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現實的冷水

上午，辦公樓的會議室里，各年級學科帶頭人悉數到齊。如此大場面，作為本次會議的主講人，江斌甚至有些激動，手都止不住地顫。

這是他推廣自己的教育理念，最佳的機會！為此，他做了十足的調研和準備，他更堅信會有大批老師支持他，因為他的這個方法，真的可以提高學生成績。

待校領導簡短的開場後，江斌就被請上了台。他先找人幫忙，把他從市裡帶回的一大包資料分發下去，並靜待眾人翻閱後，才開始正式彙報。

「在市裡的這幾天，我除了參加培訓外，還連續拜訪了不少大學同學、學長。他們很多都是名校教師，大家手裡的這些學習資料，就是他們極力推薦的。」

老校長翻閱著手裡的資料，不得不說，江斌確實用心了，這些輔助資料編的特別好。不光緊扣課綱知識點，而且由易到難，由簡入繁。學生們真要循序漸進，把這種套題吃透，將來大多數人面對中考，並非沒有一搏之力。

基於這一點，他更加欣賞江斌這個愛徒了。從事教育這麼多年，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去整合效仿名校的學習資源呢？這就是新生一代的思維啊，老一代的人，或許真要退居幕後了。

可當老校長看到資料背後，那49元的定價時，心臟驟然緊縮，幾乎不自覺地捏了把汗。一本數學資料就要49元，那要各科配齊，都比學雜費還要昂貴了。採購資料的錢，他又要到哪裡弄？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何況這些學習資料，並非教育部門統一規定採購的。沒有資金支持，錢就要從學生手裡出；幾十元也就罷了，可動輒幾百元的資料費用，那些學生家長們，定以為學校是在亂收費。他不僅背不起這個罵名，這項採購方案也很難實行下去。

於是不等老校長開口，吳學海就先起身，打斷了江斌的慷慨陳詞。

「江老師，你的想法是好的，可你有沒有想過，這麼貴的資料，咱們學校拿什麼來採購？你讓學生家長，拿高出學雜費的標準，來採購輔助資料，他們願意嗎？」

「我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需要大批量採購，咱們可以將資料印刷，這樣成本就降下來了。」江斌底氣十足地說。

吳學海當場就笑了：「那不叫印刷，而叫盜版。真因為版權問題，人家出版社告了咱學校，這個責任誰來承擔？你還是太年輕，考慮問題太淺，不要總一廂情願。」

僅吳學海這一句話，當場就把江斌給懟懵了！這時他才明白老校長的話，「教育是存在局限性的。」

市裡的孩子，誰會為了一冊資料而計較？他們僅在課外特長班裡投入的費用，又何止成百上千？但這一冊資料，放在農村鄉下，就成了大問題。

「那就抄到黑板上，讓學生做。」江斌捏著拳，心有不甘地反駁。

「什麼時間抄？佔用課堂時間，去抄輔導題？那教學進度要不要往前推？基礎知識要不要往下講？多數學生並不聰明，有時我兩節課都跟他們講不明白。如果你連基礎時間都佔用，那落後的，就更落後了！江老師，你不是一直倡導，教學要一視同仁嗎？」

「咱們還有兩節自習課！」

「哎哎，現在整個江臨地區，都在提倡素質教育。現在你卻鼓動學校，佔用自習課時間，這不是跟政策對著幹嗎？」吳學海端著保溫杯，甚是得意地吹著熱氣。

「吳學海，你少抬杠！你佔用自習課的時間還少嗎？你還有臉面，在大庭廣眾之下提這茬？！」江斌心態都崩了，他一個初出茅廬的青年，怎麼可能斗得過這種老油條？

吳學海不急不躁，也不反駁。老師佔用自習課，這是個人行為，是潛規則里默許的。但「占課」這種行為，決不能拿到檯面上說，更不能作為學校的一項決策。

「夠了。」這時老校長發了話。

「校長……」江斌仍不死心，還想據理力爭。

「我說夠了！」老校長眼睛一瞪，手重重地敲著桌子說：「給大家講講，你在市裡的培訓心得和經驗吧。」

江斌哪是聽話的主兒？市裡的教師培訓，無非就是那老三樣，學校年年派人參加，無非就是混個資歷，能有什麼可講的？

於是他繼續道：「校長，各位領導，加課吧！江臨地區名列前茅的中學，都在加課！尤其市裡的中學，人家還有晚自習。咱們本身的教育資源就不足，如果在課時上也落後，咱們的學生還有什麼競爭力？只要加課，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此話一出，會議室瞬間掀起軒然大波。有的老師甚至當場摔筆，十分厭惡地看著江斌。

「學校推薦你去市裡，你就給我學了這些東西回來？！」老校長憤然起身，抬手指著江斌低吼：「待會兒來我辦公室，會議結束！」

那天，江斌的一腔熱血，被現實澆了個透心涼。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那麼為學生著想，最後怎麼就惹得同僚們勃然大怒？！

他幾乎是在麻木的狀態下，走出了會議室；又迷迷糊糊，走進了校長室。

他以為校長會對自己破口大罵，可當進門時，對方竟然早已經泡好了茶。

「唉，坐吧。」老校長嘆了口氣，將茶水推到江斌面前，才繼續說：「現在知道，改革有多難了吧？我們需要一腔熱血，更需要深謀遠慮，更要方方面面都顧及到。改革的阻力，遠比你想像的要大！」

「校長，只要增加課時，我的方法不就可以實行了嗎？」江斌苦苦詢問道。

老校長不緊不慢地捏著茶杯問：「你的大學同學，在市裡的工資是多少？」

江斌不假思索：「月工資雖然不到2000，但有住房、用餐補貼，還有其它福利加起來，都快奔3000了。」

老校長一笑：「你的工資呢？」

「750.」說完，江斌又忙解釋，「我不在乎工資多少！」

「可有人在乎！大多數人在乎！拿多少錢，干多少工作，這話放在教學領域很難聽，但這就是現實！」老校長過於激動，以至於茶水都灑在了桌上。「增加教學工作量，是要拿出相應補貼的。江斌，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高尚的道德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