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結束,鄭仁精疲力竭。
這是一種發自心靈中的累。最後答應了張院長教會一名二院醫生做tips手術,這才被張院長放開。
鄭仁知道,面對這種活動,自己身為一個社會動物,無論自己如何不喜歡,都是絕對無法避免的。
可是就是不喜歡。
馮旭輝沒喝酒,一直充當服務生的角色,跑前跑後,倒酒斟茶,時不時的還要說點黃段子,拍拍在座各位領導的馬屁,來調節氣氛。
經歷過幾次洗禮的馮旭輝,成長的特別快,現在已經初步擺脫了職場菜鳥的定義,看起來像是一名成熟的職業經理了。
他也很累,但特別興奮,身體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中。
每一家醫院,都像是一座堡壘,被自己攻破,產品進入,銷量大增。然後業績突飛猛進,年終獎金厚厚的,怎麼都花不完。
這些,想一想,都是那麼的美好。
馮旭輝愈發信任帝都的那位老闆因緣際會的指點鄭總就是一根大粗腿,自己一定要抱住啊。
什麼是tips手術,馮旭輝不懂。但是他能看懂市二院上上下下對鄭總的展現出來的姿態。
酒局結束,馮旭輝拉著鄭仁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離開二院。
「鄭總,先送你,還是先送教授?」馮旭輝問到。
教授喝了很多酒,在后座已經開始鼾聲陣陣了。
「先把教授送到香格里拉吧。」鄭仁搖下車窗,點燃半根紫雲,深深吸了一口,感受到煙草的辛辣與東北冷風的清爽,這才好了一些,「你送他上樓,我在下面清凈會。」
「嗯。」馮旭輝對鄭仁比較了解,見他心煩,也不尬聊,開車直奔香格里拉走去。
把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送到酒店房間,馮旭輝又詢問鄭仁去哪。
當聽到鄭仁報出的小區名字後,馮旭輝的臉色微動。
難怪鄭總對錢不在意,只是一心手術。你看看人家,住在全市最奢華的別墅區。
只有有錢的人,才能脫離低級趣味,全身心的去做自己喜愛的事情。
手術,對鄭總來說只是愛好。
一瞬間,鄭仁在馮旭輝腦海里的形象變了又變,向著不實際的錯誤方向越走越遠,脫了僵的野狗一般。
鄭仁擺弄著手機,和謝伊人聊著。
他想要去謝伊人家,敲門,面對面問候謝伊人晚安,然後擁抱,告別。
如果可以這樣,會是一個完美的夜晚,像是自己做的tips手術一樣。
但楚嫣之在謝伊人家住,今天她值彈性班。
以謝伊人的性格,有人在……鄭仁有些苦惱,最後決定還是算了。
已經很晚了,明天還有一堆事情。
鄭雲霞的64排ct需要去做三維重建,看看兩次介入栓塞後的治療效果如何。
術後患者們需要查房,病房還有個裝病的老爺子。
算了……還是回家泡個澡,泡走一身疲倦,然後早早休息。蘇雲也值了兩天班,該換換他了。
按照鄭仁的指引,馮旭輝驅車來到別墅前。
見鄭仁打開大門,進入別墅,馮旭輝還是很感慨。
什麼是不叫的狗咬人?鄭總就是。平時也不見他顯擺,穿著一般,吃飯也沒什麼挑剔的,但人家住的可是別墅。
人吶,差距可真大。
馮旭輝感慨了下,便馬上離開。
回去後,還有好多工作需要做。比如說評估今天手術的情況,分析以後市二院tips手術耗材的應用量。
雖然這應該是集團數據分析師的活,但是馮旭輝依舊堅信他們脫離實際,估算值要比自己算出來的「真實」數值差了很多。
努力吧,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會住上鄭總家的這種別墅。
馮旭輝給自己打氣,加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第二天,鄭仁被謝伊人叫去吃早餐。
楚嫣之對他去市二院「飛刀」的事情很感興趣,問東問西。謝伊人只是安靜的吃著早餐,偶爾抬頭用眼角偷偷看一下鄭仁,隨即低頭。
來到急診病房,鄭仁詢問了這兩天晚上急診患者的情況。
出乎意料,這兩天蘇雲格外的輕鬆。沒有任何急診煩他,輕鬆自在。
「夜班之神的庇佑,你一定忽略了。」蘇雲笑呵呵的嘲諷著鄭仁。
這貨運氣可真好,鄭仁也感慨。
七點五十五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按時按點上班,他一見到鄭仁就拉住他,要說說自己對昨天tips手術的反思。
他的想法,被鄭仁直接拒絕了。
要交班,要查房,要看病人,該乾的活這麼多,誰有時間陪他研究?
這裡不是海德堡大學,沒有那麼多醫護人員工作。
醫護人員早已經被生活抹平了稜角,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被生活給盤了。
人員不夠的前提下,拚命壓榨自己的精力,收治每一個患者。至於科學研究……好遙遠的事情。連家裡的老婆孩子都顧不上,還有心思研究這些?
查房後,老潘主任在辦公室坐鎮,教授被常悅叫走,讓他去幫忙。至於幫什麼,鄭仁不清楚,也不想問。
鄭仁帶著蘇雲準備開始挨科轉悠,看術後患者的情況。tips手術的術後患者血氨多少,什麼時候撤可回收支架。icu的重患怎麼樣了,這樣事情繁多。
兩人剛出了急診病房的大門,鄭仁赫然看到一堆人。
一堆孩子,都不大,8、9歲的樣子。有兩個大人領著,大人斯斯文文的,看樣子不像是什麼壞人。
這是哪位老師生病了?現在老師的地位巨高,家裡有點事,家長就要上趕著去幫忙解決。
鄭仁曾聽同事磨叨過,說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加入了孩子班級的q群。加進去後,每天做的兩件事,一是挨老師罵;二是拍老師馬屁。
鄭仁仔細回想,病房沒有生病的教師啊。
看孩子們的年紀,也不大,難道是……
鄭仁還在發獃,一個略大點的孩子把手裡拿著的報紙舉起來,仔細對照鄭仁。
「叔叔,您是鄭醫生吧。」孩子不大,說話奶聲奶氣的,煞是可愛。
「嗯,我是。」鄭仁瞥了一眼,孩子手裡拿的是海城都市報,看不清日期,但頭版上自己的照片赫然醒目。
「叔叔好,我們是九小的學生,我們的班主任是楊麗麗老師。」為首的那個孩子認真的說到:「我們是來探望楊老師的,並且來感謝您。」
鄭仁笑呵呵的摸了摸孩子的頭,道:「不用,這都是應該的。」
這時候,跟著孩子們一起來的大人走到鄭仁身邊,鞠躬,客客氣氣的說到:「鄭醫生,是孩子們強烈要求的,我們也沒辦法,才來打擾您。有什麼孟浪之處,還請多多海涵。」
「不客氣,不客氣。」鄭仁有些慌亂。
面對這種場面,鄭仁根本不知道怎麼應對,已經手足無措。
蘇雲則站在鄭仁身後,笑呵呵的看著笑話。
「二年一班的同學,楊老師的病情已經漸漸好轉,過幾天我們再來探望她。這位就是賦予楊老師第二次生命的鄭醫生,你們要怎麼做?」
為首的那個看起來稍大一點的孩子應該是班長,她表情嚴肅,面向同學,道:「二年一班全體,立正!」
孩子們像是上課間操一樣,迅速站成一個小小的方陣。
班長轉過身,雖然盡量表現的像是大人,卻依舊奶聲奶氣。
「鄭醫生,市第九小學二年一班全體學生,向您表達最衷心的感謝。」說著,她舉起右臂,行了一個少先隊禮。
身後三十多個孩子幾乎同時舉起手臂。
不是很齊,但那份真摯的感情,卻滿溢而出。
滾燙而又收斂,鄭仁的心裡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