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學院的工地出來,曾毅領著龍美心在高新園區轉了轉,園區內凡是能拿的出手的項目,曾毅都帶她去看了一遍。星星湖的項目工地自然也去了,但沒有進去裡面,只是開著車繞著星星湖轉了一圈。
轉完了,龍美心道:「沒想到臭鹹魚也有翻身的時候!以前只會倒批文的販子,到了南江之後,竟然腦瓜子開了竅,操持起這種大盤口了。看來南江的水土不光養人,還健腦啟智呢!」
曾毅咳了一聲,道:「應該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吧!怎麼這好聽的話到了你嘴裡,就變了味呢,也不知道常總聽了你這番誇讚,是該高興呢,還是該難過。」
「他高興難受的,關我什麼事!」
龍美心斜了一眼,然後舒服地躺在座椅之中,她還是看得比較明白的,常俊龍的眼界格局,那是非常有限的,否則上次在京城,他也不會搞出讓人找碴的爛招數來。而眼前這麼大的一個項目,不僅規模浩大,而且規劃有序、布局合理,這都不是常俊龍可以搞出來的,看來這個星星湖的項目,還是有些故事的。
在園區內轉完,時間已經不早了,曾毅到管委會露了個面,就載著龍美心進了榮城,龍美心千里迢迢過來,接風肯定是少不了的。
龍美心在南江認識的人不多,也就韋向南、唐浩然、杜若幾個,只是很不巧,南江省委今天晚上有個很重要的晚宴,方南國會出席,所以唐浩然得跟著,無法過來;而韋向南也過不來,湯修權突然想去北方看冰雕,曾毅打電話的時候,韋向南剛剛陪著公公婆婆降落在冰天雪地的北方某省,自然不可能趕回來了。
所以晚上的接風宴,就只有曾毅、龍美心、杜若三人。
杜若對龍美心的到來非常重視,前幾天他去京城的時候,龍美心的招待很熱情隆重,現在到了自己地盤,杜若自然要更加隆重熱情才是。
接風宴的地點,設在了「四季青」會所,這是維納斯剛開的一家新店。維納斯做大之後,難免就龍蛇混雜了,楊保才那樣的小商人,交了會費也能進去,雖然裡面有會員等級制度,頂級的地方,並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消費,但畢竟是在同一棟樓里,進進出出還是有些不方便。
衛子剛就重新開了這家新店,定位更加高端,今後楊保才肯定是進不到這家店裡來的。
曾毅二人到了四季青的門口,還沒停好車,就看杜若臉色鐵青地從裡面走了出來,衛子剛一頭汗地跟在後面,嘴上不停地解釋,神情很是緊張。
「杜局!」曾毅就推開車門下去,道:「這是出什麼事了?」
衛子剛一看到曾毅,就急忙上前,求救道:「曾主任,我衛胖子今天犯了個十惡不赦的大錯,你快幫我向杜局求個情,讓我怎麼賠罪都行,可就是千萬別生氣!」
曾毅瞄了一下杜若的神色,心道這衛子剛到底是做了什麼事,竟然把杜若氣到這種程度,他道:「你先說說,究竟是什麼事!」
衛子剛一跺腳,懊悔道:「杜局今天要招待貴客,向我訂了『滿江紅』廳,都怪我無能,竟然讓人把滿江紅廳給換走了。」
曾毅就知道杜若為什麼會如此生氣了,滿江紅是這裡最大最好的一個包廂,之前杜若在電話里就講了,說是已經在四季青訂了最好的包廂,專門為龍美心接風,現在包廂卻被別人拿走了,那杜若的話豈不成了放屁,難道要再告訴龍美心:對不起,最好的包廂讓別人換走了,我給你訂了個第二好的?
再說了,杜若在榮城這塊地面上,是位跺跺腳,整個榮城都要顫三顫的人物,別說這包廂是事先打過招呼的,就是沒有預訂,只要要用,你也得立馬給倒騰出來,現在卻反過來了,定好的包廂讓別人佔了,你讓杜若的面子往哪裡擱。
「衛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吧!」
曾毅看著衛子剛,覺得衛子剛這事辦得太不厚道了,能搶走杜若包廂的,肯定是有來頭,但你衛子剛乾這一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是隨便扯一個理由,比如包廂里走了水、過了電、桌子碎了、椅子劈了,也能遮掩過去吧,怎麼能把事情搞到這一步!
「是是是,都是我的罪過!」衛子剛前胸後背的衣服,都讓汗水打濕了,他朝杜若直作揖,道:「杜局,你就饒過我這一次吧,我給你磕頭賠罪都行!」
杜若冷冷哼了一聲,沒有搭理衛子剛,而是對曾毅道:「慚愧啊,我的這一張老臉,現在都臊得沒有地方擱了。」
曾毅就道:「杜局,其實這事主要怪我,我已經自作主張,向美心推薦了另外一個地方,連位子都訂好了,本來是要打電話通知你的,結果一想剛好順路,乾脆過來直接接你就是了……咳,你看這事辦的,怪我,怪我。」
杜若也不知道曾毅是在寬解自己,還是真有這件事,不過心裡卻好受多了,要是真讓龍美心在換了的包廂里吃飯,那自己以後就真沒什麼臉面對人家了。
曾毅一抬手,拉開車門,道:「杜局請上車吧,今天這事都怪我,一會我自罰三杯,向杜局賠罪!」
杜若也不好說什麼了,如今只能如此了,他一豎眉,臉色凝重地鑽進了車裡。曾毅隨即合上車門,轉身坐進了駕駛位。
「杜局……曾主任!」衛子剛站在車邊,眼巴巴地看著曾毅,帶著一絲懇求。
「就這樣吧!」曾毅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驅車離開,這事他也幫不了衛子剛,留下來只能讓杜若更火大。
龍美心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呢,怎麼到了吃飯的地方,門都沒進,就又要離開,她道:「這是要去哪?」
「馬上就到,到了你就知道!」曾毅說著。
杜若就知道曾毅並沒有改地方,想想也是,以曾毅辦事的風格,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唐突的事呢,他剛才也就是幫自己化解一下尷尬罷了。
龍美心「唔」了一聲,就又貼在了座椅里,也沒有多問。
杜若看到這一幕,心裡吃驚不已,這龍美心跟曾毅的關係,絕對不一般!換了別的人,就算不反對改地方,至少也要問問發生什麼事了,而龍美心則是一副完全交給曾毅來安排的姿態,對曾毅的任何安排,她都沒有異議,這似乎已經超出了信任的範疇吧。
今天這個接風宴,杜若其實非常重視,為此他還特意提前過去了一步,誰知就是這一步,把他給鬱悶壞了。
走進四季青,沒有遇到衛子剛,杜若就直接去了包廂,這一推開包廂的門,他就有點發懵,裡面已經坐滿了人,為首的正是榮城市糧食局的局長紀安民,衛子剛就站在包間里,正在向紀安民解釋什麼呢。
紀安民看到杜若,起身走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杜局啊,實在是對不住,今天咱們兩個定的包廂,怕是要對換一下嘍!」
平時要是哪個糧食局的局長敢這樣跟公安局局長講話,大家肯定都會認為這個糧食局的局長一定是瘋了,是在找死。不管怎麼比,糧食局跟公安局都差了十萬八千里。
可紀安民就這樣講了,因為他跟杜若的關係,實在是太熟了!
杜若是榮城市委書記秦良信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而紀安民也不是別人,他是秦良信的小舅子,因為在政治上沒什麼能力,就只做了個糧食局的局長,平時很安份,也不給秦良信捅什麼簍子,和杜若是十多年的鐵關係了。
紀安民的老丈人,今天過七十大壽,大喜事一件,紀安民就牽頭搞了個祝壽家宴,七大姑八大姨來了不少人,結果訂好的包間就裝不下了,得知這個包間是杜若訂的,他就一點沒見外,自己就給調換過來了。
杜若再不情願,也不能不答應紀安民的這個要求,一是交情在那裡擺著呢,二是他現在正處於升遷的節骨眼上,這事在榮城體制內已經不算什麼秘密了。今天他要是不把包廂借給紀安民,怕是明天天不亮,整個榮城的人都會知道他杜若是個「有了新東家,就忘了舊主」的人,是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杜若把包廂換給了紀安民,還派出去個大紅包,可心裡頭很窩火,這火自然就發泄在了衛子剛的頭上,還頂級私人會所呢,我看就是掃大街的人,都知道我杜若今天在這裡定了哪個包間吧!
車子駛了有十多分鐘,在距離榮城大學不遠的一個巷子里拐了進去,然後就看到前面有一塊火紅的招牌:南雲劉老三臘肉。
龍美心下了車,看著招牌道:「南雲縣的人開的飯店嗎?」
杜若也看著那塊招牌,心裡微微有些擔憂,雖說龍美心不介意,但這個檔次似乎也太低了吧。
誰知曾毅道:「地道的南雲風味!老爺子最喜歡吃的臘肉,就是這家做的,一會吃完了,千萬記得給老爺子捎一些回去!」
龍美心的臉上就有些意外驚喜,「是這家做的嗎?那必須得嘗嘗啊!」說著,龍美心抬腳就往裡面走。
杜若立刻就把對這家不起眼飯館的輕視之心給收了起來,這真是店不在大,有仙則靈,不用想,他也知道曾毅嘴裡這個老爺子,肯定是大有來頭的。
門臉雖然不起眼,但裡面的裝修還是很不錯的,乾淨整潔,淳樸地道,有一點在家吃飯的感覺。
曾毅來到前面的櫃檯,輕輕在上面叩了兩下,問道:「劉三叔在店裡嗎?」
服務員抬起頭,道:「你找我們董事長是吧?他在廚房,請問您是……」
曾毅笑了笑,這個劉老三,還弄出個董事長來了,他道:「麻煩通知他一聲,就說南雲縣的老朋友到了,我姓曾。另外,給我們開個乾淨的包間!」
服務員不知道曾毅的來歷,但看眼前三人各個氣質不俗,也不敢怠慢,把三人領到樓上包間後,就趕緊到廚房去找劉老三了。
不大一會,劉老三敲門進來了,腰上還系著炒菜用的圍裙,進門看到是曾毅,劉老三很激動,兩隻手在圍裙上抹了好幾下,才慌忙伸過來,道:「曾……曾局長……曾主任,怎麼是你啊!」
曾毅笑著,道:「劉三叔跟我這麼客氣敢什麼,喊我曾毅就行了。」
「那不行!你是當官的領導,得稱呼那個……那個……」劉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苦思冥想半天,突然一跺腳,道:「對,是官稱!得叫官稱!我家丫頭是這麼說的。」
曾毅哈哈大笑,「別聽思琪瞎講,我們自己的同志見了面,才用官稱。對老朋友,是沒有這個說法的。」
劉老三憨厚笑著,「反正我也不懂,丫頭說啥就是啥,她有文化!」
「劉三叔這家店開張的時候,我也沒能過來,真是不好意思。」曾毅指著桌前的兩人,道:「這是我的兩位朋友,今天我特意叫上他們,來給你捧捧場!」
「謝謝,謝謝!」劉老三的兩隻手在圍裙上不停地抹來抹去,他想伸手打個招呼,但看那兩人都是氣度不凡,這手就有點伸不出去,最後乾脆作罷,道:「坐!坐!曾毅你快坐,招呼好你的朋友就是了,吃飯的事就交給我了,我這就親自下廚,炒幾個拿手菜來!」
「辛苦三叔了!」曾毅看著劉老三出去,然後笑著坐下,道:「劉三叔是個很熱情的人,我當時下派南雲衛生局,上班第一天的接風宴,還是劉三叔請的呢,那時候他的飯館,只有四張桌子。」
龍美心一聽,就咯咯笑道:「沒想到你也有吃癟的時候啊!」
「當領導的,自然是什麼都要吃一吃嘛,只要不是公款吃就行了!」曾毅一笑了之。
杜若也是微微笑著,他是一步步爬起來的,自然知道規矩,哪有領導第一天到任,單位不給辦接風宴的,看來曾毅在南雲縣遇到的那個尷尬,可比自己今天的尷尬還要大啊。
曾毅的電話此時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竟然是白家樹打來的。
「曾主任,是我!」白家樹在電話打了個招呼,客氣問道:「你現在是在四季青嗎?是這樣的,有一些關於投資優惠政策上的問題,我想向曾主任當面請教。」
曾毅眉角微微一抬,連白家樹都知道自己要去四季青,看來一定還有別的人知道啊,今天這事有點意思了,他道:「我在榮城大學附近的劉老三臘肉館!」
白家樹就知道曾毅這是同意自己過去了,道:「如果不打攪的話,那我現在過去一趟?」
「好,見面說!」曾毅淡淡應了一聲,然後掛了電話。
「還有朋友要來?」杜若就問道。
曾毅搖了搖頭,自己和白家樹可算不上是朋友,他道:「省政協白副主席的公子,有些事情要問我,也不知道聽誰說我今晚要到四季青吃飯,結果白跑了一趟!」
杜若立刻就回過神了,馬匹的,敢情是有人故意從中搗亂,讓紀安民「搶」了自己定好的包間。
龍美心坐在那裡喝著茶,她根本不知道白副主席是哪一號人物。
曾毅想起一件事,就道:「杜局可能不知道,白公子跟龍大姑娘還是老朋友呢。」
杜若就有點吃驚,這似乎不可能吧,記得在火樹銀花,白家樹可是被曾毅揍得不輕,最後還被拘留了一段時間呢,他能跟龍美心是朋友?
「你說的是誰?」
龍美心一頭霧水地看著曾毅,怎麼回事,自己連白副主席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和白副主席的公子是老朋友呢。龍美心平時給人的感覺,是很強勢、很精明,但此時她想不到任何頭緒,一臉茫然的樣子,看起來又非常可愛,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
曾毅就指了指自己的牙,然後笑了笑,拿起茶杯喝水。
龍美心突然就有點明白了是誰了,道:「是那個……」她又指了指自己眉角的地方。
白家樹的眉角有顆很顯眼的黑痣,龍美心有些印象,當時兩人在高速上飆車起了糾紛,白家樹被曾毅敲掉了一嘴牙。
曾毅點了點頭,意思就是你猜對了。
杜若一旁看得稀里糊塗,不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不過他更肯定了自己的看法,這兩人關係絕對不是一般,這都心有靈犀了呢。
沒一會,白家樹的電話又打過來了,他已經到了飯館門口,看曾毅方便不方便。
龍美心此時站起來,她不想跟白家樹碰面,道:「我去洗個手!」
趁龍美心出去,白家樹還沒到,杜若道:「曾毅,問句不該問的話,你是怎麼想的?」杜若說的時候,眼睛看著包間門的方向,他問的是曾毅對待龍美心的問題。
曾毅當然明白,沉默了片刻後,道:「有些事,不是你得到了,就真的得到了!」
杜若就沒有再說什麼了,曾毅這話雖然說得很奇怪,但他還是理解到位了。
此時包間傳來敲門聲,白家樹推開門,露出一張臉,道:「曾主任!杜局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