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村裡的人,都把文東比作高原麾下第一智將,地位比斌斌還要高出一頭。
可此刻在高原眼裡,文東比斌斌真的差遠了!至少斌斌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兒,知道自己什麼該干、什麼不該干,自打做冷庫管理員開始,斌斌就沒讓高原操過一份心。斌斌創業不行,但守業行,拿捏不準的事情,從來不擅作主張。
可再看看眼前的文東,西裝革履、八面玲瓏,性格外向本不是缺點,可這孩子也太毛躁了!有的時候過於自信,往往就會壞了大事,這才是讓高原心痛的地方。
高原氣得直接坐在了沙發上,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話,因為之前該說的都說了,而且說過不止一遍,文東聽進去了嗎?沒有!該踩的坑一個沒少,彷彿就是朝著坑去的。
高原首先在懷疑自己,真的是用人不淑嗎?本質上來講,文東不是個壞孩子,他有事業心和責任心,而且更知道努力上進。當初高原若是看不到這些優點,又怎會讓他撐起這麼大的攤子?
既然文東人品和職業道德沒有問題,那問題究竟出在哪兒?高原覺得公司管理還存在很大的漏洞!文東的許可權還是太大了,而且缺乏監管。他本來指著傳喜叔監督文東,結果這爺倆誰也沒朝自己彙報過情況。
高原先是在心裡自省了一遍,這才打破了辦公室里可怕的沉默說:「傳喜叔,你到底是幹什麼吃的?積壓出去這麼多貨款,你這個財務總管就放心?就不知道朝我彙報?!」
傳喜苦著臉為難說:「每次我要朝您彙報的時候,文東就能搞回來一點貨款;每次財務捉襟見肘的時候,文東還是能化險為夷的。我也是看這孩子不容易,年紀輕輕就為公司衝鋒陷陣,而且財務上還能過得去,我就不想讓文東為難!」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你每次縱容和寬恕的時候,想過事情的後果嗎?壓出去400萬的貨款,我罰你三個月的工資!」高原一拍桌子朝張傳喜吼道。
張傳喜表面驚慌,心裡實則暗自鬆了口氣。資金上捅了這麼大簍子,高原就是把他給擼了也不為過。而且現在高王莊不缺人才,斌斌手下的兩個財務小姑娘,幹得就很不錯,而且是專門從銀行挖來的,論專業程度要比自己強多了。
高原覺得張傳喜是村企元老,是最初跟著自己打天下的人,況且貨款質壓這個事情,本就不是傳喜的主意。但他瞞報這個事情,還是要領罪的!罰他仨月工資不多,得讓他漲漲記性。
罵完張傳喜,當高原把頭轉向文東的時候,文東嚇得後背都涼了!
可高原還能說什麼呢?文東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公司在管理上也確實存在漏洞,這部分責任高原要承擔。但文東自己的責任,那也一分不能少。
「我待會兒讓端吉叔過來,反正市場現在也不忙,石材廠這邊就暫時由他來代管吧。你明天跟端吉交接一下工作,然後停薪回家反省。至於你的人事任命問題,等我把這件事情解決了再討論。」高原表面嚴肅,可心卻已經傷透了,他強忍著心酸道:「文東,你太讓我失望了,這做人做事,一定要先認清自己的位置。」
高原深深吸了口氣,眼圈都紅了。但他還是用力說:「咱們就是個村企,沒什麼高大上的;咱們就是一群農民,生意上不要有太大的野心。我多次給你強調,廠區不宜擴大,船大難調頭,可你卻叫著村企領導向我施壓。我說過干實業資金鏈最重要,你卻給我積壓了這麼多貨款。我說什麼你能聽?我現在不想說你了,你走吧。」
文東沒忍住,捂著鼻子就哭了。因為他知道現在,無論怎麼道歉都沒用了!如果當初他聽了高原的話,按部就班、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又何至於發展到現在,廠里連工資都開不出來?更可怕的是,文東還背著400萬的債務呢!這錢回頭能不能還上,都還是個未知數。
「走吧,你這樣的能人,咱們村企用不起。廟太小了,裝不下你這尊大佛。」高原揮揮手,他不想對文東有太嚴厲的苛責,因為當你對某個人失望透頂的時候,反而會變得客氣。
那天文東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石材廠,走在高王莊的原野上,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拋棄的孤兒。他曾經還有過小心思,如果在村裡幹得好,就留下來幫高原;如果村裡企業不行,他就再回大城市上班。
可如今他回不去了,閉上眼全是高王莊石材廠的事,是高王莊發展的大計!他的靈魂早就安在了故鄉,城市帶來的誘惑開始變得蒼白;他渴望與高原這批能人一起創業,渴望得到村民的愛戴與尊敬。他的思想層次已經提上來了,他知道這世間,還有比賺錢更有追求的事情。
可是人家不帶自己玩兒了,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作出來的!曾經他總覺得高原做生意的思路太保守,那樣壓根兒賺不到什麼大錢。可如今想來,還是自己太嫩了!那高原哥渾身都長著心眼兒,高王莊都是他給搞起來的,能力和眼界不比自己強多了?可人一旦在得意時,往往就會忘了自己的德行。
端吉在路上遇到文東的時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孩子可是如今村裡響噹噹的人物,石材廠的廠長,他大哥大嫂都快吹上天了!可今天這是怎麼了?咋還哭鼻子了呢?
端吉跟文東打招呼,文東也沒搭理,只是加快腳步朝著村裡跑去。
待到端吉來了石材廠辦公室後,跟高原和張傳喜一聊,這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嗨,到底還是太年輕了,貨款一下子壓400萬,這小子膽子也太大了!」端吉撓著酒紅色的臉,悄悄抬眼看著高原冷峻的表情調侃道。
「端吉叔,回頭讓斌斌從市場賬戶里,拆借300萬資金過來應急;你管理經驗豐富,石材廠這邊的日常運營,就暫時由你來代管。而且最近幾個月先不用出貨,你的工作量相對也小一些。」高原這才長長舒了口氣道。
端吉沉穩地點點頭,隨即又問道:「高總,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事情很巧合?文東壓了那麼多貨款出去,廠里的現金流出了問題;隨後市場就開始斷崖式降價,這正常嗎?會不會有人在背地裡搞咱們?」
端吉能想到的問題,高原自然早就想到了。事情確實很巧合,但客觀上來說,也允許這種巧合的存在。在沒有絕對的證據之前,高原輕易是不會下結論的。
於是他看向端吉道:「你安排一批市場裡頭腦精明的中層領導,去咱們省內各石材廠和建材城打聽一下消息,看看是只有咱們石材廠被壓了貨款,還是大部分公司都被壓了貨款。再就是查一下在市場價格方面,背地裡到底有沒有人搗鬼。」
其實高原懷疑過鞏珺,但她一個女流之輩,怎麼會有能力去操縱市場呢?
但不管是誰,高原算是跟對方杠上了!是癤子總會冒頭,高原背靠蔬菜市場那麼大的資金儲備,還是有資格跟對方玩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