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神遺珠
鮮紅色的酒液滑入杯中，很穩，沒有濺起半分漣漪，酒香並不算太濃郁，似乎所有味道都被鎖死在了那晶瑩剔透，宛如鴿血紅紅寶石一般的酒液之中。
品酒師的手沒有絲毫震顫，四杯酒倒的極為均勻，都是橫向兩指的高度，肉眼完全分辨不出差別。
藍絕看著酒，美食家卻看著面前碩大的火腿，他們的眼神同樣痴迷。
二十根蠟燭密集而均勻的排列，正好比那方形空磁碟略小。美食家的右手在蠟燭上方掃過，二十根蠟燭幾乎同時亮起，火苗不高，但明亮。
美食家捏著磁碟邊緣，將它平放在燭火上，讓燭火的外焰灼燒著盤底。
咖啡師道：「你累不累？你自己的火不行嗎？」
美食家看都不看他一眼，道：「所以說你沒品位。如果不是運氣極好，你是不可能喝到今天的酒和吃到這樣火腿的。我的火是陽火，燥熱、暴烈。燭火是陰火，柔和、溫潤、均勻。我現在需要的是後者。」
咖啡師有些不服氣的道：「為什麼不可能？我不信！品酒師，他說的是真的？」
品酒師沒有吭聲，他捏起面前的高腳杯，捏住的是下面長長的水晶柱，將它高舉過頭，接著燈光，看著杯中鮮紅通透的酒液。
咖啡師又扭頭看向藍絕，「美食家鄙視我！他有什麼理由那麼說？」
藍絕的目光也在酒杯上，他的動作幾乎和品酒師一樣，拿著自己的杯子，看著那杯中的晶紅。
「他說的對，而且當然有理由。品酒師不說，是不想傷害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算作對你剛才挑事的報復。」
「好，你說。」咖啡師不服氣地說道。
藍絕淡笑道：「想學習知識是要付出代價的。把你杯中酒給我，我才告訴你，不然叫什麼報復？」
咖啡師有些羞惱的道：「好，如果你的理由能夠說服我為什麼不配喝羅曼尼·康帝，我這一杯就給你。」
藍絕將自己的酒杯放在桌面上，然後眼神卻看向品酒師，「不許搶哦。他是問我的，誰讓你剛才不說。」
品酒師嘆息一聲，「他肯這樣出讓一杯羅曼尼·康帝，這其實就已經是很好的理由了。」
藍絕微笑道：「但這卻並不足以說服他，因為他可以說自己的求知慾比品味美酒更強。」
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溫水。藍絕的目光終於轉向咖啡師。
「其實，理由很簡單，因為你是咖啡師。儘管你很懂美酒，也懂得美食，但你終究是一位咖啡師。」
咖啡師有些茫然的道：「這算什麼理由？」
藍絕道：「這當然是理由，相比於紅酒，你更愛咖啡。請問，你每天要喝幾杯咖啡？」
咖啡師道：「三杯。」
藍絕道：「喝咖啡已經成為了你生活中最重要的習慣，越好的咖啡，香味兒越是悠長、濃郁。但是，它也會侵佔你的味蕾。在品嘗一款頂級的紅酒之前，為了能夠感受它全部的馥郁芬芳，至少三天內不能吃任何味道重的東西。咖啡、茶、巧克力這些是絕對禁止的。否則，你的味蕾就會被佔據，哪怕用白麵包去試圖吸走這些味道，多少也會有一絲殘留。會影響美酒對你靈魂的升華。是對它的褻瀆。」
停頓了一下，藍絕微笑的看著咖啡師，「那麼，三天內，你喝過咖啡嗎？」
咖啡師苦笑道：「當然喝過。」
「謝謝。」藍絕優雅的拿起他面前的杯子，將他杯中酒液全都倒入了自己杯中。空杯子送回到他面前。
品酒師嘆息一聲，輕輕晃動手中杯子，送到鼻端輕聞一下，頓時，他眼神中的嚴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醉、是沉浸。
他喝了較大的一口，在嘴裡略微回味才咽下。
藍絕也同樣喝了一口，低下頭，輕吸氣，口中發出輕微的水聲，然後才重新抬起頭，將酒液咽下。
品酒師半晌之後表情才恢復正常，「石榴紅的光暈，層次明顯；典型的羅曼尼·康帝的香氣，甜椒和玫瑰花瓣的氣息；輕巧和諧，口中感覺強度比較收斂，極為悠長的回味兒。」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看向藍絕，「你很會選，這瓶羅曼尼·康帝剛好在適飲期。」
藍絕輕出口氣，「花香和辛香的融合，優雅愉悅；口中顯現出驚人的流動性和和諧，紅果和櫻桃氣息，豐富細膩的單寧；這款酒的精巧和存在，對我們來說是一種驚喜！果然不愧是有天神遺珠之稱的世界酒王啊！我想，未來三天時間裡，我的味蕾甚至是牙齦里，都將是它那美妙的味道，有三天不能喝酒了。」
咖啡師看著他們的表情，忍不住道：「有沒有那麼誇張啊？品酒師，再給我一點。」
品酒師嘆息一聲，道：「本來那盤白麵包是為你準備的，讓你吸一下味蕾上的雜味兒，再加上羅曼尼·康帝本身味道強勁，你也勉強可以品嘗一下。可是，你自己的已經輸給了珠寶師，我本來也只打算分享那一杯給你。所以，抱歉，今天沒有你的了。」
美食家收回燭火上烘烤著的盤子，將它放在桌子上，拍了拍咖啡師的肩膀，道：「這才是珠寶師的報復。這傢伙很記仇的。」
咖啡師扭過頭，惡狠狠的看向藍絕。
藍絕再次飲入一口天神遺珠那美妙的酒液，「卡梅爾小姐那天去了我店裡，雖然她沒有買東西，但從她的眼神中我能看出她喜歡的是什麼。」
咖啡師臉上表情一僵，幽幽一嘆，「你贏了。」
藍絕具備向他示意，咖啡師的表情恢復了淡定，「不過我不會就這麼走的，酒雖然沒喝到，但這火腿我還是要吃的。」
美食家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柄纖長卻窄薄的刀，輕輕一划，一片薄如紙的火腿就飄落在了餐盤之中。
他的手在空中帶起一道道殘影，很快，幾十片纖薄的火腿就鋪滿了磁碟。
「為什麼要先烤一下？」品酒師向美食家問道。
美食家道：「你所說的黑毛豬，其實應該叫做伊比利亞豬，通常是在位於上元古西班牙中西部的林間牧地畜養的。該地區為典型的地中海自然環境，包含有廣闊的牧場及青橡樹和西班牙栓皮櫟為主的林木。在廣闊的牧場里散養的豬的主要食物來源是這些林木的果實，橡子。而橡子是獲得真正的橡子伊比利亞火腿的必不可少條件。」
「製作時分以下步驟：把豬切割開；冷凍豬肉達到六攝氏度；腌制；沖洗及靜置；一經腌制完成，火腿用冷水沖洗以洗掉鹽粒，然後放入倉庫存儲兩個月，以便鹽分分布均勻；自然乾燥。然後再掛入天然山洞中靜置至少二十四個月方可食用，頂級的西班牙伊比利亞火腿甚至要靜置四十八個月。」
「你拿出的這一條，乃是伊比利亞火腿中的極品，只有完全用橡子餵食並且百分之百純種的伊比利亞豬製作的火腿才能在山洞中靜置七十二個月這麼久。哪怕是在上元時代也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但這種火腿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本身油脂太過豐厚，雖然味道純美，但香味兒卻在一定程度上被脂肪掩蓋了，在咀嚼時雖然能吃出來，但終究還是有所欠缺。我先烤盤，再將火腿切片放入，盤子的溫度會讓脂肪融化，這些脂肪會浸潤到瘦肉中，所有的香氣將完全展現出來，你們看，白色的脂肪都已經變得透明了。」
果然，原本紅白相間的火腿片上，白色的脂肪已然透明，看上去就像是水晶凍一般，淡淡的香氣從盤中飄逸而出，凝而不散。
藍絕抬手捏過一片，送入口中，瞬間動容，濃郁而純粹的醇香，綿長繞口不絕的在口中長留。再喝上一口羅曼尼·康帝，他已沉醉。
品酒師同樣吃下一片，幾乎是與藍絕同樣動容，然後苦笑著道：「看來，以前我的吃法讓它蒙塵了。」
美食家吃著火腿，喝著杯中美酒，微笑道：「吃你的、喝你的，還要被你稱讚，真是件美事。」
藍絕悠然嘆道：「天神遺珠配伊比利亞頂級火腿，品酒師，以後我會常來的。」
品酒師不看他，但眼中卻有了苦澀，他知道，珠寶師不是隨便的人，但隨便起來的話……
咖啡師也在苦著臉，伊比利亞火腿的醇香超乎想像，可惜，他已經沒有天神遺珠來配。