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師傅,做完了。」鄭仁長出了一口氣,說道。
他側頭看去,見嚴師傅的手按在患者的頭頂,面色凝重。
鄭仁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蘇雲,蘇雲正在給患者的傷口用無菌輔料覆蓋。他無聲無息的回了一個眼色,眼睛微轉,看了眼門口。
包紮完手術切口,鄭仁和蘇雲也沒和嚴師傅多說什麼,轉身離開這間簡陋的「手術室。」
來到外面,鄭仁見宋墨痷站在門外的院子里,仰望半空。她雙手背在身後,手指微不可見的輕輕動著,右手拇指在其他四指上不斷的點著,宛如蜻蜓點水一般。
「宋師。」鄭仁微笑道。
「鄭老闆,多虧您出手相助。」宋墨痷轉身微笑道。
「沒做什麼,就是一台小手術。要是去醫院,很容易解決的。」鄭仁道,「嚴師傅留在裡面,不知道在做什麼。」
宋墨痷看了一眼身邊的嚴長森,嚴長森會意,大步走到門口。他輕輕的推開門,沒有一絲聲響,走了進去。
不到1分鐘,嚴長森便走出來。他表情凝重,深深一躬及地,道:「鄭老闆,大恩不言謝。」
「不客氣。」
鄭仁也有些恍惚,醫患之間的關係要是都這麼和諧,那該有多好。平時自己做完手術,患者家屬會表示感謝,可從來沒有過眼前嚴長森這麼鄭重、莊重、凝重的情緒。
「家父說先送您下山,您務必在羊城住兩天,待此間事了,父親要當面表示感謝。」嚴長森沒有起來,而是繼續躬身說道。
「呃……」鄭仁並不覺得自己做什麼了,他想要拒絕,忽然感覺到身後有個力量撞了自己肩甲一下,隨後蘇雲的聲音傳來,「行,那我們下山等著好了。」
鄭仁側頭看蘇雲,見蘇雲微微搖了搖頭。
還要住幾天啊,鄭仁剛出來,已經開始懷念這時候自己和伊人帶著黑子在小區里遛彎了。那才是家,鄭仁現在是真不願意出門。
就在這時候,天色忽然「暗」了下來。
原本月朗星稀的夜晚,庭院里像是鋪了一層寒霜般。此時月光盡掩,半空中隱約烏雲匯聚,黑洞洞的有些嚇人。
鄭仁皺眉抬頭,見半空中不知何時烏雲密布。雲壓的極低,翻滾著,黑色的雲層錯落有致,略顯猙獰。雲層之間隨即開始隱約有銀蛇遊走,看樣子在孕育著雷電。
要下雨了?
「鄭老闆,咱們下山吧。」嚴長森沉聲道,「宋師,還要勞您大駕再次守護。」
「無妨,你且帶鄭老闆下山就是了。」宋墨痷微笑說道,雙手背在身後,隱約可見肩頭輕輕聳動,似乎她如嫩蔥一般的手指掐算的速度更快了幾分。
「鄭老闆,這面請。」嚴長森有些急,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領著鄭仁和蘇雲、邱主任等人出門上車。
鄭仁沒有問,上車的時候又向半空中看了一眼。此時黑暗已去,從山之間銀蛇亂舞,真就像是那句話說的一般——山舞銀蛇。
仿若那些山巒的影子就像是一個個巨人一般,手裡揮舞著鞭子,不是傳來一聲悶響,反覆鞭子抽打大地傳來的轟鳴。
上車後連蘇雲都意識到似乎哪裡不對,他額前黑髮被無菌帽壓的有些無精打采,靜靜的看著鄭仁。
四目相對,鄭仁也很無語。
「要下雨了。」鄭仁輕輕說道。
邱主任看著山間異象,心裡緊張,手心冒汗。鄭老闆真是牛逼,嚴師傅那種陸地神仙一般的人物真的和他平輩論交。
掌管著巨額風投資金的嚴長森最後那一躬,像是晚輩一樣,恭敬到無以言表的程度。
鄭老闆要在羊城留幾天,自己一定要抓緊機會多親多近,邱主任心裡想到。嚴師傅、嚴長森他們自己怕是下輩子都無法得到青睞,畢竟不是一路人,倒是鄭老闆這面自己應該能聯繫一下。
可要怎麼和鄭老闆聯繫上呢?
邱主任開始琢磨著,心中回想知道的有關於鄭老闆的一切資料。
他有些為難。
傳說鄭老闆脾氣不好,做手術的時候願意拿止血鉗子打人。而且他的助手,那個俊朗的年輕人也是一樣,甚至用止血鉗子砸過醫大附院的毛主任。
這些都是傳說,剛剛做手術的時候,邱主任沒看到有什麼脾氣不好的地兒。一路說說笑笑,倒也和藹可親。
都是同行,要不要邀請鄭老闆參觀一下手術室呢?邱主任心中想到了一個可行的方案。
反正嚴先生說了,請鄭老闆務必要在羊城留幾天,到時候嚴師傅當面表達感謝。
今天已經晚了,一會下山回到市區肯定就要辦理入住。明天是周末,基本都是急診手術,慢診倒是有一台,可是太大了……邀請鄭老闆看看萬一要是做呲了怎麼辦。
邱主任心思很快,覺得這個想法可行,那些疑問被他否定後隨即心中微微安穩了一點。
結交鄭老闆……必須要做到。連嚴先生、嚴師傅、宋師都對鄭老闆那麼客氣,自己的姿態必然要放的極低。
心裡胡亂的想著,猛然間一道驚雷在山間響起。轟鳴的回聲大作,攝人心魄。這聲雷鳴和之前的不一樣,聲音至少大了一個數量級。
第一聲雷鳴沒有停息,第二聲雷鳴便又到了。
層層疊疊,無數雷鳴以及回聲在耳邊響起,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卻有光芒出現。
彷彿有人在天上打了照明彈一般,崎嶇的山路看的一清二楚。
嚴長森臉色有些不好看,擔心中似乎還帶著期待。只是他沒說話,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十指交叉,甲床蒼白。
跟著邱主任來的護士被嚇得尖叫了兩聲,兩人依偎在一起,之前總是瞥向蘇雲的目光也沒心思多看了。
眾人諸般情緒中,車子開的很穩,雖然是加長款的車,但在崎嶇的山路上穩穩的一路下行,無驚無險的來到山腳下。
此時電閃雷鳴徹底熄了,隱約有一道璀璨的亮光出現,烏雲散去,明月照在山間,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邱主任透過車窗愕然看見席間那冰山一般的雙眉極淡的人跪在地上,面向明月,神色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