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若違此誓，神魂俱滅（1）
林老夫人的房間陳設簡單，富貴清雅。許是經常打掃的緣故，看起來十分的整潔，牆角便放著一張簡單的床鋪。
雕花的窗戶中透出點點太陽的光芒，散落在床鋪上，帶著淡淡光暈，好看極了。
床上躺著一位年邁的老婆婆，閉著眼睛，雖然面色蠟黃無神，卻也不是極為消瘦的模樣。只是人老了，卻還要受病痛的折磨，看著讓人有些心疼。
林默隨著母親楊氏走進房內，看著床上沒有精神氣的祖母，微皺眉心，心中湧起一股酸澀的情緒。
急忙走了兩步，越過母親楊氏，來到病榻之前，哽咽的喊道：「祖母，阿默回來了。」
原本閉著眼睛，沒有絲毫生氣的老夫人，聽見林默的聲音後，緩緩顫動著眼皮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滿臉皺眉，眼神卻慈愛的側頭看著床邊的林默，有些渾濁的眼眸之中，還帶著一絲激動，輕輕的說著：「阿默？」
下意識的抬起了手掌，卻因為身體的無力而緩緩垂落了下去。
林默見此，連忙在最後一刻握住了祖母的手掌，輕輕地捏著，聲音帶著哽咽的說道：「祖母，是阿默回來了。」
老夫人聞言身體顫抖著，竟然濕了眼眶，側頭看著林默驚訝的說道：「阿默，你能說話了？耳朵也可以聽見了？」
林默點點頭，也止不住的留著眼淚，一時間，祖孫兩竟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就連站在一旁的楊氏和二太太，看著林默和老夫人祖孫慈愛的模樣，也唏噓的抹著眼淚。
過了片刻，老夫人才再一次緊緊地握住林默的手，慈愛的說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
楊氏和二太太看著林默和老夫人似是有許多話要說，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不由得相視一笑，朝著老夫人招呼了一句，一起走了出去。
出門了，還貼心的將房門給帶上了。
老夫人拉著林默的手，眼眸中盛滿了後悔和愧疚。
要不是她心眼兒偏了，從前也不會對林默那樣的不待見，一點也沒有做長輩的慈愛和寬厚，反而讓自己的孫女和兒子離了心，更是讓自己的兒子在後來怨恨著自己。
林默離開的日子，老夫人也想明白了，林默始終是她的孫女，是林家的血脈，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不應該放棄。
林家家風淳樸親厚，老爺子在世的時候，也經常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他人，更何況是自己的孫女，就算是聾啞，也不會被拋棄的。
老夫人一味的自責，特別是說道林默的父親因為她的離開，而埋怨老夫人的時候，更是淚眼婆娑，不能自己了。
林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眼淚不能控制的掉著，像不要錢的珍珠一般。
老夫人終究是生病了，精神頭沒多久就不行了，閉著眼睛又沉睡了過去。
看著老夫人臉色又蒼白了幾分，林默抬手抹去眼眶的淚水，將手指搭在老夫人的脈搏上，仔細診斷著。
「喂，你什麼時候還會診脈了？」
忽然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十分響亮，嚇了林默一跳。
回頭看竟然是林綻，她並沒有跟著楊氏兩人一起出去，而是留在了屋子裡，等著林默，她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的想要問上一問。
林默伸手替老夫人捏著被子，一邊低聲的回答：「我在藥鋪找了個活計，那裡的大夫教了我一點。」
說著，抬腳朝著門口走去，順帶也看向林綻，示意一起出去，不要在打擾祖母休息了。
林綻走到林默的身邊，和她並肩走著，抿著唇瓣沉默了片刻後，忽然說道：「跟你一起回來的男人是誰？」
林默聞言微微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
待明白林綻問的人是誰的時候，林默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紅潤，一抹羞澀快速的閃過眼眸，她支支吾吾的說著，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更別說解釋九宸的身份來。
看林默的臉色，林綻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她冷哼一聲：「結結巴巴的，怕什麼，我又不和你搶。出去一趟倒是膽子都變大了，敢把男人帶回家了。」
林默聞言臉色一頓，不知所措的低著頭說道：「我此番回來，就是想和爹爹商議……」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林綻打斷了，林綻繪聲繪色的跟林默說了宋家人做的一切，特別是宋家那位小公子，當真不是個好東西，還讀書人了，一點教養也沒有。
說著，又問林默打聽九宸家世沒有，會不會嫌棄她之類的，話語里都是關心的意味，只是林綻這個傲嬌的千金小姐，偏偏用了一個最容易招人不喜的方式。
不過看著林綻快速走遠的背影，林默的嘴角卻勾勒出大大的笑容來，她知道林綻雖然說話難聽，但是她是關心她的。
林家客廳里，九宸一個人坐在客座上，於嫂和小菊在一旁伺候。
他默默的端著茶杯，舉止優雅的喝著茶，身姿綽約，彷彿大地存活多年的大叔，任何風吹雨打都不能動他分毫。
小菊忍不住的和於嫂咬耳朵，話里話外都是對九宸的讚賞，不論是容貌，還是氣度，都比那宋家的公子好上太多。
若是家世也有宋家好，豈不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嘛。
正想著，外面傳來守門小廝的聲音，林家家主林少海回來了。
不一會兒，外面便傳來了小廝來回走動的聲音，九宸也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整理一下有些皺巴的衣服，抬腳朝著外面走去了。
九宸走到門外的長廊下，便停住了腳步，前方不遠處，林默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長廊的入口，此刻正和迎面走來的林少海對視著。
林少海的眼眶裡充斥著各種的情緒，只是那一股欣喜的神色，卻怎麼也蓋不住。
正是因為太過在乎了，失而復得的這一刻，林少海卻身體僵硬，遲遲不能踏出那一步。
直到林默輕磕著牙關，低聲喚了一聲：「爹，我回來了。」
林少海才抬腳，匆匆朝著林默走去。
林少海帶著林默去了書房，楊氏等人，包括林綻都沒有跟著進去。
林默的離開，是林少海說著氣話給趕走的，林家之中，只有林少海一直在自責和愧疚，也一直期盼著林默能早些回家，能安全回家。
一個女孩子，身無分文，又身體贏弱的在外面，林少海簡直不能想像她會經歷什麼，會遇見什麼。
當初，林默一走他便後悔了，沒日沒夜的在外面找著，卻怎麼也找不到林默的影子，要不是老夫人病重，林少海必須要回來服侍老母，他恐怕還要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林默為止。
千言萬語都無法形容此刻父女倆的心情，林少海原本想要狠狠收拾一頓林默的心，在此刻也淪為了一聲嘆息。
所有的話語，都匯聚到嘴邊，變成了一句：「歡迎回家。」
家，是一個人的根，也是一個人永遠的避風港，對漂泊在外的遊子來說，沒有哪一句話能比得上家裡有人對你說歡迎回家四個字了。
林默一瞬間淚流滿面，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兒的認錯，一個勁兒的道歉，嗚咽的語氣，讓等待在書房外面的九宸，眉頭狠狠的擰緊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默才帶著紅紅的像兔子一樣的眼睛，打開門，對門外的九宸說道：「我爹想見你。」
九宸聞言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抬腳走進了書房。
房間內的兩個人，瞪著眼，也不說話，彷彿在無聲的較量著。
林默看不下去了，正要開口提醒一句，林少海卻忽然收回眼神，面無表情的說道：「坐。」
九宸坐下之後，林少海卻一換剛才的冷臉，換上慈愛的笑容，說道：「九公子，你和阿默的事情，阿默都和我說了。這些日子多謝你照顧我們家阿默了。」
九宸聞言拱手說道：「言重了，其實阿默也照顧我許多。」
不知道為什麼，九宸總覺得和林少海相處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的問題。
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讓他的心有些緊張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林少海看著九宸雖然是一副正經的樣子，卻緊張的緊繃著身體，不由的笑著走上前，輕拍他的肩膀說道：「不用緊張，就當是隨便聊聊就好。」
九宸剛進來的時候，還以為林少海定是要為難他的，可是，此刻慈愛幽默的林少海卻讓他心中那份怪異的感覺，消失了不少。
不由的鬆軟了身子，恭敬的聽著林少海說話，不時的點頭附和幾句。
忽然林少海換上了正勁的表情，看著九宸說道：「九公子，阿默說你家裡……」
九宸聞言立刻從兜里掏出隨身攜帶的地契之類的，遞給林少海，說道：「這是我家的一些契產證明……」
林少海微微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著推回九宸的說道，無奈的說道：「九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著，林少海正色道：「九公子家境殷實，有功名在身，還曾在軍中效力，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我林家雖然是一屆九品小官之家，但我女兒在我心中，也是一個秉性善良，性格溫柔的女子。作為父親，我並不介意她未來夫婿到底有多麼的優秀，條件多麼的好，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愛護我女兒，敬她，疼她。我想問問九公子，你是真心想娶我女兒嗎？」
林少海目光懇切的盯著九宸，那樣炙熱又認真的眼神，讓九宸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曾經樂伯也是這樣，坐在漫天的桃花樹下，拿著一壺酒，目光灼灼的盯著他，那目光彷彿有滾燙的溫度，差點燙傷了他。
九宸抬眼看著林少海的眼眸，眼眸中是全部的真心和認真，堅定的說道：「我是！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真心對待她，無論將來發生什麼，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用性命護著她。我用我的性命起誓，若違此誓，我九宸，神鬼厭惡，天地不容，神魂俱滅，永墜冥府，不得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