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利益之爭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春妮是徹底慌了！

好在馬小磊還有些魄力，他忙安慰春妮道：「你慌個屁啊？張會計你記住，現在是村民造的產品不合格，錯的是他們，該慌的、該負責任的人，也是他們！你現在是高王莊的領導，你得拿出魄力來！」

「對對，我慌什麼？是他們偷工減料，我該狠狠地批評、懲罰他們！」春妮捏著拳頭，不停地給自己加油打氣。

「那還等什麼？趕緊叫人過來開會啊？！今天這事兒解決不了，明天廠長就派別人過來，到了那時候，咱倆都得吃不了兜著走！」馬小磊強裝鎮定，可心裡也是虛得厲害。

春妮這時可不敢再偷懶，她騎上木蘭就去村委，借用大喇叭吆喝，短短半小時，就把做加工的鄉親們，給齊聚到了漁網收發站。

寬闊的棚戶下面，被村民圍了半個大圈。曾經，張春妮站在大圈的中心，昂首挺胸、頤指氣使，那是何等的風光？可現在，她的心態崩了！

雖然旁邊的馬小磊，一個勁兒朝她使眼色，讓她保持鎮定！可她一個從未見過大風大浪的農村婦人，豈是說冷靜，就能冷靜下來的？

春妮在憤恨村民造假的同時，更害怕廠里領導下來查，怕自己擺不平這件事，怕失去曾經高額的抽成，失去眼前美好的生活。

她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掛在臉上，索性就擺出了一副潑辣的架勢，張牙舞爪地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撒潑哭喊：「造孽呀！我那麼信任你們，你們卻坑我，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村民不傻，看看旁邊的馬主任，再看看張牙舞爪的春妮，她們心裡大概明白，是漁網質量的問題，被廠里查出來了。於是人們第一時間，便把目光投向了三嬸。

那三嬸豈是凡人？論起潑辣程度，她在高王莊稱第二，還沒人敢稱第一；春妮這一套，在她面前完全是小孩把戲。

「喲，春妮，這到底是怎麼了？」三嬸寵辱不驚，嘴角甚至還帶著和善的笑意。

「你說怎麼了？那漁網你們是怎麼織的？半數質量不合格，人家廠領導現在都找來了，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你們真是昧著良心，掙黑心錢！」春妮拍著大腿，咬牙切齒流著淚。

聽聞此話，三嬸臉色驟變，當即雙手叉腰，唾沫星子飛濺道：「什麼樣的價格，幹什麼樣的工作。6分錢的價，就是這個質量！廠里想要好產品，可以啊？給提價啊？」

春妮張牙舞爪地吼道：「你們做了錯事，還有理了？你們知不知道，這件事給廠裡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喲，那跟我們可沒關係。再說了，花6分錢，就想讓我們做一毛的貨，這老闆也是瞎了心了！」三嬸綿里藏針，氣定神閑地就把春妮給駁了回去。

其實春妮心裡明白，這些人就是想要提價，也唯有把加工費漲上來，才能解決根兒上的問題。

可一旦漲了價，自己就吃不上紅利了！她又是開會計站，又是搭建收發站，她圖的不就是這份利益嗎？！我張春妮那麼懶，要是無利可圖，我吃飽了撐的，幫你們干這些！

所以春妮咬死也不會鬆口，她那麼財迷，吃到嘴裡的肉，就是把牙敲碎了，她也絕不會吐出來！

於是那個下午，春妮與眾婦女，便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罵戰！

春妮罵她們不講良心，罵她們偷工減料還理直氣壯！總之一句話：想漲價沒門兒！

眾婦女就罵廠子黑心，罵春妮是走狗，還猜測春妮從中吃利潤，罵她喝村民的血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自然就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世間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說「不是因為錢的事」；但其實，就是因為錢的事。

旁邊的馬小磊看得目瞪口呆，那唇槍舌劍的罵戰，最後都升級成了「跳腳拍手」，甚至滿地打滾；如果再配點兒勁爆音樂，活脫脫是一場「鄉村迪斯科」！

時間就在這種毫無意義的罵戰中悄然流逝，遠處的夕陽，正一點點下沉。馬小磊的腦門兒出了汗，如此下去，高王莊的加工點兒，八成是要黃了！

更可怕的，是帶頭的三嬸，扯著沙啞的嗓音，大聲怒吼了一句：「不幹了！大家都別幹了！愛咋咋吧！」

三嬸說這話，是有底氣的。如今漁網加工帶來的回報，明顯比不過種地；尤其這兩年，糧食價格開始上漲，她們就是再傻，也知道權衡利弊。

這話嚇壞了馬小磊，他本以為春妮能搞定，以為她在村裡有威信，以為村民會為「偷工減料」的行為感到自責，今後倍加努力工作。

可終究還是錢的事兒啊，不漲價是不現實的。做了半天縮頭烏龜的馬小磊，終於站出來，扯著嗓子說：「每件8分！這是我們廠最大的讓步，你們願干就干，不願干就拉倒。黃龍縣那麼多村，缺了你們地球還不轉了？！」

這話還是有威懾力的！因為村民，本來的心理價位就是8分。且馬主任說的沒錯，高王莊不幹，別的村搶著干。有了這「2分」的提價，她們每天就能多收入10元，一天的口糧錢就有了。

短暫的寂靜過後，三嬸壓著激動，扯著沙啞的嗓子問：「你這話作數？」

馬小磊無比認真道：「我代表的是黃龍網具廠，你說算不算數？」

「你看這事兒鬧的，要是早這個價錢，哪兒還有這些亂糟糟的事？」三嬸瞬間改換臉色，完全沒了潑婦的架勢，還一個勁兒朝馬小磊笑。

「先說好，這個月要給我加緊干，還有你們曾經織的不合格產品，回頭也要返工重做，沒問題吧？」馬小磊繼續囑咐說。

「只要錢到位，一切都不是問題。我們高王莊別的沒有，就是有膀子力氣！」三嬸代眾人應允道。

可春妮的心都在滴血啊！她月入兩萬的春秋大夢，終究還是做到頭了！

不！馬小磊當初跟自己簽的合同，是九分的價格，所以這裡面，還有一分的利潤可以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