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雷無桀是被一陣笛聲喚醒的,那笛聲有些空靈,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悵涼,他的神思隨著笛聲彷彿在夢中飛回了那座名震天下的雷家堡。在巨大的院落之中,唯有一處有些破敗的小房子下,站著一個穿著灰袍的中年人。他很瘦,膚色蒼白,坐在院落中翻看著一本古書,似乎忽然察覺到了面前站著人,那中年人猛地抬頭,神色中帶著怒意:「你回這裡幹嘛!」雷無桀猛地驚醒。
他站起身,使勁揉了揉腦袋,抬頭望去,發現蕭瑟依舊坐在那屋檐之上,卻也不是吹笛,只是不知從何處摘來了一片樹葉,放在嘴邊就吹出了那曲子。蕭瑟見雷無桀醒了過來,手輕輕一揮,那片樹葉就隨風吹走了,他一個躍身,從屋頂上落了下來。
「醒了?」蕭瑟幽幽地問。
「那老闆呢?」雷無桀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那個留著一撇小鬍子的男人。
「老闆出城去了,他說他那孟婆湯還差一味酒引,要去那海外仙山尋覓。」小二來到了後院,笑著同他們說。
「那個老闆……」雷無桀皺了皺眉頭,「究竟是什麼人?」
蕭瑟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助你連開了三門火灼之術,總是又是個高人,又是個好人。想那麼多幹嘛?」
雷無桀撓了撓頭:「也對。走,去闖那登天閣去。」
蕭瑟白了他一眼:「不能先吃個早點再去?」
「對對對。」雷無桀這才意識到自己腹中空空,急忙點頭。兩個人便與小二告了別,走出了東歸酒肆,在路邊一家蒸汽騰騰的包子鋪坐下來。蕭瑟要了兩屜包子,兩碗豆漿,淡淡地說:「今日之後,我們就要分道揚鑣了。最後一頓早餐,我請你。」
「蕭兄你這話說得就有些惆悵了啊。」雷無桀喝了一口豆漿,只覺得一股暖流湧入胃中,說不出的舒服。
「並沒有惆悵。」蕭瑟放下了碗,遙遙地望著那座登天閣,「只是覺得回去又是那麼遙遠的一趟路途,這一趟卻只為了五百兩銀子……」
雷無桀的表情僵在了臉上,他好像猜到蕭瑟接下來想說什麼了。
「這一路走了那麼多冤枉路,還差點把命送了,連本帶息,要不就算你八百……」
「吃飽了,我去闖閣!」雷無桀一口吞下一個包子,拿起那個包裹就往登天閣走去。
蕭瑟笑了笑,喝了一口豆漿,沒有再說話。
邊上那小二將毛巾搭在肩膀上,望著那個豪氣干雲走向登天閣的紅衣少年,搖了搖頭:「又是一個不知天高的傢伙。」
「哦?」蕭瑟望了他一眼。
「這登天閣,多少苦練數十年的江湖老手都闖不上去,又何況他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小二的語氣中透露著不屑。
蕭瑟掏出一枚碎銀子:「要不,我們打個賭?」
「打賭?」小二一臉困惑。
「賭那個傢伙能上幾層。」蕭瑟指了指雷無桀的背影。
「好啊,怎麼賭。」小二來了興緻。
「我賭他,」蕭瑟認真地望著小二,「能上十六層。」
小二愣了一下,然後大笑了起來,心想這個客官真是被熱氣熏壞腦子了,就這麼白白送了自己一塊碎銀。
而此時,一個書童打扮模樣的人正牽著一匹滿是疲態的老馬,上面坐著一個面目清秀的白衣書生,背著一個書箱,慢悠悠地向登天閣行去。
「小師叔,前面那個穿著紅衣服的人,看樣子也是去闖閣的啊。」書童語氣中有些責怪,「讓你早上睡懶覺,讓人搶先了吧。」
書生訕然一笑:「沒準兒那傢伙一下子就被打下來了呢?」
「小師叔你不是盡得師祖真傳,會那望氣之術嗎?你看一看這個年輕人的氣,能上幾層?」書童沖雷無桀的身影擺了擺頭。
書生將輕輕一揮手,凌空作勢打了一下書童的腦袋:「說了要叫公子,別叫小師叔。」
書童卻像真的被打到了一般,捂住了頭:「我回去一定告訴師祖!」
那書生卻不理他,抬起頭笑著望向雷無桀:「這位少年嘛,我估計著能闖到……」書生忽然停住了口,神色中帶著幾分訝異。
「怎麼了?」書童轉身望他。
書生良久之後輕輕嘆了口氣:「飛軒啊,看來本公子今天這一覺,的確起晚了啊。」
而在一旁冒著騰騰熱氣的包子鋪中,蕭瑟微微皺著眉頭,輕輕敲擊著桌面,若有所思地說道:「青城山?」
雷無桀終於走到了登天閣的樓下,中間是一條穿閣而去的大門,幾個穿著華貴的世家子弟正悠哉哉地走了進去,而旁邊則是一條小門,裡面便是上閣的路。一個打著哈欠的年輕人正坐在小門口的台階上,一口一口地咬著一個大包子,嘴裡喃喃道:「今天真倒霉,輪來守這破閣,還偏偏是這一層。又要打不知道多少個不自量力的笨蛋了。」他聽見了面前的腳步聲,抬起頭,望了雷無桀一眼:「小子,你要闖閣?」
雷無桀點點頭。
年輕人不屑地「哼」了一聲:「等我吃完這個包子再說。」
雷無桀也不著急,笑了笑,走上前在年輕人身邊坐了下來。
年輕人對雷無桀多了幾分好感,他經常遇到那些上來就喊著像是要打擂台的武夫,根本沒有閑情雅緻來等他,拎起拳頭就要對打,雷無桀這樣瀟洒自如的,還有幾分世家風範。
「唉,我才拜入雪月城門下三個月,就已經是輪到我第六次來守這破閣了,今天竟然還是第一層,有苦頭吃了啊。」年輕人咬一口包子,嘆一口氣。
雷無桀眉毛一挑:「這守閣人都是輪流的?」
「對啊。」年輕人瞪了雷無桀一眼,「你這都不知道,還來闖閣。前五層都是剛入門不到一年的弟子,六到十層都是入門一年以上的弟子,十一層到十四層都是入門三年以上的弟子,十五層是守閣長老,十六層?雪月城內比守閣長老要厲害的據說也有幾十個,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畢竟闖到十六層的這幾年只出現過一個,當時可是三城主親臨啊。」
「入門不到一年的弟子,能守得住這閣?」雷無桀問道。
「那是自然,雪月城是什麼地方。我才來了三個月,那又如何?那些自稱在江湖上練了十幾二十年的武夫,根本不夠我打的。不是小哥我吹牛,如果不是出生武林世家,有那一張金燦燦的名刺,就別來這登天閣找苦頭吃。莫說十層拜入長老門下,這五層,我就沒見人能闖過!」年輕人包子終於快吃完了,他望了雷無桀一眼,有些惋惜,「你啊,長了一家世家公子的臉,可偏偏沒有世家公子的命。要不,聽小哥一句勸。直接走了吧。」
「走了幾千里來到這兒呢,捨不得就這樣走了。」雷無桀搖頭。
年輕人「嘖」了一聲:「是有恆心的人啊。你叫什麼名字?雖然一會兒你可能會被我打一頓,但畢竟相識一場,以後行走江湖,小哥我罩你。」
「雷無桀。」
「哦,雷無……」年輕人最後一口包子終於還是沒有咬下去,他瞪大了眼睛,「哪個雷?」
雷無桀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爽朗地一笑:「就是你能想到的那個雷。」
媽呀,還真是個世家弟子,還是那最不好惹的幾大世家中的一個。可是這雷門子弟難道不該走邊上那條陽光大道嗎?來這登天閣和自己過不去幹嘛!年輕人慌亂地站了起來:「在下謝煙樹,來自嶺南謝家。」
雷無桀點點頭,沖他一笑:「包子吃完了?」
謝煙樹咽下了最後一口,點了點頭:「嗯!」
「那我要闖閣了。」雷無桀往前踏了一步。
謝煙樹心想輸人不輸面,你縱是雷門子弟又如何,我畢竟在雪月城練了三個月的刀,還真怕了你不成,也氣勢洶洶地往前踏了一步:「想要闖閣,先從我……」
雷無桀沒等他說完,一拳擊出,將他打飛了出去。
「身上跨過去……」謝煙樹在空中掙扎著說完了台詞,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個紅影完全沒有猶豫地從他身上跨了過去。
雷無桀開始登閣了。
一登,便直接上了十層!
雪月城的內城之中,有一名年輕弟子正汗流浹背地跑向雪海閣,大聲高呼:「不好了,不好了!」
「怎麼不好了。」一名略長几歲的男子走出閣,微微皺了眉。其他聽到聲音的弟子也紛紛涌了出來。
「有人……有人闖閣。」年輕弟子氣喘吁吁地說。
眾人聞言紛紛罵道:「廢話,那登天閣****都有人闖,有什麼好驚訝的。」
「可這人……一下子就上了十層!」
眾人嘩然:「十層?今天守第十層的可是韓師兄!莫非又是來挑釁的武林前輩,連韓師兄也能打過?」
「不是,不是什麼前輩,自稱說只有十七歲!」
「什麼?十七歲?」眾人面面相覷,正欲再細細詢問,卻忽然集體噤了聲,來報信的弟子正欲納悶,轉身一看,也立刻垂下了頭:「大師兄……」
一襲黑衣的唐蓮卻沒有責罵他,只是問道:「你說的那人可有什麼特徵?」
「回稟師兄,穿一身紅衣,拿著一個長長的包裹,自稱……自稱是雷家堡的人。」年輕弟子如實稟報。
「果然是他。」唐蓮心中一動,身形一閃,已往登天閣的方向奔去。
「大師兄這是……要去親自守閣?」
「大師兄的話,守哪一層?」
「大師兄與守閣長老的功夫僅有一線之差,如果大師兄去的話……」
「是第十四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