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這邊的新廠區,仍在熱火朝天的建設著,雖然有大德技術專家的一線指導,可現場還是會出現很多未知的問題。
這種問題主要來源於兩方面,一方面是高原採購的機器,並不是一家廠商製造的,所以在安裝的過程當中,勢必會出現各種偏差的情況。另一方面,就是高原還想利用這套昂貴的生產線,未來多加裝一些配套設備。如此一來,生產線的功能就可以多樣化,將來改造升級的空間就越大。
由這兩大問題,就會衍生出很多的小問題。皮特本來給出的預估安裝時間,是在11月末結束;可照目前這個進度,年底之前能完成設備主體的安裝,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好事多磨,高原知道只有把底子打好了,未來的發展才會更順暢。就是苦了大德的專家,整天在工地上風吹日晒。不過高原並沒虧待他們,一日三餐換著花樣請他們吃飯,住宿環境也是公司里最好的。
劉建設對於高王莊的表現,是十分地滿意!到底是自家親兒子,無論幹什麼事,都不給自己丟臉。雖說當初,高王工業差點因為商標問題,給黃龍縣來帶惡劣的影響;可最後這幫小王八蛋們,竟然絕地反擊,又把聲譽給徹底挽回了過來。順帶著,黃龍縣都跟著名聲大振了一把!
「這買賣是越干越大了呀!都不用往遠了說,就四年以前,誰敢想像咱新興鎮,未來能有這麼一個大企業誕生?」那天上午,劉建設在高王科技的工地上,一邊視察一邊感慨。
大江趕緊冒頭道:「都是領導有眼光、有魄力,要是沒有上級的政策指引,我們高王莊怎麼可能會有今天的發展成果?!」
劉建設抬手指著大江,直接在他安全帽上,彈了個腦瓜崩笑說:「天天油嘴滑舌、沒個正形!在劉叔面前,用得著來這套馬屁嗎?這種風氣不好,我還是懷念當初,我在鎮上任職的時候,咱們無話不談的場景。」
一邊說,劉建設又看著廠區兩側,那些正在安裝的鋼鐵大傢伙道:「這玩意兒是個啥東西?咋這麼大塊頭?那麼多鐵管子?」
高原其實也不是太懂,他並不是學這個專業的,只能勉強解釋說:「凈化設備。畢竟化學合成的時候,會產生一些有害氣體。通過這套設備多次的反應和凈化之後,才能把空氣污染降到最低。我們廠採用的,都是目前最先進的設備,畢竟人家國外重視環保這一套,咱們也得及時跟進嘛。」
「環保好啊,早點重視,就能省去很多麻煩。你像青城那一代,他們那個搞化工的產業園,現在環境污染特別嚴重。都已經影響到了周邊的居民,聽說有幾個村的地下水都被污染了,村民都得了什麼奇怪的病。這事兒都上新聞了,不知道你們關注沒有。」
高原天天忙得不著家,哪兒有時間看那些東西?劉建設則邊走邊說:「青城那邊的領導現在也很被動,要是把化工產業園砍了,那稅收就會大減,那麼多失業的工人也沒法安置;要是不砍,周邊的居民天天鬧、天天告。環境與發展,其實是一對尖銳的矛盾,這個平衡點很難把握,只希望咱們黃龍將來,不要遇到這種『世紀難題』吧!」
高原跟在旁邊點頭說:「領導們放心,我們高王莊村企,在未來發展的過程中,會盡量避免這樣的問題發生。再說了,周邊都是咱自己的鄉親父老,我們也十分重視環保問題,所以才不惜花大價錢,買最好的設備,目的就是讓咱生活的這片土地,不僅有錢賺,還能更宜居。」
劉建設很喜歡高原這個傢伙,歲數不大,但考慮問題深遠、周全。沿著廠區主路一直往前,劉建設望著廣袤的廠區,無不感慨地說:「這麼大的廠區,至少能解決5000人的就業問題吧?!」
高原尷尬一笑,忙朝後面招手道:「這個問題,還是讓葉勛來給解答吧。」
「喲,小高總現在不得了了,說兩句話都嫌累了?」劉建設頂著安全帽,半開玩笑道。
「劉叔,您別拿我開玩笑了。葉勛是我們高王科技的負責人,人家才是專業的。我這半瓶子老酒,就別在您面前賣弄了。」高原掀起安全帽,擦著額頭的汗笑說。
葉勛跑過來之後,高原著重跟劉建設介紹了一下,並囑咐葉勛說:「好好認識一下咱縣裡的領導,都是實幹家、改革派,要是沒有他們的指引和幫助,咱們村企干不到現在的規模。以後高王科技這邊你來主抓,少不了要跟領導做彙報,多認識認識,也方便以後溝通。」
一邊說,高原又朝劉建設等人介紹道:「葉勛這群專家,以後都是咱黃龍縣的高科技人才了。過兩天他們的戶口都能遷過來,劉叔,咱們這些老黃龍,可不能欺負人家新黃龍啊!」
劉建設趕緊伸手,跟葉勛等人挨個握了手。高原重視人才,縣裡更重視人才。尤其是劉建設,他十分清楚人才對於一個地區的發展,到底起著多麼重要的作用。僅一個孫濤江、一個高原,就把黃龍經濟給盤活了,人才絕對是第一生產力!
「好啊,真打算落戶黃龍了?」劉建設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因為能玩兒這種高科技的人,尤其還是主管領導,那至少得是碩士以上學歷。而黃龍縣的碩士,兩隻手都能數過來,那博士更是個珍稀動物,走到哪裡都是要被圍觀的!
而葉勛的前半生,哪兒受過這種禮遇?自從走出校門開始,他憑自己的學歷這塊敲門磚,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才殺進了大企業。本以為自己可以大施拳腳,可複雜的社會關係,卻給了他當頭棒喝!
有能力、肯幹活的人,得不到重用和提拔,反倒耍嘴皮子、攀關係的人青雲直上。他常常因為自己的觀點太新穎,而遭到諷刺和打壓,最後辭職,還是因為自己的研究成果,被署上了自己領導的名字。
他這個層次的人,對物質並沒有過多的苛求,而「尊重」,卻是他們神聖不可侵犯的底線。他在京海沒有找到這種「尊重」,卻在黃龍縣、在高王莊,獲得了高技術人才本該有的禮遇。
一切都是生活最好的安排,在這裡有吃有喝、有尊重,高總將來還要分房子。事業上更不在話下,高總直接放手讓他去干,作為一個「外鄉人」,葉勛又怎能感受不到,高王莊給他的這種天然的信任?!
於是葉勛站出來,以人生中最為禮貌的方式,不停地跟領導們講述著廠區的方方面面。他甚至還涉及到了以後的產業集群發展,講到了高王科技建成以後,對黃龍地區經濟發展的重要性!
「各位領導,先不說高王科技內部,以後能孵化出多少個子項目,單是我們高王莊村企,下游生產型材產品,上游製造高科技原材,再加上高王莊的石材廠和預製品廠,作為廠區建設的配套保障。我敢肯定,只要我們一投產,就會有大批企業聞訊前來,在這裡設廠生產。」
葉勛信心滿滿道:「製造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供應鏈,而咱們明顯已經把供應鏈的骨架搭起來了。或許用不了幾年,都不用走出高新區,在這裡就能完全組裝出一台精密設備出來。有了這樣便捷的區域資源,其它製造企業是不可能拒絕的。」
嚴朝帶著於老三來到廈州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去見董事長。他先將對方安排在酒店裡,然後一遍遍的溝通,一遍遍地練習;那個老頭子不好糊弄,他必須得把事情,做到天衣無縫才行。
「你們村以前,確實有個傻子,掉進河裡淹死了是嗎?」嚴朝轉著手上的戒指,十分嚴肅地朝於老三再次確認道。
「這能有假嗎?獨門獨戶,姓施,他死後沒兩年,爹媽也相繼去世了。那傻子跟我們也算同齡,只不過他先天就傻,而高俊山是後來傻的,結了婚才被打傻的。」於老三信心滿滿地說。
「好,我估計這樣的醜事,我們董事長也不會往太深里打聽。畢竟他自己幹了那種見不得人的事,再加上他本身就要面子,絕不會滿村宣揚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你不要說漏了嘴,不要被董事長看出破綻。這個事情你要是辦好了,我保你以後衣食無憂;要是辦砸了,高王莊你待不下去,開發區我也不讓你待下去!」嚴朝咬著牙說。
「您就放心吧,我恨高原和王大江,恨高王莊的心情,可不比你少!」於老三拍著腦瓜子保證道。
「好,那咱們再來一遍對話,看看還有什麼疏漏沒有。」嚴朝這次格外小心,因為這是他保全自己,唯一的一條出路了。
次日上午,嚴朝來到明康集團總部的後,第一時間就先跟董事長打了電話。
大約趕在10點半左右,董事長那邊才抽出時間,讓嚴朝去辦公室里見面。
「剛從黃龍回來的?哦對了,黃龍那邊的廠區,既然都投產一個多月了,怎麼經營方面的資料,還沒有給總部這邊彙報?」董事長靠在辦公桌前,手拄著一根鑲銀的拐棍,只是有些不解地朝嚴朝問,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新廠雖然投產,但各部門之間,包括工人與機器之間,都還需要磨合。許多工人都是當地的村民,他們以前都是種地的,所以在生產線上做工,都要有個適應的時間。因此我怕賬面上不太好看,就想等步入正軌以後,再統一給總部這邊呈報。」
「這樣啊,可以理解。」董事長點點頭,畢竟新廠剛開工,工人又都是新手,他也不能太過於苛求嚴朝這邊。於是他和善地笑道:「怎麼突然就回來了?這個時候,新廠更需要你坐鎮指揮才是。」
嚴朝很恭謹地掏出煙,給董事長遞了一支,對方擺手說:「早戒了,你抽吧,不礙事。」
嚴朝點上煙後,便從兜里掏出那個盒子,規規矩矩放到了辦公桌上。
「怎麼?人沒找到?」董事長看著那精緻的小盒子,眼睛裡明顯帶著幾分失落。
「找到了一位,就是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您要見的那位。」嚴朝故意賣關子,一臉嚴肅地低頭說。
「他長什麼樣?他的那件衣服還在?銅扣和衣服對上了嗎?」那一刻,饒是沉穩的董事長,也變得有些不淡定了。
嚴朝抬起頭,深深吸了口煙說:「董事長,這人據聽說有一米八五的個頭,年輕的時候還挺強壯,據說還會幾下子功夫。」
此話一出,董事長那蒼老的臉龐,那發白的眉毛,那點點的老人斑,都緩緩擠壓在了一起!當年他確實沒有看清對方的長相,但他卻看到了對方的背影,看到了對方背對自己廝打的場面。
頭兩年,他也確實利用自己的私人關係,悄悄打聽過當年這個事。可黃龍縣那邊的有關部門,竟然沒有對這件事的任何記錄。估計是對方的家屬沒鬧,沒人跑這個事情,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還有呢?還有什麼信息?!」董事長戳著拐棍,明顯有些急不可耐了。
「還有當年在這人身上,發生過一件事。他見義勇為,救了一個被搶劫的人。當時他被打傻了,可被救的那人卻沒了下落。董事長,當年被救的那人,不會就是您吧?!」嚴朝刻意壓低聲音問。
那一瞬間,老人的眼睛裡,瞬間湧出了渾濁的淚。「恩人吶,我該怎麼報答你呀?!沒有您當年的仗義相救,哪有我明康的今天?嚴…嚴朝,你現在就訂票,我要去見他,這種事情,我必須得當面跟人家下跪才行!」
可嚴朝卻長長嘆了口氣道:「對不起董事長,人已經不在了,已經去世了。」
「當年…當年被歹徒打死了?」老人緊抓著胸口,衣服都攥出了褶。
「不是,被歹徒打傻了,後來回到村裡,硬生生被村民給欺負死了。那個年代的農村,您應該比我更有感受,他們對傻子是不會友好的,是會沒輕沒重地下手霸凌的!」嚴朝面色沉痛道。
老人身子晃了晃,張著蒼老的嘴巴,喘了好幾口大氣才咬牙問:「到底是哪裡的刁民,弄死了我的恩人?!」
嚴朝抬頭,斬釘截鐵道:「黃龍縣——高王莊!那裡的每一個年輕人,手上都沾著您恩人的鮮血!是他們一次又一次的霸凌,才使得您的恩人落水而亡!而他們卻冷眼旁觀,沒有伸出一隻援手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