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憐道:「裴將軍……那個陣,是守著銅爐里湧出的那些怨靈的。一旦破了,就會爆發第三次人面疫了,只怕是……」
只怕是要天下大亂,生靈塗炭了。
裴茗摸了摸鼻子,道:「我確認一下,您……沒有給我別的選擇是吧。」
君吾道:「當然有。如果你下去,我就放開你;如果你不下去,我就放開他們。」
他們是誰?
宣姬、容廣和刻磨!
那三隻鬼在一旁,眼裡都發出類似飢餓的綠光,可想而知,一放開他們會幹什麼。掐死、指甲劃死、利劍捅死、拳頭砸死,選一個,或者全部。
君吾又道:「小裴也在這裡。我想,你很看重你這個後輩。畢竟你為了保住他,可以為他在半月關引人入關送命的事粉飾遮掩,甚至想推手他人。」
容廣聽了,不平之氣又翻了上來,狂罵裴茗不講義氣,要曾曾曾曾孫子不要兄弟,宣姬也在一旁幽怨地不知道碎碎念些什麼。裴茗忍耐著這魔音貫腦,思忖許久,嘆了口氣,道:「您能容我再考慮一下嗎。」
君吾道:「我耐心有限,不想給你太多時間。」
話音剛落,那三隻鬼面上一喜,竟是能動了,瞬間便撲了過去!
明光殿大門關上,謝憐聽到裡面傳來不知誰的慘叫聲和不知什麼的撕咬聲,勃然色變,道:「裴將軍!半月!!!」
他想進去看,君吾的手卻依然放在他肩上,強硬地推著他,向大街另一端走去。謝憐頻頻回頭,卻身不由己,怒道:「你想幹什麼?!」
君吾道:「下一個。」
下一個?下一個什麼?走了一段路,再次停下,謝憐的呼吸都要凝滯了。
郎千秋的泰華殿!
戚容也從大街對面走來,他腋下夾著穀子,神清氣爽,看樣子剛才把各大神殿都踩遍了,心滿意足。他道:「叫我來是什麼事?」
君吾居然把戚容也叫來泰華殿了,謝憐越發預感不祥,呵斥道:「沒你什麼事,快走!」
戚容的臉垮了下來,眼看著就要噴謝憐一臉,君吾道:「進去。」
戚容又得意笑道:「嘿嘿,這裡你說話可不算話!」便趾高氣昂地進去了。
泰華殿內,郎千秋臉色陰沉,負著手正走來走去。一看謝憐和君吾來了,狐疑道:「你們來做什麼?」
然後,他又看到了跟在兩人身後的戚容,登時色變,怒道:「你!」
穀子被他吼得一縮,戚容現在可不怕他,坐在殿外抖著腿,得意忘形道:「乖兒子不怕!不錯,就是我。郎千秋你不是追殺我殺了這麼久嗎?現在還不是落到我手裡?」
郎千秋大怒,額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偏偏被關在殿內不能邁出一步,轉向謝憐,怒道:「你搞什麼鬼?帶他來跟我示威嗎?!」
謝憐道:「不是!你冷靜一點!」
郎千秋道:「我冷靜夠久了,我都沒搞清楚這什麼情況!」
君吾道:「泰華,下去破了皇城的人陣,我把你的仇人青鬼戚容交給你處置。」
戚容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郎千秋你這個永安佬蠢貨……啥?你說什麼?!把我交給他處置?!這什麼意思?!」
他笑了好一會兒才理解君吾的話,直接從椅子上躥了起來。開玩笑,給郎千秋處置他?他可是殺了郎千秋全家,郎千秋還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君吾根本沒理他,繼續從容道:「否則,我就把你交給青鬼戚容處置。你們永安皇室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又可以多一條了。」
郎千秋的臉色愈發可怕,戚容:「等等?!」
謝憐則實在是受不了了。
他道:「你瘋了?!為什麼要逼他們做這種選擇?你到底想給我看什麼啊?!」
郎千秋一直在追殺戚容,以戚容的性子,只要有機會處置郎千秋,他當然要先下手為強!但如果郎千秋真的去破人陣,他也絕對不想看到!
君吾道:「不想看他們做選擇的話,那你就代替他們吧。」
謝憐道:「什麼?」
君吾道:「仙樂,這都是你任性的後果。如果你一開始就按照我的來,他們也不必面臨如此抉擇了。」
謝憐氣到聲音發抖:「你是說這還成我的錯了?你為什麼非得這樣逼我???」
君吾道:「恨我嗎?光是恨沒有用!有本事你就打敗我。你有嗎?」
謝憐握緊了拳,骨節咔咔作響。君吾道:「現在的你,當然沒有。但只要你把人陣破了,也許就有了。因為,我會幫你打開你身上的兩道鎖。」
「……」
這兩道咒枷,封了他八百多年。解開之後,又會如何?
戚容警惕萬分地盯著泰華殿內的幾方,生怕下一刻郎千秋選了去破陣,君吾真的把他丟給郎千秋處置。郎千秋的目光也在謝憐和戚容之間移來移去。
突然,君吾放在他肩頭的手,鬆開了。
謝憐一怔,猛地轉頭。只見君吾神色冷淡,微微低頭,凝視著一彎勾在他頸側的銀刃。
那是厄命的刀鋒。
在他身後,花城目光不善,冷冷地道:「拿開你的手。」
謝憐道:「三郎!」
花城還是出來了。
君吾輕輕吸了一口氣,微笑著對謝憐道:「仙樂,在我眼皮底下私通鬼王,你膽子真大。」
花城哼道:「你也不照照鏡子。你有資格這麼說嗎?」
戚容還沒在椅子上坐穩,又蹦了起來,大驚失色:「狗狗狗狗……花城?!你怎麼上來的?!」
謝憐拔出腰間芳心,一劍斬去,斬破了鎖住郎千秋的封鎖界,道:「千秋快跑!」
郎千秋怒火中燒,一步沖向戚容,一把抓住,另一手拔了背上重劍,似乎要把他砍成七八段,穀子卻跳了下來,打開雙臂攔在戚容身前,對郎千秋道:「別……別殺我爹!」
郎千秋喝道:「讓開!你爹鬼上身了,他根本不是你爹!」
戚容卻突然翻身躍起,抓住穀子道:「你別過來!我警告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咬死這個小孩兒!開膛破肚吃給你看!」
郎千秋停步,怒道:「那不是你兒子嗎?他護著你,你還拿他當擋箭牌,你這個卑鄙的下三濫鬼!」
穀子在他手上眨巴著眼,戚容道:「便宜兒子,再生一個就是了!」
君吾輕聲道:「既然如此……」
聽到他這語氣,謝憐本能地覺得危險。果然,不多時,外面突然傳來許多驚叫:「火!失火了!」
「燒起來了!」
謝憐搶出泰華殿,一看。黑夜降臨,而仙京上方卻是紅光一片。下方的眾多神殿,已經陷入一片火海!
謝憐回頭道:「你幹什麼放火燒仙京?!所有神官都還被你關著!」
而且都是處於法力受限的狀態,照這樣下去,豈不得都被燒死在自己神殿里?
花城道:「他又不關心那些神官是死是活。」
郎千秋也是一驚,趁此機會,戚容夾著穀子連滾帶爬溜了。郎千秋道:「站住!」戚容哪裡會站住?謝憐道:「千秋,先去把別的神官都放出來!」
郎千秋下意識道:「是,師父!」答完,兩人都是一怔,他看了謝憐一眼,狂奔出去。這邊,花城一收厄命刀鋒,千百隻銀蝶瘋狂席捲而上,裹住了君吾。他拉住謝憐,道:「走!」
那些銀蝶拖不住君吾多久,二人奔到街上。郎千秋動作很快,打倒了一大片衛兵,許多神官都被他從殿里放了出來,涌到了仙京大街上,皆是惶惶:「怎麼起火了?誰放的火?!」
「還不是普通的火,根本沒法撲滅!」
遠遠的還聽到戚容邊跑邊鬼叫:「操操操,草他媽的君吾,他瘋了吧,老子還在呢,放火燒他自己的地盤!他媽的真是有病!」
風信也從南陽殿出來了,站在大街上似乎在找什麼人。一旁慕情道:「怎麼離開?」
沒法離開!
「能飛嗎?」
「諸位現在受了傷,法力還被限制,沒法飛了……」
即是說,現在就算從殿里被放了出來,也還是被火海困在了仙京之中!
正在此時,眾人忽然感覺地面一陣狂顫,更驚:「怎麼回事?地震了?」
郎千秋道:「怎麼可能!這裡可是仙京,是浮在天上的,哪兒來的地震?」
「那到底是……」
說到這裡,眾人便噎住了。好一會兒,才紛紛舉起手,指向前方。
有人喃喃道:「那是什麼東西啊……」
只見漫天火光中,仙京長街的盡頭,出現了一顆巨大的人頭,正盯著這邊街上的數百位神官。
那顆人頭實在是太大了,比一座金殿都大上好幾倍,而且,還在微笑著。原本是很平和善意的微笑,但在無邊無際的黑夜和血紅的火光里,顯得有些詭異。
「……」
有人抱頭道:「……我出現幻覺了嗎?」
「好大的太子殿下啊!」
是那座巨神石像!
它飛上來了!
謝憐也是愕然。那神像不是躺在銅爐山裡嗎?而且沒有他操縱,那座神像是飛不起來的,他又沒有發出指令,也沒有足夠法力,為何它會飛上來?
再一看,黑夜之中,那巨石神像周身天光璀璨,星星點點。仔細看,那並不是神像自身發出的光,而是千百萬隻銀蝶,以及千萬盞圍繞在它身邊的明燈。
是那些銀蝶和明燈,護送著它,飛到天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