們殿下何在……」
檀香將箱子放回原地,低聲道,「殿下在外面等您。」
秦莞背脊一挺,回過頭去,果然從扮演的門縫之中看到外面院子里多了一道著白衫的身影。
如今已經是臘月,燕澤一襲廣袖白衫飄然如仙,他背對著正門,下頜微微仰著,好似在看今日碧空如洗的蒼穹,秦莞將地上白布撿起來,將眼前骸骨蓋好,而後才轉身走了出去。
走出門,院門關著,燕澤獨身一人站在睡蓮凋敗的水缸不遠處,整個人蕭瑟落拓。
檀香將正門關上,然後便退到了院門之外,白櫻見狀便也先退遠了些,秦莞看了燕澤片刻,緩步上前去,「我明白世子殿下了。」
燕澤卻忽然語聲清朗的道,「怡親王妃當年和我母妃為閨中密友。」
這話沒頭沒腦的,秦莞先還沒反應過來,可很快,她腦海之中捕捉到了一絲十分殘忍的信息,她呼吸一屏,就在這時,燕澤緩緩轉過了身來,今日的他眼上未覆葯巾,整個人顯得格外清俊絕倫,而更讓秦莞無法言語的是,他一雙眸子黑如深潭,正亮的讓人心驚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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