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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樁了不得的大事逼近了。
因為這件事,鬼市鬼心惶惶。謝憐聽說後也是一驚,和神神秘秘前來告知他的群鬼一樣,揪心起來:「生辰?」
「正是!」
正是。鬼市之主花城,不知道多少歲的大壽就要來了!
謝憐措手不及,一陣莫名緊張,道:「這,這這這,以往三郎的生辰都是怎麼過的?」
群鬼爭先恐後、亂七八糟地答道:「很熱鬧嘎!」
「也沒怎麼過,就瞎鬧一通吧……」
「但是城主他根本不理啊?」
聽了這句,謝憐道:「什麼叫做不理?」
一鬼道:「就是城主他老人家,從來都不過生辰的。」
「是噶,從來不管我們在他生辰這天做什麼,也從來不看一眼別人送的那些禮物嘎。每年就是咱們自個兒傻樂嘎。」
「城主他老人家貴人多忘事,好像壓根都不記得自己哪天生辰!」
謝憐想了想,立即打定主意。既然之前的生辰,花城都不怎麼當回事,那麼這一回,一定要想辦法給他過得別出心裁、有趣一些,讓他在那天能高高興興的。不然,有他在的生辰,豈不是和沒有他在的生辰沒什麼兩樣嗎?
首先,生辰禮物是一定要送的。謝憐陷入了沉思,該送什麼好?
眾鬼也都巴巴地看著他,道:「謝道長,您是在想送城主什麼東西嗎?」
謝憐道:「嗯。說來慚愧,我……不太有把握,你們城主會喜歡什麼東西。我怕萬一我送的不合他意……」
豬屠夫道:「嗨,您瞎操什麼心呢,其實只要是大伯公……謝道長你送的,我看咱們城主都會開心得不得了。」
「是啊。哪怕是送張廢紙他也肯定會高興的,大……謝道長送的,跟別人送的東西怎麼會一樣呢!」
謝憐乾笑兩聲,覺得這種想法未免太過自戀輕浮,不莊重誠摯,道:「不能這麼說,選禮物一定是要用心的……諸位可有建議?」
怎麼說,花城也在鬼市縱橫多年,也許群鬼對他喜好會更了解一點,搞不好集思廣益,他再動動腦筋,真能找到合適又別出心裁的禮物。果然,眾鬼都道:「有有有!」
說著就有十幾雙雞爪、豬蹄、觸手等遞過來一圈雜七雜八的東西。這些東西謝憐都沒怎麼見過,被包圍其中,心道神奇。他隨手拿起一隻看上去甚為神秘雅緻的青玉小瓶問道:「哦?這是什麼?」
獻瓶者道:「絕品迷|情|葯!只要輕輕幾滴,保管中毒者立刻天雷勾地火,為下藥者神魂顛倒!而且不傷身體!」
「……」
謝憐正色道:「多謝建議。不過,情意發自本心,怎能以迷|葯操縱?大家今後還是不要用了。」
那獻葯的鬼誠惶誠恐道:「是是是,不用了,不用了。不過其實咱們平時也不怎麼用,這不是謝道長你問送什麼好嘛!」
謝憐哭笑不得,心想為什麼你們會覺得我要送迷情葯,笑道:「我想,你們城主恐怕也用不著這種葯吧。」
眾鬼七八手腳把那鬼按下去了,都嚷道:「就是,城主想要誰,還用得著下藥嗎?真是的!」
謝憐暗想,這倒是大實話。比如他,根本用不著半點葯,一看到花城,就差不多要神魂顛倒了,真真慚愧。
為了不讓羞慚之心化為面上紅雲,他連忙拿起另一隻盒子,打開道:「這裡面又是什麼?珍珠?靈丹?」
獻寶的鬼道:「這是得子丸!」
「……」
謝憐根本不都不用問這丸是幹什麼的了,馬上把盒子「啪」的一聲關上,無奈道:「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怎麼凈讓他送花城這種不成體統的東西?
總之,一通亂議,謝憐也知道得不到什麼有用建議了,叮囑群鬼秘密籌備為鬼王賀生之事,給花城一個驚喜,自己下去,繼續慢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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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他真太惦記這事兒了,以至於苦惱都寫在了臉上,這日,他陪著花城練字時,正絞盡腦汁,忽然一旁傳來一個聲音:「哥哥。」
謝憐這才回過神來,側首道:「什麼?」
花城正凝視著他,放下筆,道:「莫非是我的錯覺?哥哥似乎在憂慮什麼。可否說出來,讓三郎分憂解難?」
謝憐心一懸,立刻正色,警示道:「筆,不可放下。莫要偷懶,拿起來,繼續。」
花城哈哈一笑,重新執了筆,悠悠嘆氣道:「被發現了。」
見糊弄了過去,謝憐暗中鬆氣。誰知,花城提筆寫了兩行,又漫不經心地道:「不過,最近哥哥確實,有些反常。」
謝憐心又是一懸,面上仍佯作氣定神閑:「哦?反常在何處?」
花城仔細端詳他一陣,笑道:「似乎格外……千依百順。」
謝憐微笑道:「我豈非一直如此?」
他實在苦思無果,決定鋌而走險,先隨口胡亂扯了些有的沒的,最後才裝作漫不經心地道:「三郎,問你一事。」
花城道:「嗯?何事?」
謝憐道:「你有沒有覺得,哪裡缺了點什麼之類的?」
花城道:「缺?哥哥是指什麼?你缺什麼嗎?」
謝憐道:「哦,不是……我是說你。隨便問問……」
可憐他不敢問得太直接,比如「你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之類的,被花城察覺,只好拐彎抹角;但拐彎抹角,又不知搔不搔得到癢處,提心弔膽極了。
花城道:「我?哥哥覺得,我會缺什麼嗎?」
……那倒也是,謝憐不由訕訕。
花城又道:「哥哥問我這個做什麼?」
謝憐生怕他覺察,豁出去了,抬手用力一推。花城對他從不防備,被他推得「咚」一聲靠在榻上,睜大了眼,卻也不以為意,笑了笑,道:「哥哥這是做什麼?這般熱烈,你……」
不等他說完,謝憐便硬著頭皮上去,堵住了他的話。
這下,花城便沒心思繼續盤問了,反手摟住他,翻身上去,就不管他到底哪裡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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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個人冥思苦想無解,謝憐只得求助外援。而他最先想到要找的外援,自然是昔年的兩位得力下屬。
三人蹲在一間隱蔽無人知的破廟內,一陣尷尬的沉默後,風信道:「你們看我幹什麼?」
另外兩個人還是都看著他,一切盡在不言中。
沒辦法,在他們三個中,風信可是唯一有過老婆的人,照理說,他應該最懂該怎麼討親近之人歡心的。可風信卻被他們看得臉色發黑,道:「……你們看我也沒用。我就送過人家一樣東西。」就是那條金腰帶。就那個還是謝憐給他的呢。
慕情對他也被拉來問這種事感到很不可思議,能抑制住不翻白眼當真是很客氣了,只想快點解決,道:「那行啊,腰帶不錯,乾脆你也送條金腰帶給他吧。」
謝憐自動忽略了他的陰陽怪氣,道:「我早一條都沒有了。」全都當光了!
慕情越發陰陽怪氣了:「你現在這麼順風順水的,滿大街都是你的廟和信徒,隨便托個夢說你要什麼,還愁弄不來一條嗎?」
謝憐道:「那沒有意義啊。如果連送人的生辰禮都要信徒供奉,也太敷衍了吧。」
慕情見再怎麼陰陽怪氣這人都不為所動,說話語氣總算正常了,道:「你怎麼這麼麻煩?那你自己親手做給他吧。」
謝憐忙道:「好主意!但是我不會。」
「不會可以學。」
謝憐:「說得好。找誰學?」
慕情不耐煩地道:「我怎麼知道?你隨便……」
話音未落,慕情就發現,這一回,另外兩個人目光不約而同投向了他。
兩個時辰後,謝憐兩隻手十根手指已經被扎了七八個洞,綁滿了繃帶才不至於滿手血淋淋的,而他手上則多出了一道意義和形狀都不明的條狀物。
慕情實在看不下去了,問:「這是什麼?」
謝憐嘆道:「腰帶。」
慕情道:「我知道這是腰帶。我問你的是,這腰帶上繡的是什麼?這兩個土豆一樣的花紋有什麼意義?」
謝憐道:「這不是土豆!你看不出來嗎?這是兩個人。」為了讓他們看清,他還比划了一下:「兩個人的臉,這是眼睛,嘴巴在這裡……」
確認這真的是兩個人頭後,慕情不可思議地道:「怎麼會有人會在腰帶上綉兩個大頭?這能佩出去嗎?你穿衣品味也沒有這麼差,怎麼動手起來就做出這種東西?」
謝憐也沒辦法。其實讓他修屋、打井、砌牆他倒是很在行,又快又好,但他似乎天生就不擅這種偏向女子的內務,一旦讓他拿針線或者鍋勺,場面就控制不住了。他看了一眼綁的跟粽子似的雙手,雖不覺痛,但進展緩慢,難免無奈,道:「……我還是改改吧。」
但木已成舟,又能怎麼改?充其量也就在兩個小人的大頭外圈加了一層花瓣,變成了兩朵親親密密的笨拙大頭花。風信和慕情的表情更慘不忍睹了。
慕情額上都微起青筋了:「我教豬都教會了,你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凈往自己手上扎?」
風信道:「你什麼時候教過豬?真是空口白牙說大話!」
慕情毫不客氣地對謝憐道:「算了,你還是放棄吧,你沒有這個天賦。」他難得能對謝憐說「你沒有天賦」這種話,居然理直氣壯的,感覺不錯。風信聽不下去了,道:「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從剛才起你一句誇殿下的都沒說過,穿衣服和自己做又不是一回事!再說也沒有這麼差吧,起碼這腰帶還是能佩的。」
慕情道:「行啊,把他做的這東西送你,你敢佩出去我就服氣你。」
風信還沒答話,謝憐趕緊把那條丑到好笑的腰帶收了,道:「使不得使不得。這個我還是自己留著吧!」
這種東西,實在送不出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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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信和慕情是幫不上什麼忙了,謝憐轉而求助下一位。
「送禮?太子殿下,這個你來問我真是問對人了。想當年,本……我什麼稀世珍寶沒見過?」
兩人蹲在街邊,師青玄披頭散髮興緻大發,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看就知道是個行家,謝憐越發虛心請教。師青玄侃侃而談,道:「這無主的珍寶么有是有,但是要取來的話,肯定得花大力氣。」
謝憐忙道:「無妨。正合我意。」要花的力氣越大,就說明越珍貴,豈非越能彰顯心意?最好是世界上最難取得、任何人都沒能挑戰成功的珍寶,如此,若他為花城求來,才是意義非凡。只要想到能讓花城微微一挑眉,唇角一勾,謝憐便滿心抑制不住的歡欣期待,躍躍欲試。
師青玄思索片刻,道:「星天壺!太子殿下你應該聽過吧?這個壺可是個寶貝,把它置於夜中,漫天星月倒映在壺中美酒里,便可吸天地日月之精華靈氣,不僅風雅,還可以大大助長修為……」
誰知,謝憐越聽,心頭一股不祥的預感越濃厚,忙打斷道:「等等。」
「怎麼了?」
謝憐比了個大小,道:「青玄,你說的,是不是一隻這麼大的黑玉小壺?黑玉之上嵌有細碎星光?」
師青玄奇道:「咦?太子殿下你怎麼知道?你見過?」
「……」
豈止是見過,上個月,他想倒點水喝,但因為忘了手受了傷,不小心沒拿牢,摔碎了一隻這樣的壺。
當時花城馬上過來問他手上的傷怎麼回事,他看那壺十分漂亮奇異,問花城怎麼辦,能不能修,花城卻說沒事就是個小玩意兒,看都沒看一眼便叫屬下把那壺的碎片掃了扔了,抓著謝憐治手臂去了。
現在想想,他打碎的難道就是那師青玄口中的稀世珍寶星天壺嗎?!
謝憐心都涼了半截,半晌,道:「這個……可能不太合適。換一個吧。」
「哦。」師青玄不明所以,抓了抓頭髮,思索片刻,又道:「那下一個,八荒筆!這筆可不得了,採的乃是一隻上古妖獸的靈尾尾尖,筆桿則是以一株玉竹精頭頂的一枝製成,不寫字時會生長出……」
謝憐道:「碧玉竹葉?」
師青玄道:「對啊!太子殿下,你怎麼也知道?你又見過?」
能沒見過嗎,那支筆就是花城天天拿來練字用的。而且他字寫的丑了就怪是筆不好,動不動就往地上丟,有時候還要踢飛到不知哪兒。謝憐事後經常要到處找那支可憐的筆在哪兒,然後撿起來擦擦收好。
「……」謝憐道:「這個,可能也不太合適。還是再換一個吧。」
師青玄一連說了七八樣,謝憐發現,這些旁人口中的稀世珍寶,怎麼都如此耳熟,而且都如此凄慘。不是花城踏腳的凳子,就是他鋪地的攤子;不是被他拿來消遣,就是被他弄不見了!
想來也是。這世上還會有什麼稀世珍寶,是花城沒見過、也弄不到的呢?
因此,鬼王的生辰禮物,再往這方面想,也是想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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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急亂投醫,謝憐差不多把他認識的、能問的都找遍了,可是:權一真,只會塞金條,花城又不差錢;裴茗,這人只會給女人送禮,要問他送男人能送什麼,他可說不出什麼正經話:靈文,雖然蒙幾位上位神官力保,加上上天庭實在缺她不得,好歹是沒給關進牢里,但已經埋在扔給她的卷宗文海中快要失去知覺,除了批公文什麼都不會了,還不如關牢里清凈呢。
各路求助無門,到距離花城的生辰只有兩天的時候,謝憐實在沒有辦法了。
他瞪著眼睛想了一晚上,滿眼血絲,總算在天將亮不亮之際,想到了該送什麼。
腦袋裡一通,他便悄悄從榻上爬起來,看了一眼在一旁睡得安穩的花城。
花城黑髮如鴉,長睫如漆,雙目緊閉,看不出一隻眼睛已經沒有了,俊美臉龐和神色間天然的攻擊之意在闔眸後被沖淡了些許,此刻看來,無端溫柔。
謝憐心中一動,忍不住伸出右手,在花城面龐上虛撫。終歸是怕把他吵醒,沒敢觸及便收了手。
誰知,還沒下榻,他腰身一緊,又被一隻手撈了回去。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哥哥,你起這麼早做什麼?」
花城居然醒了!
他說話聲音低低的,帶一絲沙意,似是還半夢半醒。謝憐冷不防被他撈回去,強忍心虛,平靜地道:「哦,有祈願。」
花城湊上來在他耳邊親了一下,道:「天還沒亮,誰這麼一大早跑去廟裡求神拜佛?活得不耐煩了么。」
大抵是心中有鬼,謝憐聽他在耳邊說話,臉越發熱了,道:「不是剛收到的,是之前積壓的……」
說著說著,他覺得這個姿勢要正常說話實在困難,就要再度爬起,花城卻也跟著坐起來了,從後面圈住他的脖子,頭擱在他肩頭,道:「既然都積壓到現在了,那再多積壓一陣又何妨?哥哥昨晚勞累了,還是再休息一陣吧。」
謝憐努力和他那纏人的手臂和循循誘導的聲音抗爭,十分勉強,道:「我……已經積壓很久了,不能再壓了……」
花城道:「哦。那我跟你一起去?」
謝憐忙道:「不用了。不會太久的,我去去就回,你先休息吧!」
花城道:「真的不用我去?」
謝憐道:「不用!你不能跟過來,絕對,絕對不能跟過來!」
花城微微睜眼,道:「為什麼?」
「……」謝憐噎了,須臾,他猛地轉身,握住花城雙肩,直視著他,肅然道:「你,要練字。」
花城無辜地看著他,眨了眨眼。謝憐硬著頭皮道:「今天你必須一天都待在觀里練字。我回來的時候要檢查!」
花城看上去越發無辜了,歪了歪頭,但還是乖乖地道:「哦。」
謝憐好容易應付過去,連滾帶爬跌下床。花城半倚在台上,眯眼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笑,枕著雙手,又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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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憐先去了一趟荒山野嶺,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他又去了銅爐。
銅爐山境內,莽林中的一座小屋裡,謝憐一進去就看到國師支了一張桌子,拉著三個空殼人,正在打牌,神色凝重。他二話不說馬上轉身出門,國師卻一看到他就兩眼放光,喝道:「站住!」
謝憐知道只有在一種情況下國師打牌時才會讓他站住,果然,下一刻國師便掀了桌子,道:「不打了,有事先走!太子回來!你找我什麼事?」
謝憐回頭,看到地上那三個東倒西歪的空殼人,心知肚明國師一定馬上就要輸了,違心地道:「其實不是什麼很了不得的大事。」
國師卻忙道:「不不,我看你神色嚴肅,一定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牌可以放放,為師先來幫你吧!」
「……」
可等謝憐說明來意,國師又換了一副表情。兩人坐在簡陋的長凳上,謝憐就凈聽見國師數落他了:「還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個生辰而已,這也值得你想這麼久,還天南地北地奔波,親自去取那種東西!」
謝憐知道沒法跟旁人解釋,解釋了旁人也不會懂的,自顧自揉得眉心發紅,道:「反正我已經取來了原材料,就是已經記不得,我小時候配過的那種仙樂式長命鎖該如何打造了。還請國師指點一二,不用您動手,我自己鑄造就行。」
國師彷彿還是意難平,道:「你根本用不著準備什麼生辰禮。你都自己送上門了,他還想要什麼禮物???」
「……」
這意思是在說「你自己就是最好的禮物」嗎?謝憐十分受不了這種論調,連自己想想也不能,一掌拍上額頭,心道:「我可沒那麼自戀。」
國師見他連連搖頭,抗拒發自內心,道:「你也忒沒出息了。你,上天入地獨一個飛升了三次的神官!花冠武神!仙樂太子!十七歲就敢當著天下人的面說自己要拯救蒼生!十八歲……」
謝憐立即道:「國師!打住!國師!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這種黑歷史有什麼好驕傲的!
國師神情複雜地看著他,彷彿恨鐵不成鋼,道:「太子殿下,你真的用不著把自己放這麼低啊。」
謝憐道:「倒也不是把自己放的很低,只是……」
只是,面對心儀之人,自然會想給對方世界上最好的。但,又不免會時時覺得,自己還不夠好。
國師看他這幅樣子,嘆了口氣,雙手籠袖,思索了一陣,道:「長命鎖是吧,你等等,我想想。年代太久遠了,我也不敢說記得清所有的工藝和開光儀式。」
謝憐道:「不礙事。若是您也想不起來,我便憑記憶打造好了。相信心誠則靈。」
須臾,國師看他一眼,道:「你要不要問問他?」
「……」
他沒說名字,但謝憐也知道,「他」是誰。
君吾就被鎮壓在這銅爐的地底深處。
沉默良久,謝憐還是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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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銅爐山又待了大半天后,謝憐回了鬼市。
此時,距離花城生辰的正式到來,只剩幾個時辰了。群鬼與謝憐商議好,面上都裝作無事發生,暗地裡卻都在偷偷摸摸布置鬼市。謝憐閃進一間小鋪子,不一會兒,群鬼都圍了過來,急切又亂鬨哄地問道:「如何?如何?」
謝憐心想這簡直彷彿做賊,道:「你們城主如何?發現什麼異常沒有?」
群鬼道:「沒有沒有。城主今天一天都在千燈觀里。」
謝憐微奇:「一整天都在?」
「是啊!今天城主好像心情不錯。大……謝道長,你準備好了送給城主的生辰禮沒有啊?」
謝憐這才放心,撫了撫袖中那隻費盡心思才打好的長命銀鎖,微微一笑,道:「準備好了。」
群鬼大喜,他們又商量了一番明日賀生布置,這才回到千燈觀。一進去,花城居然在練字。
不消他督促,花城居然會主動練字,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看來是當真心情很不錯。謝憐看到那支可憐的珍貴的八荒筆在他手下寫出那般扭曲醜陋的文字,莫名好笑,搖了搖頭。聽到謝憐回來,花城放下那支筆,終於不再折磨它,微微一笑,道:「哥哥,你回來了?正好,來看看我今日的成果。」
謝憐莞爾,道:「好。」便欲上前。誰知,恰在此時,他神情一僵,腳下一頓,蹙眉定住了。
花城立即覺察不對,下一瞬,人就在謝憐身邊了:「怎麼了?」
謝憐神色旋即恢復如常:「沒事。」
並不是沒事,方才那一瞬間,他的心臟細細地痛了一下。
花城不容他馬虎,走上來握住他手腕,道:「你去哪裡了?又受傷了?」
謝憐道:「沒有。」
這倒是實話,的確沒有,這幾日雖然奔波,但還算順利,沒遇上什麼危險。花城沉吟片刻,沒查出什麼,放下了手。謝憐自己運息,也沒發現什麼,心想大概是錯覺吧,笑道:「可能就是哪根筋扭了一下吧。好了,讓我看看你今日成果究竟如何?」
花城這才展顏一笑,攜了他手,道:「過來。」
謝憐還沒應,忽然,心臟又痛了一下。
這次絕不是錯覺!他清清楚楚感覺到,如果第一次是像被一根針扎了那樣的痛,第二次,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的尖銳指甲划過般的痛。若不是花城恰好轉過了臉,只怕這次謝憐就再不能用「沒事」敷衍過去了。
但眼下時機不當,謝憐暫時不想驚動花城。二人在千燈觀玩了一陣,他隨便尋了個借口出去,再給自己仔細檢查。
半晌,他放下手,神色凝重。
結果當然是毫無問題,否則,方才花城抓住他手時就查出來了。
那為何會無緣無故心痛?
思忖片刻,謝憐猜測是被什麼邪祟入體了,或是中了什麼奇毒,但並不驚慌,至少現在不必。再過一會兒,便到花城的生辰了,若在這個時候出事,花城肯定沒心思過這個生辰了,只怕又要按著他去治傷。
謝憐慣常忍痛,也不是沒經歷過這種怪事,並不以為意,決定先挨過這一天再說,之後再自己悄悄解決。
晚上,算著時辰也快到了,謝憐回到千燈觀。花城還在裡面百無聊賴、裝模作樣地亂寫亂畫,製造廢紙,謝憐忍俊不禁,但笑意還未上涌,又是一陣心痛,以指力揉心口也無甚作用,心道:「看來這東西還有幾分厲害……再忍忍吧。」
他輕吸一口氣,走出去,溫聲道:「三郎?有一件事,恐怕需要你幫個小忙。」
花城放下筆,道:「什麼忙?」
謝憐道:「請你先閉眼。」
花城挑了挑眉,也不多問,依言閉眼。謝憐牽著他的雙手,笑道:「跟我走吧。」
這可和與君山那一夜反過來了,花城笑了笑,道:「好啊。」
謝憐拉著他雙手,慢慢走到門前,道:「小心門檻。」
花城不知在這千燈觀徘徊了多久,自然不需他提醒哪兒要怎麼走,但還是等他出聲提醒了才抬起靴子。靴子上的銀鏈子叮叮噹噹,二人一同邁出大門,來到長街之上。
走了好一陣,謝憐道:「好了,睜眼吧。」
花城這才依言睜眼。一剎那,那隻漆黑的眼睛彷彿被點燃的明燈,一下子亮了起來。
長街之上,張燈結綵,比起往日亂糟糟的街面,清爽整齊了許多,似乎家家戶戶都賣力收拾過,破破爛爛的招子都換成了新的,飛檐斗角也是閃閃發亮,煥然一新。
群鬼不知何時包圍了他們,方才大氣都不敢出,花城一睜眼就開始拚命吹吹打打,亂糟糟地嚷著「城主生辰好哇!」還有趁亂瞎喊什麼「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鬧得要命!
見了這糟糕的效果,謝憐一掌拍上額頭。他們分明之前訓練了許久,勉強能喊整齊了,怎麼現在還是喊得亂七八糟!
花城面無表情,看來分毫不為所動,只挑了挑眉,道:「你們幹什麼?吵死人了。」
群鬼已經放棄了訓練成果,個個臉皮驚天厚,道:「死就死吧!反正這裡也沒有人嘛!」
花城嗤笑一聲,一轉身,便見謝憐站在他後面,雙手藏在背後,道:「三郎,聽說……今天是你的生辰?」
花城彷彿已等待多時,抱著手臂,歪頭看他,笑吟吟地道:「嗯。是啊。」
謝憐輕咳幾聲,突然跳起,猛地把那枚長命鎖套上他脖子,道:「這個……匆匆製成,還望不要嫌棄!」
那長命鎖雕有與他護腕一般的花紋,楓葉、蝴蝶、猛獸等,精緻至極,且蘊含一陣強有力的靈力,一看便知非是凡品。群鬼紛紛起鬨道:「絕了!太好看了!這是什麼寶貝啊!」
「啊!只有城主才配得上這種寶物!也只有這種寶物才配得上城主!」
他們喊得浮誇至極,弄得謝憐哭笑不得,越發緊張,不知該不該問花城覺得怎麼樣。花城也一語不發,只是眼睛明亮至極,唇邊浮現笑意。
少頃,他拿起那枚銀鎖,似乎正要開口,誰知,便在此時,異變突生。
謝憐忽然雙膝一軟,向地上跪去。
這可真是突如其來,原本樂呵呵圍觀的群鬼發出陣陣驚呼。花城笑容瞬間隱沒,眼疾手快接住了他,道:「哥哥?怎麼了?」
謝憐面色發白,勉強一笑,道:「沒……」
話音未落,喉頭一窒。
要糟,又來了!
那莫名其妙的心痛又來了,而這一回,那痛是前所未有的劇烈,彷彿心臟被炸開了。
謝憐暗叫不好,沒想到這痛如此來勢洶洶,還一次比一次狠,偏生在這關頭髮作!
他尚且算鎮定,但那劇痛還在持續,彷彿有人揮舞著一根桃木楔子,一錘一錘釘入他的心臟。謝憐痛得呼吸困難,頭都要抬不起來了,額上冷汗涔涔。花城臉色徹底變了:「殿下?!」
他抓住謝憐手腕,但仍是沒探出什麼來,道:「殿下!你昨天去哪裡了?!」
四面八方也都是驚慌失措的呼叫。謝憐張了張嘴,然而,彷彿有什麼東西釘住了他的喉嚨,他連話都說不出。
花城抱著他的手臂都要顫起來了。看著花城往日那張任何時候都氣定神閑的俊美臉龐染上幾欲狂亂的焦急色彩,謝憐一顆心彷彿被重鎚一記,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失去知覺之前,他滿腦子都是「對不起」。
今天,是花城的生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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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謝憐猛地驚醒過來,還沒喘幾口氣,茫茫然地盯著上方天頂,迷迷糊糊心想:「這裡是……千燈觀?我怎麼了……睡著了?」
他尚在慢慢清醒,忽然一隻手扶住他,花城的聲音近在咫尺:「殿下?」
謝憐一抬頭,果然看到花城的臉,眉宇間儘是灼意。他怔了一怔,正要開口,心臟處又傳來一陣激痛。
這下,他可徹底清醒了,登時弓起身體,五指險些掐進胸口皮肉,力道之大,彷彿要生生挖出自己心臟。花城見狀,立即將他手腕擒住,道:「殿下!」
若不是他擒得快,只怕謝憐心口就要留下五個血窟窿了。這時,一旁有個聲音道:「我看著不對勁,要不然你先放開他!」
慕情竟然也在這裡。花城道:「我若放開,他傷到自己怎麼辦?!」
風信的聲音隨即響起:「我幫你按住他!不快點弄清楚怎麼回事,他這疼止不了!」
謝憐弓著身子,感覺另一隻手擒住了他手腕。聽聞此言,花城動作凝滯片刻,果然放開了他。
說來也奇怪,他一放開謝憐,那疼痛果然散去不少,謝憐好歹是能動了,一翻身,發現風信和慕情就站在榻邊,大概是被叫來詢問情況的。而花城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這一看,謝憐好容易褪去些許的痛感捲土重來。慕情見他臉色又變,對花城道:「站遠點!他好像一靠近你一看見你就疼!」
花城聞言,身形一僵,神色極為可怕,難以言喻,但還是立即閃身,撤到了屋外。而他一在謝憐視線中消失,謝憐心口劇痛果然也戛然而止。痛來痛去的,謝憐險些被逼瘋,喘了口氣,艱難地道:「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慕情還是和風信一起牢牢按著他,防止他亂動去看花城,道:「怎麼回事?那要問你!你怎麼回事?肯定惹上什麼東西了!」
謝憐道:「……我要是惹上了什麼東西,我自己能不知道嗎?」
何況花城也是檢查過的。慕情道:「那你這幾天去了什麼奇怪的地方沒有?」
謝憐道:「這幾日我去過的地方,只有銅爐山,和……國師墓。」
慕情皺眉道:「什麼?國師墓?什麼國師墓?」
花城站在屋外,卻已明白了,道:「芳心國師墓?」
謝憐道:「三郎,你還是進來吧……」
花城沉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哥哥在此修養便好,我去看看。」
謝憐道:「我也去!」可是,他一起身,立即又痛得躺倒。花城方才那句說完便再沒聲音了,想來是已經離開。謝憐又想勉強爬起,慕情道:「我看你還是少亂動了,路都要走不了了!」
謝憐被兩個人四隻手按了下去,還在掙扎,道:「又不是沒疼過,疼著疼著就習慣了。」他總不能因為會疼,就不見花城了啊。
慕情卻道:「你願意疼,你那位三郎可不願意。」
謝憐怔了怔,想到他痛暈過去之前花城是什麼樣的神情,再想想方才花城發現自己一靠近他就疼時又是什麼神情,呼吸一滯,心口猛地一陣撕心裂肺,臉色慘白。風信和慕情都盯著他呢,風信愕然道:「血雨探花不是走了嗎?他怎麼還痛?」
慕情則十分敏銳,道:「你剛才是不是腦子裡想著他了?」
謝憐咬牙忍了好一陣,才勉強道:「怎麼……難道……連想都不能想嗎?」
慕情道:「別想了。你這發作起來好像會越來越厲害,越想越受罪。我倒杯水你喝吧。」
謝憐連搖頭說算了的力氣都沒有,慕情起身去倒水,他則閉上眼,勉強平復心境。可是越平靜,越擔憂。不知是什麼邪物找上了他,兩人先後都沒探查出來端倪,花城一個人去,他實在放心不下。這時,慕情把茶盞遞了過來。那茶盞雪白雅緻,想到花城頭天晚上還用過它,謝憐又是一陣面無血色,躺平無話。慕情一看就知道他心又飛誰那兒去了,手裡的茶也遞不出去了,黑著臉道:「你怎麼什麼事兒都要想他一想?不要命了嗎?!」
謝憐道:「這哪裡是我能控制得住的?」
要是能說不想一個人就不想一個人,人世間的許多煩惱怨苦也就不會有了。
慕情道:「我看乾脆把他打暈算了,省得他管不住自己腦子。」
可是,作為謝憐曾經的侍從,風信是絕對不會打謝憐的,當然,也不會允許別人當著他的面打謝憐,馬上道:「不行!我看你還是多跟他說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樣就不會老想血雨探花了。」
慕情道:「我能跟他說什麼啊?說什麼他不都能想到血雨探花嗎?還是打暈了乾脆!」
風信道:「反正不能打!這樣,成語接龍他總不會還有心思想別的吧?保管他沒空。我先來,壽比南山!」
他對這個遊戲深惡痛絕,勉強開頭,表情都是咬牙切齒的。慕情只比他更深惡痛絕,但還是萬般不情願地接道:「……山窮水惡。」
謝憐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有氣無力接道:「……惡紫奪朱……」
話音剛落,他又蜷縮起來了。慕情不可思議地道:「你怎麼這也能想到他?這半點關係也沒有吧!」
謝憐心道:怎麼沒有關係了?朱,硃色,朱衣,紅衣。想到紅衣,他怎能不想到花城?
如此折磨,他再也忍不住了,發了狠勁,將按著他的兩人掙開,「咕咚」一聲從榻上滾了下來。風信和慕情就算早料到他爆發力極強,暗暗留了後勁,卻也沒能壓住他。見他掙脫,趕緊去制,卻都被他一掌拍到了地上。慕情一抬頭,恰好見他奪門而逃,道:「你去哪兒?別亂跑!」
謝憐卻已經快到極限了,袖中摸出兩個玲瓏骰子,骨碌碌投出,跌跌撞撞撲進一扇門。
花城說過,如果謝憐想見他,不管丟出幾點,他都能見到他,這一撲,謝憐也不知那骰子把他帶到了哪裡,但這一摔,果然就摔進了一個懷裡。花城微微錯愕的聲音在他頭頂上方響起:「殿下!」
謝憐趕緊反手抱住他,生怕他又不見了,道:「三郎!你別一個人走,我……和你一起……」
花城似乎也想立即抱住他,但手臂到半空又僵住,勉強克制自己,沉聲道:「殿下,快回去,你會疼得厲害的。」
三界無人不聞風喪膽的絕境鬼王血雨探花,這時候卻像是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抱也不是,推也不是。抱也痛,推更痛。謝憐咬著牙將他抱得更緊了,顫聲道:「疼就疼!!!」
花城道:「殿下!」
與其在別的地方坐著想花城想到痛死,不如緊緊抱著花城被痛死。越是疼就越是要將他抱得更緊。謝憐滿頭都是細密的汗珠,斷斷續續地道:「你等我一下,就一下,我馬上就好了,馬上就會習慣了。我很能忍痛的。你在我身邊,我疼著還能忍。你要是走了,那就真的……疼到沒法忍了……」
聽了這幾句,花城整個人都怔住了。半晌,他才低聲道:「殿下啊……」
這一聲似嘆似痛,似是比謝憐還煎熬。
謝憐主動用力摟住他,等待著那陣難捱的疼熬過去。正努力平復呼吸間,忽然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這是用你的面具熔鑄後煉成的?」
頭昏眼花中,謝憐這才發現,他們身處之地,乃是一處荒涼陰森的墓地,正是他前日才造訪過的國師墓。而他們身後居然還站著一人,身形高挺,正是郎千秋。
他方才過來時已經半是神志不清了,自然沒注意到第三個人。此時注意到也顧不上羞愧了。這時,風信和慕情也追來了。慕情方才被他一掌拍得趴地不起,氣得額上青筋彷彿永遠也不會消了,喝道:「你瞎跑什麼!兩個人四隻手都按不住你!——這又是什麼鬼地方?墳墓似的!」
風信也在打量四周,道:「這裡就是墳墓吧?還是個被人刨過的墳墓。這就是芳心國師墓?泰華殿下怎麼也在?」
郎千秋臉色不怎麼好,道:「聽聞國師墓前日有異動,像被盜|墓賊光顧了,我來看看。」
來看看,結果就剛好撞上花城和謝憐了。他不知在想什麼,沒心情多打招呼和解釋,盯著謝憐,又問了一遍:「那是你用那張白銀面具打造的長命鎖?前天你是不是回來了一趟,把那面具取走了?」
猶豫一陣,謝憐點了點頭。
昔年他在永安國任國師,面上常年罩著一張白銀面具。那面具本身銀質稀有,乃是半斤銀妖所鍛造,除了能遮擋臉容,真正的奇效在於反彈法術,防身護命。芳心國師「死」後,那面具作為陪葬品,被一同放入棺槨之中。
送禮,當然是要送自己也會十分珍愛的東西。謝憐絞盡腦汁,終於想起當初自己曾得過這麼一件寶貝,十分有用,幫過他好幾次。他對那面具愛不釋手,只是從棺材裡爬出時沒有一起帶走,於是連夜趕去芳心國師墓,刨了自己的墳,把它挖了出來,再將之熔為銀水,重新煉成一枚長命護身鎖。
眾人皆是神情詭異。畢竟,芳心國師墓從來無人祭拜,草都長了幾尺高,謝憐回來也不給自己掃一下。不掃墓也就算了,還刨了自己的墳……也是沒誰能幹這種事了!
尷尬地沉默了片刻,謝憐看郎千秋神色古怪,解釋道:「那面具不是從你們家拿的,那個是我以前自己收服的一隻銀妖煉成的……」
如果是永安皇族的東西,他也斷不會想拿來當原材料做成送給花城的生辰禮。他也不知郎千秋還在關注著國師墓,他還以為郎千秋當初把他埋了就不管了,不然至少會把刨出來的土填回去,也就不會驚動郎千秋前來查看了。
郎千秋一愣,隨即怒道:「我又沒跟你計較這個!」
花城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寒,郎千秋神色一凜。而謝憐看著那枚銀鎖,忽然蹙眉,彷彿想起了什麼。
他視線與郎千秋相交,發現他也是一般的目光。花城自然不會錯過,道:「問題出在這長命鎖上?殿下,你是不是知道是什麼東西了?」
謝憐的確是有了頭緒,猜到究竟怎麼回事了,但他不知該如何開口。郎千秋卻面色發青地代他開口了。
他道:「是他自己。」
花城冷聲道:「什麼意思?」
謝憐忙道:「千秋!」
郎千秋看他一眼,卻是繼續說下去了,道:「鎏金宴後,是我把他帶到這裡的。」
謝憐道:「別說了。」
郎千秋看他一眼,閉了嘴,大抵也是不知接下來的該怎麼說。但他不說,旁人也能接下去了。
鎏金宴一事後,永安太子郎千秋擒住了芳心國師,為復仇,將之生生釘死在了棺木里,封棺於荒郊野地,不允任何人祭拜悼念。當然,本來也沒什麼人會祭拜悼念就是了。
當時,被桃木長釘穿心而過後,從謝憐心口流出來的血,染紅了那張被當做陪葬品的白銀面具。銀妖的妖氣保存了那血,使之脫離謝憐身體,依舊未死。
而前日謝憐返回來光顧,刨了自己的墳,取那銀妖面具去鑄長命鎖。那面具上的血被他喚醒,便趁機回到他身體里了。
難怪花城和他自己反覆探查,都沒探查出什麼異常了。只因為作怪的原本便是他身體里的東西,是他自己的血,當然查不出異常!
花城微微一動,謝憐看不見他的表情,忙按住他:「三郎!」
郎千秋殺他,原是為報仇,永安老國主也的確是死在他手上。被他幾釘子釘在棺材裡,本就是一報還一報。謝憐喘了幾口氣,心口又是一陣劇痛,忍不住呻|吟出聲,花城眉宇間又染上灼色,道:「殿下?」
郎千秋遲疑片刻,見謝憐臉白得像紙,道:「我……要我幫忙嗎?」
謝憐知道以他的性子會怎麼想,忙道:「沒事沒事,千秋,不用你幫忙。這不關你的事兒,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可以不用管了。」
慕情也覺得兼任苦主和兇手郎千秋在這個場合下,實在是尷尬,道:「不錯,泰華殿下你用不著管他,回去吧。」
默然片刻,郎千秋道:「好。」
但他雖然說了好,卻還是沒走。眾人也顧不上了,因為謝憐又疼得要打滾了。偏生他疼得要打滾還要死死抱住花城,就是不肯撒手。風信道:「先把這事兒給解決了吧!……殿下?你怎麼了??」
謝憐方才還掙扎的厲害,「喀」的一聲清響後,卻忽然平靜下來,滿頭冷汗地躺在花城懷裡,不動了。
花城用力回抱住他,低聲道:「殿下,好了。不疼了吧。」
眾人這才發現,他手中握著一把破碎的粼粼銀粉。而他原先珍重佩在心口的長命鎖,卻消失了。
只要毀了那長命鎖,謝憐那被它沾染了妖氣的一縷心尖血自然就會慢慢平靜。於是,他握住了那長命鎖,輕輕一握,它便碎了。
謝憐呼吸漸漸平穩,一側首,就看到花城指縫間流出的星星點點銀色,再迎上花城的目光。不知為何,又是微微一陣心痛。
他喃喃道:「嗯……不疼了。」
●
終於解了咒,謝憐告別風信、慕情、郎千秋等人,與花城一同,慢慢往鬼市的方向走回去。
二人並肩,謝憐臉一路都是燙的。
這都要怪風信和慕情。
方才幾人分道揚鑣之前,風信抹了把汗,還是忍不住問了:「所以到底為什麼殿下一看到血雨探花就這樣?他這心尖血怎麼回事?存心不讓他好過嗎?」
謝憐自己心知肚明怎麼回事,一聽他問,忙道:「這個就不要深究了吧!」
風信疑惑道:「為什麼不要深究?不然下次還這樣怎麼辦?總要查個明白吧。」
慕情哼道:「這你都想不通?那血流出他身體太多年了,回去之後不適應,肯定要鬧彆扭作怪。若是他心如止水、古井無波倒也罷了……」
但,若是他一顆心不安分,心中一動,那血便要激蕩不休,叫他疼痛難忍,再重溫一次當初桃木穿心之痛。
謝憐當時壓根不敢看花城是什麼表情,他只覺得這輩子的臉都要在花城面前丟光了。
這意思,豈不就是說他只要一看到、一想到花城,就是忍不住的心蕩神馳,所以才會痛到打滾!
想到這裡,謝憐一顆心又狂跳起來。
萬幸,現在,就算他心跳得再快,也不會疼了。
突然,沉默良久的花城道:「殿下。」
謝憐馬上應道:「什麼?」
花城道:「你在那墓里,呆了多久?」
謝憐怔了怔,道:「記不清了。」
反正是很久很久,久到不想去數。疼痛,飢餓,失血,幻覺。一開始一動不動,後來忍不住後悔,瘋狂敲打棺槨,想破棺而出,但最終還是任自己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沒有百劍穿心時那樣彷彿將會永不超生的痛。但卻是延綿不絕彷彿沒有盡頭的鈍痛。
他嘆了口氣。花城立即道:「怎麼了殿下?還疼嗎?」
謝憐搖了搖頭。半晌,他悶聲道:「三郎,對不起啊。」
花城奇怪道:「為何要對我說對不起?」
躊躇一陣,謝憐道:「今天分明是你的生辰,本想給你好好過,卻這麼折騰了一天,盡在想解咒辦法了。」
原本他還打算至少忍到生辰結束,卻仍是沒能忍住。
謝憐道:「就連送給你的生辰禮,也因為要幫我解咒毀掉了。」
而且,還是花城親手捏碎的。謝憐從頭到尾一想,覺得今天這簡直不是事兒,沮喪至極,難以想像,花城會是什麼心情。
花城卻柔聲道:「殿下。」
他頓住腳步,道:「你的生辰禮,我已經收到了。」
謝憐一怔:「什麼?」
可千萬別說什麼你就是最好的禮物云云,那會讓他更羞愧的。
花城凝視著他,微微一笑,道:「殿下說,就算疼,也想來見我。就算疼成那樣,也不想離開。」
「……」
花城低聲道:「我很高興。」
想起抓著花城說這句話時的自己是一副什麼凄慘模樣,謝憐輕咳一聲,直想假裝自然地捂住自己的臉。花城卻突然將他一拉,用力攬入懷中。
謝憐一愣,貼著他微微震動的胸口,聽到他沉沉的聲音。
花城道:「真的。我很高興。」
「……」
我也很高興啊。謝憐心道。
百年的漫長歲月中,就算再疼,花城也從未想過要放棄他。
發現這一點的謝憐,才是最高興的。
二人緊緊擁抱彼此,花城道:「只是,雖然我很高興,卻再也不想你忍那種痛了。」
●
兩人回到鬼市,群鬼惴惴不安了一天,見二人平安歸來,當即從雞飛狗跳兵荒馬亂轉為沸騰歡慶。花城照樣是一句話都懶得搭理,和謝憐一同進了千燈觀。可二人一進去卻發現,觀里多出了不少東西。
花城道:「誰放進來的?」
謝憐拿起來,一一查看,道:「似乎是禮盒?這個是雨師大人送的吧,好新鮮的菜……這個是青玄送的?……好吧這個一定是裴將軍……」
他點過了一番,越點越高興,笑眯眯地道:「三郎!可喜可賀,這是各位送給鬼王閣下的生辰賀禮啊。」
他那幾天著了魔一樣,上天入地到處問人生辰賀禮送什麼好,雖然沒說是要送誰,但大概沒有誰猜不出來是要給誰送吧。
花城卻對這些毫無興趣,道:「哥哥別看了,待會兒全都丟出去。佔地方。」
看他是真打算派人來丟了,謝憐忙道:「那還是不要丟了,好歹也是大家的一番心意嘛……等等,為什麼這也有,誰送的???」他居然還看到了混在一堆正經禮物里的迷|情|葯和得|子|丸,哭笑不得,燙手山芋一般丟到一邊。花城卻似乎對這些有點兒興趣,準備拿起來看:「嗯?什麼東西?」
謝憐趕緊攔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不要看!」
●
最後,謝憐糾結一番,還是把那條最初他親手做的腰帶送給了花城,用來代替那枚長命鎖。
花城看了,笑得差點喘不過氣——雖說鬼本來也不用喘氣。總之,摟著他親了好一陣,一直誇他,誇得謝憐羞愧難當,在床上裝死躺屍。
而更讓謝憐想裝死的是,第二天早上,花城還真佩上了那玩意兒,神色如常準備出去。謝憐一看,險些沒暈過去,立馬滾下榻撲上去求了半天,花城才十分勉強地答應他反過來用,把沒有繡花紋的那一面示眾。如此,謝憐才避免了自己的手藝被公開羞|辱的命運。
至於,因為花城那日陣仗太大,鬧得上天入地都知道謝憐在他生辰這天暈過去了,導致來龍去脈清楚後,上天入地都知道謝憐被血雨探花迷得神魂顛倒、死去活來,這就是後話了!
想去銅爐陪著君吾,一直陪著他😀
看完啦,從看動漫,到漫畫,再到小說,真真實實的入坑了,又甜又虐的,幸好結局是甜噠!不過有點遺憾,要是師青玄和賀玄…唉
完完完完完結啦~~~
這倆當眾秀恩愛≥。≤
誒呀呀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喵的心間血哈哈哈好故事
大伯公=城主夫人
太感動了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