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靈界和風煦煦,陽光明媚。
國主翎月的寢宮內,一對主僕面對面,喜極而泣。
「就是這樣,她經歷了這般磨難,魔氣消散,之後便來了天息宮,一直照料您。為您洗漱煎藥,端茶遞水,一步也不肯離開。」石婆婆拉著翎月有些消瘦的手,一點點的給她說靈汐這段時間都做了什麼。
翎月面色蒼白,唇瓣發白,但是聽到有關自己女兒的事,恨不得石婆婆能再多說點靈汐的事給她聽。她眼眶眼眶通紅,不由得落下淚來,哽咽:「想不到……想不到本國主還有這樣的福氣,竟有母女相見的一天。」
「您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公主去煎藥了,老奴這就去喚她過來。」石婆婆看到國主流淚,也是心疼,正要起身,去叫靈汐。
「先不要!」翎月神色一變,一把拉住石婆婆的手,厲聲道,「本國主醒來的消息先不要傳出去。」
「為何?莫非……」石婆婆很快反應過來,坐了回去,「他們都說是國師從仲昊手上救了您,這可是真的?」
翎月冷聲一笑:「他救本國主?他若知道本國主醒了,第一個要殺本國主的人就是他。」
石婆婆還想開口,被翎月直接打斷,「你先不要問這麼多,你聽本國主的,現在立刻去天宮面見天君,請天君派——」
只是翎月的話音還落地,外面就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是國主醒了嗎?」
霎時間,翎月與石婆婆對視,面如土色!
是景休!
殿門驀地被人推開,景休帶著赤鷩與黑蚩兩人走了進來,看到面色蒼白、雙眼正瞪著自己的翎月,不為所動,淡淡一笑:「國主醒了。」
石婆婆站在翎月身邊,如臨大敵。
翎月緩緩坐起身,雖然虛弱的需要石婆婆的攙扶,但卻鎮定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國師來的好及時啊。」
景休不緊不慢的走近,淡淡的笑,「國主醒了,景休自然是要來的,來的晚了,只怕就要在禁圉里與國主說話了。」
「你倒是坦誠。你來殺本國主?」翎月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我也不想,只是我不殺國主,國主就要殺我了。」景休語調不高不低的,似乎在說最平常的事。翎月身子一凜,冷笑一聲,「本國主昏迷這段時間,你為何不動手?」
「弒君畢竟是重罪,如無必要,我也不想走到這一步。本想讓巫醫動動手腳,成全國主一場好夢,長長久久的睡下去。沒想到被人識破,將你我君臣逼到這種不死不休的局面。」
景休眉頭一挑,嘆了一口氣。
翎月氣急,雙眸充血:「君?你何時真心將我當過國主,我在你眼裡,不過是幫你實現野望助你掌握權柄的一個工具罷了。可惜,我醒悟的太晚。」
「國主心性純良,不擅長勾心鬥角,這也是我選擇你的原因。」景休笑的淡然,說的坦誠。
翎月冷笑,她看著景休人畜無害的臉,只覺得心底寒冷。
景休面不改色看著翎月。
良久之後,翎月捂著抽疼的心口,嘆息一聲,「也罷,我棋差一步落入你手,也是無話可說。只是我女兒靈汐與寶青,並不知道這些事,我死之後,你不可傷害她們。」
自從景休進來,她就知道今日自己的時日到了!可惜,她還沒聽靈汐喊自己一聲「娘」……
景休自然看出翎月的死意,笑道:「靈汐善良,寶青天真,兩位公主都是心思簡單的人,景休對她們只有敬重愛護,絕無惡念。更何況,我大仇已報,再無它求,只要國主不在了,再無人會威脅與我,這山靈界自然也就太平無事了。」翎月苦笑著點了點頭,「好,你記住你的承諾。」
太陽偏西,晚霞的光透過窗子灑進來,灑落一地恍若鮮血的紅芒。
景休緩緩上前幾步,雙眸看似溫和,實在威脅,「國主,時辰差不多了。您是親自動手,還是臣送你上路?」
翎月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消瘦的手,準備運氣。
「國主!不要!」石婆婆神色一變,上前一步,抓住翎月的手,回頭看向景休,恨道:「你這逆賊,當年若不是國主替你求情,你早就跟著你全家一起死了,哪還能活到今日?你忘恩負義,狼子野心!」她大喝一聲,猛地沖景休身邊去!
「婆婆!」翎月大驚,嘶喊。
景休動也沒動,黑蚩瞬間上前一步,一掌擊在石婆婆身上,老人家身形一頓,軟倒在地。
翎月悲痛,轉而憤怒的瞪著景休。
「她知道的太多,是一定要隨國主去的。」景休卻漫不經心的說。
翎月雙眸充血,她恨恨的看著他,聲音沙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景休,你不會永遠都這麼幸運,早晚有一天,你會嘗到惡果的。」
「那是我的事了,只可惜國主看不到那一天。國主,請吧。」景休幽幽笑道。
翎月慢慢的闔上了雙眸,深吸一口氣,手伸到眉心,玄光一閃,一顆命珠緩緩從眉心飄出,落在她的掌心之上。她的臉色越發蒼白如紙,嘴唇乾裂,毫無血色。
景休接過不那麼燦亮的命珠,微微一笑,「君臣一場,感謝國主這麼多年的信任和關照,以後我也會代國主好好照料兩位公主,好好照料山靈界的百姓了。」
說完,他沖著翎月微微施了一禮,溫和道:「送國主。」
翎月眸中閃過一絲悲痛,仰起頭來,閉上了眼睛。
景休正要發力捏碎手中的命珠!
「啪啪啪!」急促的拍門聲突然傳來!
「石婆婆?石婆婆?我是靈汐,開門呀!」
幾人聞聲,同時面色大變,轉過頭看向門口!
這一刻,好似無限的長,又好像只有一瞬。
翎月坐在榻上,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她望著那扇門,聽著外面女兒焦急的聲音,只覺得所有的病痛都去的遠了,她的嘴唇顫抖著,想要開口,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景休眉心微皺,隨手一揮,一道仙光,石婆婆的身體瞬間消失。
隨後,看向翎月,雙眸陰森,語調中帶著一絲脅迫:「國主,靈汐公主與此事無關,我並不想傷她。成王敗寇,勝負已分,莫要牽連旁人。」
翎月轉頭看去,只見黑蚩與赤鷩手握刀刃,鋒芒森森,她心頭一跳。
景休太過狠辣!自己的女兒又如何是他的對手!
靈汐站在門外,等了許久,不見有人回應,微微皺眉,似是有些疑惑,輕輕敲門:「石婆婆?你在裡面嗎?」
門卻突然打開。
「國師?」靈汐一怔!
景休微微一笑,眼中都是驚喜,「快進來,你母親醒了。」
靈汐聞言,頓時愣住了,手裡的食盒砰的一聲落在地上,說話斷斷續續:「真、真的?」
景休側開身子,靈汐喜出望外,小跑進來,就見翎月虛弱的坐在床上,目光如水,默默溫柔的看著她,緩緩伸出手來,「靈汐……」
「母親!」靈汐快步上前,一把握住翎月的手,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翎月,「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
翎月卻是看著靈汐消瘦的臉龐,仔仔細細的,心中抽疼:「讓你受苦了。」她的女兒應該是千寵萬寵長大的,可是卻歷經了這麼多的磨難!親爹沒了,養父去了,現在她也要離開了……她的女兒怎麼這麼命苦。翎月的心猛地像是被人捏住了!
靈汐流淚滿面,使勁兒的搖頭,「不,不苦。」
翎月一把抱住靈汐,死死的抱住靈汐。
靈汐伏在翎月的懷中,只覺得這一生所受的一切苦難,在這一刻都釋懷了。原來她還可以幸福,也會有娘親疼愛,她這麼想著,淚水又流了下來。
在靈汐身後,黑蚩與赤鷩的刀出鞘一分,露出森森的寒芒。景休垂在一旁的手心,握著屬於翎月的命珠,他的雙眸卻比命珠的光芒更加森冷。
翎月看到這一切,連呼吸都彷彿是銳利的小刀在一陣陣切割著她的身體,她抱著靈汐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
「國主,您剛醒,不宜過於激動。」景休眸子一閃。
靈汐聞言,立刻抹去眼淚,直起身子,仔細的看著母親的神色是否有恙。她抓起翎月的手腕診脈,神色不由得變得更加凝重:「母親神魂受損,這才昏迷不醒,可是脈象為何如此虛弱,靈氣潰散的厲害,母親,你很不舒服嗎?」
翎月忍著疼痛,搖了搖頭,雙手卻緊緊的抓住自己的女兒的手:「沒事的。」
「我這就去桃林,找我師姐過來,您等等我。」
靈汐輕輕的拍了一下翎月的手,像勸小孩子一般勸翎月,翎月這才戀戀不捨的放手,靈汐起身,看向景休,很是真誠:「修大哥,還請你照料我母親。」
景休溫和的笑:「應該的,你早去早回。」
靈汐點點頭,沖翎月甜甜一笑,轉身就走。她要趕緊把師姐叫過來。她走得急快,幾步就到了門前,拉開門正要離去!
翎月卻突然高聲喊,「靈汐!」
景休不由得眉頭皺緊,握命珠的手緊了緊,轉頭看向翎月,眼中閃過一絲威脅。
靈汐聞聲,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過來,「母親?還有什麼事?」
翎月定定的看著她,好似要將她刻進腦海之中,許久許久,才微微笑開,目光溫柔如水:「沒事,你慢些走,別摔著。」
靈汐燦然一笑,「恩,我走了,母親等我回來。」說罷轉身,如一抹雲般消失了。
翎月無力的靠在榻上,她聽著外面的風聲越來越遠,好似她的生命一般漸漸流逝。她的思緒漸漸飄遠,眼前變得模糊,她好似又看到了那個小嬰兒,乖巧的躺在她的懷裡,手裡握著那枚鮮紅的長生結。
翎月想著靈汐,闔上了雙眼。
景休眉頭一皺,手突然收緊,一道神光閃亮,命珠破碎,化作齏粉,消失在天地間。
翎月身上的仙光頓時潰散,失去了生機。
最後的那抹夕陽,猶似殘陽如血。太陽落地,黑夜還是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