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如果找對方法,病還好治,可惜後來病急亂投醫,再加上他心智喪失,變成了個活啞巴,不能將自己的感受告訴醫生,今天西醫來了,給他加固加固鍋子,明天中醫來了,又在下面添了把火,將他活脫脫變成了個大悶鍋。」
曾毅頗為同情地看著翟浩輝,道:「他自己憋得難受,就會尋求解決的辦法,要不是旦旦而伐,恐怕早就被悶成了真瘋癲!」
翟老真是又氣又悔,難怪浩輝總嚷著要女人,原來這是生病後的本能需求,就像口渴了要吃西瓜一樣。可恨那些庸醫,殺人不見血,看見虛弱,就說要補,看見病發作,就上鎮定劑,這哪是在治病,分明是在下毒!
雖然心中震怒,翟老還是能保持冷靜,他道:「既然不是真瘋癲,那麼肯定就有辦法來挽救了吧!」
曾毅嘆了口氣,搖頭道:「治病容易,但要想把治壞了的病再給治好,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你儘管放手去治,不要有什麼顧慮!」翟老道。
曾毅心道你現在是這麼說,怕就怕到時候治不好,你就不這麼想了,那時候你要讓我賠你孫子的命,我豈不是要落個和華佗一樣的下場。
「癲狂之症分好幾種,發作後一直痛哭,這是脾傷所致;發作後大笑不止,這是失心瘋;發作後狂躁暴虐,是因為肝怒難平,去生心火所致。」曾毅稍作解釋道:「要想根治這個病,就要平肝熄火,可他現在被治成了一個寒熱相戰的局面,冒然祛寒,必然心火發作,可能就此成了真瘋癲;而冒然去泄肝火,又肯定元氣盡失……」
看翟榮泰不怎麼明白自己的說法,曾毅就道:「有沒有熱水?」
警衛局的人就拿出一罐熱水,遞到曾毅面前。
曾毅把牛旺森手裡的那隻礦泉水瓶拿過來,把裡面的水倒乾淨,然後把熱水灌進去,過了二十秒左右,他把熱水倒掉,然後擰緊瓶蓋,順手把瓶子扔到樹蔭之下,只不過一小會,就聽瓶子「噼啪」作響,開始擠壓變形。
「看見了嗎,情況就跟這隻瓶子差不多,十分棘手啊!」
曾毅搖著頭,中醫上有說法,「寧治十病,不治壞病」,所謂的壞病,就是指被別的醫生治壞了的病,汽車跑錯了路,只要車還好著,就能倒回去重新走;可杯子摔碎了,就很難再復原了。這被治壞的病,跟摔碎了的杯子一樣,就是手藝再精妙的人,也無法讓他跟原先一模一樣了。
翟榮泰此時突然想起一件事,剛把浩輝接回來的時候,大國手謝全章曾經來診治過,當時說了一句:「百葯不用,任他去瘋,瘋完再治!」,可惜自己以為那是謝全章束手無策之下的推脫之詞。
直到現在聽了這年輕人的話,才知道謝全章的良苦用心,高手治病,必然謹慎小心,尋根問源,方敢用藥,只有那些半瓶子水平的大夫,才會孟浪下藥。可惜的是,謝全章治病向來吝於言語,只講了如何治,卻不講為什麼如此治,不然也不會把病耽擱到這種程度。
翟榮泰現在就是後悔,也已經於事無補了,他明白曾毅說這些話的心思,當下就道:「你不要有任何顧慮,即便是治壞了,我也不怨你,這裡的人,都能為你作證!」
曾毅想了想,道:「他已經病了一年,就算要治,那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你們可以先下山,容我想想辦法!」
張傑雄此時湊到翟榮泰的身邊,輕聲說道:「老首長,直升機馬上就到。」
翟榮泰肅聲道:「今天就在南雲住下了。」
張傑雄明白翟榮泰的意思,一使眼色,身後立刻有人走開幾步,去聯繫大本營了。
翟榮泰此時看到警衛局「繳獲」的那兩支獵槍,就問道:「剛才是誰開的槍啊?」
曾毅便道:「是我開的!」
翟榮泰呵呵笑了兩聲,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攪了你們打獵的興緻,有沒有獵到什麼東西?」
曾毅就尷尬笑道:「第一次玩槍,水平太差,什麼也沒有打到!」
翟榮泰手一伸,警衛局的人就把一支獵槍遞到他的手中,翟榮泰是玩槍的行家了,拿在手裡一番掂量查看,就笑道:「這槍也太差勁了,根本顯不出什麼水平,回頭我送給你一支好的!」
張傑雄抬眼看了一眼曾毅,心中驚訝,要知道翟老可是出了名的愛槍,尋常的槍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他收藏的那些槍隨便拿出一把,都是大有來頭的,今天竟然要送給一個初次見面的小局長,這要是傳了出去,不得把人羨慕死啊。就是那些大軍區的司令員,也沒有得到過如此的待遇,槍就是翟老的命根子,怎麼可能會輕易送人呢!
曾毅擺了擺手,「無功不受祿,何況我又不懂槍,送給我是暴殄天物!」
湯衛國真想一把捂住曾毅的嘴,我的乖乖,翟老要給你槍,你竟然還敢拒絕,這對別人來說,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翟榮泰既然說出口了,自然就不會反悔,他把手裡的獵槍扔給警衛員,道:「六十年沒回老熊鄉了,真想念家鄉的臘肉,也不知道還是不是以前的那個味道!」
曾毅笑了起來,道:「這個容易,今天我也不上山了,你們跟我下山,我讓人去準備臘肉,順便也想一想這個病該怎麼治。」
翟榮泰豪爽笑著,「那我今天就叨擾了!」
「有什麼叨擾的不叨擾的,你也說自己是老熊鄉的人,那就是鄉里鄉親了,請自己鄉親吃頓臘肉,算得了什麼!」曾毅呵呵笑著,扭頭對湯衛國道:「大哥,你去打個電話,讓人把劉三叔做的臘肉豬臉,挑最好的送二十斤過來,順便讓人到招商局,把我的藥箱子也拿過來!」
「我這就去安排!」
湯衛國怎能不明白曾毅的心思,趕緊到一邊去打電話了,他第一個就打給自己的老丈人,把翟老出現在老熊鄉的消息告訴了老丈人。
「衛國,你弄清楚沒有?」韋長鋒一下就從辦公桌前站了起來,追問道:「翟老到南江這麼大的事,軍區怎麼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種事我哪敢亂說,千真萬確!」湯衛國說到。
韋長鋒立刻就道:「湯衛國,我現在以軍區副司令員的身份命令你,務必做好翟老的安全保衛工作,要是出了任何差池,我唯你是問!」
「是,請首長放心!」
韋長鋒掛了電話,就到了軍區司令員楚振邦的辦公室,向楚振邦彙報了這件事。
楚振邦感到非常意外,翟老駕臨南江,為什麼會不通知自己呢,難道是翟老對自己有什麼看法嗎?領導的一舉一動,那都是有所含義的,楚振邦感到一絲緊張,翟老在軍方的影響力無人能及,如果他對自己有了看法,可就不妙了。
「長鋒,你馬上準備一下,跟我趕往老熊鄉!」楚振邦拿起自己的將軍帽,就起身往外走。
韋長鋒以前一直都不怎麼待見湯衛國,他覺得湯衛國太魯莽了,不是塊當將軍的料,沒想到今天反倒是沾了自己女婿的光,否則以自己一個副司令員的身份,根本就沒有去面見翟老的機會。
憨人有憨福啊,韋長鋒感慨了一句,想著自己一會見到翟老,該怎麼說,說些什麼,才能在這位軍界的定海神針面前,留下個好印象。
老熊鄉那邊,翟榮泰跟著曾毅回到鄉上,四處走了走,想看看還能不能找到當年的一些痕迹。
張傑雄湊到翟榮泰耳邊,低聲彙報著曾毅四人的身份。警衛局辦事向來都是高效率,只不過一會的工夫,就把曾毅四人的身份查了個清清楚楚。
聽張傑雄說完調查結果,翟榮泰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曾毅就是那個治好英女王的病、打響了將軍茶名氣的人。
翟榮泰離開老熊鄉參加革命的時候,家裡就沒有什麼親人了,所以出去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今年有人給他送了一箱將軍茶,說起將軍茶的來歷,才勾起了他的思鄉之情,他想著在有生之年,再回到家鄉去看一看,於是就趁著清明回來祭掃。
一杯茶治好英女王的病,這件事翟榮泰知道,但並不相信,他認為這種事太過於玄奇,多半是媒體炒作。不過今天親眼見識到曾毅一針緩解翟浩輝的病情,翟榮泰才覺得報紙上的報道很可能就是真的。
「這附近的山上,都種將軍茶嗎?」翟榮泰問道。
「大部分有,只是種植面積不大,縣裡已經請專家做了仔細的研究,什麼地形、多高的海拔適合種將軍茶,種多大的規模,這些都有了結論,以後會進行引導的。」曾毅答道。
翟榮泰微微頷首,聽曾毅的回答,就知道他是真心實意在做這個將軍茶的項目,「這個將軍茶的項目,當初是誰提出來的?」
「就是曾局長!」牛旺森好容易逮住個說話的機會,道:「包括將軍茶的名字,也是曾局長起的!」
曾毅笑著擺了擺手,道:「我們再到前面轉轉,看能不能找到什麼以前的老景物!」
翟榮泰重新打量了曾毅一番,心道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吶,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一杯茶,就富了一方人。
因為時間太過於久遠,翟榮泰印象中的那些東西,全都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了,在鄉上轉了一圈,他回到鄉政府大院。
牛旺森讓人把鄉里的會議室收拾了出來,請翟老坐在裡面,然後自己親自到對面的飯館盯著,要讓飯店老闆整幾個老熊鄉的特色菜,警衛局也派了人在旁盯著。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翟榮泰把這首膾炙人口的詩念了一遍,然後端起茶杯,坐在那裡慢慢飲茶,臉上稍稍露出一絲落寂之色。
「有情知望鄉,誰能鬒不變?」曾毅笑著說了一句。
翟榮泰先是一頓,隨後就哈哈大笑,他念的是賀知章的《回鄉偶書》,感慨自己少小離家,等再回故鄉的時候,已經是鬢髮皆白了。誰知曾毅對了他一句「有情知望鄉,誰能鬒不變?」,這是南北朝人謝眺的詩,意思是懷著望鄉之情的人,天天思念故鄉,又怎麼會不白了頭髮呢?
兩首詩都是在講思鄉,也都在講白了頭髮,可讓曾毅這麼一說,翟榮泰的心裡好受了很多,是啊,日夜思念故鄉,頭髮怎麼會不白呢。
「小曾,你這人很有趣!」翟榮泰笑道。
曾毅臉上的笑容卻有些發苦,道:「我十四歲就離開故鄉,一個人到處雲遊,所以能體會到思鄉之苦!」
翟榮泰剛才已經聽張傑雄講了曾毅的事,只是沒那麼詳細罷了,他就問道:「這麼小就離開故鄉,難道你家裡沒有別的親人了嗎?」
「沒了!」曾毅笑了笑,就站起身來,道:「不提這個事了!您先坐著休息,我去把治病的東西準備一下。」
翟榮泰沒想到曾毅的經歷竟然跟自己差不多,當年自己也是十四歲離的家,他不由嘆息一聲,一人孤身在外的感覺,他可比曾毅感觸深多了。
曾毅出了會議室的門,問道:「牛書記呢?」
警衛局的人立刻就把牛旺森叫了過來,牛旺森跑得臉上微微出汗,問道:「曾局長,你有什麼吩咐?」
「你讓人去找一口大鍋來,要最大的,再盤一口旋風爐,我要燒水煎藥!」曾毅說著,「另外再找一口大瓮來,還有一隻煎藥的小砂鍋。」
牛旺森連連點頭,「我馬上去辦!」心裡卻是納悶,給一個人治病,用得著用這麼多的東西嗎,又是鍋又是瓮的!
不到一會,牛旺森就讓人送來了一車磚頭,還有兩百斤焦炭,警衛局的人親自動手,就在鄉政府的大院里盤了一口旋風爐,然後開始生火,只等大片鍋拉來,就要燒水。
曾毅此時找來紙筆,斟酌許久,寫下了兩個方子,分別抄了兩遍,就把其中一份放到翟榮泰面前,道:「我想了一下,要治這病還得雙管齊下,熱葯涼葯一起用。這是藥方,藥性比較猛烈,您斟酌一下,看用不用!」
翟榮泰看也不看,道:「你儘管去治,藥方就不用給我看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讓人去抓藥了!」曾毅把另外一份藥方遞給張傑雄,道:「出門往左,四百米就是鄉衛生院。」
張傑雄比對了一下兩張藥方,確定無誤後,便把藥方交給身邊的人,道:「曾局長,你是大夫,所以藥材的事,還要請你把把關,一定要抓到地道的好葯。」
曾毅只好跟著那名警衛出去抓藥。
張傑雄看曾毅走遠,就道:「首長,我現在聯繫一下謝老,把方子講給他聽,讓他給斟酌斟酌。」
翟榮泰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我看曾毅的水平,要遠在謝全章之上啊。」翟榮泰倒不是隨便說說,謝全章的本事他也見識過,雖然是國手,但絕對沒有一針見效的能耐。
張傑雄不好再說,他把兩個方子在心裡默記了下來,然後借口出去查看準備的情況,就走出了會議室。
湯衛國此時上前兩步,來到張傑雄面前,道:「張將軍,我們地方軍區的領導,現在已經到了老熊鄉,還要麻煩您向翟老請示一下。」
「等著!」
張傑雄很不滿地看了湯衛國一眼,又折返身子進了會議室,他知道湯衛國身份的時候,就知道今天肯定會是這個局面。
湯衛國在部隊上混了這麼多年,自然是識貨的人,他很清楚其中的規矩,翟老一旦外出,身邊負責警衛工作的,必定是警衛團副團長這一級的人物,別看張傑雄跟自己年紀差不多一般大,級別卻不是自己所能比的,人家那是少將,而且是常在中央領導身邊走動的少將。
就今天山上開槍的事,只要這位張少將日後稍微那麼嘴一撇,自己絕對吃不了兜著走,所以湯衛國也是按耐住平時的莽撞性子,老老實實地按照規矩,先給張傑雄彙報,再由張傑雄去請示翟老。
不一會,張傑雄走了出來,道:「翟老講了,不要驚動鄉里的群眾!」
「謝謝張將軍!」湯衛國道了一聲謝,就趕緊把翟老的指示轉達給自己的老丈人。
楚振邦和韋長鋒此時早已經到了老熊鄉,幾架直升機正在繞山盤旋,除了他倆,還有從軍區緊急調來的特種大隊。只是在沒有得到翟老准許前,他們不敢冒然落地。
湯衛國發來消息後,直升機才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把兩位司令放了下來。
楚振邦和韋長鋒換了身便衣,在幾名特種大隊隊員的護送下,進了老熊鄉。其餘特種大隊的人,也開始潛入老熊鄉,暗中排除安全隱患,並隨時戒備。
走進鄉政府的大院,一眼就看見正在用燒水的大片鍋,楚振邦還有點納悶,這是要殺豬宰羊,做大鍋菜嗎?
不容他多想,因為他已經看到翟老此刻正負手站在大片鍋的旁邊,頗有興緻地觀看一個年輕人在地上翻揀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