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叔,您這個才24小時,水腫不重。」鄭仁拿著喉鏡設備,在蘇雲詫異的目光中走進屋子。
他沒等蘇雲質疑,直接說道。他就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拿著喉鏡出來,生怕別人詢問喉鏡的來源,連和謝寧說話都順暢多了。
謝寧笑了笑,盡量保持著自己穩重的表情。
「以前我上學實習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患者,當時不太懂,現在回想特別可怕。」鄭仁隨口說道。
這種技術狗,哪怕是與人攀談,想要滔滔不絕說下去,也只有一種情況——陳述病例。
不是因為八卦,只是一種習慣。想要說點別的,鄭仁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尷尬,鄭仁卻沒有覺察,問了謝寧麻醉時間後開始檢查馮旭輝帶來的無菌包裝的鑷子、壓舌板等等。
「我從前遇到的那個患者是因為卡魚刺一周來醫院就診的,病情不重。就是覺得不舒服,總也不好,這才來醫院的。看沒什麼事兒,我還是覺得魚刺得抓緊時間拔出去,帶他找老師看了一眼。」
「魚刺已經扎了一周的時間,理論上來講是有危險的,但我那時候也沒見過。」鄭仁笑了笑,自我感覺很溫和,很友善。
寧叔強大氣場與反作用的光環籠罩下,鄭仁像是傻逼一樣根本沒注意到蘇雲不斷使的表情與謝寧人、林婉兒的難看錶情。
「老師用間接喉鏡看了一下,但是病人舌系帶過短,什麼都沒看到,最後決定用纖維喉鏡檢查。」
「給患者開了局麻藥,我囑咐他含服,10分鐘後我來找他。」鄭仁還在準備著,每一樣器械都仔細查看,生怕會有什麼閃失,「結果不到10分鐘,就聽衛生間里有人喊出事兒了。」
「我跑過去一看,患者躺在衛生間的地上。趕緊把他抬進急診搶救室,脖子已經鼓起來一個大包。我老師給他做了氣管切開,那血哦,直接上了房。」
謝寧聽到這裡,已經無法再淡定下去。鄭仁這個混小子是在跟自己暗示什麼么?!蘇雲想要攔住老闆自殺式的尬聊,但看見他已經準備把喉鏡插進鼻孔,馬上住了嘴。
這時候蘇雲甚至已經忘記了詢問從哪弄來的喉鏡,從這個角度來講,鄭仁是相當成功的。
「我捏著皮球,老師壓著脖子,把患者直接送去icu。然後全院台上緊急會診,甲狀腺科與血管科嚴密配合,再加上普胸的人,經過9小時手術,才把患者給救回來。」
喉鏡已經下進去,鄭仁的手法相當輕柔,經過咽部的時候,蘇雲隱約看到喉鏡抖了兩下。他甚至都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可是仔細看謝寧,一點咽反射的感覺都沒有。
老闆這是躲避開神經了?或者是其他部分還有微弱的麻藥存留?光是這一手,就足以驚世駭俗。如果……這貨不是在給自己老丈人做喉鏡拔魚刺的時候說這麼掃興的話,效果會更好。
「那次我跟著上台,只負責拉鉤,下來的時候腿都有點腫。」
「您猜怎麼著?原來是魚刺本來位置離頸動脈比較近,加上長期感染腐壞,讓局部組織充血水腫,變薄、變脆。因為離動脈近么,所以用力的時候就出問題了。」
說著,鄭仁做了一個手勢。
蘇雲會意,馬上輔助喉鏡。鄭仁拿起壓舌板,壓住舌頭,鑷子伸了進去。
「為什麼會大出血,老師們說是趕巧了。也幸虧是趕巧了,要不然只要耽誤2分鐘,人就沒了。」
鑷子在說話的時候已經伸了進去,鄭仁看著纖維喉鏡的鏡頭,鑷子在咽隱窩的位置輕輕一動,隨後抽了出來。
「喏,這就是魚刺,拔出來了。」鄭仁微笑著說道。
「後來呢?」謝寧問道,隨後他做了一個吞咽動作,那種如鯁在喉的感覺蕩然無存。
沒有魚刺的世界,連漫天飄舞的雪花都是那麼的簡單、乾淨。甚至窗外密布的彤雲都沒有那麼壓抑了,襯著斯德哥爾摩的古老建築,愈發顯得厚重感十足。
「但我考慮是因為喉嚨感染,病人痰很多,病人在局麻之後,喉嚨的條件反射幾乎沒有了,痰出不來。」
鄭仁用鑷子把一枚幾乎透明的的魚刺放到紗布上,開始習慣性的收拾東西。
「但是患者又不舒服,咳痰不長。病人為了把痰弄來用手按壓過喉部或者劇烈咳嗽,導致魚刺深入,刺破血管,而且由於局麻,刺入過程中的疼痛可能被忽略,最終各種巧合導致了這樣的後果。」
「當然,我考慮的只是一種最小的可能,所以以後遇到類似的患者,我都會反覆叮囑,千萬別用饅頭往下噎,那樣做太危險了!」
收拾完東西,鄭仁長出了一口氣。此時謝寧正在凝視著紗布上的魚刺發獃,就是這麼一個小玩意折騰了自己一天?
「鄭仁,沒事了吧。」謝伊人的聲音略有點抖。
「啊?沒事了!」鄭仁歡快的說道,「只是一枚魚刺,這次做的很細緻,要是在醫院,估計時間還能縮短一半。」
「……」
謝寧覺得自己這個便宜女婿是在罵自己。
他用了多久?一個病例都沒講完,2分鐘?差不多吧。自己折騰了24個小時,在Karolinska醫院連候診帶檢查、嘗試取出前後用了小八個小時。
而鄭仁竟然說2分鐘都長,要是在912,這貨用1分鐘就能取出來。
醫療水平差距這麼大么?不能夠啊!
謝寧知道鄭仁手術水平不是一般的高,但上下差距怎麼會這麼大!要知道剛剛自己去的可是Karolinska醫院,瑞典第一、世界頂級的Karolinska醫院!
之前在等鄭仁的時候還在想,自己有可能是理解錯了。自己的病情可能真的很嚴重,Karolinska醫院的醫生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辦法解決。
可是這一切,在2分鐘之內被圓滿解決,一切如夢似幻。
一根的魚刺,把謝寧四五十年間無數經歷建立起來的三觀都給搖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