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朱紫難別（4）
身披彩紗的仙女繼續翩翩起舞，絲竹悅耳，歌舞悠揚，潔白如玉的長案上酒光粼粼，更有無數仙家異果奇珍。
靈汐鬆了口氣，拍拍胸口，低聲說道：「此地刀光劍影，氣氛不對，不宜久留啊。」
玉梨卻是一臉痴迷，喃喃自語：「神尊真是氣度不凡。」
靈汐黛眉皺在一起：「他剛才好像什麼都沒說吧？」
玉梨瞪了靈汐一眼，用長輩的姿態教導她：「你懂什麼？寂而常惺，寂寂之境不擾。惺而常寂，惺惺之念不馳。神尊的心，你們不懂的。」
靈汐聞言，很是無奈，果然愛情讓仙家盲目。
此時，九宸在眾仙的敬酒下頻頻舉杯，面色冷峻，靈汐悄悄掐指一算，暗自念到：「神尊替開陽療傷，損耗極大，沒有按時吃藥，又頻頻飲酒。不好。」
靈汐咬著牙想了一會，下定決心起身，彎著腰從人群後往前面向主位溜去。玉梨還等著繼續教導這個小仙呢，哪知道這小仙一路奔著神尊去了，目瞪口呆。
靈汐才不知道梨花仙子想什麼，這會兒捧著藥盒彎著腰一路來到九宸身後，悄悄拽著九宸的衣袖。
一下又一下：「神尊，神尊！」
九宸察覺不對，回頭，看到這小丹鳥，眉頭一皺。
靈汐眼睛一眨：「神尊，該吃藥了，酒也少喝些。」
「回去。」九宸懶得理會她，直接吩咐。
靈汐不依，依舊拉著九宸的衣角：「神尊先吃藥。」
九宸轉過身去，不理會這個鬧事的少女。
就在此時，在雲海中翩翩起舞的仙女們舞蹈也完了。靈汐舒了一口氣，反正宴會也要結束了，回去你還是要用藥的。
天雷真君突然從座位中起身，來到大殿的正中央，手裡拿著一方錦盒，拱手沖著天君行禮：「天君，今日是大喜之日，臣也有一喜。」
天君微微一笑：「哦？真君有何喜？」
天雷真君目不斜視，義正言辭：「這些年，臣屢次派人進幽都山，搜魂尋骨，尋找遺物，但當年一戰太過慘烈，其中內情也一直不為人知，五萬年了，老臣一無所獲。但天佑我族，不但讓九宸死而復生，這幾日還讓我真的找到了一件當年的遺物。」
天雷真君說完，舉起錦盒，轉身走到元瞳面前，「元瞳將軍，你看看，這個可是你兄長的東西？」
元瞳略有詫異，不知天雷真君此舉何意，警惕地站起身來，只見錦盒打開，裡面赫然是一枚長釘。女子一向冷靜的面容有些激動：「竟然是……」
立在元瞳旁邊的杜羽自然也看得清楚，驚呼：「攢心釘！」
九宸神色平靜，不知在想些什麼。
元瞳很是激動，伸手要去接過盒子。這可是哥哥的法器，沒想時隔多年，現在又見到了。
天雷真君卻拿著盒子的手卻向後縮去：「你確定嗎？」
元瞳走近了兩步，肯定地說：「的確是家兄的心愛之物。」
天雷真君神色認真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很快消失不見，點點頭：「那就好辦了。」
天雷真君一震手腕，盒子中的攢心釘頓時脫離他手，浮上半空，攢心釘隱隱有了躁動。
元瞳皺眉，一道神光激射，就要將攢心釘制住！
天雷真君揮手打斷了元瞳施法。
元瞳大怒：「天雷真君，你要幹什麼？」
天雷真君面不改色：「什麼都不做，且看這法器要如何。」
攢心釘突然大放異彩，放出華光，火焰奪目，在大殿亂竄。眾仙躲避，頓時一片混亂。
九宸依舊淡定吃酒，頭也不抬。靈汐滿心擔憂，從後面跑到了九宸的前面伸臂，大喊：「神尊快走！這老頭不安好心，八成是沖著你來的！」
攢心釘在空中轉了一圈，突然好像發現了敵人一般，向著九宸而來！
靈汐大驚，閉上眼睛，慌亂地拿著藥盒去擋！眾神大驚，一個小仙娥還想擋住攢心釘的威力，真是找死。
就連靈汐自己也以為自己死定了，良久方睜開眼睛，卻見攢心釘直直地停在藥盒前，好似被靈力束縛，不能前進分毫。
靈汐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兩隻手，還以為自己仙法提升，功力大漲，卻沒看見九宸站在她身後，掌心貼著她的後背！
就當眾人以為攢心釘被控制住時，攢心釘卻轉瞬發出強光，化作百枚銀釘，對著靈汐和九宸二人殺氣大發，齊齊直射九宸而去。
「啊！」靈汐嚇得尖叫一聲，攢心釘已然近在咫尺，她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卻動不了分毫。攢心釘瞬間爆發的狂風，吹亂了靈汐銀色的外紗衣襟，犀利的鋒芒割斷了她揚起的髮絲。
九宸瞬間一個轉身，與靈汐調換位置，右手將靈汐護在身後。男子波瀾不驚地望著漫天攢心釘，抓住了其中一根銀釘，攢心釘光芒更盛，在九宸手中劇烈顫抖，漫天釘雨如找到突破口，紛紛射入九宸左手攢心釘中。攢心釘無法再進分毫，劇烈的光芒，瞬間湮滅！
「神尊！」靈汐瞳孔一縮，不敢相信，手捧藥盒失手跌落，摔了個粉碎，丹藥滾落了幾圈，沒有人發覺。
天雷真君揚起下顎，挑釁地眯眼看著九宸，得意微微勾起嘴角，紫光、方升等人，也來到了天雷真君身後。
九宸面色平淡與天雷對視。元瞳、開陽、含章三人齊齊開口：「神尊！」
察覺到惡意地雲風也擔憂地站了起來，上前。靈汐抓著九宸的衣角，害怕地看著天雷真君。
眾仙心有餘悸，目光在九宸和天雷之間來回，後不動聲色地後退，兩神相爭，難滅殃及池魚，還是自保為要。
雲風面如寒霜，手中直接靈光一閃，出現一把銀色長槍，欲上前去，哪知九宸拂袖止住了雲風，靈汐心有餘悸的緊緊跟在後面。九宸信手一甩，將抓在手中的攢心釘，甩入天雷手中的盒子。
攢心釘落入盒子後，盒子自動合閉。
天雷見狀，譏諷道：「九宸神威不減當年吶。」
九宸左手背在身後，衣訣飄飄。但是沒有人注意一絲血跡從他掌心滑下，順著指尖滴落，還沒落在地上，已經凝成寒冰，落地，破碎！一層白霜從九宸的指尖爬起，一路蔓延上他的手背。
靈汐一直注意著神尊的異樣，他剛剛可是動了仙法，猛地上前一步，兩隻小手一把握住九宸覆上寒霜的手，趕緊催動靈力，抵抗寒霜，寒霜蔓延的速度才稍緩。
靈汐這突然的動作，讓眾仙都吃驚，這個小仙娥與戰神當眾便如此親密，難道她就是前段時間傳聞被戰神收房的仙娥？
站在不遠處的玉梨仙子更是瞪圓了眼睛，滿眼驚訝還夾雜著一絲憤怒。她不是說不認識神尊，剛剛是看自己的笑話嗎？
靈汐看著眾人都在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故作害怕的模樣：「神尊，我害怕！」
九宸自然感受到那雙溫暖的小手源源不斷地給自己傳遞暖意，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並沒有擺脫靈汐的手，任她握著。
天雷真君面帶微笑走近了幾步，微微一笑：「這攢心釘乃是元征的本命仙寶，臣也很好奇，它為何要攻擊九宸。為何此物不針對別人，獨獨針對他！」
雲風很是憤怒：「這有什麼奇怪的，當年一戰之後，幽都山已成神魔墓地，死氣、殺氣、怨氣、魔氣膠著，生靈不入，寸草不生，此物於幽都山沉寂五萬年，早已不復當初，有此異常，不足為奇。」
天雷不怒反笑：「好！雲風上神果然伶牙俐齒。九宸，我只問你一句，你敢回答我嗎？」
九宸面色淡淡：「要問便問，何來這麼多廢話。」
天雷一字一頓地逼問：「我問你，五萬年前的那場大戰，元征與十萬天兵，究竟是不是命喪你手！」
九宸冷冷地看著天雷真君。
聞這污衊之詞，雲風雙眼都快噴火了：「天雷！你夠了！真當我師兄沒脾氣嗎？」
這時，一聲凄厲的呼喊突然響起：「天君！老身有話要說！」
元瞳驚詫。是母親！
眾仙讓開，人群後的元老夫人一步步走上前來，恭敬地跪拜在地：「天君，老身有話要說。」
天君見是老夫人只能一笑：「元老夫人快快請起，有話請講。」
元瞳為難地上前攙住母親，卻被元老夫人一把推開。元老夫人緩緩起身，轉頭雙目死死盯著九宸，「老身心中尚有疑問，希望九宸神尊能為我解惑。」
九宸語氣淡然：「老夫人請問。」
元老夫人雙目沉沉，聲音滄桑有力：「我元家男兒世代從軍，從上古三皇時期直到現在，我元家戰死沙場的兒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老身不明白，十萬天兵戰死，本該仙骨不腐，神魂不滅，由天族收斂，送入洗仙池傳世。可是，幽都山一戰，為何骸骨不見，神魂未歸？為何部將皆死，主帥獨活？為何有人能在長生海沉睡五萬年後安然醒來？這些，我不明白！」
這話一落，眾仙家面色大變。元老夫人這話就差點指著九宸的鼻子罵了。
雲風立馬開口：「你放肆！」
誰料元老夫人轉身老眼死死瞪著對雲風，反問：「雲風上神，老身請神尊解惑，何錯之有？」
雲風異常惱怒，還想說話。
九宸擺手制止了雲風，轉身看向元老夫人，面不改色：「你是在質疑本尊於神魔大戰中懦弱怯戰，還是質疑本尊害死十萬天兵，毀了他們的神魂骸骨？又或質疑本尊如今……已然成魔？」
天君呵斥：「九宸，慎言！」
眾仙神也齊齊開口：「請神尊慎言！」
九宸背在身後，被靈汐雙手抓住的左手，此時已經覆蓋冰霜。他內息亂了！靈汐急得不知所措，只能催動靈力，灌注到九宸左手，但是她的雙手也漸漸被寒霜覆蓋，手指失了知覺。
元老夫人仰起頭，不卑不亢，直視九宸道：「老身不敢，死，我元家男兒不怕，但要死的清楚明白！此事扎在老身心頭已有五萬年，今日，在這凌霄寶殿上，當著九重天眾神的面，老身求的便是一個真相，請戰神成全！請天君成全！」
元瞳拉著元老夫人的手，輕聲勸道：「母親！別說了！」
元老夫人絲毫不理會元瞳，對九宸疾聲厲色：「我元家全部男丁為保天族而死，骸骨無存，魂飛湮滅，難道老身問也不能問嗎？！」
九宸左手已經感覺不到少女的靈力，直視元老夫人，面色肅穆：「神魔之戰中，眾天兵天將與本尊並肩同行，將魔君及魔族困於幽都山。魔族一眾以血肉生魂獻祭魔君，令其威能滔天，十萬天兵為克魔族燃燒神魂，以命死戰，終將魔君滅於幽都山下，十萬天兵均為屠魔戰死，無一生還！」
元老夫人大聲質問：「可有依據？」
九宸聲音也冷冽如冰：「本尊的話就是依據！」
元老夫人不依不饒，還想繼續逼問，天君厲聲喝道：「夠了！」
天君一聲，響徹大殿，全場肅靜。
天君看著站在下面的老夫人，聲音難得強硬：「元老夫人，你要的答案，九宸已經給你了，你若再糾纏不休，休怪本尊治你一個咆哮天宮之罪。」
元老夫人垂下頭，眸子中閃著不甘與憤恨。元瞳也連忙跪下，眼光瞥到了九宸，心中五味雜陳。
站在高處的天君掃了一眼九宸與靈汐交握的手，眸子一閃：「九宸，今日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九宸淡淡謝道：「謝天君。」
言畢，拉住靈汐的手，徑直就往殿外走去。
靈汐感受著從九宸手掌心傳出來的溫熱，心中就像是被風吹亂的春水一樣的蕩漾，她痴痴地在心中念著：原來，神尊的身體，竟也這般溫暖……
一深一淺，兩道身影，就這樣當著滿殿神仙緩緩前行，一個是冷麵冷眼，無所畏懼，一個是獃獃愣愣，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