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長的這句話,竟讓江斌渾身一麻!他本以為自己住院後,學生們會反叛、會大亂,會搗毀他曾經制定的所有規矩。他心裡清楚,學生們壓抑太久了。
可現實卻恰恰相反,當自己無數次想放棄時,學生們卻用實際行動,做出了改變。就是這麼一點細微的變化,竟給江斌絕望的心靈,注入了一絲希望。
老校長坐在床邊,悉心給江斌掖著被子道:「成功從沒有一蹴而就,它是一次又一次失敗經驗的疊加。如果簡簡單單,就達成了你心目中的理想,那你的理想,也太廉價了。」
江斌這才轉過頭,老校長繼續說:「想過為什麼會失敗嗎?」
江斌皺眉,靠在床頭思慮道:「第一,學生們在校太累,一回家就撒丫子,不再認真做功課,知識得不到有效的鞏固和強化,每天都是功虧一簣。第二,還是學習方法出了問題,老師的硬性灌輸,使很多中等以下的學生,難以消化。」
「你看,這不就是進步嗎?能從失敗中總結經驗,這就是邁向成功的開始。」老校長笑了,手扶著厚厚的眼鏡,繼續又問:「還有呢?」
「暫時…暫時就想到這些。」江斌望著病房的白牆,長長舒了口氣。
「斌子,你剛才總結的這些,都只是教學方法。方法再好,如果學生不主動去學,那又有什麼用呢?學習從來都不是被動的,它需要主動探索的精神。」老校長循循善誘道。
江斌當即坐直身子,忙不迭地問:「老師,怎麼才能讓學生,主動去學習?」
老校長一愣,隨即和善地微笑道:「這是古今中外,困擾所有老師的難題。我沒有答案,應該問你自己。斌子,當年你為什麼能從一個,資質平庸的學生,突然爆發出潛力?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江斌不好意思地撓著雞窩頭,半笑不笑地說:「可能就是為了爭一口氣吧,為我爸爭氣,更為我自己爭氣。我爸的事情,您多少知道一些,考大學是他的夙願,也是他一生的遺憾。」
頓了頓,江斌繼續說:「再就是咱們的矛盾,我想證明給你看,想證明你是錯的。」
「這不就是答案嗎?」老校長非但不生氣,反而興緻滿滿道:「一個人自發努力的前提,從來都不是因為那些『假大空』的口號;更不是因為那些,遙不可及的理想。人人都知道『讀書改變命運』,但真正能體會到的,又有幾個?」
「這……」江斌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抓住。
「都是半大的孩子,剛進入青春期,正值叛逆的年紀。他們為什麼叛逆?那是因為他們內心,有著一種盲目的驕傲。如果你能利用好,他們這種驕傲的心裡,事情或許又不一樣了。」
「老師,我…我懂了!我這就出院!」那一刻,江斌感覺自己,彷彿被打通了任督二脈,洶湧的內力自丹田處噴發,渾身又充滿了激昂的鬥志。
可校長卻一把按住他說:「不要總這麼衝動,心裡一有點想法,就巴不得趕緊實施。你先好好休養身體,並不斷地完善自己的想法。想了好第一步、第二步,更要想好十步、百步;如此一來,當你再遇到困難的時候,就不會跟今天一樣脆弱了。」
那天老校長的話,徹底為江斌打開了另一扇門。他越想越激動,以至於掛針的時候,血液都跟著迴流,硬是把針管里的藥水,噌噌往上頂。
而老校長在返校的路上,也不禁感慨:江斌真輸了嗎?沒有,他贏了!他使三班有了變化;他帶來的輔導資料,讓各科老師爭相翻閱;他讓自己這個老頑固,都在跟著他的思路走。他大力出奇蹟的莽撞,似乎把整個學校,都帶向了未知。無形當中,他似乎影響了所有人。
夜晚的星空,浩瀚而美麗。馬俊蘭又偷偷起夜,開燈鑽到棚子下,織起了魚網。不一會兒,高俊山也起來了,他傻頭傻腦地坐在縫紉機旁,就那麼獃獃地看著老婆。
高原被院兒里的燈光照醒,他循著窗外望去,橘色燈光下,是父親和母親的身影。
馬俊蘭一邊幹活,一邊又氣又笑地看著丈夫:「傻樣!當年你要是不救人,那該多好啊?!外人眼裡,你是個見義勇為的好人,還是個高高帥帥、熱乎心腸的漢子。可你救人的時候,就沒想過我肚子里,還懷著你兒子嗎?你真出了事,我跟孩子怎麼辦?」
馬俊蘭嘆息著,但美好的回憶,又使她臉上有著蜜一般的笑容。「傻子,說了你也聽不懂,但好歹你還活著,活著就挺好的。」
高原下了床,走到院里揉著眼睛說:「媽,大晚上的,別忙活了,你腰上還有傷呢。」
馬俊蘭抬頭看著兒子說:「媽不累,白天也是歇一氣、干一氣,覺早就睡夠了。你明天還得早起上學,趕緊回去睡覺,我有你爸陪著呢。」
高原沒走,而是拽了把凳子坐下,手摟著傻父的肩膀,眼睛望著母親靈巧的雙手,和穿針引線的縫紉機。
他們一家人,很少有坐在一起,享受寧靜夜晚的時刻。那晚,高原彷彿又重新認識了一次,什麼才是「家人」。
母親為了自己念書,為了維持家庭的生存,幾乎沒黑沒白地忙碌。所以自己更要努力,將來讓母親過上好日子,賺錢給父親治病,讓母親這輩子不要留有遺憾。
家人,也許就是相濡以沫,是一個都不能少,是越來越好。
第二天上午,江斌早早地就出院了。他沒有立即回教室,而是遍走鎮上的親友,想尋一處寬敞的地方。
苦尋無果後,他才在午休課時回到教室,看能不能在學生身上,打打主意。
「那個…誰家在鎮上,有空餘的房子?寬敞點兒、大點兒的。」江斌有些不好意思道。
「老師,您是想找一處住的地方嗎?我家街里有間房,雖然不大,但住肯定夠用了。」班長忙不迭地說。
「不是,我想找一處,能在晚上給你們上課的地方。」江斌說。
「切~~~」班裡人瞬間起鬨,多數人的臉上,都掛滿了濃濃的失望。
這暴君真是入魔了,在折磨他們的道路上,沒有最狠,只有更狠!白天占午休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連晚上……
好多人更是將求助的目光,都投向了建超,因為只有建超,敢帶頭跟江斌對著干。
而建超竟然真在眾人的期盼中,緩緩站起了身;他仰頭看向江斌說:「老師,我倒有個地方,應該能容納下咱班這40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