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溫暖的人性

高原可以說是極盡熱情地拉著黃麗的胳膊，開心地走出了村委辦公室。

他覺得今年真好，雖然事業上頗有坎坷，但好歹一路都挺了過來。關鍵是在這家庭關係上，他頭幾個月剛和譚老一家相認，現在又遇到了黃叔叔的家人。以後逢年過節，自己的家門口也不會再冷清，也會有人情上的走動了，自家的親戚也越來越多了。

「喲，奔子啊？你還挺有錢的嘛！」黃麗抬腳踢了踢車軲轆，故作吃驚地抬高嗓門道。

「去年結婚，老丈人家給回的嫁妝。外面怪冷的，趕緊上車坐著吧。」高原憨厚一笑，揮手讓黃麗上車。

兩人坐到車裡以後，高原把車子發動了起來。黃麗嚼著嘴裡的泡泡糖，在車裡東摸摸、西敲敲說：「你老丈人家不錯啊，陪嫁送這麼好的車。」

「還行吧！」高原謙虛地笑著，隨即繫上安全帶又問：「姐你冷不冷？用不用把空調開大點兒？」

黃麗裹了裹貂皮大衣道：「我這大衣是仿貨，人造毛的，一點兒也不保暖。你知道，像我這種人，必須得穿得體面，要不然誰敢給我借錢？只有表面穿得唬人，人家才敢給借，知道我有本事還。」

高原尷尬地笑著，其實他不覺得這個姐姐有多差勁，倒是挺心直口快的。而且她輟學那麼早，小時候又沒有黃叔叔陪伴和教育，如今成了現在這樣的人，幾乎一點也不奇怪。高原理解，都懂的。

只要這個姐姐以後不再賭，哪怕好吃懶做又能花幾個錢？別說養這麼一個姐姐，就是再來十幾個，高原依舊能給伺候的好好的。這畢竟是一份人情，貫穿了高原整個童年時代，一直延續到現在的人情。

高原很細心地把空調風開大，又把溫度升了升。這可把黃麗給害苦了，她身上這身貂十幾萬，可不是一般的暖和。現在車裡的溫度又那麼高，從村委大院到廠區辦公樓，滿共才五分鐘時間，黃麗感覺後背都濕透了。

一路上黃麗都在暗罵：「小王八羔子心真細，這冷暖饑飽，他倒是一樣也沒落下。」心是好心，事兒辦得也極為妥帖，可黃麗受不了啊，都快熱成水牛了。撒謊就要付出代價，父親的諄諄教誨，還真沒有欺她。

來到辦公樓下後，高原還是特別熨帖道：「姐，外面飄著雪花太冷了，我車不熄火，你就在車裡坐著暖和。我上去接一下唐佩，馬上就下來，然後咱去飯店下館子。」

黃麗抹了把額頭濕漉漉的汗道：「快去，我都餓死了！」

眼看著高原跑進了辦公樓，黃麗這才趕緊下車，猛地把拉鏈拉開，兩手撐著貂皮大衣，那渾身跟蒸籠似的向外冒白汽。

涼快了好一陣子，她隱約聽到大廳有腳步聲傳來，這才趕緊把拉鏈拉上，抬頭的一瞬間，剛好與高原碰了個對眼兒。

「喲，姐，你怎麼出來了？別凍感冒了！」高原鬆開唐佩的小手，趕忙上前關懷道。

「啊欠！」一熱一冷間，黃麗還真打了個噴嚏，隨即把嘴裡的一大塊泡泡糖，「呸」地一口吐到地上說：「我出來把口香糖吐了，這麼大一坨，總不能抹你車裡吧？！」

唐佩看到這個便宜姐姐的作風，驚得直撇嘴，但她良好的修養，又使她不能表現出來。於是她掏出紙巾，趕緊上前把地上的口香糖捏起來，放進垃圾桶說：「姐姐好，我是小原的愛人唐佩。」

黃麗大大咧咧上前，一把摟住唐佩的肩膀說：「弟妹長得真俊啊！你瞅瞅這小臉蛋兒，跟剛剝殼的雞蛋似的。你怎麼這麼年輕就結婚了？到法定年齡了嗎？還甭說，挺講衛生的。」

高原一臉苦笑說：「姐，她比我還大三歲呢！就是平時不愁不焦，也不像我們鄉下那樣風吹日晒的，所以顯得年輕。還有，你輕點兒晃悠她。」

「咋？城裡娶的姑娘吧，玻璃做的呀？晃晃都不行？」黃麗演流氓，比真流氓還像那麼回事兒。

「不是的姐，我肚子里有小寶寶了。倒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小原和家裡總是大驚小怪的，對我特別關心。」唐佩臉頰微紅地笑道。

「哎喲喲，你瞅瞅我這個當姐的，真是一點兒人樣也沒有了！趕緊上車，別凍著我的大侄子。」一邊說，黃麗就趕緊給唐佩拉開了車門。

而唐佩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在經歷了初期的不適之後，她發現黃麗雖然打扮花哨，但心眼兒不壞。言語之間都能聽出她的耿直，也會很有眼色地照顧孕婦。尤其剛才下樓之前，高原還給她打了個預防針，說這個姐姐文化程度不高，可能有些行為習慣比較粗放，但人是個直腸子，對自己家人不會有什麼壞心眼。

唐佩進了車裡以後，就忙拍著高原的肩說：「哎，車裡怎麼這麼熱呀？空調風開得太大了。」

高原回頭看著后座上的唐佩笑道：「姐說她那衣服不保暖，我就把熱風給開的大了一點兒。」

這時候黃麗關上車門，忙不迭說道：「趕緊把空調關小點兒，這麼個大老爺們兒，一點數都沒有。我重要還是我大侄子重要？沒聽弟妹嫌熱嗎？」

「那我關小點兒？」高原猶豫道。

「關上關上！姐姐皮糙肉厚的，哪兒那麼多講究？」黃麗大大咧咧擺手說。

車裡的空調關上以後，黃麗終於可以舒服地靠在后座上了。接著她轉頭看向旁邊的唐佩說：「你長得真好看，跟瓷娃娃似的。念過大學的吧？文化人？」

唐佩輕咬著紅唇，笑著點頭說：「姐你怎麼看出來的？」

黃麗松著領口的拉鏈道：「撿個泡泡糖，還得拿紙巾捏著，文化人才這麼講究嘛！真好，念書就是好。我當年不聽勸，總覺得輟學好，現在好後悔，可後悔也晚了，人家不要了。就是再回學校，估計也就只能當個食堂打飯的阿姨；可咱又沒食堂阿姨那『抖勺』的本事，沒這本事連打工人家都不要。」

高原覺得這姐姐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他開著車笑道：「姐，你觀察能力還真是細緻！」高原還記得自己念書的時候，在食堂吃飯時，那打飯阿姨猛地在菜盆里挖上一勺，那勺子裡頭滿滿當當都是肉。可對方不會直接盛給你，那勺子總是抖了又抖，一直把肉片子都抖沒了，盛到自己盤裡的時候，就剩下一坨青菜。然後阿姨再大大方方，從盆里象徵性地撇勺湯，夾雜兩塊肉，澆到你的餐盤裡。

年根兒天氣越來越冷，再加上總有雨雪天氣，礦上幹活又那麼危險，高原早早地就讓石材廠停了工。父親現在也閑了下來，整天陪著母親操持家務，偶爾也會帶著母親去縣裡轉轉，算是老兩口之間的浪漫吧。

今天天氣不好，老兩口一直在家裡貓著暖和。也不捨得開空調，只有兒子兒媳回家吃飯的時候，俊蘭才卡著點兒把空調打開。唐佩和高原要是一走，那得趕緊再把空調給關上。

「媽，空調費不了幾度電，您在家裡開一天，都不夠廠里機器轉一圈的。」唐佩回家就絮叨，公公婆婆太會過日子了，明明家裡不缺錢，也不知道他們在節省什麼。

俊蘭也沒想到倆孩子，竟然這麼早就下了班。她一邊倉皇地按著空調，一邊還要解釋說：「我跟你爸上午還吹來著，後來嫌太熱，剛關上沒一會兒。」

這時候高原帶著黃麗也走進了家裡，黃麗那身打扮，倒是把俊蘭和俊山夫婦嚇了一跳。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裝扮？難不成是「跳大神」的？

高原也有些尷尬地笑說：「媽，你看看這是誰？」

俊蘭攥著遙控器，拘謹地走上前，端詳了許久也沒看出個頭緒。最後高原說：「您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住院認識的黃叔叔？黃叔叔說他有個閨女……」

「哦！對對！你這麼一說，這…這妮子還挺像哈！」俊蘭一拍大腿，她沒想到時隔那麼多年，竟然還能見到老黃的女兒。「我滴個乖乖，閨女你怎麼這身打扮啊？」

「阿姨好、叔叔好，我就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然後回揚城老房子的時候，聽說弟弟、弟妹，給我家修了房子，我就過來投奔了。」黃麗見到長輩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感覺自己都有點裝不下去了。

「哎喲，你一個丫頭在外面闖生活，那肯定不容易啊！孩子別擔心，你弟弟現在有本事，他管著好幾個大公司呢。回頭他說句話，給你安排個工作肯定沒問題。」其實俊蘭對黃國維更感激，當年二禿子欺負她，還是黃國維給打跑的。

「爸媽，咱別在家裡絮叨了，姐姐和唐佩都餓了，咱直接下飯店吧。」高原一邊說，一邊又趕緊招呼大家上了車。

在這個飄著雪花的季節，商業街銀裝素裹，倒是有一番別樣的景緻。車上俊蘭一直對黃麗噓寒問暖；黃麗也會適時地插話，問問高王莊的那些廠區、那些商業街樓房。

來到飯店門口以後，高原讓家人先下來，讓唐佩先進去點菜。他則開著車，去了鞏珺那裡一趟，然後才把車開回來，停在了對面的停車場。

飯桌上聊得都是家長里短，俊山也才知道，這個黃麗的父親，曾經還幫過自己家裡的大忙。但高原和俊蘭都保持著默契，沒有提那年那晚，母親要跟黃叔叔私奔的事。他們怕父親聽了難過，但也情有可原，母親終究是回來了，她並沒有拋棄這個家。

黃麗對父親的事情含糊其辭，因為她還不能說太多，關於父親目前的事。黃麗從小也缺少關愛，如今被俊蘭阿姨和俊山叔噓寒問暖，她的心窩子一下就熱了。

吃過飯之後，唐佩跟公婆在前面下樓，高原就從後面，拽住黃麗的胳膊說：「姐你等一下，把這個拿著。」高原把手裡的一張購物卡，塞進了黃麗手裡。

「這是什麼？」黃麗疑惑道。

「購物卡，裡面有3萬元的額度，在商業街這邊可以隨便花，買什麼都行。這邊的東西也齊備，從小吃零食，到衣服化妝品，反正外面有的商品，這裡基本都能買到。我怕你賭博，所以不能給你現金，你就緊著卡里的錢消費吧。以後我按月給你充值，反正你也沒別處可去，以後就住在這裡，村裡住不慣的話，就隨我和唐佩住縣城。明年的話，村裡的別墅基本就能全建起來。到時候這裡的房子也大，你跟我和唐佩住，或跟我爸媽住都行。再不行我出錢給你買一套，總之你在這裡安心生活就好。」

頓了頓，高原微垂著眼眸又說：「要是…要是有可能的話，就把黃叔叔接過來養老，我的收入還行，養活一家子人不成問題。」

黃麗捏著手裡熱乎乎的購物卡，看著小原真誠的表情，一瞬間鼻子有些微微發酸。

小時候父親誇獎他，自己還跟著嫉妒；而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這弟弟的人性真好，真不是裝出來的。他能很心細地想到每一件事，而且都處理的極為妥帖。讓你既感覺到心裡熱乎，又不會讓你感覺是一種施捨。他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一切都是那麼剛剛好。

看來弟弟的品德應該是沒得說，就是不知道他的公司實力、人員構成、企業文化，是不是具備一定的發展潛力？如果他的公司內部一團糟，彼此勾心鬥角、風氣敗壞的話，那她也不能將技術團隊留在這裡。父親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自己，就算賠上性命，也得為這些科研人員負責到底；決不能因為自己的私人情感，而把那些科研棟樑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