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在系統手術室里,鄭仁也沒有特別的急躁。這一點是別人無可比擬的優勢,鄭仁已經習慣了。他默默的看著實驗體狀態每況愈下,開始測量各種數值。
化驗數值表明實驗體有代謝性酸中毒以及急性腎功能衰竭的癥狀。
ECMO使用過程中可能會有氣體栓塞,這一點鄭仁是知道的。估計是氣體栓塞拴住了腎動脈,出現手術還沒做完就已經失敗的案例。
能發現就好,鄭仁情緒平穩。系統手術室的意義就在這裡,預先發現問題所在,研究要怎麼做才能盡量避免這種情況。
確定腎臟有問題,鄭仁結束了肺移植的手術,但卻並沒有出系統手術室,而是給實驗體做了一個腎臟造影。
最後的結論證明了鄭仁的判斷——氣體栓塞。
安置ECMO以後,肝腎功能應得到改善,因為ECMO可以改善末梢器官的灌注。
尋找期刊里類似的資料,相關資料很少,鄭仁只能憑藉有限的資料再加上自己的想像來做判斷。
腎臟功能的惡化可能是ECMO發生故障的一種跡象,或是提示患者之前就存在腎臟疾病。鄭仁試了幾種辦法後又和老賀商量了一圈,最後決定將持續性腎臟替代治療作為獨立於ECMO系統外的管路,以避免氣栓。
而持續性代謝性酸中毒的原因可能是任何器官的灌注不足、組織壞死、或者遠端肢體梗死。氧合器衰竭可以表現為大量溶血。區別血尿,瀰漫性血管內凝血,和溶血,需要急診診斷檢查,術中不斷測量數值,及時治療十分重要。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解決,鄭仁不知疲憊的拉著老賀研究著。
每每印證並解決問題,鄭仁發現除了腎臟氣體栓塞導致的衰竭之外,使用ECMO的時候還有15%的可能性並發急性肝功能衰竭。
因為小石頭剛剛完成了兩次肝癌介入栓塞術,所以肝臟功能比較差。肝衰竭對於手術而言,也是重中之重。鄭仁可不想秀手技,在肺移植的同時完成肝移植手術。
一個臟器的移植都怕小石頭頂不住,別說更多的臟器了。
最後和老賀定下來術中每隔10分鐘測量肝功能,如果小石頭在ECMO流量和血壓合適的情況下,仍然進展至膽紅素持續性升高或肝酶急性升高的情況,必須要使用一種分子吸附劑再循環系統肝臟透析。
「老賀,術中肝臟透析咱們有么?」鄭仁問道。
「沒有,帝都只有協和和帝都肝膽有。」老賀道,「咱們做肝臟手術的量不如他們,加上這種情況不常見,所以設備暫時沒進。」
鄭仁也不猶豫,一個電話打給周春勇。
借一台設備用用,好借好還,帝都肝膽的大院長鮑龍濤鮑院長總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兒為難自己。
老賀特別無奈,在他看來哪怕是肝功能有問題,下去再弄也來得及。但鄭老闆擺出一副一定要把手術做到完美的姿態,他也就沒多說什麼。
將近10個小時的討論,頭腦風暴一輪又一輪下,老賀已經被鄭老闆徹底榨空了。
看鄭老闆精神抖擻的上手術台做手術訓練,老賀手裡捏著12張A4紙的記錄,緩緩閉上眼睛。
光是麻醉、ECMO、體外循環就有這麼多細節需要注意,手術呢?估計有更多要關注的點。
「老賀,用不用喝點紅牛?」林格的聲音傳來。
「啊?林處,您怎麼在。」老賀怔了一下,這都幾點了,林格為什麼……還用問么,林處這是也準備在社區醫院熬一段時間,做好後勤工作。
科教處在毛處長的年代對臨床而言幾乎是透明的,除了對進修醫生吃拿卡要之外基本不做別的正經事兒。瀰漫著一股子陳腐的味道,說起科教,臨床醫生都直皺眉。
林處這是分內工作,但老賀還是有些不習慣。
他想要和林格打個招呼,但眼皮像是站在一起一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睜開。
「不行就回去睡一覺吧。」林格勸道,「我看你精神消耗太大,估計今晚是廢了。在這兒熬著也沒什麼用,效率反而低。又不是一天的事兒,我看鄭老闆的意思,這是馬拉松。」
「唉,還是鄭老闆年輕,身體好,精力充沛。」老賀瞄了一眼站在無影燈下沉默手術的鄭仁,嘆了口氣說道,「我這老胳膊老腿,是真的不行了。」
「剛才你們討論什麼呢?」
「鄭老闆帶著我把手術的麻醉工作從頭到尾捋了一遍。」老賀道,「插管的型號、插管的深度、呼吸機的頻率、潮氣量、呼氣末壓力……然後就是ECMO的時候各種需要注意的事項,還有腎臟、肝臟的透析準備。」
「平時……」
「林處,鄭老闆要求多高啊。」老賀道,「肝膽提過幾次申請,想要進術中肝臟透析設備,到現在都沒進來。鄭老闆管帝都肝膽借設備,確保萬無一失。」
「我聽到了,正想問你,借這玩意有意義么?」林格壓低了聲音問道。
「當然有意義,一旦術中出現膽紅素升高,馬上上肝臟透析,要比術後再對症治療效果好很多。」老賀道,「但意義……也就那麼回事,要是換別人,估計就這麼對付一下就得了。手術又不會耽擱很久,術中做透析還不如回去做。而且知道術中腎臟透析的人不多,這算是很前沿的處置。」
「你看你說的。」林格笑道。
「林處,不是開玩笑。」老賀很認真的說道,「不信你問臨床醫生,一說透析就是腎臟,知道術中肝臟透析的人是真不多。」
林格點了點頭,他把事件等級又往上提了提。
鄭老闆在意的事情自己就必須在意,沒什麼好說的。為了一個可能會出現的問題,不惜大費周章的去帝都肝膽借設備,鄭老闆花了多大心力那還用說么。
要不是鄭老闆和小患者的年紀相差並不多大,林格甚至都覺得那個小患者是鄭老闆的私生子來著。要不是自己兒子,誰願意這麼費盡心機、還要刷臉的去準備手術、做治療。
待患如親,每次院周會的時候嚴院長都會說一說。可真能做到待患如親的醫生,可是真不多。
鄭老闆這……連林格都覺得他做的有些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