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界住了好一陣,少綰有些樂不思蜀。孩子氣的央求墨淵,不如我們永遠留在這兒,再不回去了。
忽然憶起,地獄裡還有交好的故人,去那兒待上萬八千年,天界也才幾日而已。
艷陽高照,少綰沉浸在自己的白日夢裡不可自拔。對方看不下去了,冷冷問道,「你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逃避嗎?」
墨淵今日心情頗好,懶得與少綰計較。少綰也是看準了對方晴空萬里的閒情逸緻,才敢聊這敏感的話題。
都說夫君是女子的天。與墨淵在一起久了,少綰漸漸體會到這話的深意。如墨淵這般看著好脾氣,每日都一樣的人,也有陰晴圓缺。只是他的情緒,不示於外人。
比如,墨淵有時會毫無徵兆的陰雲密布,不發一言。
起初,少綰以為是自己惹到他,百思不得其解。而對方的憂鬱,很快會自己雲開霧散。不知不覺,又變回一貫的柔情似水。
如今少綰已養成習慣,時刻關注這天上變幻的風雲。以決定接下來是乖巧一點,還是作一點。
被養成習慣的,遠不止這一條。少綰覺得一如多了個父君,從墨淵這兒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懷與再教育。且漸漸有所體會,何謂佔有慾與控制心。
好比每日就寢。雖然少綰很迷戀墨淵身上清澈的氣息,總愛埋在他的臂彎里。但這般睡一夜,真的不現實。
不是被壓到頭髮,就是妨礙她翻身。有時,少綰待墨淵轉過身去,趁機滾遠點。卻不知何時,又被他摸索著,一把拽回懷裡。
而且,而且。對方常常從背後抱著她,手指無意識的游移,最後,捏在某個不可描述的位置。
她也是有次被拽得醒了,才發現這個情況。心裡各種鬥爭,他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幾個不眠之夜守株待兔下來,耳邊總是對方深沉而舒緩的呼吸。不像裝的,也就作罷。
何況,她也擺脫不了對方鉗子一樣的手臂,實在要翻身,只能將對方喚醒。
真是甜蜜的負擔。
少綰深刻的悟到,什麼事都有報應。像她一貫睡相不好,總愛將被子蜷成一團揉在懷裡。如今自己也落得了被子的下場。
而墨淵,與少綰一起,其實也睡不好。
再是君子,也屬正常的男人,普通的欲界眾生。曾經日思夜想的女子,如今像一團又香又軟的雲,乖巧的伏在自己懷裡。這雲朵每動一動,都在考驗著他緊繃的神經。
少綰還愛說夢話,常將他驚醒。有幾次,夢中竟哼起歌來,指尖輕輕在他身上打著拍子。場面十分詭異。
更詭異的是,隨著少綰哼著的曲調,漆黑的半空中竟匯聚起藍色的光芒,明麗絢爛,彷彿勝過少綰千萬倍的魔羅焰網。
墨淵白日在琴弦上拂出這曲調,果然,少綰聽出這是她娘小時候哄她入睡的搖籃曲。這循聲而來的藍色光芒,莫非是少綰母親,阿修羅女散布諸天的法力?
而少綰此時哼唱起來,卻毫無回應。
墨淵揣測,「若你的心能如睡夢中那篤定,或許就能召喚這無邊法力。」
凡界的天越來越熱,少綰翻出了自己輕薄名貴的寢衣。
這寢衣的衣料,喚作籠(lǒng )煙。乃地獄的蛛絲織就,輕盈堅韌,不懼水火。在地獄中時,就已頗為名貴。到了這三界,怕是要算無價之寶。
少綰壕且敗家,一擲千金,購入三匹。也只捨得裁下一點,做了件寢衣。其餘的,本欲獻給她父君。魔君說,我要這東西做什麼?還是留著與你當嫁妝。
墨淵睡到半夜,習慣性的去摸索少綰。摸著摸著,瞬間驚醒。
這女子,到底有沒有穿衣服?
今夜月色清亮,少綰的寢衣泛著星輝,並不走光。但手上的觸覺,卻如若無物。
墨淵雙頰滾燙,睡意全無。以前,他睡不著的時候,常偷偷的捏對方耳垂,親親她的額角。
今夜,似乎受了這寢衣的魅惑,墨淵開始仔細端詳起少綰的睡顏。
墨淵的心跳,就像擂鼓,幾番試探著,終於覆上了少綰的唇。
而這鼓聲,似乎吵到了少綰。夢寐之間,她的手臂纏上了對方的脖頸,半知半覺的順從。
墨淵一向頗有信心的自製,此刻失控了一會兒。他終於嘗到這汁甜味美的桃子,一時意亂情迷。
待他終於意識到,對方與自己的呼吸已然亂了,才艱難而及時的阻止了自己。
窗外的暖風,熏得他頭腦更亂。墨淵不忘安置好少綰,暫時離開了凡世,升入清冷的天界。
許是他的身法太快,尾巴都被甩遠。焦慮萬分的天倉星君,終於發現了失蹤幾日的殿下。
天宮以為墨淵與折顏一起,正四海八荒散漫的遊歷,所以並未過分在意他的行蹤。
而天倉星君急著復命,卻發現殿下的蹤跡,總是隱隱約約,時有時無。
很快,兩人從鏡中觀到,這下界的魔族暗部,竟是魔君的直屬。一直警戒在墨淵與少綰周圍,密布魔障,以防泄露兩人的獨處。
天倉還不知道與殿下在一起的是魔女少綰。他十分費解的向墨淵彙報,怪事不止這一樁。之前墨淵遣他查的金鈿一事,也極為蹊蹺。
這金鈿確是出自天族某位高貴的女眷,她與娘家姐姐一人一支。如今,卻怎麼也想不起是何時何處丟了這金鈿。
天倉派手下找到了那砍柴小哥,使了些手段套出真話,隨後就銷除了他的記憶。這小哥現今衣食豐足,卻惶惶不可終日,飽受噩夢折磨。
原來,岩樹丘盜匪走私的,表面上是些絲、玉、器物,實則竟是天族的人口,且都是有些許地位的柔弱女子。
前幾日小哥打柴時,意外窺見了一次。幾個被虜來的天族姑娘,被魔棘捆綁,藏於地縫之中。他本能出手相救,卻怕引火燒身。還趁火打劫的拔走了她們頭上的首飾。
小哥已記不得幾個姑娘的面容,卻認定她們夜夜夢中來問他索魂。
而天倉星君與手下排查來走訪去,卻發現天族無論誰家,都沒有丟過姑娘。
墨淵問,「那丟了金鈿的女眷,可見什麼異樣?」
天倉略略思索,「似乎沒有。畢竟是女眷,見一面問些話已不易。那女眷的仙澤、神情語態都十分正常。」
墨淵想起之前見過的伽羅。那魔女目光渙散,生氣寥寥。據說從未有人聽她開口講話。因此,這伽羅一直被傳言,是慶姜做給自己的傀儡玩物。
如今,這幾個天族女子,也許被更高級的傀儡偷梁換柱。然而,是什麼樣的術法,能讓陰煞之氣集結的傀儡,能在天界熾盛的仙氣里常駐?
天倉星君跟著分析,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舊瓶裝了新酒,被擄走的女子,都被換了魂,適時為對方所用。不過,天界都是神仙,不是凡胎肉眼,元神易主豈能毫無察覺。何況,仙澤也會跟著魂魄生變。
幕後之人,如此大費周折,所圖為何,令人費解。
那日市集上的地痞手裡,還有餘下的首飾,可作線索。墨淵囑咐,此事生在魔界,切莫輕舉妄動,打草驚蛇,以防被有心人利用,挑起事端。
天倉星君也頗為深謀遠慮,早已放下長線,坐等魚兒上鉤。
臨走之前,星君頗為貼心的透露,近日朝會有人提議,東邊戰事膠著,理當派兵增援。儲君墨淵早晚總領天下兵事,不如就此出山。
言下之意,殿下才幾天的清閑自在,怕是不日就要到頭。
良辰易逝,美夢易醒。讓墨淵深深佩服的是,少綰沒心沒肺死豬一般的睡眠。
次日一早,少綰一夜無夢,醒來心情頗好,而對方的天空似乎又下起了雨。
半空中,懸浮著這天下的全圖。墨淵臨圖而立,目光游移,神情凝重,似有所思。少綰在一旁邊老實的觀望,望著望著,指尖在其中一處繞了一圈。
「這裡就是魔界?」
對方順著她的手指,「不錯。」
少綰頗意外,這魔界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大。她抱住對方的手臂,「我們繞著魔界走一圈好不好?」
墨淵說,此行出來,除了要勘察這四海八荒的地貌物產,民心向背,還要順便尋找一種玄鐵,讓少綰的魔族煞氣,也可駕馭。
少綰一直耿耿於懷,自己使不了墨淵的崑崙鏡。且頗小人之心的埋怨對方故意為之。墨淵也不想將來與少綰失了聯繫,打算親自為她鑄一件法器。
兩人相依相偎,對著這郎朗乾坤,各懷心事。少綰在心中度量著這魔界似乎可以駕馭的大小,以及睡夢中已有眉目的母親的法力。也許,她可以試試娘親提過的辦法。
少綰扯扯墨淵的衣袖,不如我們現在就出發。
要置換的空間,必須能在心中清晰完整的觀想,少綰再熟悉不過善現天,現在,她要將整個魔界收入腦海。
且少綰一本正經的告訴對方,自己已經玩夠了。接下來要借著對方的智商,好好修行。
墨淵被她接下來的話驚呆了,「若有辦法滅了善現天的火海,我就將能魔族移回阿修羅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