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慢慢走著,不時就能撞上誰家嬉鬧的頑童,和笑作一團的少女們擦肩而過,略感可惜。要不是正亡命奔逃,也能在這城裡好好遊玩一番。
忽然,迎面走來幾名背負長劍,身著統一服色的男子,個個昂首挺胸,一看就是趾高氣揚的雜派弟子。
說起來也奇怪,越是那些雜門小派的弟子,越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修真之人,恨不得在衣服上綉出字樣來才好。
沈清秋自然地轉了個身,順手從旁邊抄了個鬼面,罩在臉上,大大方方迎著他們走過去。祭典中十個有六個遊人都是戴著面具的,混在其中,倒也不怕顯眼。
只聽其中一男子道:「師兄,那修雅劍真的會在這城裡乾等著別人來抓?」
為首那人呵斥道:「四派聯合發出的追緝令,還能有假?沒見多少門派都派人過來圍堵了嗎?盯緊了,幻花宮的懸賞你們也看到了,不想要?」
卧槽,原來被通緝了,究竟在他不知道時候,已經有多少人往這邊趕來了!
「也難怪幻花宮下這麼大血本,要說他們也真是夠慘哪……」
沈清秋心道我頂多就是打暈了幻花宮一個小小弟子,又沒幹別的什麼,怎麼幻花宮就成這麼苦情的受害者了?
他有心繼續再聽,那幾人卻越走越遠,沈清秋被人流沖得東倒西歪,只得放棄,正琢磨著找個廢宅歇歇腳,忽然腿上一重,低頭,只見一個小童抱住了他的大腿。
這孩子慢慢仰起臉來,臉色蒼白,像是營養不良,眼睛卻又大又亮,就這麼直直看著他,抱著他大腿不肯撒手。
沈清秋摸了摸他的頭:「你是誰家的?走散了?」
小孩兒點了點頭,一開口,聲音軟軟糯糯的:「走散了。」
沈清秋見他生得可愛,還似乎有點眼熟,便彎腰,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手臂上:「是誰帶你出來的?」
小朋友摟住他的脖子,抿了抿嘴,委屈道:「和師父……」
沈清秋不知為何,覺得這孩子特別招人憐。他拍了拍軟綿綿的小屁股,道:「師父沒看好你,良心大大的壞。怎麼走散的,記得嗎?」
小童在他耳邊嘻嘻笑道:「師父親自把我一掌打下去的,怎麼不記得了?」
這句話一出來,沈清秋登時半邊身子都涼了。
沈清秋覺得自己抱著的,不是一具幼童身體,而是一條毒蛇,一條盤在他脖子上,亮起獠牙,隨時都會咬他一口、注入毒液的巨蛇!他猛地把手中之人拋了出去,帶著一背的雞皮疙瘩一轉身,剎那渾身的寒毛都直刺刺倒立起來。
整條街的人都在看著他。
戴著面具的,沒戴面具的,都彷彿在瞬間靜止了,屏住呼吸看著他。
戴著面具的,臉上鬼面猙獰可怖;而沒戴面具的,則更讓人瘮的慌——他們沒有臉!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16266031、冒泡的豆豆Gn的手榴彈和宿世凡塵紀無雙、夜戀、Coer、掰花生、orli、果小園、鹿光、讓我做個安靜的美男子、16266031、nian·KuroshiGn的地雷!
希望今天沒有錯別字。汗。評論待會兒再回復,謝謝大家!
第41章逃殺2.0
不能攻擊!
沈清秋剎那間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按到修雅劍上,可立即反應過來,不能攻擊!
這還是他當初教過洛冰河的,在夢魔結界範圍之內,攻擊夢境中的「人」,實際上是在攻擊自己的神智。
沈清秋額頭沁出冷汗。他居然完全沒發現是從什麼時候進入結界範圍內的。正逃跑呢,他總不至於跑著跑著在路邊睡著了吧?
雖說,人本來就不會記得,「夢」是從什麼時候、如何開始的。
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師尊。」
這聲音剛才在耳邊分明無比軟糯可愛,可現在聽來,居然有一股說不出的森然之意。
幼年的洛冰河在他身後,幽幽地道:「為什麼不要我了。」
沈清秋果斷不回頭,拔腿就走!
這些無面之人雖說都在看著他,不對,不能說是看,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眼睛,可臉都對著沈清秋的方向,他的的確確能感受到無數視線投射過來。
沈清秋通通假裝看不到,徑自往前猛衝,有擋道的就一巴掌扇開。忽然,一隻手截住了他的掌風。轉頭一看,這隻手雖然纖細,力量卻大的可怕,簡直像一隻鐵箍。
十四歲的洛冰河牢牢把他的手腕攥住,臉上除了常年不散的瘀傷,都是滿溢的憂鬱。那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近在咫尺。
你還來!
沈清秋甩了三次才甩脫,撥開人群繼續往前跑。第一次是幼年,第二次是少年,再來個成年版的,他就真扛不住了!可這條長街彷彿沒有盡頭,總也走不完。在道路兩旁的小攤、嬉戲的無臉頑童與鬼面少女們出現了第二次後,沈清秋終於確定了,夢境里的這條街,是循環的!
也就是說,往前走根本走不通。
既然前後不通,那就另闢蹊徑。沈清秋左右望望,閃到一間酒肆之前。
酒肆門前大紅燈籠高掛,紅光幽艷,木門卻緊緊閉著。沈清秋拉開大門,才剛邁進去,身後兩扇木門立即猛地自動摔上。
屋子裡黑黝黝的,還有颼颼冷風流過,不像是置身一間酒肆,倒像是摸進了一個山洞。
沈清秋倒不意外,夢境不能以常理揣度,每一扇門後面,通往什麼地方都是有可能。
這時,耳邊浮起一陣怪異的響動。
那聲音彷彿垂死之人,被扎穿了肺部,艱難無比地喘息不止,痛苦萬狀。
而且,似乎不止一個人!
沈清秋打個響指,指尖飛彈出去一枚火光,射向異動傳來的地方。
火光將那地方的景象映照得無一餘漏,他瞳孔頓時收縮成微小的一點。
柳清歌正手持乘鸞劍,倒轉劍柄,往自己胸口刺入。
他身上血跡斑斑,大片觸目驚心的深紅,傷口不止一處,嘴角血流如注,看來已經不知道朝自己身上捅了多少劍,臉上表情卻似怒似狂,總之就是極度亢奮的模樣,明顯已經神志不清、走火入魔。
這畫面在昏黃的焰光照耀之下,駭人至極,沈清秋一時間居然忘記了這還是在夢境之中,撲上去就奪乘鸞劍。
那把劍已釘在柳清歌心臟正中,沈清秋只輕輕一碰,當場鮮血狂噴,險些沒噴他一臉。滿眼見紅,沈清秋稍稍清醒了些,後退兩步,卻又撞上一人。
他猛一回首,岳清源正低著頭,與他對視。
雖然是與他對視,那雙眼睛卻空漠無光。從喉嚨,到胸膛,四肢,腰腹……密密麻麻刺滿了漆黑的箭矢。
萬箭穿身。
沈清秋猛地明白這些是什麼東西了——這是他們本來的死狀!
本來應該由他親手促成的死狀!
沈清秋忍不下去了。他寧可在外面被一群無臉人圍觀,也不想看這種東西!
他朝進來時的方向退去,居然真給他摸到了那扇木門,沈清秋如蒙大赦,一腳踹開門就往外沖。這次心神不穩,自己亂了陣腳,跌跌撞撞的,居然有幾分狼狽之態。街上所有「人」都死寂無聲地注視著他,正分不清天南地北時,沈清秋一頭撞入一人胸膛之中。
那人立即反手將他一摟,抱了個滿懷。沈清秋一驚,立即抬頭去看。
這人比他高一些,身長玉立,黑衣如墨,只露出白皙的頸部,再往上,就是一張罩住臉部的猙獰鬼面。
沈清秋還沒說話,便有帶著沉沉笑意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師尊,小心啊。」
根本不用掀開面具,也能知道後面是誰的臉。
沈清秋猛地一掙。對方倒也沒強硬地壓制住他,掙脫倒也不難,一連退了數步,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沈清秋才定住身形。
他道:「這座城,都是你造的?」
洛冰河慢慢取下面具。
他臉上表情,似乎是在遺憾鬼捉人的遊戲不能繼續玩兒下去了,道:「不錯。師尊以為如何?」
沈清秋緩緩點頭,面無表情道:「不愧是夢魔的親傳弟子。」
幻境能精細到這種程度,恐怕比起當日夢魔為困住他們造出來的那座城,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非常準確地把握住了他內心所恐懼的一些事物。
原本洛冰河心情好像還不錯,聽了這話,唇邊笑意卻淡去了,道:「我不是夢魔的弟子。」
沈清秋:「你不是拜他為師了?」
洛冰河憋了一會兒,用賭氣一般的口氣回道:「沒有!」
好吧。沒有就沒有。沈清秋覺得這問題沒必要多糾結。
洛冰河道:「師尊,如果你願意自己回來,什麼都好說。」
沈清秋道:「這算是『從輕發落』的意思?」
洛冰河道:「只要我不化去你體內天魔之血,你逃到任何地方也是枉然。」
沈清秋道:「哦?是嗎。」
他笑了笑:「那麼現在,你為什麼不親自來抓我?」
洛冰河僵了僵,瞳中似有火花一閃而過。
沈清秋見他這幅模樣,心裡更有底了。
他慢悠悠地道:「你那把劍,出問題了吧?」
天助我也!
洛冰河墜下無間深淵後,在遠古巨獸腹中,尋到了魔族鑄劍大師耗盡畢生心血鍛造的一把奇劍。
此劍名為心魔。
聽名字就知道是非常危險的東西,對吧?!
那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