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眼科你可能不知道,膽囊總切過吧。」蘇雲眼睛盯著心電監護,搬了一個腳凳在患者左側,和於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呃,膽心反射么?」於總問道。
「是啊,切膽囊最怕什麼?膽總管切斷什麼的是很嚴重,可是不如膽心反射嚴重。和眼心反射一樣,膽道手術時由於牽扯膽囊,或探查膽道時所引起的心率減慢、血壓下降,嚴重者可因反射性冠狀動脈痙攣導致心肌缺血、心律失常,甚至心跳驟停。」
「尤其是搶救失血性休克的患者,概率翻著翻的往上升。」
於總還好,畢竟是912的住院總。可是顧小冉在一邊聽的心砰砰砰的直跳。
他在老家的醫院已經開始做相關手術了。
家那面的醫院比較小,分科沒這麼詳細,主任和周春勇有聯繫,所以顧小冉抓住一個大家都不願意來的機會就蹭到了帝都。
這次來帝都進修,真是讓顧小冉的人生出現了巨大的變化,每一天他都有著嶄新的改變。比如說……今天。
一想到自己平時做膽囊切除術之前和患者家屬交代的事情,根本沒有膽心反射,他也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膽心反射。
別說顧小冉,就連他們主任都應該不知道。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極低,做1000台手術都未必遇到一例,就別說顧小冉這種菜鳥了。
「雲哥兒,出現後怎麼辦?」顧小冉小聲問道。
「搶救啊,你還能眼睜睜看著患者死了么。」蘇雲鄙夷的說道:「你要是弄不準,就把你們醫院的大牛喊過來,誰最厲害就喊誰。當然,你只要不在手術台上哭,怎麼都好。再污染了術區,還不夠搗亂的。」
蘇雲最後還笑話了一下顧小冉。
「嘿嘿。」顧小冉笑了笑,可是他的笑容比於總還要僵硬。
「小冉,是吧。」於總道,「膽心反射真的很少見,膀胱內尿瀦留牽拉迷走神經更少見。要不然為什麼術前鄭老闆總是覺得有事兒,卻又想不起來是什麼呢。」
顧小冉看了一眼鄭老闆,見他坐在手術室的角落裡,眼睛似乎和雲哥兒一樣,在盯著心電監護。
鄭老闆還是在擔心患者,顧小冉心中升起微微的異樣。平時總聽鄭老闆說豐富的臨床經驗……什麼是豐富的臨床經驗?這才是啊。
雖然鄭老闆沒有最早的時候就發現,可是他在第一時間挺身而出,主持的搶救成功,患者應該沒什麼問題。
想到這裡,顧小冉又看了一眼患者。
他迷迷茫茫的睜著眼睛,就像是剛剛睡了一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概率不一樣,眼科手術的心眼反射90%的發生概率,但膀胱誘發心臟反射的概率太低了。」蘇雲道。
「呃……我想起來了,有一次做手術,開腹後我看到患者的闌尾。」於總已經做完造瘺,順便叮囑巡迴護士分2-3次把膀胱內的尿排出,「我拉鉤的時候只要一用力,患者的心率就產生變化,當時覺得好玩。」
「那是反射導致的,胃腸道的迷走神經反射也很罕見,而且發生之後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蘇雲站在腳凳上,又高了一截,鳥瞰著心電監護說道。
「差不多吧,那時候沒經驗。雲哥兒,這回應該沒事兒了吧。」
「應該沒事了。」蘇雲看了一眼自家老闆,見他穩穩的坐在凳子上。雖然一言不發,可是他即便在那坐著,也給人一種心裡很踏實的感覺。
只要這貨在,就肯定沒什麼事兒,蘇雲的心裏面漸漸接受了這個現實。
真是豐富的臨床經驗?還是這貨天生有敏銳的嗅覺,跟黑子一樣?
蘇雲瞥了一眼自家老闆,心裡琢磨著。
這次意外,在之前他似乎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只是心跳驟停的瞬間,他開始主持搶救。唉,老闆這貨怎麼就這麼願意搶風頭呢?蘇雲心裡深深的嘆了口氣。
「膀胱充盈,導致心臟驟停的案例不少見。」鄭仁忽然說道。
「嗯?」
「不過一般來講都不會想到是膀胱充盈導致的。」鄭仁繼續說道:「晨起憋尿,忽然排空,整個人就倒在衛生間里。這樣的例子經常見到,但一般都送到循環內科去治療了。」
「……」於總怔了一下。
「空腔臟器收到擴張刺激時,可經過腹腔神經叢或迷走神經傳入中樞,興奮傳導至延髓內副交感低級中樞,迷走神經背核,釋放衝動再經左側的迷走神經內副交感纖維到達心臟。」鄭仁道,「很清晰的反射弧。」
「呃……」顧小冉忽然發出一個錯愕的聲音,隨即說道:「鄭老闆,我們老主任有一次做手術,做著做著突發心梗!現在想,有可能是憋尿憋的。」
「嗯?後來呢?」
「心梗啊。」
「救回來了么?」鄭仁問道。
「哦哦,畢竟是在手術室,救回來了。」顧小冉道,「一邊溶栓,一邊聯繫市級醫院,120急救車送去下的支架。」
「你們那連支架都下不了?」蘇雲問道。
「嗯。」顧小冉點了點頭,「我陪著一起去的,市裡的醫生說就差一點。幸好是在手術室里犯病,當時還覺得挺幸運,現在想可能是憋尿憋的。」
「老闆,你說這算是工傷么?」
「你在醫院聽說過工傷?」鄭仁很少見的反問道。
顧小冉見話沒說完,又把話題給岔開,他連忙問道:「鄭老闆,迷走神經興奮,然後呢?」
「迷走神經興奮的結果是——冠狀血管痙攣,竇房結興奮性降低,特異性導系統的傳導速度減慢,心肌收縮力減弱,心輸出量減少,血壓下降,甚至是心跳驟停。」鄭仁道。
「好厲害。」顧小冉小聲說道。
「不厲害,從前我也沒想過。」鄭仁嘆了口氣,道:「這回有了經驗,以後就好了。蘇雲,你說的對。」
「什麼玩意我說的就對了?」蘇雲看了一眼鄭仁問道。
「臨床經驗,都是一點點積累的,那個韓國的教授是耍流氓。」鄭仁很認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