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楓穿著一身御林軍的軍服,因帶著頭甲,白櫻差點未曾認出來。
見是自己兄長來,白櫻心底緊繃的弦一下子送了,當下一把抓住白楓的手道,「王妃命我來壽康宮求救,她眼下還被囚禁在北苑的,兄長怎麼在此?王爺呢?王爺可安好?」
白楓也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王爺安好,王爺眼下人在壽康宮內,我們入宮,正是要救王妃出宮。」
白櫻一聽這話徹底的放下了心來,卻道,「王爺人在壽康宮內?」
白楓點了點頭,「王爺此來一為尋王妃下落,二來和太后娘娘辭別,可是剛才我們的人在壽康宮內尋了半晌都未曾尋到王妃,正著急著,便見你過來了,王妃眼下可安好?」
白櫻忙點頭,「安好……只是擔心王爺。」
兄妹二人身影隱在假山叢竹之後,朔雪紛紛,卻並非說話之地,眼看著下一隊人馬將來,白楓提拉著白櫻的肩膀將她送上了高牆,而後自己也躍入了宮牆之內,整片壽康宮都在沉睡之中,只有太后娘娘的後殿之中亮著微弱的昏黃燈火。
後殿之中,陳嬤嬤雙眸通紅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燕遲,顫聲道,「殿下……何至於……何至於到了這個地步啊……今夜是殿下的大婚之夜,您……」
太后面色煞白的躺在床榻之上,眼看著進氣少出氣多,燕遲滿眸沉重的看著太后的樣子,上前握住了太后胡亂抓的手,「祖母,孫兒不孝,事已至此,孫兒別無選擇。」
太后喉嚨里嗬嗬有聲,半晌才開口道,「你……你只管走便是……祖母明白。」
燕遲聽著這話眼神微動,卻一時分辨不出太后的意思,太后緊緊握著燕遲的手,「好、好孩子,去,去尋莞丫頭吧,以後,以後再也……不必……不必回來……」
今夜是燕遲的大婚之夜,陳嬤嬤怎麼也想不到燕遲會夜闖壽康宮,更是不明白太后似乎對此早有預料,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也不懂太后為何讓燕遲再也不必回來,到底出了什麼事?
燕遲聽著太后的話,心底波瀾簇生,若非太后知道了皇帝的秘密,她怎會說出這般話?
太后是如何知道的?燕遲下意識生出疑竇,可現在卻並非質疑這些的時候。
燕遲自小不在京中久留,若說同誰有幾分情誼,也唯有太后和恭親王妃了,可偏偏這二人和皇帝皆是至親,而更諷刺的是,如今這般境地,他只能利用二人破局,燕遲本以為太后這一關極其難過,可沒想到太后竟然早已通透。
燕遲心底悲從中來,正要說什麼,忽而聽到窗外響起了幾聲雀兒叫,這般大雪哪有鳥雀敢露頭,自然是白楓的暗號無疑,這代表著他找到了秦莞的下落,燕遲心底一震,連忙道,「孫兒不孝,請皇祖母保重,孫兒回了朔西,日日為皇祖母祝禱,若有來日,孫兒再同皇祖母請罪……」
說著話,燕遲放開太后的手,朝著太后猛地磕了三個頭。
磕完了頭,燕遲起身退後,轉身便出了後殿,陳嬤嬤淚盈於睫,看著燕遲的背影和床榻上也留下眼淚來的太后一時不知所措,燕遲快步出了後殿,正要去尋白楓匯合,卻猛然間看到廊檐之下站著一個小人兒。
此時的壽康宮早已宵禁,所有下人都歇了下去,燕遲轉身走向那道人影,到了跟前,果然看到了燕綏被凍得煞白的臉,燕遲來時還未見到他,足見他是剛出來的,可壽康宮的下人都未曾發現他,他是如何知曉來了外人的?
燕遲走到燕綏跟前,燕綏卻不驚不慌也不叫,只是木瞪瞪的看著他,然後,又往他身後看了一眼。
燕遲知道他在找誰,不由蹲下身道,「她在宮中,我要帶她離開了,她給你的叮囑可記得?」
雪勢劈頭蓋臉的被寒風刮到了廊檐之下,燕綏獃獃的站著,好似一點都感覺不到冷,頓了頓他才緩緩點頭,燕遲在他發頂之上摸了摸,又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抬了抬下頜示意他回去。
燕綏咬了咬牙,轉身僵硬的走了兩步,聽見燕遲離開的腳步聲,他又忽然轉身看著燕遲,他下意識的跟出去兩步,好似想跟著燕遲一起離開似的,可他卻又生生的止住,半晌,方才回身快步朝著自己的偏殿走去。
……
秦莞等的萬分焦灼。
今夜這般境況,宮內宮外必定皆是戒嚴,白櫻身手雖好,卻不能以一敵百,更何況禁衛軍弓弩刀劍俱是齊全,一旦遭遇起來,白櫻多半並非敵手,若是白櫻被擒住,那她便失去了唯一的機會。
而高牆之外,風雪讓守衛的十個御林軍幾欲支撐不住,若在風雪之中行走活動著也就罷了,如此一動不動的守著,寒冷早已滲入骨髓,除了一兩個體骼格外強健的,其他人早就腦袋發昏手腳僵硬。
雪水滲入鎧甲濕透了衣衫,將僅剩的一點體溫都帶了走,很快,貼身的衣物也凍成硬殼,走起路來周身簌簌作響,有幾個實在支撐不住的乾脆在背風處坐了下來,可如此一來,人卻更被凍得頭昏腦漲,就在眾人都快要支撐不住之時,不遠處的宮道之上卻忽然走過來一行禁衛軍,看到來人,幾人精神一振。
北苑偏僻,並無巡邏衛隊,此番來者也有數十人,一看便是來替換他們的。
幾個人掙扎著坐起來,滿是期待的看著來者,可領頭的驍騎尉卻眉頭微皺。
「你們是奉誰的命而來?!林大統領嗎?」
白楓走在最前面,神色鎮定道,「幾位兄弟辛苦了,是小林統領讓我們來的,潁州來了急報,林大統領已經被陛下遣去做別的事,眼下小林統領統管宮內戍衛,幾位兄弟先去歇息,天亮之後再來換防便可。」
這麼一說,這驍騎尉放下心來,白楓他沒有見過,若是說奉林大統領的命令而來,那便有異狀了。
其他人都高興起來,還有人忍不住歡呼了一聲,白楓帶著人站在了院門之外,那驍騎尉這才揮了揮手打算帶著人離開,驍騎尉走在最前,下意識活動著自己肩骨,然而就在和一個禁衛軍士兵擦肩而過的時候,驍騎尉的腳步卻忽的一停,和他擦肩而過的人低著頭,面容隱在頭甲之下看不真切,然而他跟在隊伍之中,分明在靠後的位置,可整個人的氣勢卻顯得格外的不同,這驍騎尉不知如何形容,卻總覺得此人一定不至於只是個普通士兵,他駐足多看了此人片刻,忽然,他敏銳的捕捉到了此人眼底的一抹銳光,這一下,驍騎尉倒吸一口涼氣,當下喝道,「站住!你是誰?!」
燕遲已經走過了驍騎尉,被驍騎尉一喝,卻並未停下腳步,好似不知驍騎尉叫的人是他一樣。
那驍騎尉卻不願意放棄,上前幾步便要去抓燕遲的肩膀,「說你呢,你是哪個營的……」
話音剛落,驍騎尉的手就落在了燕遲肩上,然而還沒等他使力,一股子更大的力落在他手腕之上,這驍騎尉只覺一股子鑽心的疼痛,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天旋地轉的被摔在了地上,頃刻間,所有人前來換值的人都如豹子一般的出了手,要走未走的禁衛軍們幾乎瞬間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那驍騎尉在初初的震驚之後立刻反應到事情不多,然而還沒等他叫出聲,更大的力道落在他頸側的位置,驍騎尉雙眸陡然一鼓,連叫都叫不出來便閉上了眸子。
「處理乾淨些,拖進院子里去。」
燕遲下令,再不多說一句,抬步便朝院內走去。
屋子裡的秦莞聽到動靜的時候一顆心高高的提了起來,若只是換值,來人不可能進院子,要麼是來提審她二人,要麼便是白櫻被發現了,無論是哪一種,對此刻的她而言都是大大的不利。
秦莞身無長物,甚至連隨身的匕首都沒帶來,然而面對即將到來的艱險,她理了理衣裙,泰然而又堅韌的坐在了榻前。
「吱呀」一聲,門被推了開,門外的風雪被卷進來,一道欣長的影子也投入了門內,秦莞緊繃著背脊,一臉的冷沉之色,可忽然,一道身影一閃而入,秦莞對上了一雙含著憂色的眸子,秦莞一愕,剎那間以為自己在做夢。
燕遲疾步到了門前,推開門便看到秦莞一身冷然的坐在榻前,他先是一喜,而後看出了秦莞的戒備和那冷然之勢,當下便是一陣心疼,他步伐更快,一把將秦莞攬入了懷中,「莞莞——」
秦莞靠在燕遲身前之時才醒過神來,「你!你怎入宮了!皇上是不是打算對我們動手了?」
燕遲「嗯」了一聲,「趙禹奉命行事,卻被我識破。」
秦莞一把抓緊了燕遲的手臂,「那你怎還敢入宮來?」
燕遲笑,抬手替她攏好身上的斗篷,「你在宮裡,刀山火海我也是要來的。」
秦莞心頭動容,「那現在如何辦?」
「我已見過了皇祖母,我們今夜便離開京城。」
今夜便離開,那便是計劃提前了,看著燕遲身上的禁衛軍衣著,秦莞不知忽然生出的變故燕遲能否應付,燕遲看出了她的憂心,「你放心,必定能順利。」
秦莞心底稍安,可到底不能完全放心,宮內禁衛重重,皇城之中更是一片戒嚴,如何出宮?如何出皇城?
「白櫻去壽康宮了……」
「遇到了,她人就在外面。」
秦莞放下心來,忙道,「現在就出宮?」
燕遲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搖頭,「再等一刻鐘。」
同一時間,正午門之前絡繹不絕的人潮之中多了一輛緩緩行來的馬車。
被宣召的官員越來越多,戍衛宮門的禁衛軍們都打起了精神不敢輕慢,看到新來的馬車,禁衛軍們只以為是又來了什麼武將文臣,可等車門一開,走下來的卻是一個穿著素白斗篷的中年婦人,中年婦人頭戴兜帽,身段纖柔,面容隱在兜帽之下看不清樣貌來,可依稀看是能看出其人身上不識人煙火的清冷靜雅。
幾個戍衛的禁衛軍面面相覷,這麼晚了,這麼亂的時候,來的人是誰?
大家只知道陛下宣召了諸多武將,卻不知道陛下宣召了哪位貴夫人?
這般想著,這位夫人已經由下人撐著傘走上了前來,風雪呼號,這位夫人步履不慌不忙,在周圍的嘈雜之中顯得格格不入,沒有任何腰牌和通行入宮的御令,那撐著傘的老嬤嬤上前道,「老恭親王妃求見陛下,煩請通傳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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