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小築,陽光明媚,秋高氣爽,景休坐在樹下躺椅上,眼上蒙著黑紗,他表情淡漠,不苟言笑,白澤正吼吼叫著在院落中追蝴蝶,蝴蝶飛到草叢上又高高的飛起,它不甘心的跳了兩下,蝴蝶又從爪間飛走。
一隻小鳥飛來,落在景休的膝上,景休察覺,微微皺眉,小鳥大膽的在他身上走了兩步,跳到景休手中。
白澤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景休手裡的小鳥。
景休「看」向那隻大膽的小鳥,小鳥伸出嫩黃的小嘴,輕輕啄了一下景休的手心,景休突然握住手,將小鳥死死的握在手心裡!
白澤一驚!
景休面無表情,冰冷的甚至有幾分殘忍,小鳥被他握在掌心,抽搐著,眼看就要斷氣,突然,院門被推開,林默走了進來,高聲喊著:「我回來啦!」
景休見狀立即鬆開手,小鳥得了自由,立刻飛起,遠遠逃開,他笑著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看」向靈汐:「今天倒是早。」
林默一臉喜色:「孫大夫今天收我為徒了,說要傳我醫術,已經讓我替他為病人抓藥了。
景休坐起來,饒有興緻:「哦?這麼厲害,可喜可賀。」
白澤跑到靈汐腳下,汪汪幾聲,似乎是要告狀景休剛剛差點掐死一直小鳥,靈汐不明所以,以為它是餓了,她笑著摸了摸白澤的頭:「我去做飯了。」
白澤憤怒的看著景休,叫了兩聲。
景休淡淡瞥它一眼,徑直躺下,不去理它。
夜色深深,景休坐在桌前,他沉著臉表情有些陰鬱,體內的白骨釘突然黑芒一閃,他身體傳來一陣劇痛,忍不住捂住胸口。
腦海中不由得回放出他不想回憶的畫面,天息宮中,翎月轉開臉,不再看景休,毫無感情道:「國師景休,不赦之罪,打下死牢,押後再審。」畫面一轉,縛靈淵當中,仲昊沖著他笑著:「呵呵,你該求饒了啊,像條狗一樣,當年面對垣渡,你不是很識時務嗎?若是求得我高興,興許我一個心軟,能給你一個痛快呢。」
這些難堪的畫面讓他心緒不穩,他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另一隻手放在燭台邊上,鮮紅的蠟油落下,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毫無察覺。
林默端著葯碗走進廳中,看到這一幕頓時一驚,快步上前,一把抓起景休的手:「你在幹嘛?不痛嗎?」
景休淡淡收回手:「沒關係的。」
林默仔細的打量著他,總覺景休這個人似乎埋藏了很多故事,她說著:「你怎麼了?想起不開心的事了?」林默伸出手一點點摳去景休手上的蠟油,表情認真,時不時小口的吹著氣。
景休一怔,感受著她的細緻與體貼,冰冷的心逐漸被融化,他低聲說著:「阿默,如果……我的眼睛一直都是瞎的,怎麼辦呢。」
林默不以為然:「你這話說得,好像我的耳朵什麼時候就能治好一樣。」
景休苦笑不已:「若是真的就治不好了呢?」
林默一邊為景休清理手上的蠟油,一邊盯著景休的嘴,隨意的說:「治不好就治不好唄。」
景休有些惋惜:「那我就永遠都看不到你了。」
林默微微一愣:「那倒是挺可惜的,我可好看了呢。」林默長得極其素雅,五官不說多麼出彩,但是湊在一起十分耐看,她的雙眼清澈而靈動,彷彿是融入了世間最美最亮的星辰,單單就那麼望一眼,一輩子都挪不開。
她看到景休嘴角揚了起來,頓時輕聲道:「沒騙你,我家其實挺好的,家境殷實,衣食無缺,我爹爹特別寵愛我,逢年過節都會送我禮物,小時候,他送了我一個金鎖,那麼大一塊,純金的,都能買個宅子了。我娘也很好,人很溫柔,喜歡笑,從來不會大聲罵人。我奶奶也很慈祥,每到我生辰的時候,就會煮長壽麵給我吃。」
林默仰起頭來,得意一笑,眼睛裡似有淚花閃現:「好大的一碗,我每次都能吃完。」還記得她那次生辰,她和楊氏吃的那碗長壽麵,那味道這輩子都沒辦法忘懷。
景休聽她絮絮叨叨,輕輕一笑:「然後呢?」
林默頓了一頓,回想起在林家發生的一幕一幕:「就是我妹妹心眼小,但也沒什麼,全家人都對我好,她也不敢惹我。」她的妹妹和二太太,一個砍斷了她最愛的桃樹,一個把桃樹拖了出去。
景休疑惑:「你家這麼好,你為什麼要離家?」
「因為……」林默一笑,低下頭,裝出一副認真清理傷口的樣子來掩飾她眼裡的神傷:「因為……我自己不好,我想變得好一點,再回去。」說完,淚水不知何時已經盈滿眼眶。
景休搖搖頭:「你已經很好了。」
「我知道啊,但是我想更好一點。」她抬頭不讓眼淚流下來,一臉憧憬:「比如,賺很多錢啊,比如,學會了厲害的醫術,變成了有名氣的大夫,再比如……耳朵好了,回到家去,能說能聽了,哇,大家一定嚇一跳。」
景休聽了有些替她心疼:「你耳朵好了,最想聽到什麼?」
林默沉思片刻:「想聽一首歌。」
景休微微揚眉。
林默表情極其認真,腦海中是林少海的臉:「小時候爹爹唱給我的一首歌,若是真的能聽見,最想聽的,就是那首歌了。」
景休默默看著她,半晌,低聲說:「你會好的。」
林默一笑:「那真的要有仙丹才行了。」
景休急切道:「我找給你。」
林默笑的更歡:「你還是先找仙丹來把你的手治好吧。」
景休微笑,本來很是難過的夜晚,突然就變得溫柔了起來。
林默絮絮叨叨:「哪有仙丹啊,明天我還是去孫大夫那裡拿點燙傷葯吧,你多少小心些呀,葯很貴的。」
院子里,桃樹上,層層枝葉掩蓋之下,還有一隻倖存的桃子,肥美碩大,在月光之下,發出銀燦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