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這樣定了吧,以後每周讓曾毅過來按摩一次。」馮玉琴看著方南國,「老方,你的意思呢?」
方南國喝了口茶,片刻後,微微頷首,「就周末吧。」
有了方南國的點頭,事情就算定了下來,以後每個周末,曾毅來省委常委一號樓來為方南國做一次按摩治療。
現場的氣氛也比剛才活躍了一些,曾毅開口問道:「方書記,能不能冒昧問一句,您這傷是怎麼來的?」
方南國放下茶杯,臉色變得有些沉重,良久無語。
唐浩然立時捏了把汗,在這常委一號樓里,從來只有方南國問,別人來回答的情況,絕對不會有人去主動開口發問的。不是大家不想問,而是不敢問,上意難測啊,你知道領導心裡是怎麼一個想法嗎,一句話講錯,就讓你追悔莫及。
像這種涉及領導隱私的事,更是提都不敢提,唐浩然跟了方南國這麼久,也只知道方南國有這箇舊傷,但怎麼來的,他根本不敢去問。
「這麼多年,你還是第一個敢問這個問題的!」方南國凌厲的眼神,緊緊盯著曾毅。
那目光彷彿能穿透一切時間與空間,像一把實質般的利劍,直射心底,曾毅頭一次見到如此犀利的目光,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完全暴露於對方的視線之下,沒有任何的秘密,對方了解一切、掌握所有。
「那是他們怕問錯了,得罪了你這個書記。他們的眼裡,只有自己的前途,這哪是治病救人的態度,不問傷怎麼來的,又怎麼能治好傷。」馮玉琴說起這個,忍不住有些生氣,「老方你也是,講講又何妨呢,你不講,我來講!」
十年動亂期間,方南國一家都被關進「牛棚」接受改造,白天幹活,晚上在煤油燈下寫檢討,時不時,還要被拉去接受批鬥。在一次批鬥大會中,方南國被推下了檯子,後背剛好摔在一個尖稜角的石頭上。
在那種年月,就算受更嚴重的傷,也沒有人願意為一個改造分子去請醫生的,方南國只能忍著後背的劇痛,繼續堅持幹活,接受改造。那種刻骨銘心的疼痛,方南國至今難忘,所以他從不提起這段往事。
馮玉琴講完這件事,眼角忍不住又泛起淚花,她拿去紙巾,輕輕在眼角拭了拭。
方南國的雙手,突然放在大腿上摩挲了兩下,神情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動蕩的年月,悵然道:「講一講也好,讓這些年輕人都知道知道,今天的局面來之不易,有很多人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曾毅沉默了良久,然後抬頭注視著方南國,目光中充滿了堅定,「方書記,我這裡向您做個保證。我一定要將您這個老傷治好,我不能讓您為革命奉獻一生,最後卻要獨自承受這種痛苦。」
「好啊!好好好!」馮玉琴連道了幾聲好,心懷大慰,「曾毅,我就知道你是會這麼做的!」
方南國一生聽過無數奉承的話,但曾毅的這一句,他能切實感覺到,這絕對是真心話,饒是他靜如止水的內心深處,此時也泛起一絲絲漣漪,道:「年輕人,好樣的,好樣的!」
馮玉琴接過這句話,道:「像這樣的年輕人,以後就該重重地提拔。」說著,她一指邵海波,「這是曾毅的師兄,上次為了治好我的病,冒險把曾毅帶進了病房,還差點被醫院處分,像這樣有擔當、有情義的年輕人,就該提拔!」
往常要是馮玉琴這麼講,方南國肯定都會厲聲呵斥,可今天他很反常,竟然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道:「像什麼話,南江省委是你馮玉琴開的嗎!」
說完,方南國拿起茶杯,「我去書房,你們繼續。」只是在要上樓梯的時候,聽見他感慨了一句,「還是年輕人好啊,有活力,是要多加一加擔子!」
曾毅沒入過官場,所以不怎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是一旁的邵海波卻開始激動了起來,領導說要給你加擔子,那不就是要給你陞官嗎,升了官,這肩上的擔子自然不就重了嗎。
唐浩然這個官場老手,一聽就明白,他朝邵海波投過一個恭喜的眼神,心說這個邵海波還真是命好,不跑不動,好運就砸在了頭上,跟著曾毅來做一趟複診,結果手都沒動一下,就撿來一個陞官的機會,好命啊,好命。
馮玉琴鼓勵了兩句:「海波啊,以後要好好乾!」
「是,馮廳長,您放心,我以後一定在您的領導下,將省人院的事業做好!」邵海波站起身來,激動地表著忠心。
馮玉琴推薦邵海波,並不是心血來潮,每次只要有機會,曾毅都一定要讓邵海波表現一番,那點小心思,馮玉琴早就看出來了,在她眼裡,誰來做省人院的院長,其實都一樣,現在方南國的病還需要曾毅來費心治療,這舉手就能幫到的忙,為什麼不幫!
「老方在書房看書,必須要喝我親自煮的咖啡。」馮玉琴站起身來,「小唐,你替我送一下曾毅師兄弟兩個吧!」
從省委一號樓出來,唐浩然就道:「邵主任,今天晚上這頓酒,你可是逃不掉了,必須由你來買單!」
「我買,我買!」邵海波連連點頭,此時他仍然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這簡直就是意外之喜啊,用老百姓的話講,就是中了五百萬巨獎,「地點就由唐主任來選,咱們不醉不休。」
「哈哈,那就君悅飯店吧,我來安排。」唐浩然哈哈大笑,「別人的喜酒,我可以不喝,但邵主任的喜酒,我是一定要喝的!不對,現在應該叫邵院長了。」
「還不是,還不是。」邵海波擺著手,還不好意思承認。
唐浩然一豎眼:「馮廳長開的口,方書記也點了頭,這事還能跑!」
曾毅這才明白了過來,他心說領導說話就是有水平,明明是陞官,卻說是加擔子,不懂門道的人聽了,還以為領導要處罰你呢。
「對了,曾老弟,一會也別忘了正事。」唐浩然面色頓時嚴肅起來,「你說的那些按摩技法,今晚一定要教會我,不光要會,還要會用!」
「這個放心,所有的細節和注意事項,我都會交代到的。」
唐浩然這才放心,道:「那行,邵院長,咱們這就出發,不醉不休!」說完,朝著司機一揮手,「君悅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