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竟然也到銅爐山來了!
謝憐道:「穀子在這裡,難道戚容也在?」
花城道:「看她頭上頂的那團綠光,在無疑。」
「……」
穀子好像有點害怕宣姬,在她懷裡一動也不敢動的,但可能宣姬身上冷冰冰的實在不舒服,他悄悄扭了兩下,宣姬道:「不要亂動!」
她一開口,臉上肌肉在那團綠油油的鬼火的照映下顯得越發扭曲。鬼火也算是鬼的標誌之一,這品味當真糟糕至極,謝憐覺得任何一個品味正常、愛惜自己形象的女鬼都會拒絕把這樣一團觀賞用綠色鬼火頂在自己腦門上,不消說,絕對是戚容要求她戴上的。綠色的火和紅色的裙形成了一道對視覺衝擊力極大的風景,這簡直比掌門強制要求門派弟子穿上奇醜無比的校服還令人崩潰。
穀子眼淚汪汪地道:「姐姐,我喝了那個水,肚子有點不舒服。」
水?謝憐不禁捏了一把汗。那地下水可是食屍鼠成群結隊游過泳的,雖然不至於中毒什麼的,但小孩子抵抗力較弱,喝了說不定會拉肚子。宣姬一看就不是喜歡小孩子的類型,對他沒什麼耐心,道:「忍一忍。已經在回去了的路上了。」
他們的背影溶於前方的黑暗。無需多言一句,謝憐和花城悄無聲息地跟上。不多時,他們隨著宣姬,轉了幾個路口,轉入另一條大街。而大街盡頭有一棟屋子格外華麗的屋子,裡面傳來人聲,想必就是目的地了。謝憐和花城匿於暗中,搶先翻上那屋子的屋頂,透過裂縫,向下望去。果然,戚容就大刺刺地坐在那大宅的大廳中央。
他把十幾個石化人都搬了過來,頭朝向他,因為這些石化人都趴在地上,看上去彷彿向他五體投地。他便一邊享受著「朝拜」,一邊得意洋洋地啃著一條血淋淋的手臂。角落裡坐著五六個農人,而其中還有一人,埋著頭一副很沒存在感的模樣,正是引玉!
他果然是被戚容截下了。雖然每個人身上都無繩索束縛,但頭頂都懸著一團綠油油的鬼火。仔細看,那幾團鬼火和宣姬頭上那種觀賞用的不同,居然還長著五官,眼睛下睨,表情陰險,彷彿一個邪惡的小人,正在緊緊監視著下方的人。
謝憐低聲道:「那團火有古怪。」
花城則道:「那是戚容的鬼火鎖。被那火盯住後,如若敢逃,它們就會尖聲大叫,只要催動法訣,人質便會在一瞬間被燒死。」
戚容正啃手啃得津津有味,忽聽宣姬在外道:「大人,我回來了。」
他一下子把手拋掉,抹了滿嘴的血。謝憐微奇,這是什麼舉動?怕被人看見?戚容居然也有不好意思讓別人看到他吃相的一天?
宣姬還沒進來,先放下了穀子。穀子噠噠噠地沖了進來,奔到戚容身前,一看就指著他大叫起來:「爹又在偷吃不好的東西!」
戚容道:「沒有!」
穀子卻道:「我聞到了!吃了會口臭的!」
戚容對著手哈了幾口氣,想必聞到了自己滿口的血腥味,無可抵賴,惱了:「媽的!宣姬!你怎麼就突然帶他回來了?我不是說我吃飯的時候你把他帶出去多晃會兒嗎?!」
宣姬幽幽走了進來,道:「他喝完水後吵著肚子不舒服,我就先帶回來了。大人,請你不要再讓我帶孩子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對付他!」
戚容瞪眼,指責道:「什麼!你不是女鬼嗎!女鬼怎麼會不喜歡帶小孩兒?!你不合格!」
宣姬道:「這又不是我自己的孩子!」
穀子抓著戚容的衣擺,道:「爹,你不要再吃那些東西了,不好的……」戚容被他弄煩了,斥道:「出去出去出去!別在這兒煩人,小孩子還管起大人來了,自己出去玩兒!」穀子只好出去玩泥巴了,走之前還望了一眼屋子角落裡的人。他走了之後,宣姬這才道:「大人,我真是不解,你要是嫌這小孩子麻煩,又何必要帶他上路?一路又是吃又是喝又是哭又是生病的,要不是路上遇到山怪載了我們一程,只怕現在還被拖累著。」
戚容嘿嘿笑道:「便宜兒子非要管我叫爹就讓他叫唄。我呸,廢話,當然是因為我要吃了這個小傻屌!這麼大點的小孩子肉鮮嫩鮮嫩的,不加調料生吃都夠味!嘻嘻嘻嘻……」
宣姬道:「那為何大人到現在還沒吃?」
戚容眼冒綠光,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養肥了再殺!最好吃的要留到最後!況且咱們還有這麼多存糧,不急於一時!」
說到存糧,宣姬盯著引玉,道:「我看這個新抓的人很可疑,非常非常可疑。大人你問出來他究竟是什麼來歷了嗎?」
以戚容對花城的恨意,要是知道引玉是花城的下屬,豈不第一個拿他下口?卻聽戚容道:「問清楚了。這小子也是跟著雨師來幫忙的。」
存在感和個性不突出,有時也是一件好事,一般人可不會把引玉和血雨探花聯繫到一起,看來,引玉成功編謊滿住了自己的身份,謝憐鬆了口氣。宣姬臉色卻變了:「雨師篁已經追到這裡了?!」
戚容道:「沒有。這小子是跟我們一樣,無意間才找到這座地下城的,雨師暫時還沒找到咱們。他媽的!」他忽然罵了起來,「這雨師怎麼這麼難纏?一路窮追猛打,害我們鑽到地里來躲著!不就抓他們破鄉里幾個種地的吃吃?至於這麼小氣?還神官呢,我就知道上天庭的神官沒一個好東西!心胸狹窄!」
他總是如此理直氣壯,先手賤抓了人家好好種地的農民,還要怪人家心胸不開闊沒多給幾個他吃,一番話聽得謝憐忍不住的手癢。宣姬道:「那這幾個人要不要放了算了?」
戚容卻覺得這樣很沒面子,瞪眼道:「不放!我已經吃了一半了,現在放回去一半也沒用,這梁子已經結下了!要麼就一開始別搶,要麼要吃就吃完了!逼急了我,老子一把火把他們全都燒光,誰也別想好過!」
宣姬道:「我原先也沒料到居然會變成這樣。雨師篁從前性子可不是這樣的,說是人人可欺都不為過。我是以為就算雨師鄉被搶了人也會忍氣吞聲不敢作聲才動手的,誰知道招上這麼大個麻煩,甩都甩不掉!」
宣姬居然認識雨師,而且似乎還不怎麼瞧得起,看來,恐怕是為人時就認識的。思及種種傳說,謝憐低聲道:「莫非宣姬是雨師國的將軍?」
花城道:「哥哥猜得不錯。正是如此。」
謝憐疑道:「可是不對啊?雨師大人乃是雨師國皇族後裔,身份尊貴,宣姬不過一個將軍,一介下臣,何以敢瞧不起皇室中人?而且還說『人人可欺』……」
這時,戚容道:「管他什麼雨師狗師,等本鬼王進了銅爐修鍊成絕,驚天動地地出世,天上天下,全都得拜倒在老子腳下,跪下來吃老子腳邊的泥巴!到時候,我要拆了鬼市,把黑水島打沉,就算君吾也要給我面子,對老子客客氣氣的,哈哈哈哈哈哈……」
「……」
聽他狂吹牛皮,暢想未來的無限風光,謝憐除了想笑沒有別的感覺。花城則是連笑都沒興趣笑。戚容又對宣姬道:「到時候,我就把裴茗的屌切了給你玩兒,讓他只能給你當奴隸。」
聽到那個名字,宣姬握緊了十指,慘白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生氣,道:「不必!只要大人承諾把他交給我處置,宣姬就萬分感激了!」
當不涉及裴茗的時候,宣姬看上去也還算一個正常的女鬼;但一提到裴將軍,謝憐又從她臉上看見了與君山那個瘋痴女鬼的影子。她居然真的把這種荒謬的希望寄托在戚容身上,只能用愛令智昏來解釋了。謝憐抬起頭,道:「三郎,引玉和這些農人在戚容手上,如何是好?」
他們當然可以直接進去,暴打戚容和宣姬,但那些農人和引玉就是人質,戚容為人無賴,萬一打他一拳他燒死一個人,被動的反而是他們,真像他說的那樣逼急了一把火燒光也有可能。花城不慌不忙,道:「戚容的鬼火鎖是有口令的,先想辦法套出解鎖的口令。」
謝憐道:「誰去套?怎麼套?我們肯定沒辦法。」
剛問完,二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下方,宅子外正在玩泥巴的穀子身上。
頓了片刻,謝憐道:「不行吧,太危險了。戚容本來就惦記著要吃穀子,萬一被他看什麼端倪來……」
花城卻道:「他那腦子看不看得出來另說,如果他想對這小孩兒動手,我們先下手把小孩子救走就是。哥哥不如擔心,這小孩跟在戚容身邊這麼久,有沒有被他同化,心智會不會不正常。」
謝憐道:「方才看穀子反應,應該還不至於。那……我們試試?」
於是,花城張開五指,掌心飛出一隻格外小的銀蝶,悠悠向下方飛去。
戚容和宣姬在屋子裡繼續說話,穀子則坐在外面地上的泥巴里畫畫,畫了一個大人,牽著一個小人,忽然,看到一隻通體發著淡淡銀光的蝴蝶飛了過來,一下子抬頭睜大了眼,正要「哇」出來,卻聽那銀蝶發出了細細的人聲,道:「穀子別說話,一說話我就沒了,是我,還記得我嗎?」
如果穀子還是大叫,花城便會讓銀蝶以光迷住他的心智,然而,穀子捂住了嘴,果然聽話,小聲道:「記得。是收破爛哥哥的聲音。」
「……」謝憐道,「哈哈哈,記性真好呢。是的,沒錯,就是收破爛的我。你悄悄到旁邊來,別給戚……別給你爹發現。」
穀子點點頭,站了起來,正要悄悄走到旁邊去。屋裡戚容卻一下子發現了,嚷嚷道:「喂!別瞎跑跑聽見沒有!敢在這裡亂走,大老鼠吃了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