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建超的背叛

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傍晚放學的腳步，已經臨近了。

江斌來到教室，開始組織學生帶好凳子，然後又讓衛生委員，組織人帶著笤帚、掃把。一會兒到了麵粉廠，大家首先要做的，就是大掃除。

大江也在秘密行動著，他私下給眾人使眼色，讓他們提早把板凳腿準備好，萬一真發生意外，班裡幾十根板凳腿，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

然後他們集體去南門取車，在班主任和建超的帶領下，朝著麵粉廠進發。

班裡的一些同學，雖然對補課心有排斥，但此刻好奇心已經佔了上風。能在校外集體上課，這還是頭一回，他們倒想看看，接下來會是個怎樣的「西洋景」。

大部隊將車子，停在了麻將館的後門，然後眾人浩浩蕩蕩，扛著凳子、笤帚、掃把，從斷壁殘垣處，魚貫鑽進了麵粉廠。

大部分孩子，都沒見過廠房車間，第一次來到這個偌大的環境里，不免心潮澎湃，有的還嗷嗷大叫，聽著自己的迴音。

「好了，以後這裡，就是咱們補課的地方，衛生委員，先帶領各小組，把廠房的衛生打掃乾淨。」江斌站在一排生鏽的機器前，頗有些豪言壯語地說。

於是大家開始打掃衛生，江斌則雙手抱胸，眉頭深皺。條件是差了點兒，連課桌都沒有。他還記得學校倉庫里，有一些淘汰下來的舊課桌，雖然缺胳膊斷腿，但只要修一修，應該勉強能用。

那就等周末吧，屆時他叫上張衡等幾個老師，對舊課桌修補一番，這個問題應該能解決。至於這兩天，學生們就先將就一下，趴在凳子上做作業吧。

轟轟烈烈的大掃除，在三班40多人的合力下，幹得熱火朝天。可建超的眼神，卻不時往外撇。他中午明明都已經安排好了，可人怎麼還不來？這可是自己，挽回顏面最好的機會啊！

大江自然注意到了，建超飄忽的眼神；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在死死盯著這個「害群之馬」！於是他一手拿著笤帚，一手緊握板凳腿，今天若真出事，他作為班裡的體育委員，必須要確保全班人的安全。

半小時後，廠房內的衛生，基本就被清理乾淨了。江斌闊步向前，他知道自己接下來，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等眾人按小組，依次落座之後，江斌剛要開口發言，意外卻發生了！

那是在靠北的窗外，猛地跳進來七八個社會青年，領頭的那人，手裡還耍著一把摺疊刀。

他們大模大樣地站在對面，犀利的眼睛望著這些學生，宛如看著一群待宰的羔羊！

「嘛呢、嘛呢！這麼多人聚在這裡，到底搞什麼名堂？」那個染黃毛的領頭人，似笑非笑地問。

江斌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上前說：「我帶孩子過來補課，你們…有事？」

黃毛歪頭轉著眼珠子，嘴角的笑意更濃！他帶人一步步朝前逼近道：「知道這個廠房，是誰罩著的嗎？沒交房租，誰讓你們用的？還有，這麼多學生，不交保護費，誰來確保他們的安全？」

江斌沒有跟流氓打交道的經驗，只是單純地問：「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黃毛冷笑：「在這裡上課也行，房租一月500，保護費500.」

「那…那我們不上了，這就走！」眼看流氓步步靠近，江斌深知，要先確保學生的安全。

「現在想走，晚了！」黃毛舉著手裡的摺疊刀，花里胡哨地耍著說：「把你們身上的錢先掏出來，今天要是不夠，回頭再補！」

聽聞此話，建超竟然拔腿就跑！大江愣是慢了半拍，再回頭時，建超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範圍。

他就知道建超這個魔頭，沒安什麼好心！因此這些天，大江積壓下來的怨氣，全都隨著手裡的板凳腿，狠狠朝建超砸了過去。

板凳腿不偏不倚，剛好砸中了建超的後背，那感覺就像中了一彈，把建超砸得踉踉蹌蹌，差點一頭拱在地上。

可疼痛並沒有使建超停頓，他藉助熟悉地形的優勢，一溜煙就竄出了廠房。

大江「擒賊先擒王」的計劃失敗了，他就知道是這樣，他太了解建超了。可事已至此，卻早已沒了挽回的餘地。

於是他高呼一聲：「同學們，抄傢伙跟他們干！」

話音一落，三班20多位男生，直接提起凳子，從下面抽出了板凳腿。

「別衝動！」江斌嚇壞了，他本是一番好意，帶著孩子們來補課，可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困難和阻撓呢？今天這事兒，一旦衝突起來，他難辭其咎啊！

「大江，我擋住他們，你趕緊組織同學撤離！」江斌顫著嘴唇，作為老師，他今天就是死，也得確保自己的學生，不受絲毫的傷害。

可三班竟無一人後退，就連不少女生，都紛紛扛起了板凳！

大江鼓足勇氣，舉著手裡的板凳腿，與對方叫嚷：「想訛我們？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我們40多人，還怕你們幾個不成？不服就來試試，看老子不把你的腦漿子給砸出來！」

廠房內劍拔弩張，廠房外奔跑的建超，拚命衝進麻將館，朝自己的乾爹喊道：「趕緊過來！過來救人！」

正跟母親聊天的文龍，愣是被建超的怒吼，給嚇了一跳！

母親忙說：「你嚷嚷什麼？我這不正安排你乾爹，找人辦你囑咐的事嗎？再等會兒，電線還沒買回來，梨湯也沒熬好呢！」

「救人！乾爹，趕緊過來救人！」建超的嘴唇都白了，後背挨的那一棍子，依舊鑽心地疼。

文龍常年混跡江湖，自然一眼就看出有事！他把手裡的玉丸子往桌上一拍：「香兒，給外面的兄弟打電話，我先跟建超過去看看情況！」

說完，文龍跟著建超就往麵粉廠里跑。

只是剛到門口，文龍就停住了。

建超焦急地回頭，文龍卻尷尬地問：「超兒，你確定讓我進去？」

聽到這話，建超的心，彷彿被錐子狠狠扎了一下！他曾發誓，絕不讓這個男人，來父親去世的地方，玷污這間廠房。

可此刻，只有乾爹能鎮住那群流氓！他想到了自己，曾在班裡無惡不作，可班委的那些人，不僅沒出賣他，而且還在老師面前，幫他說了那麼多好話！他想到老師那麼信任他，並一再地鼓勵他！他也想對班級有貢獻，成為大家「需要」的人啊。

王大江那麼瞧不起他，讓他多次顏面掃地！所以他給老師提供廠房，讓母親找人裝燈接電，還讓母親熬最好喝的梨湯，給同學們解暑降溫。他就是想告訴大江：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有使用暴力的能力，但我也有選擇善良的權利！

而最讓建超感動的，是江斌給他買的那根奶油冰棍，這個牌子，曾是他和父親的最愛。每至夏日，父親帶他來麵粉廠時，都會在中午買上兩根，爺倆蹲在樹蔭下，享受著那份清涼。

他沒想到江斌也愛吃，而且江斌騎車時，那飄起的白色襯衫，和衣服上那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跟自己的父親，幾乎一模一樣！

他愛江斌，這個如他父親般的老師。

「還愣著幹什麼？進去啊！我允許你進去，我不想讓我的老師，我的同學受傷害！」那一刻，建超撕心裂肺、淚流滿面！

他知道這一刻，是自己對父親靈魂的背叛與褻瀆；但他同樣也知道，他還有太多太多，值得去守護的東西啊！

不要讓愛我的人傷心，不要讓那些在乎我的人失望。也許，這就是我建超，活下去的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