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拆穿高原

如果是放在以前，大江早屁顛屁顛跑過去，一把摟住高原的肩膀，指著食堂前的攤位，大包大攬地買一堆東西了。

可此時他猶豫了，自從念了高中，高原就從沒有主動，去班裡或宿舍找過自己。大江沒有辦法不多想，他認為高原嫌棄他這個體育生，認為高原嫌自己丟人。

所以大江心裡又生出一種憤怒，你重點班的學生了不起嗎？瞧不起誰呢？要不是因為我媽囑咐，要我好生照顧你，我才懶得三天兩頭跟你獻殷勤！

越想越氣，大江索性就沒湊過去。他只是站在不遠處，看著高原買了仨饅頭，又買了兩根辣條，然後目送他，朝食堂東面的小樹林走去。

直到高原的身影消失，大江才到食堂門口買吃的，可一邊買，他心裡又覺得不對勁兒。正常這個時間出來，要麼就是出於嘴饞，要麼就是晚飯時沒吃飽，再出來買點零嘴墊墊肚子。可高原竟然買了仨饅頭，這哪兒像是墊肚子？高原的飯量，也就才仨饅頭！

狐疑的情緒襲上心頭，大江被好奇支配著，一步步朝小樹林邊緣走去。

可他還沒看到高原，就聽到了一陣陣打嗝聲。

高原餓得腦袋發飄，所以吃起饅頭來，甚至都來不及嚼，就生猛地往肚子里咽。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吃了上頓想下頓，更何況高原每天都從中午，一直挨到深夜，他能不狼吞虎咽嗎？！

大江緊握著手裡的汽水，有好幾個瞬間，他都想走進去，給高原遞上水，幫他壓壓嗝。可思來想去，他最終把腦袋一擰！人家都瞧不起我，我幹嘛還上杆子討好別人？噎死狗日的拉倒！

那晚大江走了，可心卻擰成了麻花，他不停地說服自己：也許高原下午有事，沒來得及吃飯，所以才在晚上，去買饅頭湊合了一頓呢？！

雖然大江總愛找理由，但他的那些理由，卻從來都沒說服過自己。於是第二天傍晚，他抱著籃球，假裝不經意地從22班走過。他用餘光瞥向教室，其他人都去吃飯了，可唯獨空曠的教室里，高原仍在座位上，捧著書本學習。

大江到操場打了會兒籃球，然後又故意從22班路過，高原仍坐在那裡，甚至連姿勢都沒換過。

就這樣探查了一周，大江終於搞明白了，高原下午根本就不吃飯，所以那晚，他在食堂門口看到高原買飯，並不是偶然，而是常態！

於是到了第二個周三，他實在憋不住了！他要驗證自己的猜測，他想問一問高原，為什麼要這麼做？！

於是晚自習還沒下課，大江就早早跑出教室，並隱匿在食堂的拐角處。

不一會兒功夫，高原真的跑來了，他仍舊花一元錢，買仨饅頭、倆辣條，然後又匆匆朝食堂東面跑去。

那一刻大江的心都碎了！高原為了重點班的面子，怕跟自己這個體育生接觸丟人，他寧願夜裡啃饅頭，噎得跟上吊似的上不來氣，也不願與自己一起吃飯。

高原你他媽變了！我沒想到你是這樣勢利的人，我們曾風雨患難，曾星夜兼程；從咱們做朋友以來，我大江自問從沒虧待過你，你卻因為面子，寧願自己受罪，也不願與我來往！

這要換做別人，可能扭頭就走，並發誓往後再不與高原做朋友。但大江不是別人，他是有氣當面撒、有仇當面報的人，想讓大江忍氣吞聲、爛到肚子里，這是不可能的。

而樹林里的高原，則把仨饅頭壓在一起，把兩片辣條擠在中間，做成了一個中式漢堡。餓紅眼的人，這就是人間美味，那饅頭的芳香和辣條的油滴，使他忍不住先舔了一口，從邊緣流出來的紅油。

肚子「咕嘟嘟」地叫，紅油的香味流進嘴裡，他聳動喉嚨，使勁咽了咽唾沫。

開始吧，辛苦勞碌了一天，能夠在深夜裡，用三個饅頭填飽肚子，靜靜地享受這人間美味，這是高原念書時，為數不多的幸福時光。

他一口咬下去，辣條都從饅頭縫裡，扯出了一大片；他趕緊迫切地嚼上兩口，就使勁往下咽。可還是被噎住了，他捶著胸口，又使勁蹦躂兩下，那卡在嗓子眼裡的食物，才一點點朝胃裡滑去。

「這就是你說的，『能照顧好自己』？這就是你一月200塊錢，該吃的飯菜？」大江的眼睛都紅了，他在憤恨高原的同時，看著對方滑稽的樣子，又有些心酸和難過。

高原驚得渾身都麻了！大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碰巧遇上的嗎？

他剋制自己不要驚慌，並立刻開動大腦，為自己找借口說：「下午有點急事，沒顧得上吃飯。我這不晚上過來，簡單買點東西墊墊肚子嘛。」

「高原，別再編了！你要是不想認我這個兄弟，你可以直說。我大江從來都不是死皮賴臉的人，我心裡有數！」大江捏著拳頭，嘴角一個勁兒顫抖道。

「大江，我真沒騙你，我怎麼能不拿你當兄弟呢？」高原苦惱地解釋說。

「我知道你們重點班，心裡都有種莫名的優越感；我也知道，你總跟我湊一塊兒，會被人說三道四，讓你沒面子。可你為了躲我，為了所謂的『面子』，這麼委屈自己，值得嗎？」

大江深深吸了口氣道：「你要吃不起飯，可以跟我說啊！我私下裡給你錢，咱們也可以不見面，嬸子和我媽，總要我照顧你，你別讓我難做行嗎？我王大江當一回好人，我特么容易嘛？！」

高原卻搖著頭，痛苦和感動使他渾身顫慄，手裡的饅頭都捏變了形。他咬牙許久，才從齒縫裡，擠出蚊子大點兒的聲音：「我為什麼要花你的錢？」

「你說什麼？」大江聽清楚了這話，只是他不敢相信！他皺眉悲傷道：「為什麼要花我的錢？因為我是你哥，我拿你當最好的兄弟，而你…你竟然跟我見外，你竟然不拿我當親兄弟！高原，我特么真瞎眼了！」

「大江！！！」高原抬頭怒吼道：「正因為我拿你當兄弟，我才不能花你的錢！你到底要讓我，變得有多卑微，你才滿意啊？！你知道現在，我這麼大聲跟你說話，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氣嗎？你不懂，你從來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