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月寢殿內,一片寂靜。靈汐正守在翎月身邊,神情專註。石婆婆站在一旁,看著這樣的靈汐,目光中少了些戒備,有了絲親近,「公主,你先去休息吧。」
靈汐看著面色蒼白的翎月,堅持的搖搖頭:「我就在這休息,我師姐回去翻查醫書,尋找醫治母親的良方,在母親醒來之前,我都不離開。」
石婆婆還要再勸,門響了!
小福走進來,面向靈汐,福身道:「公主,天宮的十三仙子找您。」
靈汐聞言,大喜:「十三來啦?」
小福點點頭,小心的看看面色很是喜悅的靈汐,補充道:「還有戰神,也來了。」
靈汐一怔,緩緩坐直了身子,頓了好一會兒,才給小福一句話。
小福接了命令,面色匆匆走入山靈界的花園。
花園中一片花團錦簇,令人賞心悅目。
十三隨侍在九宸身側,看到小福一人,微微一愣:「靈汐呢?」
小福歉意的對十三笑笑,只是向九宸行禮,面色恭敬:「拜見戰神。戰神,公主讓我轉告您,她要照顧母親,多有不便,就不來親迎了,還說……
還說……」
十三神色一變。九宸面色淡淡的,聲音仍舊是平靜無波的,不見喜怒:「還說什麼?」
小福明顯有些緊張,看了九宸一眼,又不安的低下頭,硬著頭皮磕磕巴巴道:「公主還說天息宮簡陋,國主還病著,就不留戰神用飯了,若有機會,會親自登門致謝。」
九宸面無表情,薄唇一抿,渾身瞬間散發出一股冷氣。
小福只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吃了豹子膽了,卻也只能一咬牙,大聲道:「小仙恭送兩位。」
九宸不理小福,淡淡的看向十三,「你還可以御風回天宮嗎?」
十三微微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九宸冷冷的瞥了十三一眼,聲音冷冽:「你有傷在身,一路到此,耗費甚多,還可以施法嗎?」
十三身子打了一個激靈,福至靈心,立刻明白了自己的使命,連忙按著小腹,苦著臉看著小福:「對對對,我練功煉差了,受傷了,不能施法了,今天回不去了。」十三說完,下意識的抬頭看向神尊,見神尊雙眸沉沉,立刻改口:「豈、豈、豈止今天,再過三五天,五六天,七八九十天,才能養好。」
九宸這才看向小福,微微一笑,「正是如此,還要麻煩你,安排客房給我們主僕。她有傷在身,不能強行御風而行,需要休養。」
小福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哪裡想得到天宮戰神也如此賴皮,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天息宮連兩家客房都沒有嗎?要知道,你家國主可是本尊從縛靈淵下救回來的,天息宮就是如此待客的?」九宸神色一冷,語氣微涼,說話也不客氣!
小福聽到戰神提到國主,都快要哭了,連忙請罪:「是,是,戰神情隨小仙來。」
說罷,連忙轉身,在前面引路。九宸坦然的跟在後面。十三擦了把冷汗,捂著小腹,做出一副身有重傷的樣子,別彆扭扭的跟了上去。
清幽竹林中,一襲玄衣躍動其間,一男子在舞劍,他的動作輕而緩,猶如行雲流水般的勾、挑、刺、抹,一招一式,像舞蹈般賞心悅目。
赤鷩低頭走上前,立在一邊,低著頭,不敢看景休。
一縷髮絲垂落,景休並未轉身:「何事?」
「啟稟國師。天宮有人來看靈汐公主了。」赤鷩恭聲稟報。
「誰。」景休隨意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劍,滿不經心的問。
「戰神九宸。」赤鷩口中溢出了四個字。
就是這四個字,讓這柔和的清風、枝頭嬉戲的鳥,就像在一瞬間靜止冰封了。
景休維持著出劍的姿勢,唇邊那抹笑漸漸淡去,眼神里的冷冽如同萬年雪峰上的冰石,能將人封凍期間。瞬間,他緩緩收劍,停頓片刻,猛然再次出劍,速度快得眼花繚亂,最後幾乎只留下虛幻的影子,只是那道道劍光,都清晰可見,泛出要置人於死地的殺意。
桃林院落,落英繽紛。
花蓼蹦蹦跳跳出了屋子,迎面撞上面色嚴肅的承晏,歡喜的神色頓時乾癟,緊張的站直了身體。承晏瞪著眼,審視花蓼:「我姐喝了嗎?」
花蓼不安的搓了搓手:「呃,喝了。」
「你看著喝的?」承宴不相信的追問,花蓼嚇得捂住了頭髮,委委屈屈道:「她說——說一會兒就喝。」
承晏聞言,很是不悅:「笨蛋!果然頭髮長得太多了,佔了腦子的養分,才會這麼傻。」花蓼一把抱住腦袋,轉頭就跑,准身還在大罵,「壞狐狸!不許拔我頭髮!」
青瑤坐在葯廬之中,神色緊張,凝神施法,開爐煉藥。她已經在屋裡呆了好幾日了,就為找到救助國主的葯。
靈汐疲憊的從翎月房中走出來,小福連忙迎上來行禮。靈汐隨意的開口:「他們走了。」
「沒有。」小福不敢看靈汐,低頭說出兩個字。
靈汐聞言一愣,眉頭一皺,「沒走?」怎麼會?
小福抬起頭,偷偷的看著靈汐,心中很是好奇:「不但沒走,還住下來了,還說要住個十天八天。公主,你是不是哪裡得罪戰神了?他是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小仙看他挺嚇人的,不見到你,是不會走的。」
靈汐微微咬唇,默想了片刻,轉身御風而去!
小福和小宮女看著離去的靈汐,愣愣出神。
「公主這是去哪了?」小宮女問小福。小福嘆了一口氣:「出去躲躲唄,看來,公主真是狠狠的得罪了戰神啊。」
直到夕陽西下,夜幕降臨,九宸一直獨自坐在榻上,看似閉目養神,心中跟貓抓了一樣,等著靈汐。房門打開,十三一百個不情願的緩緩蹭了進來。
九宸驀地睜開雙眼,只看到十三一人,眸子微微暗沉,幽幽道:「她人呢?」
「這個……這個……」十三撓撓頭,還想找個好點的借口。
「說!」九宸冷聲一訓,十三身子一顫,連忙說了實話:「聽那小宮女說,靈汐突然有事,回桃林了。」
九宸臉色越發難看,冷哼一聲:「她有本事,就別回來!」說完,他闔上雙眸,心中卻是一澀。十三靜若寒噤,立在一旁,不敢吭聲。
月亮升起,像是剛剛脫水而出的玉輪冰盤,不染纖塵。青瑤靈汐圍坐著石桌,而承晏歪在一邊,似是在打盹。青瑤白玉般的手熟練的倒茶,一注清澈的茶湯流入茶盞,將杯子推到靈汐的手邊。靈汐握住,有些心不在焉的摸著杯沿。
青瑤看著靈汐這副模樣,微微一笑:「怎麼,人躲到這來了,卻又放心不下?」
靈汐連忙喝了口茶,反駁:「才沒有。」
「你膽子倒大,這十萬年來,你怕是第一個敢給他閉門羹吃的人。」青瑤淡淡一笑。
靈汐嘆氣,「也不是很大,其實我也有點怕。」
承晏睜開眼睛,看著靈汐,冷哼一聲:「出息!」靈汐瞪他一眼,承宴不再說話。
青瑤抿了一口茶,潤了喉嚨:「我昨日去藥王洞查醫書,看到天宮正在緝拿姦細,說是有魔族中人混了進去,盜取了元家的攢心釘,之後就沒了蹤影。天雷真君大怒,現在正在各宮各殿的盤查呢。」
靈汐聞言,大吃一驚:「魔族的人,怎麼可能?魔君不是都已經死了嗎?」
承晏就跟看小孩子一眼,看著靈汐,得意一笑:「魔君死了,不代表所有的魔族都死了。而且這數十萬年來,也不是只有一位魔君,九宸是第四代戰神,無支祁也是第四代魔君了。」
「第四代?」靈汐神色變得很是嚴肅。這事她都不知道。魔君還有很多代。
青瑤這次贊同的點了點頭,聲音清冷如月:「所謂修行,便是修心,一心向善,心懷善念,方可修鍊得道,甚至飛升成仙。若心被惡念吞噬,邪欲纏身,便容易走入邪道,最終成魔。魔族中人大多生活在縛靈淵下幽冥門之內的魔界當中,但是魔君卻未必一定要來自魔界。人心最是複雜,善惡往往只在一念之間,一念成仙,一念成魔,都在自身。」
「這麼說,無支祁死了,還可能會有別的魔君?」靈汐神色大變,這怎麼可能,她親眼看到魔君消失的。
青瑤知道靈汐的心魔,拍了拍靈汐的手,安慰道:「道理是這樣的,但也沒那麼容易。不然天地初開到現在,也不會只有四位魔君了。」
靈汐心有餘悸的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魔君再來,九宸肯定還要出戰!
青瑤放下了茶杯,冰雪一樣的瞳孔里清晰倒映著靈汐的面容,好像連她所有的小心思都無所遁形了,似笑非笑:「你很擔心啊,在擔心誰?」
承晏憤憤吐出了嘴裡的草根,沒好氣道:「這還用問?這個傻鳥自然是在擔心九宸,你若擔心,便回你的天息宮去,矯情!」
「你」靈汐氣急,指著承晏。承宴還雙眼還瞪著靈汐,心頭髮酸。
青瑤瞪了一眼靈汐與承宴:「好了,都多大的人了,還吵嘴。」
承晏越發生氣,往台階邊一蹲,嘴裡還在嘟嚕:「他堂堂一個戰神,用得著你瞎操心,別說一個姦細,就算魔君他全家都住進天宮,戰神也死不了!」
承晏說完,氣哼哼的拔了旁邊的花盆的一根花須,就像是為了解氣一般。
「啊!」啊!一道亮光一閃,花蓼精捂著頭髮咻地從花盆裡跳出來,泫然欲泣的:「你說話就說話,拽我頭髮幹什麼!」
靈汐看著突然從花盆裡冒出來的一個人驚得站起了身來,不由得看向青瑤:「這是什麼東西?」
青瑤接著喝茶,淡定的看看自己弟弟和花蓼對立,「你問承晏吧。」
承晏莫名有些尷尬,摸著頭髮,粗聲粗氣的樣子倒像在掩飾什麼情緒:「呃,不就一個花蓼精嘛!少見多怪。」
靈汐倒好像完全沒察覺到承晏態度的怪異,走過去特意圍著花蓼走了一圈,嘖嘖驚嘆:「花蓼還能成精啊?這麼大一顆都沒被人挖走嗎?」
青瑤笑了起來,一貫冷淡的面容在此刻都鮮活了起來,好像冰湖水上乍然灑滿了陽光:「這不就被人挖走了嗎?」
靈汐看看花蓼,再看看臉微紅的承晏,不由得也笑了起來。花蓼倒是一臉天真爛漫,不高興的嘟嘴,捂著頭髮警惕的盯著周圍人。
圓月漸漸升高,那銀盤似的臉,流露著柔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