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歌剛要說點什麼,忽然眉宇一凜,殺氣橫生。
屋內眾人覺察到他氣勢變化,不約而同把手放上了佩劍。柳清歌霍然起身,瞬間閃身至窗前,沈清秋一顆心高空拋物般吊起。
柳清歌猛地推開兩扇格窗。
外邊上方是疏星朗月,下方是竹林深深,空無一人。
洛冰河當然不會一直傻站著,肯定早走了。
屋內氣氛迅速鬆懈下來。木清芳道:「柳師兄,你看什麼呢?」
然而,柳清歌並未回身,而是伸出一手,彷彿在接住從天而落的什麼東西。
半晌,他收回手,轉身道:「下雪了。」
沈清秋睜著眼睛躺了一夜,第二日,一聽到告警鐘聲,便衝出了竹舍。
這鐘聲一下比一下急,又重又急,迴音震蕩不止,在整個蒼穹山之巔盤旋縈繞。
各峰弟子從虹橋通往清靜峰集合,穹頂殿外人頭攢動,卻鴉雀無聲。
沈清秋安置好清靜峰的人,來到殿中。一面高逾丈的白晶石鏡立在殿側,除了安定峰來的是一名代理事弟子,諸位峰主已經到齊,站在它之前,神色凝重。
鏡中映照出的,是一條寬闊平坦的江流,兩側有綠山青田,還疏疏落落嵌著一排或幾個白色的屋頂。
岳清源道:「洛川中游,上空。」
在這派景象之上,一座黑壓壓、洞窟叢生、陰森詭譎的山嶺從雲叢中冒出頭來。彷彿一個坑坑窪窪的漆黑骷髏頭,倒立著從滾滾烏雲里爬出,空洞森然地俯瞰下方。
那就是魔界的埋骨嶺。
岳清源道:「消息是說,從昨夜子時開始的。初時只見到一片亂石,沒過一個時辰,就能看清是一座山嶺了。」
一位峰主驚道;「一個時辰未過?這……也太快了!」
不。這是合併的正常速度。天琅君果然還是選擇了原著所說的「最佳時機地點」行動。
不出意料,半天后,各地都會出現這種異像。兩天之內,兩界就能徹底合併。
就像撕碎兩幅畫,再把它們胡亂拼接成一幅。
柳清歌抱著手臂,乘鸞執在手中,道:「所以我們得更快。」
岳清源道:「各峰峰主抽取座下三分之二內門弟子隨行。半個時辰內到達洛川中游。」
得掌門令,峰主們呼啦一下全散了。
半個時辰內到達,給他們準備的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鐘,自然要快。沈清秋也準備回去點人,岳清源卻叫住了他:「你留在這裡。」
果然。
沈清秋回頭,道:「師兄,你知道我非去不可。」
岳清源神色肅然,道:「師弟,除了初雪、洛川,你還知道什麼?」
沈清秋緩緩地說:「要截止合併,先要拔掉心魔劍。它就在埋骨嶺顱骨之處插著,天琅君一定在那裡供給力量。」
意思就是,解決方法:①毀了心魔劍;②殺掉天琅君。
岳清源堅持道:「你留守。」
沈清秋正要說話,岳清源手起一訣,似乎是要開一個禁制,直接把他封在穹頂殿內。
掌門要來硬的了!
沈清秋背脊緊繃,不知該不該把手放到修雅上。正在這時,殿外傳來參差不齊的驚呼。
兩人同時搶出殿外,順著廣場上弟子們手指的方向望去,沈清秋暗暗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蒼穹山上空中,浩瀚奔涌如怒海翻騰的雲層泛起了血色。
一道道紅光劃破天際,一顆顆裹挾的火焰的巨石,彷彿烈焰流星,朝蒼穹山直墜而來。
岳清源神色不變,訣隨手起,玄肅連鞘帶劍呼嘯而出,將那數顆巨石擊碎為齏粉。無數如煙花爆炸後帶有餘溫的小粒子散落。
火山口一般的紅雲里,隱隱能看到無數的人手和正在嘶號的人頭,翻滾掙扎,痛苦萬狀,猶如煉獄。
草!泥!馬!的!無!間!深!淵!
沈清秋心裡咆哮不止:向天打飛機!
你有本事寫合併,你有本事寫清楚蒼穹山這個位置竟然是和無間深淵合併到一起的啊!!!
坑人呢這是——!!!
蒼穹山真是抽中大獎了!!!
蒼穹山暫時不能留了。
這一波過後,不知什麼時候還會有下一波來襲。不知道還要多久,就會和無間深淵合併到一起,成為一片岩漿禍害,人間煉獄。
岳清源向那名安定峰的代理弟子道:「請昭華寺諸位大師前來助陣。」
他揚聲道:「留守弟子聽令,一旦結界破裂,不攜一物,立即撤山!」
廣場上千名弟子齊聲道:「是!」
岳清源轉頭道:「清秋師弟,你也一起前往洛川。」
點完百戰峰弟子的柳清歌折了回來:「那掌門你?」
岳清源道:「我先阻擋一陣,等昭華寺援手,隨後就到。」
沈清秋道:「師兄你一個人撐得住嗎?要不我留下來……」柳清歌拽著他就走,言簡意賅道:「走了。他說隨後到,必然隨後到。」
大禍臨頭,蒼穹山派總算是有了作為一本修真小說第一大派的自覺,終於不再有車馬舟船慢悠悠走的閒情逸緻了。
數千道飛劍風馳電掣從空中掠過,下方若有人仰頭觀望,就會看到一片流動的星河般的炫目光陣。
這景象何其壯觀。只可惜,空中那些冒出頭來的詭異山石,會讓人完全無心欣賞這種壯麗又稀奇的奇觀。
安定峰果然是後勤好一把手,效率奇高,估計昭華寺的布界援兵到的很快,撐住了結界,岳清源也極快抽身,追了上來。
不到半個時辰,已至洛川中游。
因人數太多,不得不分區分批次著陸。洛川兩側早已擠滿了得到消息、覺察異像,前來查探的修真界人士,各門各派服色混雜。天一觀的道人們正忙著疏散洛川旁的尋常百姓。無妄與無塵領頭,帶著昭華寺一眾前來匯合。
岳清源拱手道:「多謝諸位大師派來弟子解難。否則蒼穹山派千百年基業,今日說不定便要毀於一旦。」
無妄這和尚一向話多,今天卻板著臉孔,一語不發。反倒是無塵大師抹了把汗,開口道:「阿彌陀佛。千百年基業險些毀於一旦的豈止是貴派,昭華寺也險些落入此種困境。」
岳清源微訝:「竟有此事?諸位大師將寺中百名布界弟子都派往了蒼穹山……可還有餘力護寺?」
沈清秋也疑惑。
昭華寺的覺悟莫非真的高到了寧可自身受損也要幫助別派的地步?
無妄的臉色越發難看。
無塵大師見他還不說話,只好繼續代言,道:「這……實在是難以啟齒。並非依靠自身餘力,而是借了旁人的鼎力相助。」
岳清源道:「莫非是天一觀?」
天一觀素來以閑散逍遙聞名,乃是最無組織無紀律的一個大派。於結界一行,基本沒有建樹,如果真是靠了天一觀的幫助才撐下來,這可令人稱奇了。
無塵大師搖頭道:「是幻花宮。」
沈清秋脫口而出:「幻花宮?那是……」
無妄鐵青著臉道:「不錯。正是洛冰河。」
忽然,一旁傳來兩聲輕笑。
一個清凌凌又溫文有禮的聲音說:「鼎力相助,不敢當。若非要說,我只是為幫師尊罷了。」
第77章埋骨嶺
擠在這裡的,全都是五感極盡靈敏的修真之人,無論是附近抑或不是附近的,此時通通刷的轉向了沈清秋,數百雙眼睛,各色目光,從四面八方把他包抄其中。
摺扇一展,沈清秋默默擋住半張臉,矜持地半闔眼瞼。
洛冰河信步走來,江風斜吹,黑衣下擺瀲瀲,腰間懸的佩劍竟是正陽。他身後,漠北君仰著脖子在左,紗華鈴妖妖嬈嬈在右,好久不見的幻花宮弟子們緊隨其後,最末則是一小隊魔族黑鎧步兵。
尚清華混在中間,忽前忽後,鑽來鑽去,滑溜的像條泥鰍,畫風極其違和。兩人一打個照面,眼睛雙雙放出鉤子,鉤作一團,千刀殺來萬劍捅去,好不熱鬧。
洛冰河堂而皇之橫過,站成了鼎足而立的第三方,眾人臉上那精彩紛呈,都夠湊成一整套表情包了。尤其是蒼穹山派,有段時間和幻花宮一見面就打,現在也是分外眼紅。可偏偏聽昭華寺的話,他們此刻似乎是友非敵,只得強忍,按捺不動。
齊清萋警惕道:「兩位大師此言當真?」
洛冰河莞爾:「齊峰主這可是在懷疑昭華寺也被我侵蝕了?」
眼看著又要糾纏起來,沈清秋忙道:「無塵大師說話,自然不會有假。」
聞言,原本從他身上散去的數百道目光彷彿受了莫大刺激,又一次刷刷聚了過去。
齊清萋狠狠瞪他,一副恨鐵不成鋼,(劃掉)女大不中留(劃掉)之態。
洛冰河目光定在他身上,柔聲道:「師尊,多日不見,弟子好生挂念你。」
昨晚上不是才見過嗎……
換個人說這句「好生挂念」,一定能把在場所有人激出一身的雞皮疙瘩,可偏偏洛冰河有著「無論說什麼都不會使人感到違和」的硬體和設定,所以大家的重點竟然沒有被轉移到他身上。沈清秋切身感受到了「慘無人道的圍觀」究竟是怎麼回事,含糊地「嗯」了一聲。
洛冰河嘴角還殘留著三分笑意,繼續道:「北疆南醬素來紛爭不斷,並不贊同合併之舉,此次願助一臂之力,與諸位聯手擊退敵人。」
看洛冰河現在負手而立,人模人樣,誰知道是個背地裡最喜歡賴在人身上又是哭又是撒嬌的……奇異生物。
說出去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