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黃昏,夕陽西下,官道上兩匹駿馬正無精打采地往前走著,其實兩匹都是良駒,但是奔赴千里,縱是良駒此時亦是精疲力盡。坐在馬上的一人穿著一身青色長衫,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另一人則是一襲紅衣,指著遠處的一座城池,朗聲道:「到了!」
另一人卻是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那可是雪月城!江湖第一城,你難道不興奮么?」紅衣男不滿地說道。
青衫人卻皺緊了眉頭,一臉不耐,見紅衣男說得興奮,抬起一腳,就把他踹下了馬去:「滾!」
這兩人自然便是雷無桀和蕭瑟,自從在於闐國送走無心和尚後,兩個人就再次踏上了去雪月城的路。只是原本以為傍上了雪月城三城主和首席大弟子,這段路一定走得很輕鬆,可那無心和尚剛走,轉身那一槍西來的槍仙也一槍西去了,雷無桀連聲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大師兄唐蓮倒是重情重義,只是給了張地圖,然後說自己還要重任在身,得回一趟唐門,就也拍拍屁股走了。無禪和尚倒是沒說要走,只是寒山寺和雪月城完全是兩個方向,於是這趟旅程再度變成了雷無桀和蕭瑟二人。
兩個路痴。
兩個人拿著一張與天書沒什麼區別的地圖,兜兜轉轉了又是三個月,轉到蕭瑟終於熱得受不了,都脫了狐裘換了一身青衫。可比他們更鬱悶的想必是唐蓮了,唐蓮回到雪月城已經有一個月了,但問遍同門,卻都說沒有這樣兩個人來過,心裡擔心路上是不是出意外了,但又問剛從外回城的弟子,都說最近江湖上風平浪靜,沒聽說哪裡有一襲紅衣的雷門弟子被殺,想了很久猜大概兩個人少年心性,沒準兒去哪兒玩了。
然而,雖然路途艱辛,但他們終於還是到這座城了。
天下四城,北天啟,南雪月,西慕涼,東無雙。其中天啟是皇城,匯聚天下氣運。慕涼則是孤城,唯有劍仙洛青陽獨身居之。無雙城是武城,城中之人皆通武道,且不容外人進入。這三城,與常人而言,都有著說不出的距離感。只有雪月城不同,它自稱凡城。
當年這座城名叫「大長和」,後來來了幾個絕世之人,眷戀此處風景獨美,而留了下來,這幾人武道冠絕天下,越來越多的人慕名而來,這裡便成了他們的城。他們便為其改名——雪月。
然而當雷無桀和蕭瑟騎著馬走到城下之時,卻發現城門之上,寫著清清楚楚的兩個字,不是雪月,而是——下關。
「走錯了?」雷無桀愣了一下。
蕭瑟伸手,感受著迎面吹來的陣陣春風,喃喃吟道:「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
「你在說什麼?」雷無桀不解。
「閉嘴!」蕭瑟又是一腳。
兩個人下了馬,牽著馬進城而去,卻發現這座城與普通的城池並無不同。街邊都是叫賣的小販,路邊有大大小小的酒鋪,有捧著茶花的姑娘踏著輕盈的步伐從他們身邊跑過,有身上搭著一塊白毛巾的小二過來打招呼:「二位客官,可是新入城?不妨先來小店喝一杯茶,歇息歇息。」
「我們真沒走錯地方?」雷無桀仍是不解。
蕭瑟白了他一眼,沒有理他,而是跟著小二走進了茶鋪之中。雷無桀無奈,只能跟了上去。兩個人要了一壺茶和一些茶點,蕭瑟不緊不慢地吃著,雷無桀倒是沒心情吃東西,左顧右盼,心想莫不是這些小二、茶客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心想這雪月城,也太高深莫測了一些。
那小二似乎看出了雷無桀的疑惑,也已司空見慣,笑著說:「客官是不是心中在想,雪月城為何是這番平凡景象,莫不是走錯了地方?」
「正是正是!」雷無桀點頭。
「客官請看。」小二指著遠處的一座高高閣樓,道,「可看見了那座登天閣?」
「我又不瞎,自然看到了。」雷無桀不解。
「過了那座登天閣,便是上關了,才是真正的雪月城。登天閣外,仍是凡城。跨過登天閣,才能見雪月。莫不然這武林至尊第一城,也太好見了吧。」小二笑道。
「原來如此!」雷無桀恍然大悟,心中疑惑一掃而空,喝了一口茶,道,「要跨過登天閣,很難嗎?」
「說難也不難,說不難也難。要是有一張名刺,那麼直接走進去就是了。要是沒有,那就得上登天閣,登天閣十六層,據說要是你能登到第十六層,那麼你就能見到那位名冠天下的雪月城主百里東君了。」小二笑了笑,「兩位若是要登閣,不如來一壺小店特釀的『風花雪月』,壯一壯膽?」
「風花雪月?這酒名字有意思。我不好這口,但我這位朋友風流無比,給他來一壺。」雷無桀指了指坐在那裡閉目養神的蕭瑟。
「好嘞。」小二也不管雷無桀話語里的譏諷,急忙轉身去拿酒了。
「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有意思。」雷無桀望著遠處那座通天閣,喃喃道,「這雪月城果真沒有令我失望。你說唐師兄是百里城主的弟子,莫不是他就登上了那十六層?你覺得我能登上幾層?」
「風花雪月來了!」小二將酒壺放了上來。
蕭瑟倒也沒有客氣,給自己倒了一杯,唱了一口,只覺得這酒清洌無比,算不得醇厚,卻有一種清涼淡雅的感覺,心情也好了幾分,破天荒地搭理了雷無桀幾句:「唐蓮是唐門長老唐憐月的弟子,根本毋需闖那登天閣。需要上那登天閣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試圖前來挑釁雪月城的,另一種是想要拜師雪月城的,登上五層就能拜入雪月城門下,登上十層就能有長老授業,登上十六層,那便是百里東君的弟子了。」
「這位客官倒是對雪月城很是了解?不是第一次來?」小二來了興緻,接話道,「但我從小在這下關城內長大,那登上第十層的人可是屈指可數,至於這登上第十六層的,也見過一個,但那次卻沒見到百里東君大人。」
「是那號稱棍打江湖的乞丐兒徐為吧。」蕭瑟又喝了一杯。
「客官是有見識的人啊。正是那提著一根破棍而來的老乞丐兒,當時還在我這裡討了碗茶喝,當時我想,這人是瘋了啊,連個饅頭也吃不起卻要去闖那登天閣。可是一闖就是十層,登上十層後,又來我這裡討了碗酒喝,我哪裡敢不給,拎著一壺就過去了。那老乞丐兒也不推辭,只是就喝了一壺,然後又一連上了五層。上去的時候是個穿得破破爛爛,無精打採的老乞丐兒,可是十五層一過,就覺得他渾身都發著金光,是那神仙似的人物了。十五層過後,那老乞丐兒就來我這茶鋪里坐著,又要了一壺風花雪月,就這麼一杯一杯慢慢地喝著,從正午喝到了黃昏,但登天閣那邊一直都沒有動靜。」
「我們想,莫不是這雪月城沒招了。結果就在那老乞丐兒喝完這一壺的時候,那登天閣頂終於站著了一個人。拿著一桿烏金色的長槍,穿著一身黑袍,那一刻,滿城的風似乎都停了,都圍著那閣頂轉悠。我想:那才是真正神仙似的人物,這老乞丐兒算什麼。」
「槍仙司空長風。」蕭瑟淡淡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對,正是槍仙司空長風!我們雪月城的三城主。然後就聽那老乞丐兒大笑幾聲,提著那破棍子就上了……」
「然後呢?」雷無桀聽故事來勁了,忍不住問。
小二賣了個關子,沒有繼續往下說。
雷無桀豪邁地揮了揮手:「小二,再來一壺風花雪月。」
蕭瑟愣了愣:「你有錢嗎?」
雷無桀拍了拍蕭瑟肩膀:「這都到雪月城了?你還怕我賴賬?小二你繼續說。」
小二喜笑顏開:「只看到那老乞丐兒提著棍子,一躍就上了十六層,然後……」
「然後……」雷無桀咽了口口水。
「然後一槍給打下來了。」蕭瑟冷冷地接了一句。
雷無桀「嘖」了一聲:「瞎說什麼,都打過十五層了,怎麼能被一槍打下來呢?」
小二臉上掛不住了,只覺得這個冷冰冰的客人遠沒有眼前這個紅衣客官可愛,悻悻地說:「這客官說得倒沒錯,的確是給一槍打下來了。不過那老乞丐兒倒是很高興,十六層摔下來也沒摔死,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拿著棍子就走了。」
「真給一棍子打下來了啊。」雷無桀有些驚訝,不過想想當初那槍仙一槍西來以及不出手就逼得無雙城大弟子連退三十步的氣勢,這一槍打落持棍老頭的故事倒也不應該是子虛烏有。
「不過,那之後就沒再見過那三城主嘍,別說十六層,連十三層都沒人登上過了。」小二有些悵然。
「槍仙就算了,想不想見見劍仙。等著,我帶你去見些新鮮的。」雷無桀笑著站起了身,喝了一大碗酒,說道,「這酒太柔了,不如蕭老闆你家的老槽燒。」
蕭瑟冷冷地哼了一聲。
「走,去闖那登天閣!」雷無桀笑著往前跨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